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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被害案终于找到了(故事冬日街头两名女子接连被害)

女子被害案终于找到了(故事冬日街头两名女子接连被害)如果容貌真的这么不重要,整容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市场?市场总是有需求才有供应,资本不会做不赚钱的生意。许多话只不过是说起来好听,真到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反方某位打扮得鲜花儿一般的辩手很有格调地反问正方:“整容能整得出一个女明星,可是能整得出一个林徽因吗?”现场的观众点头地点头,鼓掌的鼓掌,弹幕更是一片赞美。他却只是笑笑。

女子被害案终于找到了(故事冬日街头两名女子接连被害)(1)

本故事已由作者:叶莫,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奇谭”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平板上正播放着某档以辩论为乐的综艺节目。

这一期的辩题是“容貌到底重要不重要”。

反方某位打扮得鲜花儿一般的辩手很有格调地反问正方:“整容能整得出一个女明星,可是能整得出一个林徽因吗?”

现场的观众点头地点头,鼓掌的鼓掌,弹幕更是一片赞美。

他却只是笑笑。

许多话只不过是说起来好听,真到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套。

如果容貌真的这么不重要,整容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市场?市场总是有需求才有供应,资本不会做不赚钱的生意。

容貌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

他重新拿起放在一边的照片细看起来。照片里是一个年轻女孩,弯弯的柳叶眉,圆圆的大眼睛,不涂口红都显得很红润的嘴唇,特别是五官中心那挺直秀气的鼻子,越看越好看。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个水灵灵的小美人,可他看来看去还是只有三个字:丑死了。

2

朱离终于有机会见识一番凌晨四点的城市:黑得跟鬼一样,冻得跟冰一样。

刚过元旦,受冷空气影响,气温一下子下降了十几度。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气温最低的时候,足有零下十度。

朱离刚下车,明明也没有风,就觉得脸上一阵紧绷,几百个毛孔集体收缩,口鼻里呼出浓浓的白汽。

饶是她戴了兔毛的帽子,纯羊毛的围巾结结实实绕了两圈,就露出一双眼睛,还是冷得不由自主地一缩。

可是青阳敏言却只是穿了一件毛呢大衣,既没帽子,也没围巾,轻轻松松就从另一边下了车。

姜德海站在巷子里一眼看到他们,便笑着迎过来,一手拉起警戒线。

青阳敏言一弯腰就钻了过去。朱离抖抖缩缩,像只放慢动作的棉花包,僵硬地蹲下身子。姜德海忙配合地把警戒线再举高一些,总算放她进了现场。

姜德海笑道:“朱老师这么怕冷啊!”

朱离不想说话,说话就得把嘴从围巾里拉出来。她瞥一眼姜德海,虽然里面的毛衣看着挺厚,但外面就是普通的冲锋衣,还敞着怀……

真想问一句:你们都是假的南方人吗?

姜德海光看她的眼睛,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禁龇起一口大白牙。

远处,青阳敏言已经走到了尸体旁,回头催了一句:“快点儿。”

姜德海忙一边领着朱离,一边开始介绍情况。

死者叫卫淑,现年23岁。去年刚毕业的小白领。本来昨晚告诉家里要留在公司加班,可能不回家了,叫爸妈不要等她。

但是没想到工作比预想中完成得快,领导也体谅,同意加班的几个人第二天可以下午再回公司上班。于是,她便凌晨一点多离开了公司。

行到事发地点时——距离她家只有两条街了,这条小巷是她回家的近道——大约是凌晨两点左右,被人从后用硬物击打后脑,当场死亡。

到凌晨三点多,有上完夜班的人回家,路经事发地点发现了尸体,随即报警。

十分钟后,辖区派出所便出警封锁现场。因手段残忍,案件很快转到重案组手上。

死者身上的财物一样不少,包里还有手机。正是根据手机,才这么快确认了身份和最后的活动路线。

尸体脸朝下趴在小巷的地上,后脑已经被打烂了。脑浆和血混在一起,流了一地。身着一件及膝的驼色羊绒大衣,里面是打底衫加短裙,腿上还是丝袜。

朱离光是看着都要倒抽一口冷气,不由得问:“穿这么少?”

青阳敏言看着尸体,头也不抬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冻成棉花包。”

姜德海:“呃……呵呵。”

青阳敏言:“不过光是这种程度,也不至于劳动到重案组。”他的视线迅速落到死者虚握成拳的右手,手心里好像有张纸片。

法医正等着,随即上前掰开死者的右手,取出里面的纸片。

原来是一张照片,只有右下角被血沾染到一些,完全不影响辨认照片里的人。

照片里的人就是卫淑,素面朝天,比现在更年轻一些。眉眼很清秀,只可惜鼻子有点宽大,还被狠狠地扎了一个洞。

众人心头一懔。

法医连忙叫过两个同事,大家一齐使劲儿,将卫淑的尸体翻过来。

朱离顿时惊得小声一叫,倒退了一步。

只见卫淑的脸上原该是鼻子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小小的黑洞。她的鼻子被从鼻翼处割掉了。

3

青阳敏言蹲在卫淑的尸体前,近距离地观察鼻部的伤口。

青阳敏言:“血流得很多,伤口有生活反应,说明死者被割鼻时,还活着。”

朱离一惊,不由得插入:“还活着,那怎么没反抗?”

青阳敏言只管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但没有任何反抗或者试图逃离的痕迹,所以应该是重伤,失去意识的状态。”

朱离:“……”

姜德海同情地瞄了她一眼。

青阳敏言站起来,回首望向巷口,仿佛看到深夜回家的卫淑,裹紧身上的大衣,匆匆地走进来。

“天太冷了,死者一心想要快点儿回家,就抄了近道,一点儿也没发觉凶手早就埋伏在巷子里等着她。”

他复又回头看向伏尸处:“刚走到这里,就被凶手从身后用硬物击打后脑,一击倒地,便昏死过去。

“凶手将死者翻过来,割掉她的鼻子。剧痛让死者醒来,但没有反抗的能力。”

“凶手将她再翻过去,再用硬物多次击打她的后脑。死者当场死亡。脑部流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掩盖之前被翻动时,后脑第一次枕地留下的血痕。”

朱离:“为什么还要将她翻过去?”

姜德海:“因为死者一直看着凶手,凶手无法直视死者的眼睛。”

朱离:“熟人?”

姜德海:“不一定。即便是不认识的人,很多人在杀人的时候,也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相反,正视对方眼睛对头部动手,那会代表着有私人恩怨。”

朱离:“那也有可能是凶手把死者击倒后,就持续击打,先把她打到濒死,然后再把她翻过来,割掉鼻子,可是还是觉得死者的眼睛在看着他,所以又把尸体翻过去。”

姜德海:“呃……”

青阳敏言冷不丁插入:“嗯,是啊,杀完人不急着跑,必须翻回去多看几眼。”

朱离:“……”

青阳敏言来了一句更狠的:“这是尸体,不是烙饼,凶手不会那么无聊。”

冻得跟冰一样的现场里,忽然响起零零碎碎的憋笑声。

姜德海狠狠地扫了一圈,又都安静了。他悄悄地看一眼朱离,朱离就算只露出一双眼睛,也能看到眉心都有点儿发红了。

可青阳敏言还是只看着尸体,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抬一下。

“凶手没有一击便成功杀死死者,还有死者割掉鼻子的伤口也很粗糙,下手并不利落,都说明凶手是个新手,而且力气不大。”

“可能是女性,或者体格较弱的男性。”

“割掉鼻子对凶手有特别的意义,搞清楚这一点,可能就会理清他的杀人动机。”

“那个我可能有线索。”法医出声了。

这位法医是新来的。

之前的老法医已退居二线,不怎么出现场了。市局的法医有点儿青黄不接,便从下面县里调过来这位,比姜德海大几岁。

青阳敏言冷淡而幽黑的眼珠随即扫向他:个子不高,略胖,脸上带着点儿微笑,和之前不苟言笑的老法医相比,似乎是个很和善的人。

“请说。”他道。

法医在尸体的另一边蹲下,伸出萝卜一样粗短的手指指着死者残留的一些鼻翼:“你们仔细看。”

青阳敏言、姜德海随即蹲下。朱离挣扎了一下——实在是她穿得多不方便——终于也蹲了下去。

法医特意又拿了一个手电筒帮他们照着。

死者残留的一侧鼻翼附近隐约有一条细小的疤痕,就像是一条丝线一样,要不是法医指引,真的很难留意到。心里有数后再看另一边,也有同样的疤痕。

姜德海:“这好像是,手术的痕迹?”

