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猷大陆行（纪念我的五叔吴新猷先生）

吴大猷大陆行（纪念我的五叔吴新猷先生）祖父与他的兄长吴鼎元（宣统三年朝廷任命为北洋新军第五镇统制官，后又授副都统衔、会办山东防务为武官正二品），买地建房，除自家宅院外又建民房数百间。如民康里、阜康里、安康里、永仙里等作为产业投资，意寓“民顺安康”的美好愿望，后逐渐形成街区里巷。安徽吴氏在济南的宅第建在“魏家庄”。这里距火车站不远，地处老城与商埠之间，原本此处居民不算很多，但地势开阔、平坦。五叔吴新猷先生字勋谟，成年后多以字行，极少用新猷名讳。他是五兄弟中，除三伯早逝外，唯一没有出仕为官的。但是，他的一生依然精彩、风光，在中国台球发展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页。他少年时代在济南，因祖父吴鼎铭曾在前清北洋新军第五镇任一等正军需官、阶从三品，驻地山东济南府；晚年退出军界后经营商业，在济南颇有资产，曾在济南“安徽乡祠”附近与同乡一起买地、建房、开商铺，立字号。例如“典当、米行、客店、饭庄等多处，逐渐繁荣、热闹起来，形成商业街遂取名“皖新

作者 | 吴津英

今年是公元2020旧历庚子年，适逢五叔诞辰120周年。他是在我少时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人，虽然辞世已久，但在这漫长的60多年里，每逢夜深人静，偶尔他的音容笑貌还会从心头升起，许多旧时的镜头又重现在眼前。故而特草此文，已志我对他的纪念。

五叔是我父辈弟兄中最小的一位，我们都亲切地称呼他“老爸”，他是子侄辈最感亲切的长者。

每每想到他，仿佛耳边又听到了他那爽朗的笑声、富于表达的语言及辅之于手势、面目表情，绘声绘色地讲着西游记的故事。于是，那书中的人物便一个个地展现开来，深深地镌刻在心底，终生难忘。

五叔吴新猷先生字勋谟，成年后多以字行，极少用新猷名讳。他是五兄弟中，除三伯早逝外，唯一没有出仕为官的。但是，他的一生依然精彩、风光，在中国台球发展史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页。

世家公子 弱冠掌家

他少年时代在济南，因祖父吴鼎铭曾在前清北洋新军第五镇任一等正军需官、阶从三品，驻地山东济南府；晚年退出军界后经营商业，在济南颇有资产，曾在济南“安徽乡祠”附近与同乡一起买地、建房、开商铺，立字号。

例如“典当、米行、客店、饭庄等多处，逐渐繁荣、热闹起来，形成商业街遂取名“皖新街”，寓意：安徽人在这里新开辟的街。至今济南市仍有这条不长的街道，只是已不再热闹。

安徽吴氏在济南的宅第建在“魏家庄”。这里距火车站不远，地处老城与商埠之间，原本此处居民不算很多，但地势开阔、平坦。

祖父与他的兄长吴鼎元（宣统三年朝廷任命为北洋新军第五镇统制官，后又授副都统衔、会办山东防务为武官正二品），买地建房，除自家宅院外又建民房数百间。如民康里、阜康里、安康里、永仙里等作为产业投资，意寓“民顺安康”的美好愿望，后逐渐形成街区里巷。

清末陕西督军吴新田曾在此建宅，形成街巷后，为求民顺安康，取名“民康里”，今天已演变为一条特色步行街。地址：市中区敬四路5号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这里已成为济南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其中仍保留“民康里”几幢老建筑作为历史风貌见证，现为济南市观光旅游景点之一。

当年，由于兄长们均在外地军中任职，五叔很年轻就成了祖父的好帮手。诸多的店铺、商号即便有掌柜的，许多事情还是要东家亲力亲为，耳濡目染间年纪轻轻的五叔对不同行业的交易、行情及买卖的把握，都有了一定的经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1921年末、祖父突然辞世！给全家带来巨大打击。回想这过去的一年里，老人家赶任务似的为自己最小的儿子娶亲、女儿出嫁。待等心中的大事将将安排定，无奈自己的大限已至，难怪临终前仰天长叹“老天待我太苦了”。

一夜间，五叔成为人口众多的吴氏当家人，济南的房产、商号、店铺的管理都压到刚刚年过20岁的五叔肩上。好在他年轻好学、精力旺盛、又跟随祖父历练过几年、加之自己不断摸索，终于能够把个家里家外一应事项打理得井井有条、头头是道。

于是，吴氏一族又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几年间添丁增口，子侄辈又多了不少，祖母也因此得到些许安慰。

北上天津 避入租界

为什么要北迁天津？这是大伯的选择，因为天津曾是我二伯祖鼎元公求学、起步的地方。

1885年正月，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李鸿章仿照西洋学院，在这里开办培养新式陆军军官的“天津武备学堂”，它首开了近代陆军教育之先河。

学堂位置在海河东岸，与对岸的英、法租界交际之处的紫竹林隔河相望。每届三年，也包括些短训班，15年间先后毕业生员逾千。

及至1900年庚子之乱，八国联军入侵、朝廷战败、乃签城下之盟。在原九国租界条约后又附加一条：“凡租界地，周边20里内不得有军械、火器…”此为天津武备学堂终止的原由。

鼎元公为“老武备”第一届毕业生。1888年清廷又从这首批毕业生中择优、遴选五名青年才俊，赴德国继续深造、学习火炮，我鼎元公名列其中。

自左向右：德国教官瑞乃尔、商德全、滕毓藻、吴鼎元、段祺瑞、孔庆塘。

天津落脚 三井洋行

举家北迁，抵天津的第一处落脚点是日本三井洋行天津支行。

吴氏与日商从无瓜葛，只因它能满足临时落脚的条件：地处租界、离火车站近、交通方便、房间宽裕、能容下几十口之众，由车站卸下的家什、物件需足够大的库房存储，暂定一年期限。

而这三井洋行位于日租界山口街（今张自忠路）与秋山街（锦州道）交口之处，紧挨海河边的日本码头，与斜对面的老龙头火车站（东站）隔河相望。

日租界内的海河码头

彼时万国桥（解放桥）尚未竣工，货物须由摆渡过河直达日本码头。两层、局部三层、崭新的高大建筑面临海河很是气派，后院开阔，一排排库房绰绰有余，院内有职员家属宿舍、伙房、锅炉房，委实为不二之选。

顺便说一下，这三井洋行的幕后东家是日本三井财团。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已跃然成为日本最大的垄断财团，旗下的“三井物产贸易公司”开始挑战老牌殖民主义、英国怡和洋行在中国的霸主地位。首先在中国开设上海分支机构，天津支行为第二家。

支行初建、人员有限，却预留了很大的发展空间。

大楼门开在山口街，一楼以贸易业务为主，例如：会客室、洽谈室（业务按不同门类分课经营）、财务室、经理室等一应俱全。

二楼空间巨大，为数众多的上好房间皆虚位以待。宽阔的院落大门也开设在北侧正对着日本码头，门牌号码“山口街1号”，大院的东墙外即是秋山街（锦州道）。

因此，可以说吴氏一家抵达天津的第一站，是住进了锦州道抵近海河岸边的这个尖顶大楼的二层。

历经如此之多的诸事烦扰、车马劳顿，至此、方才暂告停当，而且事事顺利、一切犹如着意安排。

既然北迁之事告一段落，父亲要火速返还陕南防地。当时他下辖的部队分别驻扎在汉中府以东，城固、西乡、石泉三个县。整个陕南在那个时间段，七、八年间并无战事，加之气候温和、雨水充沛、土地肥沃，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只是这东西延绵几百里，北有秦岭、南临巴山，南北重山峻岭间的狭长、平坦地带、地窄人稠。历朝历代总会有些不逞之徒聚集山林、打家劫舍，或下山拦劫商贾、杀人越货。

为安民保境少不得官兵驻防，父亲离开驻地一月有余，此时返还已是急不可待。此后，天津方面诸事只能由五叔独自担纲。

踏遍租界 觅房安家

长久安家，买房是第一要务。

为此，五叔每日早出晚归，踏遍天津的各个外国租界，宗旨是：不仅要房子好，还要了解它周边环境、风土人情、子侄辈读书的学校，甚至邻居的身份、地位。毕竟是世家子弟，他深知孟母择邻而居的道理。

此后，经过一段时间的了解，积累了不少对天津租界的认知。例如日租界占地面积不小，众多街道中最重要的有两条：政要在宫岛街（鞍山道），繁华商业在旭街（今和平路），虽然商舖娱乐业不少，也只适游逛，不宜民居。

意租界，南欧风格、地中海式建筑确实漂亮诱人，但建筑密集、少见宽敞大院。

法租界也是商业建筑为主，虽有些不错的民居楼房，终还是嫌庭院不够宽阔。以他的见识与眼光，总希望天津的新家也应该有济南老宅那样的五进院带后花园。

再往东南走已是英租界，往东可见英国工部局那庄严古城堡式的戈登堂。沿盛茂道Seymour Road（河北路），过墙子河就称为威灵顿道。突兀而现的是英国电灯房（今抗震纪念碑），此外，稀稀落落、间或有些楼房、平房、民居建筑，总之视野顿觉开朗。

迎面而来的是很宽阔的伦敦道（今成都道）贯通东西，尚在建设中。沿大道西行，两侧有些正在兴建的二、三层的连体楼房。唯独栋楼房较少，留有许多空地。再走出约二里地，则已是路尽人稀、眼前一片开洼野地。

隔日，再由英国电灯房开始顺着威灵顿道Wellington Road （今河北路）南下而行，两旁偶有正在兴建中的新房，大片的空旷、待建的荒地比比皆是。

沿途在爱丁堡道（重庆道）与新加坡道（大理道）之间有个民园体育场，也只是一圈跑道与少数低矮看台、围栏。

路东星星点点有几处新建的楼房，路西则是大片的空地，给人的感觉是越走越荒凉，似乎脚下的去路已快到尽头…...

