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金瓶梅到底(奇书金瓶梅到底)
奇书金瓶梅到底(奇书金瓶梅到底)此作唐时流传日本,在本土失传。清末驻日公使黎庶昌、李盛铎抄写带回国内。日本《万叶集》编辑者大伴家持(717-785)在他的《赠板上大娘歌》中,多次引用《游仙窟》文句。前于此,山上忆良《沉疴自哀文》并引《游仙窟》,此文为山上末年之作,正当唐开元二十一年。说明,唐开元年间,张文成尚在世之时,《游仙窟》即已传至日本。 其一为张文成著骈文传奇小说《游仙窟》。这篇小说用第一人称自叙旅途中在一处神仙窟中的艳遇。描写“下官”与十娘交流感情之后,渐入佳境,他们在夜深更久,情急意密之时,共效云雨之欢。“两唇对口,一臂枕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酸痹,心中结缭;少时眼花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所写性爱是一种幻境中的婚外恋,没有拘束,不以婚姻为目的,没有“贞操”、“负心薄幸”、“始乱终弃”这类观念的重压,只是自然地凭感情的自由表达、抒发、交流。性爱是美好、欢乐的,
奇书《金瓶梅》到底“奇”在何处?
☞王汝梅☜
《金瓶梅》产生在明代嘉靖、万历年间,比《红楼梦》早二百年,与明代的《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合称四大奇书。因为这部书中的人物潘金莲、李瓶儿、春梅都是主要人物,书名就叫《金瓶梅》,又称《金瓶梅传》。因西门庆是书中的更重要的人物,又称《西门传》。小说中着笔描写人的自然情欲,《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又称此书《淫史》(相当于今天说的情爱史)。有人采取索隐的思维方式,把“金瓶梅”说成是金瓶内插一朵梅花,隐寓生殖器崇拜的含义,这就不一定有什么道理了。这些名称、这种隐寓,说明接受者在开动脑筋,努力探索、理解这部奇书的主旨与创作用心。《金瓶梅》有两系类三种主要版本。明万历年间刊本《金瓶梅词话》,简称万历本或词话本。明崇祯年间刊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简称绣像本或崇祯本。清康熙年间,小说理论家张竹坡评点本《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简称张评本,张评本是以崇祯本为底本的。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金瓶梅词话》(戴鸿森校点),据明刊词话本整理。齐鲁书社出版的《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王汝梅等校点),据清刊张评本整理。
读这两种校点本,就可以了解到《金瓶梅》的真面貌及其伟大的写实成就。港澳地区流行的《真本金瓶梅》是据民国初年改写本印刷的。早在三十年代,郑振铎在肯定《金瓶梅》是“伟大的写实小说”之后说:“好在我们如果除了那些秽亵的描写,《金瓶梅》仍是不失为一部最伟大的名著的,也许瑕去而瑜更显。我们很希望有那样的一部删节本的《金瓶梅》出来。什么真本金瓶梅、古本金瓶梅,其用意也有类于此。然而却非我们所希望有的。”(《谈金瓶梅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齐鲁书社出的两种校点本,实现了郑振铎的“希望”。至于近期出现的《金瓶梅传奇》、《金瓶梅故事》之类,则距《金瓶梅》的本来面貌较远,是不足取的。《金瓶梅》本来就是一部白话长篇小说,更不用今人改写成《白话金瓶梅》了。我们应做研究、理解、借鉴、超越古人的工作,不必去做荼毒古代名著的事情。