法医笑眯眯地点头:“对,整容手术。确切地说,是缩鼻翼手术。”

姜德海:“缩鼻翼?”

法医:“有的人嫌鼻子大,特别是鼻翼太宽的,通过缩鼻翼可以改善。欧美那边很流行。”

众人恍然大悟:怪不得,凶手要割掉卫淑的鼻子。

4

回到公寓,朱离冷得手脚跟木头一样,上楼的时候膝盖都快弯不了,直到一脚踏进自己家,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暖风一熏,浑身的细胞才又苏醒过来。

白晓把空调打到了22度,任窗外北风呼呼,屋里还是温暖如春。

“快,喝了就暖和了。”

白晓赶紧将一碗平桥豆腐羮放在朱离的面前,葱花翠绿,鸡肉鲜美,豆腐似白玉。虽然他本来就厨艺过人,但最近因为心情好,水准更是超常。

朱离的心情也不错。在连续吃了一百零三天的樱桃肉后,她终于又过上了天天有美食,顿顿不重样的好日子。

眼见着朱离喝完半碗豆腐羹,不再硬邦邦地捧着碗,白晓才道:“你看你这是多辛苦!”

朱离:“没事。今天我不用去学校了。”

白晓笑着看她端着碗打了一个哈欠:“早饭蒸了几个奶黄包,放在暖焐里了。随你是先睡一觉再吃,还是先吃再睡,”摸摸她的头,“我去上班了。”

朱离点点头,继续喝暖暖的豆腐羹。

忽然又听见白晓的声音:“哎!”

朱离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口,刚穿上深灰色外套,戴起格子围巾。也不是多时尚尖端的衣服,还是她前几年买给他的,都旧了,可他就是能穿得特别好看。

“年终我公司事情多,”白晓笑着说,好像他也是刚刚才跳出这个念头,“你要不要搬到我家一起住,省得我来回跑?”

姜德海端着两碗热乎乎的三鲜汤面,回到他和青阳敏言的桌前。这家路边小店是老字号,人手不多,顾客点菜一律自取。

“快吃吧,”姜德海拿起筷子带头吃,第一口吃的就是铺在面上煎得金黄、圆溜溜的荷包蛋,“一会儿人就多了。”

出完现场,朱离先回去了,青阳敏言明明住在她家对门,却没跟她一起。姜德海只好带着他和全组人一起来吃早饭。现在还不到六点,吃早饭的大部队还没到。

青阳敏言不急着吃面,先拿纸巾把筷子和勺子又仔细地擦一遍。

对面的姜德海都好几筷面下肚了,笑道:“你最近嘴巴有点儿毒啊!”

青阳敏言不出声,开始吃面。

姜德海:“只对朱老师毒。”

青阳敏言把豆腐干、香肠片捞出来,拌着面一起吃。

姜德海抬眼一看,青阳敏言的荷包蛋还一口没动,完美无缺地躺在碗里,不由得笑了。

“舍不得吃啊?”他问。

青阳敏言一顿,继续吃。

姜德海:“以前上学的时候,我看过一部电视剧,忘了叫啥名字了。里面的男女主都很喜欢草莓蛋糕。

“但是呢,男主每次都把草莓放在最后吃,女主每次都放在一开始吃。可是他们的理由都是一样的,因为最喜欢吃草莓。”

青阳敏言叉着面,淡淡地瞟了姜德海一眼。

姜德海笑嘻嘻地道:“你呢,看来也是喜欢放在最后吃。我呢,我就喜欢放在一开始吃。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一开始就吃掉吗?”

青阳敏言瞥着他:“……”

姜德海忽然一筷子抢走青阳敏言的荷包蛋,大嘴一张。

青阳敏言瞪姜德海。姜德海笑着让他瞪。

青阳敏言越是瞪着姜德海,姜德海笑得越贱。

“看到了吗?”姜德海吃完,把嘴一抹,“你舍不得吃,就被别人吃了。”

5

姜德海带新人小警察上卫淑家调查一些卫淑的基本情况,本来只想拿两三张照片做参考,可卫淑的父母拿出厚厚几本相册,都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照片里的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很讨喜的小圆脸,唯有鼻子着实宽了点儿。用现在网络上流行的话来说,一个鼻子拖垮了整张脸的颜值。

随着年龄的增大,小女孩似乎也渐渐意识到自己的鼻子不够好看。每次拍照都会有意识地微微侧过头,不得已一定要拍正面时,也总会捂着嘴,托着腮,想尽办法遮掩住鼻子。

卫母还没有从女儿惨死中振作起来,眼神有点儿呆滞地望着那些相册。卫父的面容也很憔悴,一面为女儿的惨死悲痛,一面还要担心妻子。

卫母拿起卫淑第一天上幼儿园的照片,红着眼睛:“她小时候其实很外向。第一天上幼儿园,很多小朋友都哭了,只有她一点儿也没哭,还像个小大人一样去安慰别的小朋友。”

“那时候,她很爱笑。

“第一个当着很多人的面说她鼻子丑的,是她一个表姐。

“说她的鼻子和猩猩一样。很多人都笑了。卫淑气得哭起来,跟表姐狠狠打了一架。

“我们虽然也不高兴,但总觉得不能让人家觉得我们没教好孩子,还是把她拎到一旁,打了一顿,还骂她:‘被人说两句怎么了,鼻子丑就不活了?’

“那一年,她七岁。后来,她就不怎么笑了。”

卫母将女儿七岁的照片看了又看。

小警察正想借机打断卫母的回忆,切入调查,被姜德海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根本不记得有这件事了,”卫母继续喃喃自语,“是很多年以后,她自己告诉我们的。”

“在那之前,在那之后,她不知道被人说了多少次鼻子丑,从小到大,都被人‘大猩猩、大猩猩’地叫,但是都不要紧,她没有想到,连自己的父母也会这样觉得。

“高中考上大学的暑假,她有好几个同学都去开了双眼皮。

“我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也去开个双眼皮。

“结果她想了一会儿,跟我说,她不想开双眼皮,想去做鼻子。

“直到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她真的这么介意。”

“我又骂了她一顿,骂她怎么这么虚荣,还不如多花点儿精力在学习上,将来找个好工作比什么都强。

“后来她就再也没跟我们说过这些事了。

“直到去年年底的时候,她趁着年假,一声不吭地把鼻子给做了。我们才知道,这些年她从来没有忘掉。

“大学四年,她很少回家,总是忙着勤工俭学。一毕业就找了现在这份工作,经常加班。说起来,好像跟我们住在一起,却常常从早到晚都见不着面。

“她把所有挣来的钱一点一点地攒着,终于做了手术。”

卫母拿起最新的一本相册,一打开,里面都是整容成功后的卫淑:每一张都正对着镜头,笑得很大方,再也不会想尽办法地遮掩。

即使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卫淑的缩鼻翼手术也确实很成功。她本来就眉眼清秀,有一管直挺秀气的鼻子,马上就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卫淑的手机里也有很多自拍,她的朋友圈还有微博几乎每天都会上传新的自拍,有时一天还会上传好几次。

而在整容之前,她的朋友圈和微博却相当沉寂,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更新一次,从来也没放过任何有关自己的照片。

看来整容之后,她确实自信了很多,甚至可以说是很开心的。

“我女儿现在真的特别漂亮,”卫母抚摩着那一张张的照片,“每一张都是笑的。”

卫父在一旁悄悄地抹了抹眼泪。

姜德海也怕惊扰到卫母,压低声音问卫父:“最近,卫淑有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卫父也想不通:“没有啊!就和往常一样。平时不加班的话都是按时上下班,回到家帮我们做做家务,陪我们看看电视。周末就跑跑步,练练瑜伽。

“对了,她前几天还说,等年终奖下来,要带我们出去旅游。”

姜德海:“男朋友呢?”