1927年马厂道、威灵顿道口的航拍照片。

蓦然抬头，放眼望去，只见左前方一红褐色的高大建筑迎面而来，肃穆而庄严，呈对称型、居中为将军头盔般圆顶、内嵌一座巨大的圆钟。

其西后侧还有相似楼宇，这一组西洋式高大建筑气派非凡，矗立在这片荒芜城郊，犹如鹤立鸡群，给五叔留下很深印象。

横在面前的是一条宽阔大道，由西南向东北缓缓倾斜而去、一眼望不到头。地面是石渣铺垫，宽阔的大道中间栽有一排整齐的小柏树，将通衢大道分出上下行，两旁的人行道也得有5尺多宽。

如此讲究的大道，在当时是难得一见的，路标是Race Course Road（马厂道）。

沿威灵顿道南行以来右手一片荒芜，回头远望可直接看到民园体育场以北。只有到了这南端尽头才算有了些生机，因为就在这转角之处有三座毗邻的乡间别墅。

北侧由灰色青砖高墙与大片的荒地隔开，东、南两面有铁栏杆结构的开放式围墙，内有木架搭起的甬道爬满了藤蔓类的植被。

1927年马厂道、威灵顿道口，三座花园别墅放大截图。

第一座院门朝东开在来的路上，主建筑造型方正、南庭院很大，为草枰、花坛。绕过转角沿墙西行约50余步有墙隔开。继续往西依旧是相同的栏杆墙及藤萝甬道。

这第二个院、临街门牌为Race Course Road 360号，院内是草枰、花坛及许多松柏树，深处是前、后两栋小楼，整体临街约50余步。

再往西是第三个院落为366号、占地面积最大，沿街依旧是同样的栏杆墙、长长的藤萝甬道、有60余步的距离，进深约30步处一棵大槐树格外显眼，西侧为主建筑，掩没于花草树木深处。楼前为大片草坪、巨型花坛直至西墙，楼房与西墙间是网球场。与北边相同的灰色青砖西墙，入深得有百步。

马厂道对面倒是有个大宅，三栋造型奇特的楼房临街很近，院内空地不大。院外东侧另有两栋低矮小楼，往西也有零星小楼及沿街一排二层联体楼房。再往西放眼望去，只有孤零零的大道依旧，其余是一片荒芜。

按现在的路标，可以说，马场道以北、河北路以西，附近仅有这交口处毗邻的三个院落洋房别墅，占据马厂道东西约一百七十步，纵深在今河北路约百步。透过围栏，院内景观、布局一览无余。

原本以为越走越荒凉，没承想在这英租界南端最远地方反而突现如此精彩的街景，着实给人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感觉，不禁心生遐想：若能有洋人这样的大宅院也算是称心了。

五叔终日在外面奔走，祖母有些放心不下。晚间五爷要向祖母请安，再说些白天的见闻，而更多时候则是无事可做，要是搁在往常，在济南有空闲正是打球消遣的好时机。

洋人教会 初识台球

提起台球就不得不追溯到清末民初的济南府。早在20世纪初期，美国基督教会就在济南府活动，下属有个“青年会”，它是基督教的外围组织，并不直接吸收教徒和布道，而是通过各种社会活动和文艺、体育及办英文补习班等来扩大基督教的影响。

1913年，美国传教士穆德在济南市向3000多名官立学校的学生布道，宣扬美国高度发达的物质和精神文明。他所提到的西方青年的生活方式引起了听众的巨大反响，当场有700余人签名，决心研究基督教义、读福音书。

1917—1919年杭州基督教青年会的活动室，与济南青年会情况相似。

随后，教会负责人宣布成立“基督教青年会”筹委会，陆续开展各种活动。几年后经多方募捐于1917年在“经二路”购得地皮，就地用原有平房展开活动。

后大楼落成，该建筑保留至今。主要是读书、讲圣经故事，文体活动是教西洋乐器、唱圣歌，打乒乓球、打台球。

上图为原济南基督教青年会旧址（1924年，济南市经二路67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原平房改建的楼房。

事有凑巧，这经二路（当时叫二大马路）的青年会位置与魏家庄的吴公馆仅一街之隔，步行也就3、4分钟，年少爱玩的五叔自然成了那里的常客。

不久施中良也来打球，两位世交家庭的少年朋友又成了台球伙伴，两人几乎每天必到。

青年会的台球桌是美国的落袋式 普尔台球（American Pool)，台案不大、长9呎、宽4.5呎，共有16颗球，7全色、7双色、1黑，另有1白为双方共用母球。

将自己的7颗球送入袋后才可打黑球，能先送黑球入袋者为胜。因这7颗球并无先后顺序要求，较容易进球，重要的功夫、得“准”。

俩人在青年会打了好几年，也算上中国最早期接触西洋台球运动的那一代人了。这些年里俩人球技都有不小进步，五叔打球肯动脑筋、分析球的不同位置，有选择击球、颇有见地。而施公子确有过人之处，打球很准。

现今普遍认为美式普尔台球仅为娱乐性台球，实际上也有其难度大的地方。比方目标球在左角袋口附近右方，但母球远在同侧台桌另一边，显然目标球不在母球打来的路线上。唯一进球方法是以很快的速度冲向台桌对边前、蹭碰目标球右侧一点点，使之往左稍挪动一下而落入角袋。

这种技术被打球人称为“薄球”。试想：若蹭得不够薄，目标球会碰球桌对边而弹回，若再想薄些则往往打空。因此，母球由远处一路奔袭而来，最终能不差丝毫、蹭球入袋，确非易事。

然而在济南青年会打球时，施公子最擅长这手绝活儿，可以说成功率十有八九，连洋人神父都不得不折服。日子久了，基督教青年会球友送他绰号“施薄球”。

至于施家人有运动天赋这一点，后来在他儿子身上也有所体现，听堂兄吴国英说：他们上中学时，体育课跑百米，表兄施正鲁第一次就跑出12秒3的好成绩，更让体育老师吃惊的是他从未经过田径训练。

租界球房 大开眼界

在三井洋行住了有些日子，五叔向熟悉的洋行职员打听台球的事，他们很热情地介绍，在大和公园的日本俱乐部有台球厅。

需要说明，当时日租界不像英、法租界俱乐部那么排斥华人，还打着中日亲善的幌子。

大和公园晚六点以后允许中国人去游玩，你若是日租界纳税人，或是交纳俱乐部会费的，则更能受到优待。

天津日租界大和公园

改日几位年轻人相约去打球，俱乐部在公园的音乐堂里占了一层楼。他们几个轻轻推门进入台球厅，有多张台球桌，其中有人正在打球。

厅内通体光线较暗，但每个台案上方二尺许悬有绿色长方形吊灯，明亮而柔和。因此球在绿色呢绒台面上的滚动轨迹十分清晰。打球人都脱去西装上衣，在西式坎肩束身下更显得精神抖擞。

台桌下铺以巨大地毯，人们围绕球台来回行走绝无声响。厅内只是球杆击球及球、球相撞之声，偶尔有裁判口令或报出得分，用的是英语。整体气氛不由得使人肃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五叔暗想，日本人学起西洋玩艺还真是一丝不苟，比自己在济南青年会与美国人打球还郑重其事。

台案长10呎宽5呎，四周木质边缘外框按等距镶嵌着银光闪烁的小菱形标志，而最大的不同，是整张台案并无球袋。洋行同伴轻声解释：“这是日本撞球，仅以互相撞击计分，与落袋式台球不同”。

因为刚才看了好一会，五叔已明白了日本撞球得分的路数，订了个台子开始试着打日本撞球。五叔挥杆一击，着红再着白得2分，还可接着打，又得2分。可是再往下就难了，因为3颗目标球相距甚远，总是顾此失彼。

众人称赞，初次试手，这已经很好了。虽说是头回打开伦撞球，还是能上手。因为在济南青年会那些年的历练，他已是“普尔”老手。在返回三井洋行的路上又听到伙伴们讲了许多开伦台球的规则、技巧，甚至是台球运动演变、发展的史话等等，使五叔大开眼界。

几位日本职员都是些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受过良好教育，英文、中文都很好。又因为大家年龄不相上下，彼此很快地熟稔起来，在日后与他们的接触中对台球的由来与发展有了全面的了解。

闻听台球 由来发展

这开伦台球台面无袋（pocket），只凭球之间的撞击得分，因此在日本称之为撞球，来源于法国。传统的法国台球、卡罗姆（Carom）只有三颗球，两白一红，原本是法国国王路易十四（1643–1715在位）于凡尔赛宫消遣娱乐的游戏。

据说最早流行的台球桌面上只有两颗白球，路易十四期间又加上一颗红球，大大提高了趣味性及技术含量。此后，法国的贵族、大富豪也纷纷仿效，逐渐成为上流社会的一种风尚。

规则：两白球其中之一有黑点标记，另一个全白，分别为比赛双方的母球（cue ball)。红球为目标球（object ball)、对方母球也视为己方目标球。用球杆（cue)去击打自己的母球，使之连续碰撞两颗目标球即得1分，同时获得继续击打权，直至没能得分则换由对方上场。赛前约定一个分数，例如25分，谁先得到，谁是赢家。

之所以在这里详细地介绍开伦台球，是因为1949年前它在旧中国风靡一时，而在1960年之后整个台球运动在中国几近消声匿迹，以至现在很少有人知道开伦为何物。

看似简单实则不然，若一次使母球擦、碰两目标球并不难，可是要继续下去就难了，因为它们在你的撞击后已离开很远。

这种经典法国卡罗姆（Carom）在欧洲风行了一百多年。其间，英国人学到了这种三球的打法并加以创新、改进，在台面上挖洞变成落袋式台球（pockets）。最初在中央及四角共五个洞，后改进为四个角袋加上两长边中间腰袋，同时将整个台面扩大至长12 呎宽6呎，仍然是两白一红共三颗球（比法国的球小），取名比利台球（British billiards）。

此后英、法这两种打法在世界上流行了两百年。如果说法国三球卡罗姆成型于路易十四王朝，那么英国的三球比利的兴起与盛行则是在英国女王维多利亚时代（1837–1901在位）。

比利台球的得分规则较开伦台球复杂得多：

• 母球先后擦、碰两目标球得分（这与开伦相同）。
• 母球将目标球撞入袋得分。
• 母球擦碰目标球后自身入袋得分。

当然，不同情况所得分数不同，而且还有罚分的许多规则（详情不在这里累述）。

此外，比赛中需不断地从袋中取出球，摆放在固定的摆点上，因此非得有专职裁判不可。由此还可看出：它是台球由法国记分台球向英国落袋台球的过度阶段，是台球发展史中的“活化石”。

这期间，由于受到比利台球的启发，亚洲开伦台球也有了新的发展；又增加了一颗红球，即两红、两白，形成了亚洲特有的四球开伦。

四球开伦得分规则：

• 母球先后触及白、红，（顺序无关）得2分。
• 若触及双红球得3分。
• 母球触及双红再碰白球（先后触及3个球）得5分，即所谓2、3、5分制。

这样，就形成了风行百年的“四球开伦”。尤其在日本风头更劲，势头远超过其源头—法国。

新的规则打法难度提高很多，比如，开局时在开球线上，双方白球在两侧中间是两颗红球，四球等距一字排开。但是规定，开球者的母球要先触及对方白球方才有效（中间隔着两颗红球）。于是，唯一办法是母球先碰2次库边（Cushion)弹回再碰白球、再触及红球才有得分可能，后来这也成为开球得分的定式。

实际上，开伦台球即使开局后连续得分的过程中，很多情况仍要借助于库边的回弹来实现。开伦球案边框外缘等距镶嵌的银色小标记就是为方便击球时思考回弹轨迹做参考。

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技术手段的提高与台球设备及材质上的革命性突破、发展成正相关。

最初的台球是木质，因其易变形、后经过不同材质的无数次尝试，最后确定以象牙为最佳。于是欧洲对象牙的需求量剧增，仅台球这一項需求量就达到了每年要多屠杀2万头大象的疯狂程度；同时仅此一点，也就将台球这项娱乐活动限制在宫廷、贵族及大富豪等上层社会。

1868年被誉为美国塑料之父的海厄特，用化学方法制成塑料合成台球，其性能与象牙球接近，但价格却成百倍地下降，从而对台球运动的普及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台球运动大约在1850年左右传入日本。特别是塑料合成台球发明后迅速地传播开来。中国的台球技术是由日本传来的。

虽说台球活动可追溯到15世纪，但真正有技术含量的台球运动大多是在十九世纪，是伴随着每一项设备革新而诞生的。

以石板替代易变形的木板为台面(table)，美国人费伦发明了以弹性更好的橡胶作四边框内衬（cushion)，法国人米佳发明了皮革杆头(cue tip)，英国台球教练杰克.卡尔发明了巧克粉（chalk)并首创了旋转球技巧、轰动了世界台球界，所以说19世纪才是台球运动腾飞的时代。

综上所述台球发展史中可看到美国人在台球设备上的两大贡献。事实上还远不止于此，在玩法上也是独辟蹊径。

自英、法两种台球玩法都被先后带入美国，具有强烈平民情怀的这些早期欧洲移民就对它进行了改革。宗旨就是简单、易学，降低难度，甩掉法、英两派系宫廷台球的繁缛礼仪。

如美式黑八（The Black Eight)，也称美式普尔（American Pool)。台桌面长9呎宽4.5呎，袋口加大，共16颗球。

早期的美国普尔来源于英国的一种简易游戏台球：7颗红球、7颗黄球、1颗黑球（以上为双方的目标球），一颗白球为共用的母球。后将编号1至7号改为全色、9至15号改为双色花球、8号仍为黑球，即后来风行于世的“黑八”玩法。