话说远了,还是谈“奇”在何处。《金瓶梅》产生之初,震撼了明末文坛,因为它开拓了新的题材,拓展了审美领域,塑造了前所未有的艺术形象。明代作家袁宏道说它“云霞满纸”。谢肇淛称赞《金瓶梅》是“稗官之上乘,炉锤之妙手”。冯梦龙称赞《金瓶梅》“另辟幽蹊,曲中雅奏”,开始称它是一部奇书,并把它与另三部长篇“赏称宇内四大奇书”。张竹坡继承了冯梦龙的四大奇书之说,把《金瓶梅》定名为《第一奇书》,把它提高到小说史的最高地位。在古代人的文艺术语中,奇与正、华与实是相对而言的,刘勰《文心雕龙·辨骚》说屈原的作品“酌奇而不失其正,玩华而不坠其实”,即是肯定《离骚》对《诗经》的继承与革新。说《金瓶梅》“奇”,不是离奇古怪之义,而是说它在小说史上具有创新、开拓的意义。
《金瓶梅》是我国小说史上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长篇白话小说,共一百回,约九十万字,写了七百多个人物,形象生动完整的人物也有三十多个。小说开头几回,借《水浒传》中武松杀潘金莲一段故事作引子,展开故事情节,表面是宋代的故事,实际上写明代的生活。《金瓶梅》成功地塑造了西门庆、潘金莲、李瓶儿、宋惠莲、应伯爵等典型形象。西门庆一生,由破落到暴发到升官。他奸占潘金莲,并吞了寡妇孟玉楼的财产,骗娶了李瓶儿。勾结官府,强取豪夺。西门庆与朝臣杨戬的党羽陈洪结亲。杨戬、陈洪被参问罪后,又拉上太师蔡京的关系,攀附上更为强硬的靠山,升官当上理刑副千户。西门庆除行贿受贿外,还放高利贷,开典当铺、绸缎铺、绒线铺,向官府制取盐引,贩盐谋利。西门庆是一个具有复杂思想感情的活生生的富商、官吏的形象。潘金莲是裁缝潘裁的女儿,很小就被卖到王招宣府当奴婢,后又被转卖到张大户家做妾。在张大户家被赶出后,嫁与武大为妻。后被西门庆勾引霸占为妾,开始走上堕落道路。潘金莲是个受害者又是个害人者,是没落的封建制度的产儿。《金瓶梅》着力描写了西门庆家庭内部妻妾之间的争宠斗妍,但这种描写不是孤立的。它不但直接描写了朝廷内部的矛盾斗争,而且把西门之家和官府、朝廷的上下勾结连缀描写,暴露了明代官场的黑暗,政治的腐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西门庆家庭是明王朝的缩影。《金瓶梅》作者的观察力、感受力是第一流的。作者打破了好就是绝对的好、坏就是绝对的坏,这种黑白两色观察角度,能多侧面多层次地观察。小说表层上描绘丑、描写情欲,却反映了深层的变态的爱、变态的心理、扭曲的性格,从而创造了艺术美。
小说写人物,写性格的复杂性、多样性,而不是单一的、静止的。小说以市井人物为主要角色,不再是帝王将相、神魔、英雄传奇。作家的新观察、新发现、新创造,使《金瓶梅》在小说史上具有了开拓、创新意义,使现实主义小说创作进一步发展,标志着我国小说创作进入一个新阶段。《金瓶梅》是一部里程碑性质的作品,它给《红楼梦》的创作,积累了艺术经验,开辟了道路。《红楼梦》发展了《金瓶梅》的现实主义,把古典小说推上现实主义高峰。《金瓶梅》与《红楼梦》是中国古典小说现实主义的两种典范、两个高峰。鲁迅在《中国小说的历史的变迁》中说,《红楼梦》出来,中国小说的写法就变了。有人认为,这句话拿来评《金瓶梅》,其实更合适。美国学者认为:“中国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二书,描写范围之广,情节之复杂,人物刻画之细致入微,均可与西方最伟大的小说相媲美。”《金瓶梅》在中国小说史与世界小说史上都占有重要地位。
《金瓶梅》、《肉蒲团》这两部著名的中国古代小说,都描写了性行为、性心理、性关系,并因此而引起读者的关注与兴趣,也引起明清封建统者对它们的禁毁。两部小说写性爱有相同之处,也有很大的差异,尤其是作者的性观念性意识有着很大的不同点。性文学指以直接描写性爱、性行为、性心理、性关系为主要表现内容的文学作品。限于传统思想观念的影响,在中国对这类文学作品的研究还很不够。初步考察,从南朝乐府民歌开始出现对性爱的肉体行为的描写。进入唐代,性观念开放,出现了典型的性文学作品。