卫父摇头:“我女儿还没交男朋友。她年纪也还小,我们都不急,”刚说完,想起女儿永远都停留在23岁了,突然地悲从中来,哭道,“我们以后都不用急了。”

姜德海和小警察看看泪流不止的卫父,又看看置若罔闻的卫母,心口沉甸甸的。

从卫淑家出来,小警察还有点儿蔫蔫的。

“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本来也以为她就是爱美,虚荣心作祟,才会去整容。没想到她从小到大受到这么多的嘲笑,连她自己的父母也不理解她。”

谁说不是呢?姜德海也叹气。人们一提起整容,就觉得一定是虚荣,整容的都是整容怪。其实花着自己的钱,让自己开心一点儿,也没伤害到别人啊。

“退一万步说,就算卫淑真是因为虚荣去整容,就算她一遍遍地把自己整成了整容怪,”姜德海抿了抿嘴唇,“也不代表她就该死。”

小警察点头:“都说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但真有人为了好看一点去整容,却又要被说三道四了,”他有点儿不自在地又轻叹一声,“我不也是一样。但我以后一定改了。”

姜德海呵呵一笑,看着小警察:“觉得警校里教的,跟实际办案还是不一样?”

小警察不好意思地笑笑:“嗯。”

姜德海:“你知道为什么吗?”

小警察眨巴着眼睛看姜德海,充满了求知欲。姜德海觉得就像当年的自己对着师父。

时间太快了。

一眨眼的工夫,当年的生瓜蛋子,现在也教别人了。当然,师父梁永强也顺利高升,都调到省厅了。

姜德海:“因为办案是要面对很多人的,很多活生生的人。受害者、受害者家属、嫌疑人、嫌疑人家属……也包括死者。就算人已经死了,也是活的。”

小警察听着最后一句自相矛盾的话,若有所悟。

姜德海笑了笑,点起一根烟,一边抽一边往楼下走。忽然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是小警察回过神,追了上来。

“姜组长,”他一鼓作气地道,“我想进重案组。”

姜德海停住脚步看小警察,年轻人眼睛不大,但挺有神。

“你们现在说话都这么直接吗?”他问。

他还记得他出警校那会儿,都是少说话多做事,工作领导说了算。

小警察咧嘴一笑:“也不是,应该就是我吧。”

姜德海呵地一笑,吐出一口烟:“你知道我们重案组很难进吧?”

小警察:“我知道,”又赶紧补上,“但是现在重案组真的很缺人手。梁组长调走了,还有一个叫张强的前辈在查案中下落不明……”

提起张强,姜德海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知道还想进重案组,你不怕跟张强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小警察:“怕,”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坚定,“但是这个事儿总得有人做。”

姜德海把小警察看了又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警察脊背挺得直直的:“骆冰。”

6

卫淑同事和其他亲友那里的调查情况也差不多。都说她个性很好,很容易相处,做事也认真。没整容之前有点儿内向,整容之后人开朗许多,变得更好了。

领导、老师对她的印象都不错,虽然不是能力最好的那一个,但一定是最努力的那一个,算是勤能补拙的典型。

情感上,和她父母的说法也一致。整容后,有个把男同事对她有好感,但也只是有好感而已。卫淑是大大方方表明过的,暂时不考虑,想抓紧这两年冲刺一下,等工作站住脚再说。

总之,在她周围虽然有一些关于整容的闲言碎语,但并不存在对她心存怨恨、嫉妒之类的强烈恶意。大家的相处还算融洽。

调查的重点自然而然,从卫淑的社会关系转向整容。

卫淑的整容手术是在市九院做的。市九院是全国都排得上号的正规医学整形整容医院,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也是行业内有名的专家。

卫淑对待这件事是认真的,绝不是去那些根本什么资格都没有的小美容院,由着那些培训了没几天、连注射器都用不对的“美容师”,来拿自己做小白鼠。

主刀医生听闻卫淑死讯大吃一惊,非常配合警方的调查。只是他对卫淑实在没什么印象了,所以也没提供出多少有用信息。

过去的一年里,在他手上同是动过缩鼻翼手术的病患,就有十几人,如果算上其他种类的鼻部整形整容手术,更是多至几十人。

朱离瞠目结舌地翻看那厚厚一撂资料。

“这些人的手术都成功了吗?”她问。

姜德海冲骆冰扬了一下下巴,骆冰连忙回道:“都成功了。当然最终效果因人而异,但是手术是成功的。”

朱离:“都成功了,那就不存在整容失败,心理失衡而杀人的可能了?”

青阳敏言:“不一定。手术成功了,但如果没有达到整容者的期待值,对整容者来说,依然是失败的。”

朱离无奈地抽了一下嘴角:“那这失败不失败的,真的就是你自己想得太多啊!”

青阳敏言:“你跟心理失衡的人讲道理?”

朱离:“……”

青阳敏言看到姜德海默默地瞟了一眼过来:“……”

他转过头去:“病患那头是什么情况?”

骆冰:“先重点调查了同是缩鼻翼手术的病患,都不认识卫淑,对手术的效果也基本满意,现在都挺紧张的,生怕下一个是自己。有的人还提出,我们是不是应该保护他们。”

姜德海苦笑。

骆冰连忙道:“我们已经嘱咐他们还有家人,最近一段时间最好不要让他们落单,晚上尽早回家。”

姜德海点点头。

骆冰:“其他鼻部手术的病患还在调查中。但是目前掌握到的情况,也差不多。”

看看没人说话,骆冰忍不住问一句:“接下来怎么办?”

姜德海看他:“你觉得呢?”

骆冰一惊:“我?”挠挠头,“我……”

姜德海:“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本来就是讨论讨论。”

骆冰鼓起勇气:“凶手真的是因为自己整容失败,而卫淑整容成功,心理失衡才杀死卫淑的吗?”

姜德海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一眼青阳敏言:“你这是从根本上怀疑现在的调查方向?”

骆冰笑笑:“那倒也不是,就是……”初生牛犊就是不畏虎,一口气一沉还是一股脑地说了,“卫淑整容成功都已经一年了,为什么一年后才对她动了杀机?”

姜德海:“卫淑整容成功是一年了,但凶手整容失败可能就是最近的事。这个时间也不能就以手术时间为准,因为就算手术当时是成功的,有一些影响是要以后才会慢慢显现的。”

骆冰:“也就是说,不管是真的手术没成功,还是没有达到凶手的期待值,现在凶手的情况就是对自己的鼻子很不满意,觉得很丑。”

姜德海点头:“对。”

骆冰:“而且凶手应该是认识卫淑的,起码是可以看到卫淑的,否则他也不会知道卫淑的整容是成功的。凶手就在卫淑的周边。”

姜德海继续点头。

骆冰:“那我们其实要找的,就应该是在卫淑周边,有意无意总喜欢遮掩住自己的面孔,特别是鼻子的人。

“远的不说,就说卫淑。卫淑整容成功以前,就是竭力避免露出鼻子的。

“可是我们调查到现在,卫淑的社会关系,包括整容产生的联系,已经基本排查完毕了,都没有出现这样一个人。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

“一,凶手还没有出现在目前的调查范围内,我们还需要扩大调查范围。

“二,凶手的杀人动机并非整容失败造成心理失衡。”

姜德海已经面露笑容,很有几分得意地看向青阳敏言:“怎么样?”

青阳敏言也点了一下头:“不错。”

朱离不禁侧目。

姜德海看在眼里,笑容更是扩大,指了指身在福中不知福的骆冰:“小子哎,你知不知道给他夸奖有多难,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够你吹的了。”

骆冰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他不由得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青阳敏言。

第一眼看过去,还是十来岁的少年模样,但从上一个案子相处到现在,傻子也能知道他绝不只是个即将参加高考的高中生。

他也动过向姜德海刺探口风的念头,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姜德海笑问青阳敏言:“那你怎么说,我们是不是该调整调查方向?”