总之，台面小、球多、袋口加宽、不要求顺序，难度下降、易于入手。被传统派视为“下里巴人”，难登大雅之堂。只适合在咖啡馆、俱乐部消遣、娱乐。然而，正是这种技术上的简易、低难度的特点受到越来越多大众的欢迎与喜爱。

台球活动 传入中国

在中国，最早出现的台球活动都是在洋人租界。以天津为例：1904年英租界董事会董事长德璀琳发起、兴建天津英国俱乐部亦称英国球房，内有网球、台球、舞厅、酒吧、餐厅等。设施豪华，成为天津英侨上流社会社交场所（今解放北路201号）。

天津德国俱乐部又名德国球房，1905年开始兴建、于1907年竣工。内设有餐厅、酒吧、台球室、纸牌室、图书室、剧场、网球场、露天旱冰场等设施（今解放南路273号）。只是面向其本国侨民，主要是上流社会交际、娱乐的场所。

1925年英国人在赛马会又建立“乡谊会”、亦称新英国俱乐（今干部俱乐部）。1933年俱乐部与赛马会合并改称“马厂球房”。

法国俱乐部建成较晚，于1931年由法国公议局出资，二次重建于法租界大法国路（今解放北路），为法国侨民的娱乐场所。内设酒吧、舞厅、台球厅、地球厅等（解放后改为青年宫）。

上述这些租界地“球房”均为外籍侨民社交、娱乐场所，与国人没什么关系。

在天津，也有一处叫作“基督教青年会”的组织，1914年在天津东马路建立了会所，通过提倡文艺、体育、补习英文等方式宣传基督教。据说设有乒乓球、台球、室内篮球等活动，并且于1931年还搞了一次乒乓球公开赛。终因参与者有限，没引起多大反响，现在这些都已被列为天津之最。

1914年落成的天津基督教青年会旧址

偶遇神人 拜师学艺

还是回到1926年初，五叔仍是常去俱乐部练球不止，摸索开伦打法内涵所在。它确实比自己熟悉的“普尔”难度高，难在控制不好这四球之间的位置关系，也就无法保证连续不断地得分。与球友们相互交流、切磋，大家似乎都有同感。

某晚正在打球，随轻轻地开门声响所有人都立即停下来，或垂手肃立或趋身向前迎接。只见走进来一位面带微笑的老者，令五叔不解的是如此和蔼老人何以使众人肃然起敬？

有人称他先生，有人直接称他coach（教练）。他请大家继续下去，但是众人还是坚持请老先生就当时台面上的窘况如何化解，给予指导。

只见他略扫一眼，然后挥杆、中等力度、母球经两库变线再先后轻擦两红球最后碰触白球才缓缓停止在近旁，得5分。大家正要叫好，突然有人激动得也顾不上“风度高雅”，大声喊：快看这盘面。

众人定睛一看，啊！情不自禁、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因为台盘呈现为最佳入手局面，几乎谁都可轻易再得5分。

真是神了！五叔心想，就像变魔术，这位coach是怎样做到的？球杆就像是他手的延长，杆的皮头就如同他的手指，台面上的母球位置似乎任由他随意安排，到该停止的位置而停下。在济南青年会自己也常与洋人神父打“普尔”，但从未见过如此高超球技！

也许是长者的和蔼、亲切，缓和了一开始的拘谨气氛，大家簇拥在身旁央求他指教。也有人持不同意见：先生是积几十年功夫于一身，岂是三言两语便使我等能理解？

那老先生稍一沉思，言道：“提高球技确实需要多年苦练，但是能有师傅传授正道，少走弯路也很重要。今天，我只说两点务请诸位记住。

第一、若只想着得分，那仍是处于初级阶段，可惜的是大多数人都停留于此，止步不前。高手，出杆前就应预定好母球与其他球将要停止的位置，击球时尽力去实现、至少是接近预定目标。

第二、学会打旋转球，它是控制母球走位的关键技巧。

这第一点是个思路，想要实现它则需要多年练就的各种技巧及经验，绝无一蹴而就的可能。但是心里要有这个意识，正如下棋，看一步走一步是俗手，多看几步再走才是高手；第二点是手段，我现在就教你们打旋转球”。

接下来台面上只留白色母球及红球各一，打几杆不同的典型球：

• Follow. 击出白球撞击使红球前行，白球也跟随向前。
• Draw. 击打白球撞击使红球向前，而白球不进而退回来。
• English left.击打白球撞击使红球向前，白球左转。
• Right. 击打白球撞击使红球前行，白球右转。
• Brake. 击打白球撞击使红球前行，白球却戛然而止。

“看出什么了？” 老人放下球杆问道，大家都懵然无知。五叔也是一头雾水，心中暗想，明明是同样的挥杆击球，怎么母球会走出不同的路径？

先生说：“我再重新打一遍，请你们盯住我杆头的contact point（击球点）”。这回大家紧盯出杆时皮头打击的母球位置，五次出杆分别是母球的上、下、左、右、正中（稍偏下一点）。

“这回怎样？”，人们似乎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 老先生又说：“道理明白了并不等于你就能打出这样的球，要反复练习才成。这是英国台球教练杰克.卡尔发明的，至今仍是世界上最新技术，是控制母球走位的法宝。你们好好练吧”。

说着老先生告别而去。

冥思苦索 终得真传

这一晚上众人兴奋的不得了，纷纷试着打旋转球。听球房的人说，老先生是日本台球国手，那年代虽没有全国比赛，但是日本国内几大城市邀请赛还是有的，先生曾获上好成绩，算得上日本第一代台球人中的高手。

明白了秘诀，待回家后五叔仍兴奋的久久不能入睡，心想，若不是老先生点明这细微之处的玄机，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这点石成金的诀窍。合着自己打了这么多年台球，却一直是在初级阶段转悠。于是下决心，定要练出个模样来…...

有了目标与动力，更是每晚练球不止。练得多了，母球的走位路径真的时而能按自己希望的方向移动，而更多则是不能如愿。即令如此，也还是心中窃喜，因为验证了方法对头，只是还需时日完善。

因沉浸其中，晚上睡不着觉，一闭眼就能看到两幅画面：一幅是白球正面的击球点、另一个是白球撞击红球后自身的走向。于是用心思忖，既然白球有上下左右中5个击点对应的是前后左右停，我何不试一下左上、右上、左下、右下？

推理，白球走位该是左前、右前、左后、右后，如此这般岂不就有了9个击球点？。想到此，巴不得立刻去弹子房验证。

次日到俱乐部挥杆一试，还真如自己所想。一时间，成就感的兴奋让他心头鹿撞、血往上涌，甚至都能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正是那句老话：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若没有高人提点，诀窍之处恐怕一辈子都想不到；明白道理后要转化为自己的手艺，还要下苦功琢磨、演练。

此后练得更起劲儿，几乎天天来，他与球房的人也逐渐熟悉起来。一个多月来球技提升很快，虽说接触开伦时间不长，但早前有打美式台球的十年功力。他还出高价，专请球房高手陪练，以致后来再与洋行的伙伴一起打球，对方无不惊叹：“这进步也太快了吧！”

某天，五叔又在与高手陪练打球，无意间回首，认出了身后观看的老人正是那位点石成金的“神仙”，急忙深施一礼，脱口而出：“恳请师傅指教”。

老先生微笑道：“你把那旋转球的套路打一遍，我看看”，五叔便将这一月来练过多遍的9个击球点的旋转球套路认真地打一回。

老先生点点头略有沉思，言道：“你能悟出9个点很好，将来在实战中会有无数个点要按需选择。我喜欢有悟性的年轻人，更喜欢练球能持之以恒。你知道吗，我在你这样年纪每天至少练球4小时、甚至8小时，你若想球技高超也得这样练”。

说罢又将前左手桥的姿势、后右手握杆的正确方法教了一遍。又道：“你现在的技术还没到打对局的程度，只管练基本功。练三个月后再试一试三球开伦，即去掉一颗红球，只打两白一红，看看能连续得多少分。所有的功夫都在这传统的三球之中，练好了它你再打四球开伦会很轻松。练吧，我看好你！”

五叔自然是千恩万谢，口称：“谨记师傅真传！”

在后来的几十年里他果真坚持不懈，以至后来，自己开馆、授业、也还是照搬师傅的这一套。

因缘际会 购得佳宅

现如今有一种时髦的行业叫“房屋中介”，三十年前被称为“房虫子”，一百年前则称为“跑合儿”，正规名称应是“掮客”。

旧时代，干这营生的人很多，遍布各行各业，但特别偏好做房地产，因其所涉金额甚巨，是典型的“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肥活儿。不知有多少人怀揣梦想，每日里忙碌在这个领域。

五爷从20年岁起就当家理财，掌管多家店铺、商号、房产，自然深谙这其中的门道。早就放出消息，欲购英租界大宅，特别中意南端好地段。明知渺茫，姑且试试运气。一时间“有位先生欲购英租界南端大宅”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世上的事说来也怪，有时你觉得很渺茫的愿望，或许它的到来比你预期的还快。某日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三井洋行，找吴先生讲话：Race Course Road两处毗邻大宅有意出让，可择日看房。

待确认这正是自己心仪的那宅院后，心情激动不已，赶紧禀报祖母知道，并约定日子看房。到那天，五爷雇辆马车，带上焦二、焦三兄弟俩（由济南带来的跟班），为的是帮着把这房子看仔细了。

那年月在天津租界地的出租西洋马车与电影里18、19世纪欧洲的一般无二，四轮底盘、由钢结构减震桥托起的轿厢、侧门下附带踏板、前后两排对面座位可乘4人。

车夫多为落魄的俄罗斯人，端坐在车厢外、正前方高处座位上，由一匹高头大洋马拉车，马头两侧有黑色眼罩儿遮住，只能看清前方。车马行动起来总是一路小跑，伴随着清脆、规律的马蹄声响。

马车停在马厂道366号门前，早有人在门前等待并引导五爷一行三人进院。前院很大，有草坪、大花坛、诸多树木，一棵笔挺的大槐树尤其突出，再往后、砖石铺路直通紧靠后墙的汽车房。

马厂道吴公馆366号院内的大通道及草地

由大槐树左转约20步可达主建筑楼门。主人是位年近六旬的老绅士，已然走下条石台阶迎面过来，热情握手表示欢迎。双方通过一位年轻翻译客套几句，一同走至楼门。

这是一座带地下室的二层欧式建筑，拾阶而上、进楼道，右手便进入客厅落座。客厅约有30平米，有护墙板、北墙有壁炉，南窗、东窗采光很好，装饰豪华。听翻译介绍：老先生是比利时人，身居要职，现年事已高即将告老归国。

虽说五爷年轻、却也是见过世面，应对得体，彼此交谈甚欢。因为，卖方想的是：两处宅院一起卖、不得拆分；买方想的是：若只卖一处可就糟了，自然是因缘际会、皆大欢喜的局面。

老绅士高兴之余又亲自引路。客厅对面是餐厅，西窗外是网球场、北墙也是壁炉。其实，整栋楼房有暖气设施、锅炉房就在地下室冬季供暖，只因这壁炉历来是西方人取暖的标配，近代有了供暖、仍设壁炉，旨在营造气氛、尽显奢华。