其一为张文成著骈文传奇小说《游仙窟》。这篇小说用第一人称自叙旅途中在一处神仙窟中的艳遇。描写“下官”与十娘交流感情之后,渐入佳境,他们在夜深更久,情急意密之时,共效云雨之欢。“两唇对口,一臂枕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酸痹,心中结缭;少时眼花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所写性爱是一种幻境中的婚外恋,没有拘束,不以婚姻为目的,没有“贞操”、“负心薄幸”、“始乱终弃”这类观念的重压,只是自然地凭感情的自由表达、抒发、交流。性爱是美好、欢乐的,而不是罪恶的,也不是耻辱的。
此作唐时流传日本,在本土失传。清末驻日公使黎庶昌、李盛铎抄写带回国内。日本《万叶集》编辑者大伴家持(717-785)在他的《赠板上大娘歌》中,多次引用《游仙窟》文句。前于此,山上忆良《沉疴自哀文》并引《游仙窟》,此文为山上末年之作,正当唐开元二十一年。说明,唐开元年间,张文成尚在世之时,《游仙窟》即已传至日本。
其二,是白行简《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描写了各阶层人物的性行为。阐发了作者的性理论,还传播了性知识。到明清时期,性文学以小说为主要表现形式。这类作品,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称为艳情小说,以《如意君传》、《痴婆子传》、《素娥篇》、《弁而钗》、《肉蒲团》、《姑妄言》等为最有代表性。《如意君传》描写平民薛敖曹与国君武则天之间的性关系,性超越了等级伦常、以性事“内助于唐”,把性推崇到至高无尚地位,客观上批判了禁欲主义。把性与社会、政治联系起来描写,给《金瓶梅》以影响。《痴婆子传》产生在明代万历年间,正逢《金瓶梅词话》传抄刊刻年代。《痴婆子传》对少女怀春的心理作了细致而真实的描写,肯定人的本能欲望的自然性、纯真合理性。做父母者对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的欲望只能引导,而不能回避、堵塞与压抑。痴婆上官阿娜被嫁进封建世家,被迫陷入性迷狂。阿娜和《金瓶梅》中的潘金莲一样,在封建社会男权制困境中,人性被扭曲。《素娥篇》刊印在明万历四十年(1612)到天启二年(1622)这十年间,大约在现存《金瓶梅词话》刊印前后。首有方壶仙客序,谓作者为邺华生。《素娥篇》藏美国印第安纳大学金赛研究所,被称为金赛研究所的镇山宝。全书图文并茂,有图四十七幅,首两幅末两幅为故事开头结尾情节的绘形。《素娥篇》叙写武则天侄儿武三思和侍女素娥之间的性爱故事。实际上借武三思与素娥代表男与女、阴与阳,表现阴阳和合,男女互补。《素娥篇》四十三幅性行为图,不是某种性技巧的图解,而是性美观念的形象化。如第十九《日月合璧》,意境为日月合璧、妙夺天象。与之相配的《长相思》词为:“日东升,月东升,乌兔分司昼夜明,原来不并行。天无情,却有情,合璧潜通日月精,趣处妙难评。”可以说是性美的礼赞。《弁而钗》是一篇男同性恋的赞歌。产生在明崇祯年间,题“醉西湖心月主人著”。叙写李又仙救父卖身到男同性恋妓院,被燕龟鞭打后接客。后遇侠义之士把李又仙救出。李又仙为报答搭救之恩,男扮女装保孤抚孤,以母亲身份抚养一孤儿。小说写易装、易性,批判了异性恋霸权、冲击了性身分的两分模式。
