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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北京吃一碗正宗的炸酱面(一碗老北京炸酱面)

去北京吃一碗正宗的炸酱面(一碗老北京炸酱面)彼时北京夏天多雨,雨水冲去暑气,风一刮,微微凉。逢雨天儿,店内人少,傍晚时分,周小久便在门把手上挂一个从旧纸箱上剪来的硬板,上写:回家吃面,明儿见!老周好吃,做得一手好饭,尤其是炸酱面和烩牛杂。周小久咧着嘴:“嘿,怎么着,咱爷们儿也年轻过呐!看过‘空中小姐’没?带劲!”“我是你爸爸!看过。”周小久一瞪眼:“说清楚了,是书名儿!”继而一乐:“你这小子!”脸上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模样。老周有一毛病,他看不上的人,甭想在他面前喘气儿。

去北京吃一碗正宗的炸酱面(一碗老北京炸酱面)(1)

二十多年前,周小久在永定门内租了一间临街小屋,做影视录像带出租生意。

正是港台片鼎盛的年代,一间十余平米屋子,两边放着铁架,架上各类影带,一盒一盒整齐地码着。影片情节、演职人员、哪部好看,哪部惊险刺激,凡来客提出问题,周小久无不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周小久50多岁,瘦小精干,着装考究,夏天常穿件咖啡色的确良衬衫,一条熨烫平整的草绿色军裤,双脚登三接头皮鞋,左手腕戴只上海牌手表,黑色表带龟裂出一丝灰褐。周小久爱看书,闲下时,他便安静地躺在门口太师椅上,拿本书翻。一条午后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枝,射住他擦得倍儿亮的头顶。

周小久最喜欢王朔,看累了,就听崔建的“花房姑娘”,藏天朔的“朋友”。一边眯着眼,一边跟着哼哼,尖声尖气像杀羊。有段时间,他看王朔的《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我问他:“老周,你一个老头儿,又没成家,还假模正经地看这样调情的书?”

周小久咧着嘴:“嘿,怎么着,咱爷们儿也年轻过呐!看过‘空中小姐’没?带劲!”

“我是你爸爸!看过。”

周小久一瞪眼:“说清楚了,是书名儿!”继而一乐:“你这小子!”脸上流露出玩世不恭的模样。老周有一毛病,他看不上的人,甭想在他面前喘气儿。

老周好吃,做得一手好饭,尤其是炸酱面和烩牛杂。

彼时北京夏天多雨,雨水冲去暑气,风一刮,微微凉。逢雨天儿,店内人少,傍晚时分,周小久便在门把手上挂一个从旧纸箱上剪来的硬板,上写:回家吃面,明儿见!

周小久披着雨衣,徒步往菜市场置办菜码儿、干黄酱。没多久,周小久回来,抖掉雨披上水,挂在门后凸出半截的钉子上,说:“都置齐了,请好吧您!”先细细把菜整理好,然后将干黄酱倒进大瓷碗里,加半瓶燕京啤酒,搅和开,再倒大半碗凉白开,继续搅成一大碗酱汤。拿出一把锅,在手里翻几下,往空中一扬,接稳,放在煤炉上,烧热,加稍许色拉油,待冒青烟时,用红辣椒段、大料瓣、花椒粒爆一下味,将搅好的鸡蛋倒入,用铲子快速翻炒成碎粒块,撒进葱花,酱汤全倒进锅里,大火烧开,用铲子不停搅动,约半支烟后改小火,待酱纷纷炸出泡儿时,熄火。

周小久解释我的疑惑道:会炸酱的人,都用鸡蛋做主料,五花肉切丁儿,油腻腻,粘牙,不地道。

一把青蒜苗洗得干干净净,一撮香椿芽儿泛着紫红色,一盘萝卜丝儿,半碗泡发煮熟的黄豆,二根黄瓜,六七瓣剥好了的大蒜,整齐地码放在小饭桌一边的菜板上。周小久扎起一条靛蓝色碎花旧围裙,开始和面,他瘦小黑细的胳膊上青筋暴突,像一条条蜿蜒在山间的崎岖小路。外面的雨,滴滴嗒嗒落在窗前塑料篷上,跟着周小久的节奏此起彼伏。

周小久擀面皮和切面条的动作很洒脱,从门外往里看,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在翩翩起舞,我逗他:“老周啊,你要是个老太太,保准有一群老头儿要追你。”老周一乐:“那敢情,我才不愿意侍候他们呢。我这碗面可不是谁都有口福吃得上,咱爷们儿缘分!”

雨一直下,昏黄的灯泡下,面在锅里翻滚,雪白的肌肤缠绵不开,像一对儿如胶似漆情人。周小久拿着一双鸡翅木筷子,不住地撩拨,以免它们过于激动,不小心翻出锅外。

热情褪去,高潮后平静的面条,泛着慵懒,四散在水里。周小久抄起一个大碗,挑满,说声:“面要吃锅儿挑,你别看天热,越热越锅挑,这才带劲,过凉水就不是那个味儿了!”话声中我接过他送来的面,放上一勺新炸的酱,把切好的萝卜丝儿、青蒜苗、黄豆、香椿芽各夹一些,放一起拌匀,拿起半根黄瓜咬一口,咔哧咔哧里,挑起一筷子面,呼噜一下吸到嘴里,嚼瓣大蒜,酣畅之极……我闷着头,迫不及待地吞。

周小久从桌下面掏出剩下一半的红星二锅头,倒进两个小碗里,递给我一碗说:“甭急甭急,小心烫着,锅里多着呐,先喝一口吧!”

一股辛辣划过咽喉,呛得很,我捂嘴哈气,胀红了脸。周小久一乐:“猛了猛了,悠着点儿。”说罢,顺手夹给我一粒炸兰花豆。话是酒佐料,老周二两入了肚,有点儿癫,不似平时一本正经,把的确良衬衫上面纽扣解开三粒,微微露着左乳,手不住地摆:“咱这地儿就在永定门老墙下,先前老城楼拆除时,就是我家老爷子带人下的手,遇到不少怪事儿呐,我家老爷子连着好几日没吃饭,说是多年的念想儿丢在了自己手里,对不住祖宗……”

周小久讲永定门的故事,比给客人讲影片还煽情,嘴上挂着一个黄河,听得我云里雾里,二锅头劲儿大,很多故事都断了片儿。如今,老周讲的永定门城楼又复建起来,而那些城楼内发生的故事却再也听不到了,尤其是那地道的炸酱面,寻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总是没有了当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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