骆冰有点儿紧张地看向青阳敏言。

青阳敏言端着茶杯:“暂时还不用。”

姜德海刚张嘴,却听骆冰先按捺不住了:“为什么?”

青阳敏言:“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确实还需要扩大调查范围。

“但是我认为,目前的调查范围已经扩展到她初高中的同学——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超过十年不联系,甚至远在数千里外的城市。

“这个覆盖范围,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已经相当充分。

“只要凶手是卫淑周边的人,不可能还没有出现。

“更大的可能是,凶手已经出现,至少是已经有线索可以联系到凶手,但我们还没有发觉。

“这种情况也并不稀奇。

“所以,与其再耗费更高的成本,盲目地扩大调查范围,不如将现有的调查范围进行更仔细地梳理。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我只能部分同意。

“不管怎么样凶手都割掉了卫淑的鼻子。他的杀人动机一定与此有关。

“不过看不得别人变漂亮,不一定是因为自己丑;接受不了别人整容成功,也不一定是因为自己整容失败。

“无论凶手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接受不了卫淑整容成功,都不会改变卫淑整容成功是他行凶的直接刺激源。

“另外,其他整容病患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

“如果凶手真是因为卫淑整容成功而杀了她,当然也有可能瞄准其他整容成功的人。

“谁也不能保证,这当中没有潜在的受害者。

“所以调查整容这条线依然是有必要的。”

姜德海乐得捡现成的,手往青阳敏言那儿一伸:“对,就是这样。”

骆冰乖乖地低下头,无话可说了。

7

青阳敏言要回公寓休息,姜德海忙让骆冰开车送人,回头正好继续出外勤。朱离就不回去了,在警局顺便吃个午饭,下午去学校。

“来来来,朱老师,”姜德海招呼,“随便吃,我们食堂饭菜样子不怎么样,味道还是不错的。”

朱离一看,一碗饭堆成小山,特别是红烧肉丸,一个有拳头大,夹开来里面都是百分百的纯肉,一个马蹄丁都看不到。在姜德海的撺掇下,朱离先咬了一口红烧肉丸,一口下去都是油。

姜德海看得直笑,忙抽了张面巾纸给朱离。

朱离估摸着这一个红烧肉丸下去就得饱了,便先放到一边,把蔬菜赶紧吃几口。

姜德海:“朱老师不喜欢吃这个?”

朱离:“不啊,喜欢。现在流行荤素搭配,都在肉丸里加点儿马蹄丁、玉米粒什么的,我就喜欢吃这种肥而不腻,扎扎实实全是肉的。

“白晓每次给我做,我都不让他加,他都笑我吃东西不健康。”

想起白晓的手艺,姜德海“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对,樱桃肉,东坡肘子,红烧肉……就得有肥有瘦。”

“对!”朱离笑,可算找到知音了,“我都喜欢。”

姜德海一指被她放到一旁的红烧肉丸:“那你怎么不吃了?”

朱离理所当然:“留在最后啊!”

姜德海心头一动,有点儿八卦了:“为什么?舍不得吃?”

朱离:“不是啊,吃当然还是要吃的。不过,先把不喜欢的吃完,最后吃的都是自己喜欢的,多好。”

姜德海张圆了嘴,无声地“哦”了一下,摸着下巴心道:虽然都是放在最后,但是好像理由不太一样呢。

朱离看他那样儿怪怪的:“干嘛?”

姜德海:“呃……我有个朋友,”想想,又觉得不是,“一个熟人吧,他也喜欢留到最后。比如跟他去吃个三鲜面吧,上面不都有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他就一口不吃,先吃别的。”

朱离:“怎么了?我也这样啊。”

姜德海:“但他是舍不得吃。”

朱离笑了:“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再舍不得,最后还不是吃了。”

姜德海:“对嘛,你不赶紧吃,别人还给吃了。都是吃,那不如一开始就吃了!”冲着朱离重重地一挑眉毛,“对不对?”

朱离越看越觉得姜德海怪怪的,狐疑地道:“你这说的是……荷包蛋?”

姜德海重重地一点头:“嗯。”

朱离看看姜德海,又埋头闷想了一会儿,也重重地一点头:“有道理。”

车后座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喷嚏声。

骆冰下意识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青阳敏言微低着头,闭着眼睛,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少年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缺乏血色,从他第一次开车接送他,似乎就是这副正在伤病中的模样。不知道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去年张强失踪事件以后,才变成这样。

骆冰心中有疑问,忍不住又抬头看一眼后视镜。冷不防青阳敏言也睁开了眼睛,也正冷冷地从后视镜里望着他。

视线与视线的对接,似乎连那眼神中的冰冷都传递了过来。

骆冰不禁心头一颤,迅速地收回视线。他让自己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情况,努力忽略心头的轻颤,却迟迟不能成功。

忽然想起那句已被引用得泛滥的名言,用在此处再恰当不过——

“当你凝视着深渊,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春节一天一天地逼近,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到了年终,各种公司、各种单位没有不忙的。大家都在加班加点地结束掉旧的一年,期望新的一年能有一个干净清爽的开端。

女人从地铁站出来,裹紧身上的皮毛一体大衣,匆匆地走进一条小街,脚上的高跟靴在一片寂静清冷中独自发出“咔嗒咔嗒”的清脆声响。

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又长又斜,像是有人在玩巨大的皮影戏一样。

那道歪斜的身影只顾往前走,不知从何时起,在它的后面又升起另一道身影,手中握紧了一样东西,狠狠地向她的脑后砸去……

8

在零下十度见识完凌晨四点的城市,继续在零下十二度见识凌晨两点半的城市。

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只是标准版,后者却是豪华旗舰版。

零下十度以后,每下降一度,不是下降一度,简直是下降了十度。

朱离已经冻得不想出声不想动,只想做一只静止的棉花包。姜德海和青阳敏言却仿佛一点儿也感受不到这冷得要命的差别,一如既往地一心扑在现场上。

只有新加入的骆冰还有一些良心,悄悄塞了一只加满热水的玻璃杯给她。朱离就像孵蛋似的,紧紧揣在怀里,一步一挪地跟着走到尸体旁。

尸体仰面躺倒在地,因为天气太冷,头部流出来的血都结成了冰,长长的头发凌乱得像冻在冰块里的海藻。

单肩包几乎还好好地背在身上,只是略略有些滑下肩膀。包里什么都没丢,地铁卡、手机、工作证……包括几个硬币,都还在。

但这些都不是让朱离心口发凉的原因。

人有的时候很奇怪,明明害怕得要死,但还是会不由自主、浑身僵硬地盯着让你害怕的东西。

朱离现在就是这样。

死者的双眼被挖掉了,血红发黑的两只窟窿仰面朝天,流出来的血把两边太阳穴都染得通红。

明明已经没有眼睛了,却总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那血糊糊的两只窟窿就是眼睛,正无声地紧盯着看着它的人。

有人清咳了一声,及时惊醒了朱离。原来是骆冰。

现在有了骆冰,介绍基本情况就用不着姜德海出马了。

死者叫鲍圆圆,25岁。外贸公司小职员,外地过来上的大学,毕业后就一个人留下来打拼了。收入尚可,一个人在附近的小区整租了两室一厅的房子,但具体地址还要调查。

昨晚在公司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家。到凌晨快两点,另外一个刚加完班回家的人走到这里,发现她的尸体,随即报警。

“手法很粗糙,但血流得不多,应该是死后所为,”青阳敏言指着死者眼眶里拖出来的残存肌肉,“影视里经常有挖眼的情节,两根手指一插都能挖掉。”

青阳敏言:“这些给大众制造出一种错觉,好像挖去眼睛很容易。但其实每只眼球后有六条肌肉,都很结实,想要用普通的利器就把六条肌肉都切断,是非常困难的。”

法医在旁边点着头。

青阳敏言:“由此可见,凶手没有解剖学的基本常识,但他还是凭着蛮力强行取出了死者的眼睛,说明他对死者的眼睛有某种执念。”

“是有,”姜德海紧接而上,将装在证物袋里的死者手机拿给青阳敏言看,“这是她现在的照片。”

青阳敏言垂下眼睛,只见照片里死者化着精致端庄的职业妆,深深的双眼皮,大眼睛,还戴了美瞳。

姜德海操作了一下,换一张照片:“这是她以前的照片。”

猛一看像换了一个人。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是同一个。

其他五官、脸型都没有变,只有眼睛变化很大。没有深深的双眼皮大眼睛,相反,上下眼睑都很肿,显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朱离也凑在青阳敏言的一边看着,有些惊叹:“这是怎么弄的?”