《姑妄言》二十四卷,三韩曹去晶编撰。书成于清代雍正八年(1730),在《金瓶梅》、《续金瓶梅》、《肉蒲团》之后,《红楼梦》之前。初步考证,曹去晶为辽东人,幼年曾住南京。故事以明崇祯朝为背景,写社会世情,从帝王将相到贩夫走卒,写到各阶层人物。作者立意在劝人向善,表现善恶贞淫各有报应的思想,性描写文字较多,每回都有性描写,所写者有一女多男、一男多女及乱伦,男女同性恋、人兽杂交(人与驴、人与狗、人与猴)、性交猝死等。写采战法则有采阴补阳、采阳补阴。写春宫图册的催情作用。写春药揭被香(塞入女阴户)、金枪不倒紫金丹。性具缅铃、白绫带子及角先生。写缅铃比《金瓶梅》更具体、明确,自云南、贵州得到,带到南京,“侯捷的大管家私下孝敬了姑老爷两个缅铃。一个有黄豆大,是用手攥着的。一个有榛子大,有鼻如钮,是妇人炉中用的”。这种用法为其他艳情小说未叙写过,可供研究缅铃的参考。《姑妄言》为明清性小说集大成之作。《姑妄言》原藏俄罗斯国家图书馆(原为莫斯科列宁图书馆)。1966年苏联汉学家李福清发现。在明清性小说中,《肉蒲团》最为流行。《肉蒲团》一名《觉后禅》,坊本改题《耶蒲缘》、《野叟奇语》、《钟情录》、《循环报》、《巧姻缘》,六卷二十回。题署:情痴反正道人编次,情死还魂社友批评。首有西陵如如居士序。清人刘廷玑、近人鲁迅、孙楷第都认为《肉蒲团》是李渔的作品。从《肉蒲团》构思奇异、语言清新流畅,善用偶句与譬喻的特点看,与李渔其他小说风格相一致。《肉蒲团》第一回“止淫风借淫事说法,谈色事就色欲开端”作为引子,阐发了作者的情欲观。他说:“照拘儒说来,妇人腰下之物乃生我之门,死我之尸。照达者看来,人生在世若没有这件东西,只怕头发还早白几年,寿算还略少几岁。”他把适度的性行为比喻为人参附子,“只宜长服不宜多服,只可当药不可当饭”。据这种有益健康的观点,作者应当是既反对纵欲,又反对禁欲的。然而小说展开的情节,描写的形象,与这种见解是相矛盾的。书生未央生有才有貌,要做天下第一才子,娶天下第一位佳人。经媒人介绍招赘在铁扉道人家为婿,其妻玉香受父亲的道学思想束缚,不懂得性事。未央生用春宫画册启发玉香潜在的情欲,方达到夫妻的和谐。后来,未央生觉得玉香还算不上天下第一位佳人,于是以游学为名外出访女色,在张仙庙中造一本《广收春色》册子,记下庙内拜求子息的美艳少妇,分特等、上等、中等。册子上有银红(瑞珠)、藕色佳人(瑞玉)、玄色美人(花晨)等。在未访求这几位佳人之时,未央生结识了赛昆仑这一侠客。赛昆仑嘲笑未央生阳物太小,虽有才貌,是中看不中用的。未央生拜求术士,用狗肾补人肾,使微阳变成巨物。未央生在赛昆仑帮助下,结识了卖丝商人权老实的妻子艳芳,与艳芳先淫后出走。在艳芳怀孕后,未央生又与隔壁住的香云发生性关系。香云并把未央生介绍与其两个妹子瑞珠、瑞玉和姑姑花晨,共享“三分一统”、“共体联形”之乐。权老实发现妻子艳芳与未央生发生关系,被迫把妻子卖予未央生。权老实要以冤报冤,到铁扉道人家当佣工,与未央生妻子玉香发生关系,并私奔离开家乡,玉香被卖到京城仙娘妓院为娼,并从鸨子处学得三招绝技,成了名震京师的妓女。
未央生一心要嫖名妓,到京城仙娘妓院,玉香发现他是自己的丈夫,躲避起来,悔愧自杀。未央生在和尚孤峰大师教诲下后悔莫及,把自己阳物割掉,出家做了和尚。未央生在作者笔下宝贵自身的才貌,又不肯为官为优。他追逐女色,既有满足感官放纵的一面,也有对女性的爱怜。艳芳、香云、玉香、瑞珠、瑞玉等女性形象,虽只满足于私通,缺少情爱的升华,但她们不求权势、不慕钱财,只求男人有才有貌有力,显示了对封建贞节观、禁欲主义的反叛。《肉蒲团》离开社会背景,孤立地写性行为,没能像《金瓶梅》那样触及广阔的生活领域,把对性欲的表现融进广大的世界中,不免显得单薄、肤浅。作者为了肯定男女感官快乐的自然性、合理性,过多地叙写性知识、性技能,束缚了作家真正的艺术想象力。作者在描写性行为时重肉体本能,重感官而不重精神、心灵。作者在情欲上走向两个极端:纵欲与禁欲。《金瓶梅》作者有“女人祸水”、女色杀人的思想。词话本第一回引词:“请看项籍并刘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着虞姬、戚氏,豪杰都休。”