餐厅南墙有护墙板并有门可通往玻璃大窗太阳房。北边一间是配餐室，有一传菜窗口与餐厅相通，另有一门可通向后边的西餐厨房。

这洋人厨房特点是有个大电烤箱，为主要加工食品用具。北边有小门，只需下三级石台阶即通往后院。

一楼客厅隔壁北侧是客房，从东窗望去，院内景色、篱笆墙、东院（360号）的两座楼，历历在目。客房北边有门通往再一间房。因此这一层共六间房。楼梯通往二层。楼上卧房，大小五间另有一个储衣间。

走出楼门，老绅士说：若想去邻院360号就不必出366号大门了，因为这两个院只是由一个砖基、木条编织的篱笆隔开，居中位置有一扇小门即可穿过。边说边走，左侧是两排小松树及葡萄架，经过小门、人们已身在360号院内。

马厂道吴公馆366号院里看360号楼

五爷心想，这样的布局，好像专门为我们这大家庭准备的。 翻译说：“刚才那是老先生家庭住宅，现在这个院有对外办公职能。”

这院落比照方才那院稍小，因为少了一个网球场，但院落空间还是挺大。宽阔的大院除草枰、花坛外，道路全铺了井字方形地砖，平坦、致密。

马厂道吴公馆360号院楼

从临街大门开始汽车道直通主建筑门廊入口，若转向东30步即楼房东侧，为三岔路口。往北20步到自家车库，若右转往南30步，再右转30步又回到前院大门附近。如此环形车道设计为便于汽车出入，有对外办公的考量。很明显，院内的汽车道就是个口字形，中间是大花坛与成排的松、柏树。

一进前院大门，左边为门房，有专人值班，右侧即前文提及的藤萝架，位居汽车道与邻街墙之间，直抵东墙有30多步远，称为藤萝甬道，夏日可在此乘凉。

楼门入口很有特色，仅三阶便登上半圆形平台，由四根带基座的石柱支承的半圆形屋顶同时也是二楼的阳台，从而构成了楼门外半圆形廊檐。四根石柱间两侧的空间由花瓶状石栏杆封闭，仅留出中间为通道。楼上阳台半圆形护栏与楼下入口两侧上下搭配。

穿过半圆门廊，一进门，即是客厅、约有30平米，右侧有一拉门，打开推拉门又是同样大小的房间、为餐厅，尽头角落有小门与后厨房相连。若两厅合一、可供多人聚会，或开家庭舞会、或为办公厅，两厅分别与后面的楼道相通。

楼道呈躺倒的L字形，入口在楼房西侧，也附有半圆形三级小砖台阶，过道可径直穿过整座楼大部，再左转即通往二层的楼梯，其下方是洗手间。客厅通往过道的门对面是客房。

整栋楼后面是一狭长生活区。再往后又是一栋独立的长条形二层小楼，为下房及一应杂项所使用。

往西是一个半地下暖窖花房，玻璃顶棚由后墙高处向前倾斜而下，其前檐低处伸手可及。长条形的暖窖有二尺深在地下，往西一直延伸至366号院。

这下看明白了，系一家分两户的格局，共用同一个暖窖以供一年四季所用鲜花，其他各自独立、自成系统。以低矮的篱笆墙暂作分隔，尚留有小门一扇，开合自如。

之后又随老绅士经小门绕回到西院。穿过葡萄架，又到暖窖西头，往西经过车房，再前行左手即西院楼房后身，此处可见西餐厨房与一层东北角房间隔空对望，有分别的石台阶通往两室。往西，前方已看到30步开外的灰色青砖高墙。

继续西行之后左侧豁然开朗，这位置可以看到南北近百步的巨大空间。临街为东西走向的藤萝甬道往东绵延而去，巨大的花坛、大片如茵草枰的中央为长方形的网球场，两侧有白色长椅。面对这么大的院落、空间，这回五爷满意了。两院共占地8亩，其中西院稍大。

回到三井洋行，赶紧回禀祖母大人，焦二、焦三也在一旁帮腔，补充些有关院子、房子的细枝末节。听说院子很大、有不小的空地、还有球场，祖母满意了，同时心里有了盘算：五个儿子最好有五个小楼才算圆满。

最终定下，就买洋人这两座毗邻宅院。（靠近威灵顿道那宅院已于两年前被张绍曾买去）

移花接木 意式风情

再次与房主见面，五爷谈及在院内还要加盖新房的计划。谁知此言一出立即引起对方的兴趣，并坦言手下有最好的房屋建筑公司，他可帮忙介绍。此言不虚，“比商仪品房地产公司”实为法国、比利时两国商人的合营公司、颇负盛名。

1900年后在天津租界有不少好作品，老绅士一一介绍、如数家珍。例如1903年建成的俄国领事馆（河东）、1908年建成的奥地利领事馆（河北建国道）、1909年建成的意大利领事馆（河北建国道）、1923年建成的的华比银行（解放北路）、1925年建成的丹麦领事馆（河西区宁波道）。都是些20世纪初天津各租界的经典之作。

最后，老绅士略略停顿，用手指向马路对面：“就是这Race Course Road对面的黄河、白河博物馆、天津工商学院主楼也是比商仪品房地产公司和法国永和房地产公司的作品。”

此言一出，五爷为之一震。要知道这一组西洋建筑可是他心中的圣殿！就此，建新房选聘事宜一锤定音。

合同启动，360号很快腾空，搬迁至法租界（Avenue de Grande France) 大法国路，华比银行二楼办公（听说原先是丹麦领事馆曾租用，现在刚搬迁至自建领事馆）。老绅士很快腾空366号，在360号短暂逗留后，归国养老。

与比商仪品公司实施建新房合约，经工程师勘测、综合考虑结果，还是建一座较大的新楼为最佳选择。

五爷又提出：喜欢意租界十字街口“四柱朝天、方亭祭天台”的古罗马式样。另外，在大槐树前建一座喷水金鱼池。

天津意租界马可波罗广场建筑

工程师们采纳了，只是将那个二层的意式建筑尺寸放大，又将二层楼改成三层，连同半地下共四层，建在366号原楼房的西南位置。于一楼半楼梯转角处平台位置加一个天桥与原楼房二层的阳台相接、联成一体。

工程预计至少一年，三井洋行这边的租期还有好长时间，也不急于搬家，五爷的心思又回到了台球桌，依旧是每日去大和公园，坚持按coach先生的要求苦练基本功。

马厂道那边新大楼在盖着，为赶进度还追加了些增工费用。五爷只是隔几日去看看，一日高兴地发现门前的大道铺成了柏油路面，平坦光洁、焕然一新。

1927年马厂道西段吴公馆尚未封顶的新楼

1927年建设中的吴公馆新楼放大截图

高人亲授 球技腾飞

这边去俱乐部打球也一直没停下，三个月很快过去，控制球的技术已提高不少，开始练习三球开伦连续得分（这里所说的三球开伦是指300年前就有的法国卡罗姆，两白一红球，它是日本四球开伦的前身，而非当今世界上流行的三库开伦）。

他包了一个球自练习，心中谨记师傅教导，坚持三球开伦的连续得分练习。何时失手中断，寻找原因、分析错在哪里，重新再来。慢慢一杆的成绩从20分到50，再到100，200，功力在明显提高。

再后来，又在师傅的亲传下学会了扎杆、打弧线球、跳球等一系列高难技法。总之，26岁这年是他台球生涯中飞跃、质变的一年，得益于高人指教，被领进了高层次技术殿堂。

四球开伦台球是日本人经由泰国引进的法国卡罗姆台球，后经多年改进、提高而形成，因此日本的技术代表了当时四球开伦的世界最高水平。

与坚持练球的同时，五叔经日商订下日产开伦台球案、球、杆、杆架、架杆、甚至巧克粉等全套台球设备。为的是新楼落成，迁入新居后不会间断了台球练习。

新楼大堂 变身球房

1927年初已开始陆续搬家，迁入马厂道大院。待几个月后，新大楼竣工的同时，一台崭新的开伦球案及全套附属用品就摆进了一楼大客厅。

马厂道366号院，新楼楼门南侧。

新楼在原建筑东南位置，楼门朝东，要上九级条石台阶才到一道门，两旁为两阶高升花岗岩护墙。

第一阶左右有一对锥形方柱、顶端有硕大的白色球型灯罩，一道门与二道门之间为黑白两色大理石拼接成棋盘格地面。

左手（南）为方形衣帽间，护墙板、组合式大穿衣镜、衣帽挂钩、甚至专设摆放文明棍、手仗的木架，尽头有小门与小客厅相通。右手（北）前行可到盥洗室。

马厂道366号院，新楼楼门台阶。

进二道门，整体为菲律宾窄木条拼接“人”字型地板，正中大厅有六间屋大，约160平米。两侧，南三、北二共五个房间，加上通往大楼北门的楼梯间，面积与大厅相当。

大厅四面墙顶部设有凹槽，内装五彩灯泡，另有电动控制开关，可自动变换光色。需要时只消启动开关，即刻会有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的效果。但是据说，只是在洋人交工时演示过一番，过后便鲜有人再感兴趣。

往里走至大厅尽头，靠西墙正中摆放一硬木镶螺钿的大炕床（比两个大号双人床加起来还大），中央竖直放置一细长、镶嵌螺钿矮茶几，将炕床空间位置一分为二。

再往外，南北两侧靠墙，分设两硬木条案，上有座钟、大瓷瓶等摆设。条案前各有一紫檀八仙桌，每桌两侧摆放太师椅。一对青花瓷大缸分别摆放在南北两侧最靠外，紧挨着太师椅。大瓷缸上书有拳头大的字样“大清光绪”，图案为“喜雀登梅”。

其实这大炕床只是个摆设，从未见有人去坐过。只有在大宴宾客时才会铺上紫色丝绒床垫，专供放置来宾衣帽之用。（因宾客众多，衣帽间不够用），放在这里有专人保管。用红纸写上姓名，两个当差的收、取有序，二十年从未出过差错。

新到的台球案就摆放在大客厅中央。按标准要求，每个台球案摆放的四周至少需1米半空余距离，于是这台球案需要占据30平米的地界。摆放在这儿，地方是足够宽余了。

五叔仍是遵师训，一门心思在开伦上下功夫，每日练球至少4小时，兴致高时除吃饭、睡觉外都是在打球。下边人背地里议论，说是“五爷走火入魔了”。

为提高球技还经外商订购多种关于台球的外国书籍、杂志，其中少量杂志夹在旧书报中残存到解放后，我读小学时，翻腾年久无人动过的旧杂物箱就见过不少打台球的书、杂志、小册子，都是英文版的。

但有一共同点：图多、字少，画的都是台面上球的位置、触球点、球走位的路线，有实线、有虚线。打球人一目了然，无需读文字就明白了十之八九。

自古中国人讲究以文会友，打台球也不例外。技艺达到一定程度，总是希望能与旗鼓相当的人比试、切磋，激励自己向更高的目标攀登。因此，五叔每隔几天还是要去日本球房一趟，为的是与高手过招，提高技艺。

马厂道吴公馆366号院的新旧两座楼

洋房别墅 百花争艳

要说马厂道上这比邻的三个别墅院落一到春暖花开季，那真叫一个花团锦簇、百鸟争喧。

沿街栏杆墙爬满了凌霄花、牵牛花，与墙内的藤萝甬道的紫花绿叶组成一道花墙、遮挡了路人的视线，街上行人路过，多会驻足欣赏这花的世界。

1927年马厂道三座花园别墅航拍图

几幢二层洋房与茂盛的植被、花草树木相掩映。唯有西南角上那座地中海风格的高楼倔犟地矗立一隅，占据了大片原先的花坛、草枰位置，它可能是英租界里难得一见的意式风情。

1927年马厂道吴公馆新楼落成

两前总理 一来一去

1928年元月，前民国外交总长、总理颜惠庆因政坛失意离开北京，又不愿回上海原籍，遂暂居天津租界、意图待机进取。

经多方比对，最终还是看上了吴氏东院的宅子，即马厂道360号。因新大楼落成后，住房宽余起来，东院几近空闲。

民国总理颜惠庆

1月中旬他经与吴家五爷晤谈、看房后，于2月6日搬家、7日完毕，正式迁入东院居住。这一住就是7年，直至1935年2月才又迁去睦南道自建新居。

正如老话所说“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一年，注定了非比寻常。刚刚捱过了料峭春寒，还未及繁花似锦的季节，在这左邻右舍又出了一件大事：张绍曾于3月21日在南市彩凤班喝茶，遇刺。回家后，次日晨不治身亡，享年49岁。