就听青阳敏言的另一边响起法医和蔼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上下眼睑先抽脂,再割双眼皮,开眼角。”

还不忘给自己的专业能力澄清一下:“这看照片就很清楚了,反而尸体眼睛周围的皮肤也都被破坏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青阳敏言一转头,跟他就眼观眼,鼻观鼻:“……谢谢。”

法医笑眯眯的,一脸好脾气地赶紧退后一步:“不客气,叫我老孟就行。”

姜德海看看骆冰,又看看老孟,抿着嘴笑:新来的两个人,都挺不错嘛。

“还有这个照片。”老孟当着所有人的注目,将死者微微蜷曲的手指掰开,取出里面的照片。

青阳敏言拿过照片,照片上的鲍圆圆整容已经成功了,但两只眼睛的部位被扎破了。

“还有这个死因,”老孟赶紧和助手一起将尸体小心翼翼地翻过去,“也是被硬物袭击后脑,造成颅脑损伤。”

朱离倒抽一口冷气,本能地背过脸去。但是已经晚了,死者被砸得血肉模糊、脑浆都出来的画面已经成功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行凶的手法是一致的。”姜德海总结。

“都是埋伏在死者回家的途中,用硬物击打后脑,再割去整容的部分,手里放上整容部位遭到破坏的照片。

“但是也有不同点。

“首先,这次凶手是直接打死死者的。其次,死者不是被割掉鼻子,而是被挖掉眼睛。

“直接打死死者,说明凶手的胆子变大了,手法也熟练了。但为什么不再针对鼻子,而是换成眼睛呢?”

骆冰:“会不会是凶手发现我们在重点关注那些同样做了鼻部整容手术的病患,所以故意改变了目标?

“如果凶手真的是第一名死者卫淑周边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进入我们的调查范围,会知道这一点也很正常。”

朱离:“可是我们重点关注的也不过是同一个医院、同一个主刀医生的病患。

“既然凶手可以改变目标,那为什么不去找其他做过鼻部整容手术的病患?又不是只有九院的那一个医生会做鼻子。”

姜德海点点头:“那朱老师有什么想法呢?”见朱离有点儿犹豫,便笑道,“有多少说多少,大家一起想嘛。”

朱离便真有多少说多少了:“我觉得,凶手不是受到刺激才改变了目标,而是一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

姜德海给她翻译一下:“你的意思是,凶手是早有计划的,他一直在按照计划行事,包括从割鼻子到改成挖眼睛。”

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啊”的一声:“更进一步说,选中卫淑、鲍圆圆这两个受害者也是他一早计划好的。”

朱离:“对!”

她真是这么想的,但不会像姜德海这样有经验的老刑警想得这么上路子。

姜德海在脑子里又过一遍,还真不能说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依据是什么?”

如果只是靠想,什么天马行空的想法不能有。但是破案,一切想法必须得有依据。

朱离:“你看这天多冷!零下十度,零下十二度!”她现在说话都上下牙齿直打架,“凶手还得要埋伏起来,等死者下班回家。”

“现在是年终啊,全都在加班加点。”

“你知道死者是十点下班,还是十二点下班,还是干脆就不回了?连死者自己都不知道好吗?要是今天白等了,还得明天再来。这种天,大半夜的在室外站几个小时?

“我老实跟你说,换成我,就算是一早计划好的,我也得改了。

“反正这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肯定特别特别想杀这两人,否则真不至于这样。不可能说这个不行,不能杀了,没事儿,我就换一个。”

姜德海听着听着,悄悄地看青阳敏言。青阳敏言看似漫不经心的,还在看手里的照片。

“还有……”朱离要说就全说了,她这两顿半夜西北风可不能白喝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凶手为什么总是背后袭击?就只是因为背后袭击容易成功吗?

“他每次都把人家后脑勺砸得稀烂,但是正面,除了被割掉的整容部位,其它地方一点儿都没碰过。毕竟整容都是整的脸上,也没人整后脑勺吧?

“会不会,他就是冲着整容这件事来的,至于你是鼻子还是眼睛,甚至于还是其他部位,只要整容了就不行。”

姜德海听得连连点头。朱离讲得没有那么专业,都是一个普通人的感受,但内在的逻辑都是对的。骆冰也有同感。

“那……凶手是怎么锁定卫淑和鲍圆圆这两名死者的呢?”既然没有人出来反对,姜德海自然不妨按照这个新思路走一走,“难道是整容行业的相关从事者,可以接触到整容病患资料的?”

“不,”青阳敏言出声了,“凶手不是从整容病患里锁定认识的人,而是从他认识的人里锁定整容的人。”

姜德海等人都是一惊。

青阳敏言:“卫淑死时捏在手心里的照片也拿出来。”

姜德海等人当然不可能带着证物到处跑,但是办案配的平板里有相关证物的照片。骆冰连忙调出来。

青阳敏言接过平板,和手上鲍圆圆的照片放在一起:“你们仔细看。虽然是不同的地点,不同的人物,但构图,色调,对比度,明暗处理都一致。照片是同一个人用同一个相机拍的。

“两名死者都是近距离地正对镜头,还一脸笑容,所以不可能是偷拍,而是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拍照,还很配合。”

姜德海、骆冰、朱离,连老孟都急忙挤上来,所有人都围着青阳敏言伸着个头。

姜德海惊道:“照片都是凶手给她们拍的!”

冬日街头,两名女子接连被害,她们的自拍照让警方发现蹊跷

卫淑和鲍圆圆都认识凶手。她们之间一定有交集。

9

这次收队,天还没亮。

重案组人手紧张,调查任务繁重,朱离便自己用滴滴叫了车。本以为又是独自回家,没想到她还没坐稳,车门又是一开,青阳敏言带着一股冷气也坐了进来。

看他又是闭着个眼睛、面无表情的样子,朱离也只管闭目养神。但过了一会儿,她又不觉睁开了眼睛。

虽然从认识他的第一天……不,他以前也不这样,确切地说,应该是重逢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是不苟言笑的,但是这段日子,似乎变本加厉了。

脸上不仅是没有表情,简直没有生气,随时随地就闭目养神,好像……没什么精神。

“你伤还没好?”朱离问。她才不是出于私心关心他,学校既然把监护学生的重任交给她,她就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青阳敏言眼睫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睁开眼睛,但还是继续闭着:“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朱离便知道他以为说的是上一个案子受的伤。她当然知道那点儿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别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他就算全身骨头都断了,也就是几天的事。

可她要说的并不是那点儿伤。

“我说的是再上一回……”看一眼正在专心开车的司机师傅,还是换一种说法,“你弟弟,他是不是也受伤了,还是病了?自从我出院后(见第一季),到现在一直没有看见他。”

青阳敏言:“这是我家里的事。你只是老师,管不到我家里。”

朱离:“……”好心当成驴肝肺。

好,那就说说老师管得到的。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上课?”她问,“至少还是要点个卯,缺勤三分之一就要退学了。”

青阳敏言:“我已经申请退学了。”

朱离大吃一惊,好几秒才问:“什么时候?”