《金瓶梅》张竹坡评本第一回“色箴”曰:“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这都表现了作者与改写者封建主义男权制的情欲观。相比较而言,《肉蒲团》作者也有生命意识与享乐意识之间的矛盾困惑,但比《金瓶梅》作者开明,在性行为描写时,笔调轻松、享乐主义是突出的。《金瓶梅》作者的性恐惧心理更为明显。与《肉蒲团》等其他明清艳情小说相比,《金瓶梅》有更高出更积极的方面,值得注意。《金瓶梅》作者以长篇小说形式最早着笔写人的自然情欲,对被掩盖被忽视的方面加以正视,给予直接的表现,这是作者的开拓与创造。
《金瓶梅》产生在明末,重视描写世态炎凉,把性描写与西门庆家庭生活、广阔的市民社会相联系。说明性在本质上是社会性的,是文化的。人的自然情欲、直接的自然关系不可能与社会属性、社会关系分开。《肉蒲团》产生在清初,并未能继承发展《金瓶梅》的积极成分。《肉蒲团》写未央生的艳情活动,游离在社会生活矛盾、人情世态之外,其思想与艺术价值远不及《金瓶梅》。李渔在《肉蒲团》第二回评语中有意抬高自己的作品,贬低《金瓶梅》,他说:“此独眉眼分明,使人看到入题处便俱了然,末后数语又提清绵远,不复难为观者,真老手也。《水浒》而外,未见其俦。有谓与《金瓶梅》伯仲者,无乃淮阴、绛灌。”意即谓《肉蒲团》羞与《金瓶梅》等列,表现了李渔的肤浅与局限。《金瓶梅》作者塑造了具有女性主体意识的潘金莲形象。她争生存、求私欲、精力旺盛,有心机,聪明、美丽。她狂热的展示自然情欲,完全不受传统道德的遏制,表现了女性的主体意识、女性对自我生命的觉悟。潘金莲的行为在客观上体现出追求个性解放的精神。她以极端的形式反叛、冲击男权制、封建纲常伦理。她是一个被污辱被损害的普通女性,是男权制封建社会毁灭了她。潘金莲形象的社会意义远远超出《肉蒲团》等艳情小说中的女性形象。《金瓶梅》是具有里程碑性质的伟大写实小说,开创了中国小说发展史的新阶段,开拓了新的题材,拓展了审美领域。《金瓶梅》是一部世情小说,这是中外学者取得的共识,给《金瓶梅》的正确定位。因《金瓶梅》中有极具价值的性行为描写,在我们研究古代性小说时,应予以关注与参照。《肉蒲团》大致成书于1671-1677年。情痴反正道人与批评者情死还魂社友当为同一人,都是李渔的化名。第二十四回评云:“知我者其惟《肉蒲团》乎?罪我者其惟《肉蒲团》乎?”完全是作者的口吻。
《如意君传》对《金瓶梅》的影响
明代艳情传奇小说,以《如意君传》、《痴婆子传》、《素娥篇》、《春梦琐言》最著名。这些作品,在“存天理灭人欲”的封建主义思想统治下,在明清两代一直遭受禁毁厄运。受封建统治者与观念陈旧狭隘读者的双重压制,几乎被毁灭。作为文化遗产中被禁毁而又幸存下来的作品,以孤本、抄本传世,显得更加珍贵。这些作品反映了传统文化的某些特点,是研究传统文化的形象资料。我们在改革开放、走向现代化的新时代,以健康的心态、宽容的胸怀,用科学的历史观点,给予重新审视,可以认识到它们的历史价值。这些作品在文言小说史、艺术史及性文化史上均应占有一席重要地位。《如意君传》在嘉靖年间已流传,叙写武则天与男宠薛敖曹之间的性关系,详细描写武则天宫廷内的性生活。武氏已七十高龄,性事不得满意,宦官牛晋卿向武氏荐伟岸雄健男子薛敖曹。敖曹被召入宫,极力满足武氏的要求,与其逞欲淫乐。小说着重描写他们性事的和谐愉悦。武氏对敖曹说:“卿甚如我意,当加卿号如意君也。”武氏亦因此改元如意。薛敖曹陪伴武氏,顺从武氏,但内心有顾虑有痛苦,终于主动离开宫廷。武氏想再召敖曹入宫,敖曹乘千里马逃去民间。对《如意君传》有如下几点值得注意:第一,作者推崇性事,让国君与平民交,性超越了等级伦常。薛敖曹提供武氏以性快乐,想以真情感动她,使其回心转意,恢复李唐王位,维护正统。