民国总理张绍曾照片

一时坊间风传：“一个月的时间，来了一位总理又走了一位”（张曾任民国陆军总长、国务总理）。

百年老舖 严守家规

张家的夫人、后代，很短时间内卖掉房子，搬家离去。买方是天津宏仁堂乐家，为北京传承几百年，制药老字号同仁堂乐家的后代。

这世代制药传家的老舖有他们自己一套严格的规矩，最重要的是私密性！什么细料库呀、密方、炮制的工艺流程之类都是密不示人的命根子。

刚刚买到的这宅院什么都好，唯独这洋人所喜欢的开放式栏杆墙，实在难以容忍。他们当务之急是要筑高墙，保持高度的私密。

于是当家人到吴宅拜访，简短寒喧、客套后就提议拆除围栏、重建实体墙。五爷也觉得若能如此，更适合中国人的习惯，遂达成一致。

乐家很快就开工了。五爷则仍将工程包给此商仪品房地产公司，同时提出墙内加盖房间若干的要求。

因工程师们刚刚完成新大楼，手里有该院测绘的全套资料，很轻松地将五爷的想法转化为图纸。这其中，为与新大楼和谐，对墙体进行美化、使之也具有罗马建筑风格。

花园街景 不复存在

工程进度很快，完成之后大大地改变了人们所熟悉的街景。

乐家建起的高墙为青灰色、墙头挂瓦，大门仍在原来位置，为拱顶对开式大铁门、封闭于门楼之中；两侧墙体高位开出小窗，为沿街墙内房间采光；两街交口处采用弧形圆角过渡到马厂道后，再无小窗开启，直至与360号交际界石。

马厂道吴公馆围墙，再往东即与乐家连接处。

吴宅围墙由比商仪品公司完成，外立面为清水砖墙，米色凹槽、方壁柱，墙头为方框内套圆环十字图案的装饰，属古典罗马风格。

360号院内无变化，仅换成与高墙相配的对开式大铁门。

马厂道吴公馆366号院内看大门

366号改变较大、又增盖许多平房，为简约式门楼，中间对开大门供汽车出入、两旁各有侧门一扇带两级台阶，供步行出入。

按照片，右侧门往西依次为传达室、车房、司机房、储藏室、下房、厕所；左侧门往东为书房、客房、客房。

马厂道吴公馆360号院院墙及院内建筑

自新墙筑起，以往的花园般街景不复存在，代之以古板、凝重、缺乏生气的中国式深宅大院。即便是到了春花烂漫的季节，任凭它院内万紫千红均被这高墙所阻、与路人无缘。

这才是：满园春色难再现，隔墙只闻鸟声喧。

听说施家也迁至天津，祖母心疼女儿、外孙，于是请施姑爷夫妇及三个子女都迁入马厂道吴宅，到老太太身旁。五爷很高兴，少年时代的玩伴又在一起了，打台球有了对手。

大伯归来 人气高涨

1929年初，大伯父告别了从清王朝到北洋时期的民国、将近三十年的军旅生涯，带着四弟及跟随多年的亲信、随从一行回到天津的家。从此不问政事，过起了寓公生活。

这样一来，宅院里人员骤然剧增，自然也是人气旺盛。大伯父自十几岁投军、两次入军校读书、以及后来二十多年的征战，哪得空闲尽孝于萱堂身边。这一回还真要感谢上苍，赐予这段母子团聚的好时光，阖家上下其乐融融，自不待言。

自大伯父回家，来访的客人多了，大多是当年军校的同学、为官时的同僚、安徽籍老乡、甚至还有老武备学堂的前辈，如总理、督办、省长、将军等，不乏不同时期的军政界要员。

总之，马厂道吴宅热闹起来。除去平时的迎来送往，每年还要搞一次规模较大的庆祝活动。因为大伯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七，到这天总会有许多亲朋故旧前来祝寿，一般得有50多人参加，有些年岁大的老先生们一年也就见上这一面。

一年一度 宾客盈门

每到这时节，是吴公馆最热闹的一天，新大楼的一层是客人们集中的主要场所，到这天佣人、丫鬟、当差的都要换上过年的衣服。

客人们午后陆续到来，一进院门，就有传达室当差高声宣报：“某某某到！”一般都是称呼这位爷曾任职的官銜。也有经常往来的熟客就简称某某爷，比如宋二爷、段大爷、陈三爷、叶七爷、陆九爷等。于是，里边就有相应的当差或丫鬟前去迎接。

上九级石台阶时两旁有人保护、搀扶。进一道门后由侍者迎到衣帽间，接过大衣、披肩、皮帽、手笼等放到有专人保管的地方。进二道门，首先让入左侧第一间小客厅落座。

这一楼东南角的小客厅也是平日使用率最高的待客处，约有30平米。靠东窗下是一组三件套沙发，地毯中央为一紫檀木方桌及四把靠背椅、北墙有壁炉、西北角有一壁柜、内有放各种赌具：诸如铜制押宝器、玻璃罩的骰子、麻将、牌九等。

西南角有一硬木镶螺钿大穿衣镜，西墙壁正中是个绿色呢绒装饰的推拉门。拉门两侧摆放一对乾隆年彩粉绘瓷鼓凳。色调为淡淡的绿、黄、红，图案为人物及场景，意蕴含蓄有古朴之美。

隔开的是中间的多用厅，面积稍小，约20平米。南窗阳光充沛，西墙下设一硬木炕床，中央配有长条矮几，墙上挂有四扇镶大理石挂屏，炕床旁有一长桌，摆放茶具。这间屋为老先生们的最爱。累了躺下、抽上两口、品品茶，再与老友们叙叙旧，十分惬意。

多用厅的北面正门通往大堂，西边有门通往最西边的第三间，为30平米的餐厅。这餐厅的东墙有一传菜窗口，有人工升降机直通地下室大厨房，方便传菜。

前文说过，与这三间对应的是大堂北边的小客厅、楼梯间、书房，面积与南侧对等。到宴请宾客的这天，五个房间全部用上。一般男客分散在这五个房间聊天、品茶、抽烟、推牌九、打扑克、赌钱。

女眷们则上楼打麻将牌，二楼开三桌麻将、三楼开一至两桌。若人再多，就到后边小楼客厅再开两桌，边打牌、边聊天。

大楼一层，热衷于赌博的多为中年朋友。老先生们则多聚于中间带炕床那屋抽烟、品茶、聊天，似乎很享受这一年一度的“老友话沧桑”。

聊的多是些陈年旧事，但偶尔也有孩子们感兴趣的往事。例如，有一年话题聊到猛兽，宋二爷说起他在江西时曾养过老虎。一提到虎，好几个孩子都聚到这屋来听。

旧话趣闻 猛兽宠物

宋二爷、直隶保定府人氏，早年毕业于保定军官学堂，曾任贛南镇守使多年。听他说："江西省的地形就像个大簸箕，东西南三面环山，只有北面、属鄱阳湖平原算是个出口，地势平坦，是富饶之地。而贛南、地处丘陵，周边山高林密、植被茂盛、人烟稀少。是野生动物繁衍的好地方，也是中国老虎数量最多的地方。经常有当地猎户捕到老虎的传说。

有一年，有个猎户捡得一只幼虎，像猫一般大、还在吃奶，因为觉得稀罕，就买下来当宠物养着，就像喂养小猫一样，全家人都很爱它。它也懂得大家待它好，也淘气、撒娇、撕咬东西、与孩子们玩耍，全家爱得不行。养了近一年，已经长得跟只大狗差不多，可是四条腿、比狗粗壮的多。

炎热的夏季，某天孩子们睡午觉，这小家伙走过来，用舌头不断地舔那赤裸的小脚丫。这引起了我的警觉，暗想，这舔着舔着，若是咔喳一口下去…...不敢再想了。

之后，找来明白人询问。他们说：小老虎未必有恶意，只不过就算是玩耍也有可能误伤着人，更何况，随着长大、它的野性也会变大，谁也说不准日后会怎样…... 最后，我还是忍痛把它送走了。没了小老虎，全家人难过了很久，孩子们还为此大哭过好几回。

接着这个话题，我父亲也讲了一段他们在陕南的故事。因为汉中府北面就是秦岭南麓，最高的太白峰将近4000米高，为我国青藏高原以东最高山脉。冬季，它既是挡住北方寒流的屏障，又有留住岭南、温暖湿润空气不散失的作用 因此陕南地区植被茂盛、野生动物种类繁多。

有一年，有猎户自秦岭山中捕到一只半大小黑熊，于是我们就买来养着玩。它不像上面故事里的小奶虎，这小黑熊已在野外生活过，只得用铁链拴住，怕它伤着人，个头也就跟只大狗差不多。

家中养的那只大狗见它个子小、便有些放肆。小黑熊被铁链拴着咬不到狗，那狗就绕着圈狂叫、伺机进攻。要说动物界谁能降住谁，那还真是有定数的。这小黑熊虽说没成年，却一点也不怕，像没事儿似的、稳坐中央，很有大将风度。

那只大狗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一个空档，纵身一跃要从背后下口，刹那间，小黑熊急转身、挥舞前臂、啪！只一掌。那狗被扇出好几步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拉着长声地惨叫、夹尾巴逃掉了。

自那之后，总是远远地躲着小熊，再也不敢挑衅。再后来，有一天不知怎地，小黑熊挣脱了铁链，并没有逃走，反倒是跑到屋里、一头钻进床底下，死活不肯出来，最后只得打发人去叫猎户们来，给弄走了…..."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留下深刻印象。

堂会助兴 精彩纷呈

晚宴过后，就该唱堂会了，地点就在一楼大堂。预先已由国民饭店拉回几十把折叠椅，有人将八个椅子摆一排，前后六排。

这大堂有160多平米，原本宽敞，只是中间摆放个台球桌占去好大位置，只好将舞台设在二道门入口处，演员们在院内平房化妆、在一道门内衣帽间等候上场。

观众多为女眷、小孩，或本院的人。起初几年还邀过京戏名角，后来许多名角都成朋友，就改为邀“杂耍”（曲艺、杂技）演出助兴。

一般节目有中国古彩戏法（魔术）、乔清秀的河南坠子、张寿臣的相声、小彩舞的京韵大鼓、王殿玉的大擂拉戏。王是一位盲人，为这曲种的创始人，用擂琴模仿马连良唱借东风，学得惟妙惟肖。当时骆玉笙虽说年轻，但嗓音好、成名早，已经能在堂会演出攒底了。

节目精彩纷呈，观众深深地被吸引，报之以热烈掌声。当然，也有些客人都在忙于自己高兴的事，并不十分在意演出节目。除非有某个特别的节目，而当差的又清楚某位爷对这节目有兴趣，就去提醒一下。