青阳敏言:“刚刚,上车前。”

朱离再一次呆住好几秒:“你现在退学?就快毕业了。”

青阳敏言很好笑地微弯了一下嘴角。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睛里淡淡的,一点儿波澜都没有。

“你真当我是高中生了。”他望着朱离。

“我又不可能真去参加高考。最迟下个星期,我的退学申请就会正式批准了。到时候,就不用你再费心监管我了。还有,新的住所我也找到了,过两天就搬。”

朱离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出声。

回到公寓,也是形同陌路。朱离站在门口还没摸出钥匙,背后的对门是倒是“咔咔”一阵响,极其流利地开了锁,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朱离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有点儿气,又有点儿好笑。一时脾气上来,想走过去猛踹对门一脚,又觉得干嘛这么幼稚。

这样不是也挺好。

她也不会画那些莫名其妙地画了,也不用再监管超龄儿童了,更不用大半夜地喝西北风了……以后又可以好好过日子,一切回归原样。

人家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又通情达理,干净利落地给她让出一条光明大道,她客气什么?一脚踏上去,昂首走下去不就完了。

10

鲍圆圆在本地没有亲友,调查的重点就放在了公司同事和大学同学上。

大家对她的印象基本一致:脾气略微急了点儿,但总体还是很不错的。有的时候脾气急,其实也是眼里不揉沙子,不喜欢和稀泥,所以也不完全是缺点。

“她挺敢说的,”和鲍圆圆同时进公司的一个同事说,“就不是那种喜欢闷在心里,明明很简单的事,非得搞得多么复杂。”

“对,”另一个同事很赞同地点头,“她就是,我有什么我就当面跟你说,我要不能当面跟你说背后也不会说。”

骆冰:“这样的人,要在电视里是挺招人喜欢的,可其实在现实世界里,也挺让人头疼的吧?”

几个人对视一眼,有点儿心照不宣的意思。

“有点儿吧,”同期笑叹一声,“刚进公司的时候确实是……毕竟是刚毕业的嘛,学生气比较重。但是这两年,真的好很多了。现在她自己还是那样,但不会强行要求别人也那样了。”

“就拿整容这件事来说,她从头到尾都是大大方方的,没有藏着掖着,不许别人说。”

“嗯,她说她就是爱美,就是虚荣,就算没人嘲笑她眼睛睁不开,老像没睡醒似的,她也会去开眼睛。”

“哦?”姜德海有点儿意外,“虽然又爱美又虚荣的人一抓一大把,但肯承认的,还真没几个。”

同事们也是笑的笑、点头地点头。

“可不是嘛?她就说爱美怎么了,哪有人不爱美的?你听过爱丑的吗?”

“虚荣也很正常,哪能人人都那么高尚,只要没杀人放火,没动歪念头不就行了。”

“都是她原话。”

姜德海和骆冰也不禁点点头。

“鲍圆圆活得倒是挺真实的,”姜德海大概有点儿明白为什么她脾气不算好,人缘竟然还挺不错,“这么个活法儿,高兴不高兴,成功不成功,说不准,但肯定能轻松一点儿。”

“对,就是这个道理,”同事也道,“就觉得跟她说话跟她相处也很轻松,谁也不用想那么多。”

“那她爱美也爱得很真实咯?”骆冰很好奇,“到底有多爱美呢?”

同事们再度对视一眼。

仍由和鲍圆圆走得最近的同期道:“你们去她家看一眼就知道了。”

同期那里有鲍圆圆租房的钥匙,但出于对鲍圆圆的负责,还是没有直接交给姜德海和骆冰。姜德海和骆冰也表示理解,反正下班时间也快到了,便稍微等了一下。

鲍圆圆租住的地方打理得很整洁,小小的客厅饭桌上还放着一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捧火红的玫瑰。

虽然主人已经不在了,但玫瑰靠着花瓶里的营养液开得正好,完全没有人走花落的意思。

两室一厅,区区六十平方左右的小空间,装点得很漂亮,即使是姜德海这样的钢铁大直男都能感觉到处处透露出一种女性才有的温柔但稍嫌花俏的审美。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女孩,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放在一起。

但是,仅仅是这样,姜德海和骆冰也不觉得算是特别爱美。

然后,同期又帮他们打开了鲍圆圆的卧室,还站在门口提醒道:“小心。”

姜德海和骆冰有点儿奇怪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向卧室走去,还没走到门口便不由自主地一齐停住。他们总算亲眼见识到,为什么人家要提醒他们“小心”了。

卧室里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瓶瓶罐罐。说是满满的,一点儿也不是夸张,真的是从卧室门口开始,直到最里面的角落,一打开门就能看到,只勉强留下了落脚的地儿——如果鲍圆圆能飞,怕是连这点儿空间都不会留。

两个直男看了一个目瞪口呆,真不知道该怎么伸脚。

好不容易姜德海伸出一个脚尖,就听同期连忙道:“小心!那是金钻版的神仙水,三千多呢!”

吓得姜德海赶紧缩回来:“就这一小瓶三千多?”

“那个呢?”骆冰没敢伸脚,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小罐子,“好像是个面霜?”

同期一看,点头:“嗯,是抗老霜,六千多,七千不到吧?”

骆冰睁圆眼睛:“……”手都收不回来了。

同期还在说:“这些还算便宜,那些才是真贵,”她手随便一指,姜德海和骆冰根本也没看清是哪个,“就那个,订制面霜,快十万了。”

姜德海和骆冰异口同声:“一瓶?”

同期:“嗯。”

那这一屋子,不得几十万啊!幸亏房子小,卧室也就十几个平方吧。

姜德海看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女人的世界,他是真不懂。

“不光是这些。”同期的声音再度响起。

姜德海不想出声了,就让骆冰一个人震惊:“还有?”

两个人眼睁睁地看着同期打开客厅里电视柜,搬出厚厚一撂纸,有很多都是小册子。

“美容,美体,瘦身,塑形……”同期一边说一边挨个儿拿起,最后直接把厚厚一撂都往两个人眼前一推,“你能想得到的,都有。”

姜德海和骆冰无声地翻着那些印得一个比一个漂亮的小册子。坦白说,他们真是一个也想不到,美容跟美体有啥区别,瘦身和塑形不就是一回事儿……

越看越头大如斗。

姜德海撑着自己的头,深深地抽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小册子都塞给了骆冰。骆冰没人可塞,只好像只抱窝的老母鸡似的,都抱在怀里。

“还有……”

“还有?”

在两人的注目下,同期走到另一间卧室,慢慢地打开,一只硕大的塑胶球迫不及待地挤出半个。

幸亏同期早有准备,没有将门完全打开。但不一会儿,还是响起一道杂乱的掉落声,房间里面似乎有不少东西。

姜德海连忙赶上去帮忙抵着门,就见门里塞得满满的,各种各样的美体运动器械。

“这个是瑜伽球,”同期抱起第一个滚出来的塑胶球,再指向其它东西,一一介绍,“那是减震防滑毯,开背弹力绳,泡沫轴,腹肌滑轮……”

一圈听下来,姜德海就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怎么有这么多他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这都是干什么的?”姜德海实在不明白。

同期:“这些是练瑜伽用的,那是跳有氧操的,肚皮舞,普拉提……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她基本每种都练过,而且都是专门报的训练班,有教练指导的。”

姜德海头又疼了,扶着额头悄悄叹气,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抬起头来。

“瑜伽?”他想起来了,“卫淑也练瑜伽。”

11

找了一大圈,没想到卫淑和鲍圆圆的交集竟然在这里。

姜德海和骆冰仔细地询问了鲍圆圆的同期,又赶紧问清楚了卫淑的父母,最终确定她们在一年前,上过同一个瑜伽班。

这么重大的进展,姜德海当然立刻联系朱离。

“开那个瑜伽班的健身中心就在你们公寓附近,”他说,“今天有点儿晚了,明天一早,我们在门口汇合。”

朱离却说:“我不去了。”

姜德海:“你明天没空?”

朱离:“我一会儿就通知青阳。以后你都不用通知我,直接通知他就行了。”

姜德海这才回味过来,情况不对:“怎么了?”

朱离:“他今天开始正式退学了。我不再是他的老师,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再监管他了。”

姜德海还愣着,朱离已经掐断了通话。

从健身中心了解到,他们一共开了四个瑜伽班:基础、初级、中级、高级。卫淑和鲍圆圆报的是初级班,也是人数最多,最受欢迎的班。

本来嘛,普通人练练瑜伽也就是为了放松一下,顶多身体健康一些、线条好看一些,有多少人是真想练成高手、练成大师的?