写薛敖曹“内助于唐”,以性事助唐治国,把性事推崇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在客观上批判了禁欲主义。第二,从两性关系角度看,武氏是主宰者,薛敖曹是被动者,让男人做附庸,改变了男尊女卑、男动女静、地为天用的正统意识。第三,薛敖曹在服务于武氏时,是民与君交,怀有恐惧、痛苦。薛敖曹逃出宫廷,流落民间,最后皈依了道家哲学,无欲而安。由崇性纵欲又走向禁欲。第四,《如意君传》产生在《金瓶梅》之前,在以上各方面都对《金瓶梅》创作产生了深刻影响。《如意君传》把性写得既快乐又痛苦,把性与政治、国事联系,不是孤立地单纯地写性。人的性行为具有社会、文化的属性,人的自然属性、直接的自然的关系不可能与社会属性、社会关系分开。《如意君传》把人的性行为联系社会性描写,写得复杂多面。《金瓶梅》能把性与西门庆家庭、晚明社会联系起来描写,应该说《如意君传》已给提供了先例,开辟了道路。
晚明万历至崇祯是小说高度繁荣发展时期,现存《金瓶梅词话》刊刻于万历四十五年(1617),多数学者认为《金瓶梅词话》产生在嘉靖末至万历初,《痴婆子传》即产生在万历年间,正逢小说繁荣期,也正逢巨著《金瓶梅词话》传抄刊刻年代。《痴婆子传》当早于万历四十年(1612)。小说开头称有筇客者访问一位发白齿落而丰韵犹存的七十老媪,媪即将一生的性经历性生活的不幸遭遇作了痛苦的回忆,进行了详细地述说。老媪上官阿娜从少女怀春到出嫁封建世家栾家为妻,先被奴仆大徒、伯克奢奸,后又被公公栾翁奸,被寺僧如海及其师奸污。阿娜在男权社会的困境中,成为性榨取的对象,被劫被挟被胁迫。《痴婆子传》塑造的痴婆阿娜是一位被污辱被损害的女性形象。小说也描写了阿娜对费生、盈郎的偷情。本能欲望得不到合理的实现,不得已作性压抑的变态宣泄,也是向男权社会的一种报复。小说作者怀着愤慨之情写阿娜的体验与感受,叙述中充满了一个女人用一生苦难沉积成的愤怒与仇恨。
《痴婆子传》对少女怀春的心理作了细致而真实地描写,肯定人的本能欲望的自然性、纯真合理性。小说的描写启示做父母者:对少男少女的青春萌动的欲望只能引导,不能回避、堵塞与压抑。阿娜年少之时,喜读《诗经》,父母废淫风不使诵读。阿娜只好偷读。但对于情诗所写男女相悦之词,仍觉不可理解,只好向北邻少妇请教。少妇先向阿娜解说男女在生理上的不同。但阿娜对男女为什么相悦仍感不解。少妇进一步解释说明男女交接的自然性。阿娜受这种思想的启蒙而产生了与表弟慧敏偷尝禁果的欲念。这种萌动是自然的纯真的。阿娜进入封建家庭之后,在越轨纵欲的环境中,被迫陷入性迷狂,实际上成为了这个封建家庭中的娼妓。最后,阿娜与塾师谷德音产生了爱情,赤诚相爱。真正的爱情为封建礼教所不容,谷德音被鞭打,阿娜被赶出栾家。小说最后写道:“上官氏历十二夫而终以谷德音败事,盖以情有独钟,故遭众忌。”封建家庭中允许越轨纵欲,而不容阿娜的真正爱情。阿娜形象和《金瓶梅》中的潘金莲一样,在封建社会残酷禁欲——越轨纵欲的困境中,人性被扭曲。两部作品写出了自在状态存在的真实的女人。今天的读者觉得她们并不可爱,但作者对她们悲剧命运的真实描写,足可令人震撼。在艺术上,《痴婆子传》是有独创性的。它在语言风格上文约事丰、言近旨远、蕴藉含蓄,极富有传统史传作品的美学风貌。最具有独创性的是女性视角、采用第一人称限制叙事方式、叙述倒装手法,这三者结合,在古典小说中是一种创造,特别值得我们加以珍视与研究。陈平原著《中国小说叙事模式的转变》指出:“作为故事的记录者与新世界的观察者而出现的‘我’,在中国古代文言小说中并不罕见。中国古代小说缺的是由‘我’讲述‘我’自己的故事,而这正是第一人称叙事的关键及其魅力所在。”(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版第77页)他还指出,中国读者不习惯第一人称叙事方法,并把倒装叙述手法,“从一开始就被认定为西洋小说手法”。由此可见,《痴婆子传》的叙事艺术成就,超前地具有了现代小说艺术的特点,更具有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痴婆子传》作者为何人,尚不得而知,作者是男性还是女性,更待考证。作者对女性心理的细致刻画、对性欲求的深层探索,可与《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相比肩。