聚会一直延续到很晚，陆续有的客人打电话，于是家里来人接回去。另外，主家提前雇些洋车在大门前等候，挨家送。若是年纪大、路远的客人，就让司机开车送回去。

至爱难舍 出走江湖

问题来了，堂会演出的舞台应当在大堂里边，可那里却摆着五爷的台球案子，非常碍事。主持家政的五叔看的一清二楚，再不能任其下去，若就此拆掉，每日不练球、还真做不到。

此时，360号东院已然租出，366号西院后边小楼的客厅、餐厅等几个大房间也都住了人，这球桌还真没地方挪。

思来想去，只有一条道：走向社会。主意定了，遂向大哥提出：辞去当家人，到社会上开球房的愿望。

大伯历来待人宽厚，对这位小自己十四、五岁的老弟格外疼爱，知道他痴迷于台球游戏，也就遂了他的心愿。让四弟接管当家人，任由老五去干他自己喜欢的事情。

洞天球社 开张大吉

当时天津，只有在租界地的外国俱乐部球房，后来天津劝业场于1928年底开业，为当时天津最大商场。据说，后因与另一大商场、天祥市场东家赌气，遂决定要在劝业场里逐步搞八个带“天”字的娱乐场所，办成集娱乐、购物为一体的商业中心。

早期自营开业的有天纬台球社、天纬地球厅及天宫影院，在天津首创国人开办台球房的纪录。

间隔时间不算长，五爷吴勋谟先生的“洞天球社”就开张了，为天津的第二家民办球房，事实上在后来的二十年间，天津也只有这两家中国人球房。

当年电话号码簿中洞天球社的的号码

五爷将他的球房选址在法租界24号路（长春道），为二层临街连体门面楼，一层为多家商铺已租用，但二层都闲着，于是租用了二层的大厅及几个稍小房间，入口与天祥商场大门正对面。

进门上楼梯，二层大厅，摆五个小台子（普尔及开伦）与两个大台子（比利），里边稍小房间是兵乓球室。大厅的另一侧不临街房间是经理室及球房会客室。

选在这里，五爷有自己的盘算：这里是法租界，但距他所熟悉的日租界不远。地处天津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出来游玩、购物、逛街的人很多，因此来打球人也会多些。

新开的球房拟以日本开伦台球为主，法式卡罗姆是它的原型，这都是自己下过功夫的看家本事。潜在顾客除国人外、还瞄准了这两个租界的外国人。

第三点与众不同，五爷出来开球房不为挣钱、旨在以球会友、出于兴趣爱好。这就决定了他的球社要走技术路线而非纯商业性操作。

新开张的球房取名“洞天球社”，这个名字好！明眼人一看便知：洞天福地嘛，神仙住的地方。到这里来打球，顺便还能讨个好彩头、沾点儿仙气，也当一回神仙。

开市大吉这天，请的客人中还有日本球房的朋友、三井洋行的台球伙伴。连续不断的鞭炮齐鸣招来不少看热闹的人群，仪式礼毕，宣布凡爱好者可免费试打。

那年月，别说打球，大多数人从未见过台球是怎么个玩法，跟着上楼，看热闹的挺多。还请了施姑爷来与五爷对打“普尔”；请日本球房的高手们对打“开伦”。

一时间，母球走两库、三库，连连得分、球走似流星。直看的观众眼花撩乱、目不暇接，哪里还有打球的心思，看表演还嫌眼睛不够使的呢，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之后，五爷在预订的饭庄宴请宾客及全体同仁。

球房纳入正常运行，五爷仍是每日练球不止。他不仅是东家，还是教练、陪练。专盯开伦球台，普尔与比利由施姑爷负责。乒乒球室专雇一女士负责，因为来玩乒乒球的多是半大孩子，方便与他们的妈妈交流。

专业球手 苦练内功

五爷明白：既然干了这一行，自己就不再是业余爱好者，而是专业人士，必须朝更高的技术层次攀登，才不愧对自己师傅的期望。

现在打球就是干营生，他真的每天要打球七、八个小时。经常听说：当一个人的职业，恰巧是他的爱好，那么他是幸福的。所以说，五爷虽辛苦却是幸福着。

毕竟功夫没有白下的。有客人需求时，他是教练、陪练，没客人时，就按师傅教的套路自己练基本功。每天八小时的打球，日子久了就是不一样，每隔段时间还专门去日本俱乐部球房，会会高手。自己不觉知，而对方却看得清，几乎每次去都能听到同样的声音：“你功力又长了。”

以球会友 招贤纳士

开球房与开武馆虽不是一回事，但也有相同之处。真心学打球的人最在乎的不是球社的舒适、豪华等条件，而是你这掌门人的球艺高不高，到这里打球能否学到技术？

当然更多的人是图个稀罕，或带朋友一同来赶个时髦，试试这洋玩艺。这拨人虽属浅尝辄止，但总会有新的一拨又来，也是收入的来源。

还有一种人，是真心喜欢、真想往深了钻、却苦于囊中羞涩，很是无奈。前文提过，五爷开球房纯属爱好，并不太计较钱财，因此对这类人很宽厚。比如，球房是计时收费，优惠他打三小时，按一个钟点收钱。

更有甚者，有个小青年见天来球房看，就是不打球，茶房去问才得知：实在是有兴趣，只怪自己没经济能力。五爷得知，便让茶房随便给他找点小活儿干，然后看哪个台子闲着随他打，没想到他上手很快，日后还吃上这碗饭。类似的事情很多，总之尽量给这路人方便。

日子久了，五爷的名声传开了，旗下集聚了一批这样的人。对于真的好材料，不仅免费、还亲自教。

这并不等同于收费项目的“教授普通规则、技法”，而是因材施教，或干脆聘用他们在“洞天”当茶房，客人多时干些端茶递水的活计，客人少时就练球。不仅打球不花钱，每月还能有固定收入，这对于寒门子弟的台球爱好者，无异于天上掉下馅儿饼。

再例如，乒乓球室客人打球，时常击出桌外，需安排一少年每隔一会儿就收集地面的球，供客人继续使用。几年过去这少年就成了陪练，再往后没准儿就成了教练。台球那边更是如此，有的升陪练，有的升教练，自然与此相应的，薪资收入也在升高。

轻财重义 培育新人

凡自己看好的苗子，五爷是用心培养，完全按自己师傅的套路，毫无保留。应该说这些人比五爷更幸运：很年轻就得遇五爷，一起步就是开伦台球最有效的正确教法—日本国手教法真传，被直接领进高层次，而且是有薪资收入的背景下练球。

反观，五爷在济南青年会打球十年仍属业余水平，26岁才得遇真人。在日本球房扔进多少钱财、付出多少汗水才修成正果。因此，这批人对五爷的情感是复杂的。是东伙关系、是师徒关系、还是什么？谁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浓情厚意、牢不可破！自然是全力以赴，拼命苦练。以致，后来这批人里涌现出多名高手。

有一回，五爷还专请自己师傅到“洞天”来指导。老先生看到这些年轻人如此苦练开伦，而且遵循的都是正规套路，深感欣慰。高兴的是自己没看错人，教出的徒弟又再传一大片，新人辈出。

高兴之余，同意了五叔的请求：“略试几杆，让球房的孩子们开开眼界。”厅里立马静下来，所有球台都停下，围拢过来，静静地看着老先生的表演。

应该说球房里没有外行，个个都屏住呼吸、盯着看，每次台面的球，大师是怎样解法。仅几分钟已积累一百多分，只看得众人目瞪口呆，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解不了的！

这一番神操作让球房里的所有“内行”大开眼界，也大大激励了这批向高级技术冲击的年轻人，多年后他们还常常回忆起那天的情形。

传承“开伦” 异军突起

几年的功夫积累 ，其效果显现出来。在天津，只要谈起开伦台球，无人不知“洞天球社”。年轻人成长起来了，强手如林，涌现出多名开伦高手，其中最为出色的有两位：小林、吕大。

先说小林，中等个头稍低、四肢匀称、轻手轻脚，举手投足间透着机灵劲儿，说话满口京腔。据他自己说：“小时进过京剧戏班、科班、工丑角，后来也没干成这行，高不成、低不就，岁月蹉跎、徬惶无定。”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撞进了洞天球社，被五爷看中。悉心培养，功夫突飞猛进，特点是打球有灵气。五爷说他是天赋异禀，天生打球的料儿，稍一领带就上道，毫不费力。

再就是吕大，中等偏高的身材、稍瘦而精干、少言寡语。可能是贵人语迟，看似木讷、实则思维缜密。五爷说他沉毅寡言、大巧若拙，肯下苦功、一招一式非得练到家不可，基本功扎实、无可挑剔，属慢热型，特点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极少失手。

这一点很是难得可贵，因为开伦台球就是以计分定胜负。任凭你对手球技高超，只要稍有疏漏，轮到他上场，基本上你算输定了。

有这两员大将坐镇，五爷轻松了许多。提升他们为主教练享受高薪待遇，后来这做法很为世人所称道。因为按旧中国的规矩：弟子出徒了，就算你大红大紫，也得再给师傅挣两年钱，五爷则不然、很潇洒地摒弃了此等陈规陋习。

他们之间的关系亦师亦友，浓浓的情谊凝聚着、牵连着，割舍不断。以致多年后，彼此不在一起了，这两个人只要得空，总还是要到五爷家中坐坐。

三十年代末，社会上掀起了一股台球风“开伦热”，可能是受到当时上流社会的影响，打“开伦”成为时髦的活动。政界、工商界、学界，都热衷于此。洞天球社也进入它的黄金时期，每日里宾客盈门，自然也会有较好的收入。反观仅一街之隔的劝业场天纬球社反倒日渐凋零。

想当初开业时，殿堂宏伟、装饰豪华，确实吸引了不少客人去尝试，但只是金玉其表，没有技术含金量于其中，总还是不能长久。

那时劝业场四楼是地球厅，三楼的天纬球社分两部分，靠北边为大天纬、靠南边临街的这边称小天纬。随着业务的不景气，1940年管理层决定压缩经营面积，只保留大天纬球社、撤销小天纬，腾出店面招商、收取租金。

正统“开伦” 进驻“劝业”

当时在天津能接收球房的只有洞天球社，于是五爷决定：分出一部人马、进驻劝业场！ 配齐了班子，择吉日在劝业场三楼，“洞天球社”开张营业，世人称之为“小洞天”。五爷选派吕大为主将、坐镇小洞天；茶房头（大堂经理）为项炳章。

提起项某，他与五爷有如下渊缘：马厂道吴公馆里五房、原本有个小丫鬟名唤秋香，专职侍奉五太太。待长大成年，经人介绍嫁给项某，她时而还会回来与五太太聊天，诉说生计艰难、日子过的不好。

五爷闻听，即将项招入洞天球社当一名茶房（服务生），总算有了固定收入。这项某为人踏实、办事干练、有些城府，几年后升了领班。这回又派去小洞天球社当茶房头，算是再升一级、晋级加薪，那秋香少不得又要欢天喜地的跑回来，向老东家道谢。

弘一法师李叔同在打台球

大、小洞天 誉满津门

果然，正如业界人士预判的那样，来小洞天这边打球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一来是因“洞天”开伦高手如云而出名，二来是因其主将、吕大的与众不同。

世人多是以貌取人，有时对，有时却是大错。因吕教练初次接触，给人以木讷寡言、不够机灵的错觉，不免有些被外人小看。一但交手、打过球、尝过他的厉害、立即返转为超高看他，于是产生了神密感。

人们的好奇心是股难以言喻的推动力。特别对年轻人而言，总想试探这位主将本领高到何种程度。当然，这深度是一般爱好者永远探不着底的，为了满足好奇心，这拨人就得不断地来打球，而且越传越玄乎，引来更多人打球。