姜德海三人到时,初级班正在教学中。

通透明亮的琉璃房教室里,高矮胖瘦、五颜六色地站了好几十号人,起码有三分之二是女性。教室最前面站着一位女老师,绑着一个简单的丸子头,正在做分解动作给大家看。

老师就是老师,一样的动作,她做起来就特别柔软流畅,好像很简单,再看学生们学的,就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硬。

姜德海:“初级班就这一个老师?”

“是啊,她就是方晴。”帮他们带路的工作人员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这位老师很受欢迎的,教得特别好。”

还不失时机地来一波推销:“其实练瑜伽不光是好看,对缓解肌肉酸痛也很有效。各位警官有没有兴趣?”

姜德海连连摆手:“我这硬胳膊硬腿的,实在不行。”

工作人员还是拿出三张体验券:“你们可以先在基础班体验一下,就三节课,”自信满满地笑道,“凡是体验过的,基本都来上课了。”

骆冰笑着:“这个……就算想来也没时间。”

工作人员:“没关系,体验课随便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又加一句,“就算自己实在没空,也可以给女朋友啊!”

一听这话,骆冰就真收起来了。

姜德海不由得瞄骆冰一眼,有道是输人不输阵,就算他现在还是孤家寡人那也得收起来。

呵呵,怪不得这里生意这么好。

但也有人坚持不收。

工作人员拿着剩下的一张体验券笑眯眯地看着青阳敏言,青阳敏言依旧双手插在口袋里。

工作人员:“你还没有女朋友?”

青阳敏言:“我有。”

工作人员:“那就拿……“

青阳敏言打断:“我有很多女朋友。”

工作人员:“……?”

眼见着工作人员神色怪异起来,姜德海赶紧撇清:“他不是警察。”

幸亏初级班及时下课,不用再继续尴尬下去。

工作人员帮双方做了个简短的介绍,就先行离开了。

方晴真是天生的美人,近距离地看,比隔着玻璃看更真切了。双眼皮的大眼睛,鼻子又挺又直,嘴唇红嫩嫩的,嘴角微微地凹陷,好像随时含着一抹笑。

她用毛巾擦了一把汗,脸上的皮肤白得像能透出光来。

“不好意思,”她笑道,“我一会儿还有一节课,所以只有十分钟。”

对面的三个男人竟然一齐静了一下,才有人接话。

姜德海:“没事没事,我们就随便问点简单的问题。”见骆冰还没有动,忙瞪了他一眼。

骆冰这才赶紧拿出平板,调出卫淑和鲍圆圆的照片,整容前后都有。

“这两个人你认识吗?”姜德海问。

方晴喝了一口水,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有点儿不以为然:“她们都整容了?”

姜德海嗯了一声,提醒:“她们去年都上过你的课。”

方晴还是想不起来,满脸无奈:“对不起啊,初级班说起来要上半年,实际上就二十节课,划下来,一个星期才见一次。”

又回头看看那几十个学生:“而且你们也看到了,一个班这么多人,还不是每个人每堂课都来,位置也是随便站,我实在记不住那么多人。”

上完课的学生擦擦汗、喝喝水,陆续拎包走人。下一节课的学生也三三两两地走进教室。无论是走的还是进的,纷纷和她打招呼,她也无一例外,都笑着回应。

看来这位老师是真的挺受学生欢迎,不是工作人员为了推销才吹的。

想想也是,谁不喜欢跟着一个样貌好、身材好的老师练瑜伽?说到底这就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又有一个上完课的年轻女学生背着瑜伽包走过来打招呼,方晴立刻留住了她。

“这是艾雯。要不你们问问她,”方晴笑道,“她从去年开始一直上我的课,说不定她对那两个人有印象。”

姜德海、骆冰都有点儿惊讶,青阳敏言也不禁侧目。

方晴回去教室开始了下一节课的教学,艾雯跟着姜德海等人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说。

“从去年开始一直上初级班?”姜德海问,“不是说初级班一共就二十节课,最多上半年吗?”

“因为方晴教得特别好啊,”艾雯长相一般,但笑容很甜美,“中级、高级的,我也实在学不来,还是乖乖跟着方晴一起练初级吧。”

姜德海点点头。骆冰连忙送上平板。青阳敏言默然地看她低头接过平板,面带微笑地看着那两张照片。大家都不觉停住脚步。

“哦,这两个人啊……”她只看了一会儿,就想起来了,“一个叫卫淑,一个叫鲍圆圆。”

姜德海:“对。你认识她们?”

艾雯:“认识啊。那会儿我们三个还挺聊得来的,本来也想互加微信,没想到她们只上了几节课就不来了,就没来得及。”

姜德海:“你们都聊什么了?”

艾雯忽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还是坦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聊整容啊!”

姜德海等人心头一震。

艾雯:“其实现在整容也没有那么稀奇了,好些人嘴上说不接受,但背地里谁不想让自己变漂亮?

“我记得卫淑嫌自己鼻子太宽太扁,鲍圆圆想开双眼皮,看来她们都如愿以偿了。我嘛……你们猜?”

姜德海、骆冰同时一惊,骆冰脱口道:“你也整容了?”

青阳敏言也不觉留意起艾雯的脸:“是做了嘴唇吗?”

艾雯惊诧道:“对!”笑着用手指画了一下自己上扬的唇角,“我做了微笑唇。”

姜德海、骆冰一脸懵。

青阳敏言:“是和那个姓杨的女明星一样吗?做了这种嘴唇,连睡觉都像是在微笑。”

艾雯:“对。好多人都说,我现在笑起来,比方晴还要好看,简直完美。”

说着,笑得更甜了:“你们觉得呢?”

姜德海和骆冰笑了笑。青阳敏言一脸无所谓。

“卫淑和鲍圆圆怎么了?”艾雯又问。

姜德海还是先问自己的:“最近,有没有谁帮你拍过照片?”

艾雯愣了一下:“有啊,怎么了?”眉毛一挑,赶在姜德海前面道,“这次你再不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你。”

姜德海:“……卫淑和鲍圆圆都被人谋杀了,卫淑被割去了鼻子,鲍圆圆被挖掉了眼睛。”

艾雯登时惊得脸色雪白,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禁颤抖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你们怀疑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是我?”她艰难地问。

姜德海叹一口气:“有这个可能。”

艾雯的脸更白了,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你们怀疑帮我拍照片的人就是凶手?”见姜德海沉默着,便反弹起来,“不可能啊!怎么可能是他!”

三人没想到艾雯的反应会这么大,好像宁愿相信自己是凶手,也不相信那人是凶手一样。

姜德海皱起眉头问:“到底是谁帮你拍过照片?”

12

“艾雯,”组长不悦地将文件丢在她面前,“这一份资料你顺序又搞错了。”

艾雯忙站起来,连连道歉:“我马上重新做一份。”

组长:“你今天怎么了?老是魂不舍守的。”

艾雯只能低头继续道歉。她能说什么?她认识的两个人被杀了。而凶手,是她怎么想都想不到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警察及时抓捕成功,她就是第三个受害者。

组长看她脸色灰白,双眼通红,也不想太苛责:“算了,你昨天就没回家,是有点儿吃不消了。今天你就早点儿回去吧,好好洗个热水澡。”

没想到因祸得福,艾雯连忙给组长鞠了一躬:“谢谢组长。”

其实时间也不早了,早就过了正常下班时间。

天气又特别冷,艾雯出了地铁站,走不上几十米远,路上就没几个行人了。她虽然是本地人,但家离公司比较远,所以一个人在附近租了一个单人公寓。

风吹得寒气直往骨头里钻。艾雯将大衣的领子全立起来,裹裹紧。

还好,再拐两个路口,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

只是拐过第一个路口,到第二个路口之间,这短短的十几米长的小巷子,没有一点儿灯光,脚下都是滑溜溜的石板,穿堂风在脸颊边呼呼地刮着,总让人觉得随时会发生点儿什么……

艾雯下意识地回头看看,什么都没有,但她还是觉得有人在跟着她。就算是错觉也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小小的巷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急促的高跟鞋的声音,但身后那无形的压力没有被甩掉,反而越来越逼向她。

前面就是路口了。只要一拐过路口,就有灯光了。

艾雯干脆跑起来,又细又高的鞋跟在石板上不停地打滑,她好几次要摔倒,硬是扶着冰冷的墙壁又站住了。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真不明白不过十几米的路,怎么变得这么长?