《素娥篇》当刊印在万历四十年(1612)至天启二年(1622)这十年间,大约在现存《金瓶梅词话》刊印的前后。首有方壶仙客序,谓作者为邺华生。《素娥篇》藏美国印第安纳大学金赛研究所,被称为金赛研究所的镇山宝。由于不易读到,读者对此书面貌模糊。全书不是图文各半,也不是以图为主,而是以文为主,图文并茂。图四十七幅,首两幅与末两幅为故事开头结尾情节的绘形。中间四十三幅为两性行为艺术化的绘形。图前有标题、叙述行为环境与行为特点的文字,并有男女主人公之间的对话交流,然后是一首词。正文文字九十九页(此一页为线装书刊本的半叶)近万言,是一篇较长的传奇小说。《素娥篇》首叶版心下方署刻工黄一楷。黄一楷为安徽徽州歙县虬村刻工名族黄氏第二十七代,生于万历八年(1580),卒于天启二年(1622),享年四十三岁。有学者认为,一楷刻《素娥篇》风格较成熟,当于万历四十年以后,其时,一楷已过三十岁。
《素娥篇》叙写武则天侄儿武三思和侍女素娥之间的性爱故事。武三思“从行诸姬,次第进御,云雨巫山,兴浓辄极。当时所幸,数人最著:桃姬善词;小桃歌之;桂娥喜吹;佛奴庶几;兰姬善弈,弈称国敌;宝儿握搠,亚斗其侧;紫云草书,雅亦善酒;云英善舞,巧笑倩口。余皆灼灼,有名莫传。”作此铺垫之后,叙写素娥道:“素娥虽未幸,实其行中第一,然质居人先,选居人后,群姬妒欲抑而掩之,竟难得近三思身。”然后叙写素娥抑郁心情,作《春风荡》、《长门嘲》诗以自荐。素娥终得近三思而受宠。以下叙写二人“皆遇景生情,遇情生势”。实际上借武三思与素娥代表男与女、阴与阳,把两性行为艺术化。《素娥篇》四十三幅行为图,不同于《花营锦阵》等春宫图。它不是某种性行为技巧的图解,而是性美观念的形象化、艺术化,有几幅图绘双人优美舞姿的定格、天人合一阴阳和合哲思的形象化,有着丰富的文化蕴涵。如第十九《日月合璧》意境为日月合璧,妙夺天象,是一幅优美的双人舞蹈图。与之相配的《长相思》词为:“日东升,月东升,乌兔分司昼夜明,原来不并行。天无情,却有情,合璧潜通日月精,趣处妙难评。”可以说是对性美的礼赞。第十八《囫囵太极》绘“太和元气”、“阴阳交泰”。第四十一《碧玉连环》其意境与《花营锦阵》之《解连环》不同。《花》图绘侧卧交接姿势。而《素》图绘二人坐立拥抱亲密无间,而不重实用技巧。《素娥篇》故事结尾时,狄仁杰突然出场,要求会见素娥。素娥不敢相见,自称是花月之妖。与狄仁杰会见后,辞别武三思,归隐终南山,后来武三思亦退居该山,二人得道成仙。《素娥篇》以散文、诗词、绘画结合,形象地展示了作者的性美而不是性恶的新观念,并企图告诉人们:性的满足是一种艺术的感觉,和音乐、绘画、诗词是相通的。
《春梦琐言》刊于崇祯年间,篇前有沃焦山人序,署“崇祯丁丑春二月援笔于胥江客舍”。沃焦山人待考。现存日本传抄本。沃焦山人序谓:“盖世有张文成者,所著《游仙窟》,其书极淫亵之事,亦往往有诗,其词尤陋寝不足见。至写媾和之态,不过脉张气怒,顷刻数接之数字,顿觉无味。”这种褒己贬人的看法并不符合实际。事实上,《春梦琐言》正是模仿《游仙窟》而作。小说叙写书生韩仲琏游山水时步入一洞,出洞见一庭院,由两丫环引见主人李姐、棠娘。仲琏夜宿不能寐。李姐、棠娘秉灯而入,乃交欢。山鹃叫过屋顶,仲琏警觉,已失两女所在,凭石而坐,置素李、海棠两树间。两女为树精。仲琏怅然题诗而还。情节、人物设置颇类《游仙窟》。《游仙窟》产生于唐开元年间。在唐代文士笔下,性爱不是罪恶的而是欢快的美好的。