既然称这里为小洞天，那么原来的球房就改称为大洞天。其实这都是打球人习惯的俗称，叫的久了反倒成了官称。

球房经营了十年，现在是同时开着两家，这些球桌、台案难免会出毛病，轻、需要调整、重则更换部件。

萌生新意 设备修造

要说五爷，还真不是一般人，敢于设想、又能自己动手。当时所有的球、台、杆、巧粉，一应用品全靠进口，经代理商买外国货，尤其那台案，价格昂贵。

在维护时，经拆、装过程弄明白了全部结构。除台呢、库边胶条、石板及少数铜、铁活儿连接件外，主要架构都是木工活儿。售价这么贵，其实没多少值钱东西，只是急需寻找个好木匠，就能把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个人还真让五爷给踅摸着了。赵木匠、河北人，年纪二十四、五岁，木匠学徒出身，也跟随师傅进过大宅门、干过些门窗、家什修理的活计。出徒有几年了，也就是揽点儿零星杂活儿，勉强度日。

只因生的高大、威猛、虎背熊腰，看样子两膀得有几百斤的膂力，比普通人要高出半个头。眉宇之间却透着纯朴、温良相貌，被五爷相中。

交谈中得知：他小时还真练过，只是三拳两脚，谈不上功夫。因燕赵地界、自古有尚武之风，农家子弟在村里自幼都由本族的长辈教点什么，扎马步、站桩、打一路长拳之类。

五爷选他是有道理的，那台球案四周边框、下边座架，短的一米半、长的三米。若是大台子、长料近四米，更别说那八根如大象腿一般粗的底座支柱，没这等好身板谁能干的了？不过一般维修还没多大动静，修修补补均是些零碎活。让五爷特别满意的是这五大三粗的汉子抠索点细致活儿，手还不笨。

球案最常见的毛病是不平，需要调整。重要的工具是水平仪，一般人用的只有10至20厘米长，可是我见过测球案平面的气泡水准仪得有180厘米长。

那几年，大、小洞天两个球房收入不错，五爷给球社的全体员工提高待遇。月月有奖、年终岁岁双薪，球社上下有福同享，都说五爷待人厚道。

大洞天更名 移师国民饭店

1945年夏天，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经历连续八年的艰苦抗战，终于取得胜利！举国上下载歌载舞、欢庆这来之不易的山河复兴。

美军、代国民党政府从日军手中接收天津。随着彻夜的喧天锣鼓声声，美国大兵开进了天津、这北方的大都会城市。

原新英国球房（乡谊俱乐部）成了美国军官俱乐部、原德国俱乐部成为美国海军俱乐部，军官们可能还偶尔打打“普尔”，但主要的兴趣还是鸡尾酒会、舞会、饮酒取乐等。

至于那些大兵们，自太平洋战争以来，虽打败了日本人，美军也付出了巨大的人员伤亡。据说，到天津来的这批大兵主要是驻守琉球群岛的海军陆战队，长期驻守在人烟罕至的荒岛，每个士兵都积攒了不少的钱，一下子涌进了这十里洋场、花花世界，其结果可想而知。

一时间所有舞厅场场爆满，歌女、舞女成了最热门的抢手职业，真可说是灯红酒绿、夜夜笙歌。加之，当时的市政府致力于迎合、满足友军需求。给商界、娱乐业各种优惠、补贴，于是许多娱乐场所、大多改为舞厅。洞天球社的房主也收回场地、改办舞厅，大洞天球社就此停业。

于是五爷与友人合伙开了一个“委托店”。这位陈三爷、名陈子澜，是国民饭店多年的经理。因其兄长陈文运是大伯父早年同窗、多年好友，因此陈三爷也是马厂道吴宅的座上宾，尤其与五爷交好、视为莫逆。

为开拓营业，他曾在国民饭店的院内靠南墙加盖了一溜平房，一直顶到赤峰道，并打通围墙，成为沿街的门脸房。新开的店就用这临街门面，悬挂牌匾、上书“三五委托店”。

局外人百思不得一解：这店名宝号是咋回事？知道底细的人们却又含笑不语，心里明白，二位爷又在这儿开店玩呢（陈三爷、吴五爷）。

那国民饭店、本就是上流社会人士聚集之处，设有餐厅、酒吧、舞厅。自美军进入天津，更是朝暮莺歌燕舞、日夜纸醉金迷。把个陈经理忙的不可开交，哪里还顾得上那一排空闲的平房。于是，五爷顺手租下了空房，将球房移师国民饭店，更名为“寄圆球社”。

笔者愚见，或可理解为五爷在此明志：愿将此生的爱好与全部心血，寄托于这圆圆的台球小天地。

劝业场三楼的小洞天有吕大坐镇、国民饭店的寄圆球社有小林掌门，有此两员大将镇守、球房无忧矣。五爷这才有机会轻松一下、做一回甩手掌柜。

忙里偷闲 重拾旧爱

他历来有个爱好，即收集文玩古董。这些年最大的精力都投入到台球上，今日稍得宽余便想重拾旧爱。那陈三爷是个忙人，只是腾个地界、投点钱，业务全凭五爷掌眼。

前文提过，五叔十几岁就是祖父好帮手，打理过许多商号、店铺的多种经营。20岁当家理财，开过当铺、作过朝奉，一般物件、各类杂项见识过不少，应付这店面生意应当是游刃有余。

这行业，天津时兴叫委托店，是个委婉的叫法，确切点儿该称寄卖行或寄卖商店。它的兴衰与历史进程有关，每逢政权更迭或改朝换代都是这行业的黄金窗口期。

一些人衰败落魄就不得不变卖家产、另一些人得势、因财源滚滚，也爱做些附庸风雅之举。例如，日本人投降，曾权倾一时的政客、官僚一败涂地、家破人亡。民国接收大员们却中饱私囊、大发横财。

三五委托店志不在此，只是顺势应变，作点小生意，偶遇当意、可心之物收留把玩，权且当作自娱自乐。

美国水兵 天津留念

驻津美军于1947年下半年撤离。这段喧嚣浮躁、短暂虚假的繁荣渐渐地为人们所淡忘，但是有一件东西却留传至今—“水兵舞”，也叫吉特巴（Jitterbug），即随着爵士乐节奏、跳的快速六步舞，起源于美国西部的一种牛仔舞。

因美国海军长年在军舰服役，士兵闲暇时在甲板上跳舞消遣，故又名水兵舞。其风格轻松快乐、节奏鲜明、充满朝气，是美国海军留给天津的纪念。

旷日持久的抗战已耗尽了国力，加之，胜利后国民党接收大员们五子登科（金子、票子、房子、车子、女子）、骄奢淫逸，1948年内战再起，国统区通货膨涨、民不聊生。这背景下谁还有心思打球？球房遂处于半停顿状态。

这两年五爷除去照应委托店生意，还花不少心思在台球设备的维修、整理，甚至小物件的制作。赵木匠经几年的磨练，对这些设备已很熟悉，并动手制作不少诸如球杆、杆架、支架等球房常用小件物品。

这一时期，五爷带着赵木匠在维护、修理台球设备已有些名气。常有电话打到球房请五爷指教，其实就是球案有毛病，请求帮忙。于是五爷雇上两辆三轮，赵木匠带上简单工具，两人一去，往往是手到病除。

重心转移 修造为主

五爷让赵木匠再收个徒弟、捡身强力壮的挑，将来好给他搭把手，为那些笨重的球案大拆大卸作准备。同时自己与中间商联系，由英国购买一应俱全的台球器材、配件，如球台呢绒、库边内衬胶条、金属连接件、架杆金属十字头、球杆皮头、接口、巧克粉等。

木结构与石板除外，因它们笨重、运费昂贵，自己可以解决。如此算下来，一架台球案桌成本还未及舶来品的三分之一。

1948年开始整架台球案的制造，地点就在马场道76号（原马厂道366号）后边小楼西侧。这网球场已多年没人用，地面因经年失修早已龟裂斑驳、凹凸不平，靠楼房西山墙在球场临时搭建一个席棚作为加工车间，开始仿制。

以开伦球台开始，因为尺寸较小、无落袋、结构简单、只有六根台柱支承。首先将日本进口球台全部拆解开、仔细记下各部件尺寸、画出简单装配图，甚至标注具体部件用的是何种材质木料以备日后参考。

于是，另用木料依样加工出新部件。待重新装配起来，就是一新一旧两架球案。普尔台案与此接近，只是多了六个落袋，工艺稍复杂一点。

最难的是“比利”球案，也是六个落袋，但尺寸大许多（长12呎、宽6呎），木质边框长近四米。手工操作要它平、直、达到一定精度，还真是对工匠的考验（今司诺克台球仍沿用比利球案）。

比国领事馆 重回旧地

1946年，比利时领事馆又回到马厂道360号（今马场道74号），对外挂牌办公。

也就是说，自1926年五爷由比利时老绅士手中购买了这比邻的两个院的花园别墅后，事隔整整20年后，它又重回旧址，足见其眷恋之情。

告别老宅 大家庭解体

1949年1月15日天津解放。吴氏大家庭人多，再加之远亲近友、多年故旧，在一起生活了20多年。

面对这众多人口，再也无力支承下去，遂于1950年夏天卖掉这最后的宅院，各房头离开老宅、分头谋生去了（这马厂道366号老宅是现在的马场道76、78、80及82号的总和）。

五叔搬迁锦州道

五叔与三房、我堂兄二哥吴钟英两家在锦州道华利北里买了比邻的两套平房小院，为的是相互有个照应。

因房主是这整条胡同的二房东，所以房屋装修、维护较好；又因位置处于胡同尽头，因此原房主将胡同通往这两院的支路加盖一道墙与主干道隔开，并加设了对开式大门，作成个独立系统。

这院外之院是个条形空间，大约有50平米。由锦州道进胡同，走到尽头，右手就是这黑色大门，平时左扇常闭，右扇常开。

记意中，常闭的这扇门后沿墙往西一溜排开、全都是码放齐整的青石板材，即台球案的底板。走到头是二哥家余门，中途右手是五叔家院门。

进院，迎面是联三间正房、左首两小间为厨房、下房；右首也是两间、为洗手间与客房。

为保持正房采光，这东西两侧厢房都往南退出半间的距离，仅卫生间与东侧正房间有一狭窄室内通道。

要说五叔这三口之家，加上贾厨子夫妇共计五人，大小七间房也还算宽敞。实则不然，反倒是拥挤的很！为啥？

至爱难舍 甘愿拥挤

诸位可能忘了，五爷可是一天也离不开台球。买了房，第一件事：先将西、中两间正房打通、成为约30多平方米大间，将将可摆下一个台子。

这架保存较好的日本开伦台案实在舍不得丢掉，毕竟见天围着它已经转了20多年。既然是干了这行，就得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说到底、还是寄情于这圆圆的台球，难以割舍。

尽西头靠墙一套浅棕色沙发算是客厅、东头靠墙摆一紫檀方桌算是饭厅、墙角是一镶嵌螺钿的紫檀梳妆台，带椭圆镜、基座有抽匣、通体满布薄螺钿，为富贵牡丹图案、十分精美。

旁边是杆架、插满门类齐全的各色球杆，球案上方为球房专业绿色吊灯。北面墙上挂一镜框大照片，为五爷年轻时打台球的特写照，下面挂着开伦台球专用计分的“大算盘”。

南面窗下仅有的一点空间还塞进个长条小桌，抽屉里放些他时常把玩的古董小物件，诸如鼻烟壶、玉坠儿，及数把精美古董折扇。从这里往西顶到墙，靠着沙发挤进乌木条案，上摆有几件明、清瓷器。

给人的感觉，好像是古董店里硬塞进个专业球房，拥挤不堪。

古董象棋 至今犹记

此外，五叔还有两件心爱之物，三天两头都要用的到。一副云子围棋、出自名家工匠之手，当时已有百年以上的传承；另一件给我印象最深，一副大号象棋，每枚棋子直径约6厘米、厚约2.5至3厘米，个头之大此前、之后均为少见。

更为稀罕之处，它是象牙制品、手工雕刻而成。正面为刀刻阴文汉字，32枚棋子分红、绿两色。确切地说是深紫色与铜锈般暗绿色，加之象牙表面满布细小交错的纹理，能看出应该有几百年的沧桑经历。

我不懂雕刻刀法，只是觉的那字体看着不习惯。因为普通木质象棋都是机器压制，不外乎正楷、隶书两种。心里琢磨：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刻的字不够庄重、笔划略显单薄，这不般配呀…...