所写“下官”与十娘的性爱是一种幻境中的婚外恋,没有拘束,不以婚姻为目的,只是自然的任凭感情自由抒发,这是只有在比较宽松开放的文化环境中才有的心境。《春梦琐言》也反映晚明士人在幻境中的婚外恋,视性美而不是恶。这可以看做晚明士人在早期启蒙思潮影响下向唐人开放思想的回归。不单是文学形态上的模仿问题,这说明晚明士人向往唐人创造的《游仙窟》那样的文化氛围。《春梦琐言》开头交代仲琏对女子“无一所勾引”,“及岁二十有五,未践烟花之衢”。想说明他的童贞身分,这正反映了晚明士人伦理道德的观念更重。“万事人间总如此,天台那用悔归来”的浅淡,不如《游仙窟》中“下官”那样淳厚、情深。《游》与《春》都是写远游客来到神仙洞,吸引了洞中的女子,由初步的交流而生情,由情而性。性后仓促离别,未再发展性之后情的升华。在情的浓度深度上不如现代小说《廊桥遗梦》。中国明代的艳情小说往往过分地注重肉体感受、注重房中术的运用、注重奇异的假想。明代艳情传奇小说名篇各自的成就与特点,已显示出它们的历史地位与价值。从总体评价上来说,其历史价值可从三方面来看。第一,《如意君传》等艳情传奇名篇形象生动地描绘了明代某阶层的性行为、性心理与性观念,给我们今天研究古代性文化史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形象的文献资料。《如意君传》写到“民间私情有于白肉中烧香疤者以为美谈”,具体写武氏、敖曹仿民间习俗,提供了极有研究价值的古代人虐恋行为。第二,这些作品在艺术上有独特创造,成为明代文言小说史不可或缺的环节。《痴婆子传》采用了第一人称限制叙事方式与倒装叙事手法,如果没有这一特例,人们还会误认为倒装叙述是“西洋小说手法”。第三,中国封建社会到明中叶后,在东南个别地区的手工业行业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在思想文化领域产生了冲击封建专制主义的早期启蒙思潮,肯定个体需求,主张自然顺性,出现了童心说、唯情论,“穿衣吃饭便是人伦物理”等进步的思想,成为小说家认识社会人生的武器。文人描写性爱的作品,对被禁锢被掩盖被否定的人的自然本性加以正视、敢于描写,是对封建禁欲主义的反悖。这类作品写丑写兽亦写人,写人的本能欲望,展示人性的弱点,从而探索人生体悟性美。《如意君传》等作品实为这一进步思潮的必然产物。艳情传奇小说作家在写情欲批判封建禁欲主义时,往往也展示了情欲的放纵,在批判旧恶时又陷入新恶的深渊。所以说,这类作品有重要的历史价值与研究意义,但不能作为大众读物传播与鉴赏。从人类历史长河来说,在性爱问题上曲曲折折走过漫长路,长时期走不出“禁欲——纵欲”的怪圈。只有到了今天,有了改革开放的大环境,有了邓小平理论的指导,才能够建立以科学的性观念与高尚的性道德相统一的性科学。这是人类自身解放、个性自觉、精神文明建设的长远课题。明代艳情传奇小说家不可能有科学的性观念,写不出更为美好的健康的艳情。有位哲人说,判断历史的功绩,不是根据历史活动家有没有提供现代所要求的东西,而是根据他们比他们的前辈提供了新的东西。对明代艳情传奇小说家及其作品也应如是观。
①徐朔方:《关于〈素娥篇〉》(《明清小说研究》1995年4期),章培恒:《如意君传》提要(见《中国禁书大观》,上海文化出版社1990年版);黄霖:《痴婆子传》提要(同上);萧相恺:《稗海访书录·痴婆子传》(中州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王星琦:《〈痴婆子传〉发覆》(《明清小说研究》1995年1期)等论著,都对明代艳情传奇小说名篇作了独到的科学研究,笔者从中获益良多,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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