叹人生苦短、光阴如白驹过隙，眨眼间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待我70多岁时某天又想到那棋子，及上面所刻的字体，这才恍然大悟，暗道：“只怪你当初年少无知，那刻的分明是宋徽宗的瘦金书啊！”

此物八成是“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明朝的物件可能性很大。五爷一辈子讲究，现如今为了不离开他所挚爱的台球，也只能如此拥挤不堪了。

解放初期 天津台球

解放后，天津的第一任市长黄敬，是个很有文化修养的高级干部，重视开展天津的文化体育活动，将英国人留下的乡谊俱乐部改为天津干部俱乐部，将意租界的回力球房改为天津第一工人文化宫，将法租界的法国俱乐部改为青年宫等等。

这其中，对“干俱”进行了全面维护、修理。例如，剧场、室内游泳池、弹簧地板的舞厅、台球厅、地球厅等，供市级干部开会之用，及业余时间干部们消闲、娱乐。除有重要会议，平时各行各业的一般干部也可凭工作証购票入内。

黄市长喜欢打台球，于是由市政府交际处抽出两个工作名额在全天津市内征寻、海选台球高手到“干俱”台球厅主持工作，任务是教、陪，市级老干部打球。

结果，不出业界所料，小林、吕大荣登榜首。这就意味着两位一夜之间，一跃而成为市政府交际处的干部，而且每天接触的尽是些市里的主要领导。

酒醉心明 郑重嘱托

闻听小林、吕大二人带来的好消息，五爷高兴的不得了，忙吩附贾师傅炒几样拿手菜、开瓶好酒。三人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待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五爷道出心声：“吾平生喜好台球、蒙师傅错爱、得其真传，曾誓言将所学传于后世、发扬光大，才不愧对先师。今、年事已高恐难再有作为。所幸“洞天”有汝二君，天赋异禀、自然天成、勘当此大任。今后凡遇有潜质之人，务竭尽全力将平生所学传下去，代代相传...…”

二人诺诺称是：“谨记师训。” 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直喝到酒暖人心、酣畅淋漓，方才离去。

百尺竿头 更进一步

说到这里，好事才刚刚开始一半，三个月后，一纸调令到天津市政府。大意是，调天津市政府交际处林某某同志，限期到北京市政府交际处报到。

这一纸调令非同小可，第一时间五爷就得到消息。少不得又是一次三人聚会，大家都激动不已！这么大的国家，能对咱打台球的如此重视，真是难得难得。

按老话说：这武林奇人如若奉调入京、那就成了大内高手，那非得是一等一的高人才成。说着说着，话题转到“咱们这开伦球技在中国能排到什么位置？” 谁也说不上来，因为从未有过全国比赛。

且自由它，咱们就是一门心思：授业、传艺、培育新人也就是了。

高手小林 誉满京城

小林虽去了北京，因家属暂时还在天津，时常回来，每次都会到五爷家坐坐，说些北京的见闻。

有一次回来跟五爷说：林总（林彪元帅）从来不打球，可是有一次专门到交际处，一进门就大声问：“哪一个是小林同志？”可能是听别的老帅们说了些什么，专门来看一眼我这同姓的小人物。

解放初期邓小平在打台球 “四球开伦”

注册“新星台球修造厂”

1950年五爷注册了“新星台球修造厂”，厂子虽小它可是全天津市独此一家（据说上海还有一家叫蔡国纪的小作坊，全国可能仅此两家）。

租的房子在赤峰道126号，整个院落除去那座二层楼，其余都归新星厂使用。进院往右手走到头是原汽车房，因大门开在赤峰道上，就当作门市部，“新星”的牌匾就挂在迎街。

另有小门通院里，我记忆中、由这小门沿墙往南至院大门约15米，码放的都是青石板。过了院门，沿墙再往南又是10米到围墙转角处有间平房当木匠房用，转过去便是沿着山西路10米砖墙到头处，又在院内搭起临时建筑作库房，存放木料。

总之，这小工厂共有两间厂房、一间库房及一个带拐弯的条形院子。不过，这院子可不小，近年来我还去过一次，整个院都被打穿墙，共开了9家临街商店。

厂小能量大 修造齐双飞

就这么个“新星”在上世纪50年代初期，生产了球杆、球台、球以及各种与台球相关的用具。因系就地制造，售价远低于进口同类商品，质量可靠耐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天津台球运动的普及与开展。

这一时期还有个更加繁忙的工作，即维修。解放后，天津所有的外国球房都被收为国有，好多台球设备都有一百四、五十年的历史，老旧、失调，急待解决，这可忙坏了五爷与赵木匠。虽说工作忙乱些，倒也充实，新星厂收入也挺不错。

公私合营 企业改造

1954年国家开始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下半年通过了“公私合营工业企业暂行条例”。天津作为北方最大的工商业城市、率先进行试点。

“新星”虽小也是一种行业，本行业较大的另有两个：春合体育用品厂、利生体育用品厂，再就是新星台球修造厂了。合营后由公方主导调整：将“新星”合并入春合体育用品厂，作为一个部门，再后来改为天津市体育器材厂。

一切生产计划、安排均由公方派员管理，私方辅助些技术方面指导，还保留了较高的工资。天津市“工商联”定期组织这些资本家们学习国家政策，接收社会主义改造。

1954年9月2日，【公私合营企业暂行条例】通过。

精彩人生路 黯然落幕急

1956年夏天，暑假期间。一天父亲面带忧郁地对我说：“你老爸得了重病，我们去医院看他”。

我们乘三轮、父亲一路无语、走了好远才到河东医院。由医生领路、并没进病房，而是经过一条通道走到尽头。一开门、只觉寒气逼人，是个不好的兆头！

进去见有几张铺白单的床，其中之一有人，白布遮面。及至跟前、医生揭开布单，啊！是五叔，但已不是我熟悉的那面容。我觉的鼻子酸、眼睛模糊、看不清楚了。医生忙把我拉开，说：“眼泪不能落到床上。”

片刻后，父亲点头肯定了医生的提问、签字、离开。就这样，五叔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56岁…...

听说，五叔是在参加工商联组织的学习会上发的病。当时，身旁同组学习的另一位资本家发现吴同志不对劲儿了，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满面流淌。急送医院，已不醒人事，医生诊断为大面积脑溢血，已无可挽回。

五叔走的太急！家里的顶梁柱没了，晶英弟才9岁，一时间娘俩儿没了主意，即刻给四爷送信儿，这才有了上述的一幕。

后来的几天，我每天都在华利北里，五婶买了当时最贵的柏木十二圆心棺木。棺材由杠房伙计运来，卸车后四人用杠木粗绳抬进小院。我还听到他们在抱怨，嫌太沉了。

刷桐油、缠生白布、再刷桐油，如此反复多遍，最后上大漆、描字，有几天耽搁。正值盛暑，遗体在医院冷藏。

新社会了，也没那么多讲究、一切从简。出殡那天，先将棺木运到医院成敛，再去北仓墓地。

从坟地回家、进门前，五婶还要我们几个小孩从火盆上迈过去，再进门……哎，人这一辈子老了老了，就只剩下记忆。

小林勇夺冠 中国“开伦”王

后来听说，小林、吕大闻讯都来过吊唁，对遗像行大礼、痛哭失声，并坦言：不忘师训、致力台球、培育新人。

四年后，1960年在北京举办了新中国第一次全国台球比赛。小林以7400多分夺得开伦组台球全国冠军！

在这之后还专程回趟天津，到五爷遗像前上香，轻声念叨了好一阵才走。别人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但是我想，应该是：“五爷，我拿到了开伦全国冠军，十年前咱们在这屋里喝酒时所提出的问题，现在有了答案—咱们的开伦技术是国内最高水平！在北京我也教着几个有天资的少年，我会像您一样将他们带出来，把咱们球技一代代传下去…...”

如果读者仔细读过我前文的交待，相信也会得到同样的推想，因为人同此心、情同此理。

三十年后 再续辉煌

自1960年举行新中国第一次全国台球比赛之后，因各种历史原因，台球运动似乎在中国消声匿迹。经26年的沉寂后，于1986、1987年连续举行了两届全国台球比赛，并邀请了国际著名选手参赛。

分别在北京、天津，1987年在上海举办。获得好成绩的多为北京、天津、上海及广东选手。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北京天才小将杜小明，连续两届蝉联开伦台球赛冠军，是名符其实的开伦王！

对此，我丝毫不觉得意外，因为老球王林先生就在北京。30多年的时间，对于台球技术的传承已不是一代、两代或是三代，但是五叔他们的开伦球技确实是一脉相承的延续下来。毕竟，水涨才会船高，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向更高的目标冲击。

我时常在想，若是五叔在天之灵能看到这一切，他该多么高兴！综观五叔一生，为人宽厚、轻财重义、广结善缘、达观潇洒。倾注毕生精力于台球事业。

对于他所钟爱的台球，从爱好到钻研，从拜师学艺到授业育人，从自我完善到提携新秀，从开设球房到办厂修造，无处不在为台球事业的普及、提高、及技术的传承而努力！

为我国早期的台球事业做出重大供献，在中国的台球发展史上留下不可磨灭的一页。

今谨以此文作为我对五叔—吴勳謨先生的纪念。

愿五叔在天国之灵安息！

吴津英

写于2020年11月

2021年5月26日修改

题外的话

林、吕二位先生师从吴勋谟先生，是洞天球社涌现出多位高手中的佼佼者，为天津四、五十年代的开伦台球顶级人物。

建国后，二位被选入天津市政府交际处，在干部俱乐部专教、陪市领导打台球。不久，林先生更是被选调入京，专教、陪中央领导打球，并于1960年，新中国第一次全国台球比赛中夺取开伦台球全国冠军。

文中多次以小林、吕大称之，自己觉得似有不妥，应当称林某某、吕某某教练或先生为好。因我确实不知二位的名字，只好借用五叔所惯用的称谓来叙述往事，也算是符合历史。

其实，我于30年前在一本旧体育杂志上见过对1960年全国台球比赛的介绍，有林先生的姓名及所获得高分的数字，可惜记不清了，得分是7740、还是7470？也记不确切了。

现在的媒体对于1986年之前，中国的台球发展史只字不提，甚至原有的文献网上也搜不到了，似有欠妥当。

此外，本篇是一纪念性小文，言由心生。然而，最令人难堪的是竟然找不到一张主人公的旧照附上。堂弟吴晶英是五叔的独生子，由于历史原因，他也深感遗憾。

不得已，我找到两张晶弟的照片附上，以饷读者，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1984-1986年引进德国面包生产流水线竣工，与香港技师交谈。

出席某次外事活动，与张再旺主任握手，左下角为日本外相园田直夫人。

图片说明：院内照片是自家提供，其它照片源自网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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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津英先生1945年生于天津马厂道366号大院（现74-82号），1951-1957 天津长沙路新亚小学，1957-1963 天津十六中学，1963-1968 天津大学无线电系，1968-1984 内蒙古集宁市乌盟电业局通讯工程师，1984-2005 天津渤海化工集团 新学科高级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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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紫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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