那股压力更近了,几乎贴上了她的后背。

艾雯整个脊背一麻,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拐出路口。却见路口的灯光里,忽然闪出一个人影,高高地举起一把闪着寒光的东西,向她迎面砸来。

艾雯的尖叫顿时变成了惨叫。她本能地想往后躲,但跑得太猛,强烈的惯性还是逼着她迎了上去。

眼见着那道寒光就要砸在她的脑门上,甚至,她已经感觉到那种冷硬毫不费力地将自己的脑门砸开了花,就在这时,她的身体竟然没有再向前倒,而是向后遽然一撤。

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开了她。

寒光也停住了,原来是一把扳手,高举着它的那只手,被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艾雯跌坐在地,惊恐地睁大眼睛。直到拦在她身前的那道高瘦身影,头也不回地吐出一个字:“走。”

她才陡然惊醒,一骨碌爬起来,高跟鞋掉了也不管,只管拿出全身的力气逃出生天。

灯光里对峙的两人,都看清了彼此的样貌,其实都没有很意外。

青阳敏言:“健身中心的工作满足不了你,晚上的自主加班才能。”

“你不也是一样,”他邪恶地笑着,正是那天帮他们带路的工作人员,“白天的警察游戏满足不了你,夜晚的猎魔游戏才能。”

“可是你好像忘了,”他张开嘴,血红的舌头变得又细又长,舔了舔犬科动物一样尖利的白牙,“你自己也是恶魔。”

另一手一扬,带起又一道寒光。

青阳敏言立即松手往后一退。

男人一手握紧扳手,另一手捏紧一把小刀,身体瞬间呈现恶魔化:肩膀变得很宽,腰身细窄,四肢修长而强壮,背后也“唰”地一下,伸出两只巨大而漆黑的羽翼。

它对青阳敏言发起连番进攻,青阳敏言没有硬接,先避锋芒。

它的肉体增强了,扳手和小刀的威力也成倍地增长,扳手砸在石板上,便是火花点点,小刀划过墙壁,墙壁上就是一道深深的划痕。

追击和躲闪中,路灯也炸裂了,四周迅速沉入一片黑暗。

“你怎么还没变成恶魔?”它问。

青阳敏言:“我不用变成恶魔,因为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只要说出你的名字,就能成功让你消失。”

它不以为然:“可是如果弄错了名字,也会有被反噬的危险。而且,你只有一次机会。”

青阳敏言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紧。

“如果你真有把握早就说出来了,其实你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它哈哈大笑。

“而在这种情况下,你还仅以人类的肉体来应敌,”它的笑容变得阴险,“理由只有一个,你现在不能变成恶魔。”

话音刚落,就见“唰”地一下,小刀携着一道劲风甩向青阳敏言。速度太快了,力道也陡然强了不知多少倍。

青阳敏言一惊,脚下刚动,就听“砰”的一声闷响。空气里爆出一阵血花,暴雨一样地激射在他身前的地上,还有身后的墙上。

青阳敏言捂住腹部的窟窿,他摇晃了一下,终是没站住,跪倒在地。

它得意地笑着,慢慢地走到青阳敏言的面前:“说啊,我给你这个机会,说出我的名字,快啊!”

尽管青阳敏言用双手捂住腹部,可鲜血还是不停地从他的指缝间流下来。他知道,现在必须要说了。

他咽下嘴里的血水,尽量清晰地道:“你的名字,是‘傲慢’。”

空气忽然凝固了,温度好像一下子又下降了好几度。

对面的恶魔像是冰封了一样,从头到脚都不动了。

青阳敏言却闭上了眼睛。

下一瞬,空气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力量,对面的恶魔也陡然苏醒过来,全身上下都有强烈的疾风在翻滚。

“你说错了。”它张狂大笑。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它边笑边说,“那三个丑八怪以为整容了,就不是丑八怪了。可是在我眼里,丑八怪就是丑八怪,人工的东西永远不配叫‘完美’。只有天然的才是完美。”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你认为我这么想是一种傲慢,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想。

“害得方晴白白被警察带走。不过也不用紧张,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她只是帮艾雯拍过照片,跟帮卫淑和鲍圆圆拍照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他们以为方晴是忌妒她们整容变得比她漂亮了吗?怎么可能!呵呵,你总算比他们还强点儿。

“但是你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什么了。

“你只有机会品尝被反噬的滋味——谢谢你,我也因此变得更强了!”

在它得意的狂笑中,周身翻滚不止的疾风越来越强,很快侵袭向青阳敏言,所过之处,石板顿时碎为齑粉。

青阳敏言已经彻底不能动,只能任凭锐利的碎末首先拂到他的脸上、身上,衣衫被划破,皮肤上更是划出道道血痕。距离最后把他粉身碎骨,也就只剩下一秒钟了。

就在这时,呼啸的疾风和张狂的大笑里,生生插入一道声音,似是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又混杂着野兽的咆哮,令人心寒。

寒气在无形中加重,似乎连反噬向青阳敏言的疾风都受到了暂时的压制。

青阳敏言不觉睁开眼睛,正看到对面的恶魔也很惊异似的,睁大了眼睛不知该向哪里搜索声音的来源。

那道声音没有废话,直接道:“你的名字,是‘独占’。”

13

包裹着恶魔的疾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它身体内部躁动而起的巨大力量。它的身体波浪一样起伏,在它的惨叫声里“噗”一声裂开,滑落出一团腥臭的东西。

那东西发出小猫一样尖细的叫声,挣扎着向前爬去,却正爬到一道黑影前。

此时的青阳敏言不能暗中视物,只能看得出那黑影仍然是人的轮廓,似乎是一个长发、身量很高的男人。黑影一把抓起那团东西,一口吞噬。

“你的恶魔还没醒。”男人轻声而低沉地道,虽然青阳敏言看不清他的脸,但直觉他似乎是弯着嘴角的,“不过这点儿伤你还是死不了,很快就能愈合了。”

“又是你,”青阳敏言捂着伤口,靠墙而坐,“你是专门盯上我了。”

男人淡淡地调侃:“跟着你有肉吃嘛。”

青阳敏言:“机会难得,你不干脆把我一起吃了?”

男人:“我要是想吃你,上次就可以。”

青阳敏言:“为什么不呢?”

男人:“一,把你养肥点儿;二,跟着你有肉吃,我已经饱了。”

青阳敏言有点儿想笑。原来他在男人眼里,也就是食物加猎狗。

眼见着男人就要离开,他连忙问:“你怎么看出是‘独占’的?”

“你还没想通?”男人言语中流露出些微惊讶,忽而又“哦”一声,笑道,“就算你比一般人观察仔细,毕竟也是个标准的直男。”

青阳敏言:“……”

男人:“你没发现,卫淑、鲍圆圆、艾雯,她们整容都是参照了同一个模板吗?”

他循循善诱:“挺直小巧的鼻子,双眼皮的大眼睛,嘴角微微凹陷,即使没有笑也像含着微笑。”

青阳敏言惊醒:“方晴。她们都是照着方晴的模样整容的。”

男人:“对了。方晴才是那个男人心目中的完美女人,他并不爱方晴,他只想要独占这份完美。而卫淑、鲍圆圆、艾雯对他来说,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者,在亵渎他心目中的完美。”

世上哪里有完美。可是还是会有层出不穷的人,摆脱不掉这份可笑的念头。

青阳敏言无力地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

原来答案这么无聊。

半个小时以后,腹部的血就消失了,但内部的伤势还需要几天的调养。

青阳敏言忍耐着残余的痛楚回到公寓。对门也是一片安静,朱离并不在家。他又回望了对门一眼,终是坚定地关上了自己的门。

此时的朱离趴在白晓家的沙发上睡着了。空调开得很暖和,落地灯也调到最低的亮度,她脱掉了羽绒外套,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绒衫。

白晓加完班回来,就见她睡得正香,脸都被暖风吹得红通通的。白晓不由得笑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朱离旁边,从口袋里掏出路上买的一瓶热牛奶,小心地贴到她的脸颊上。

一会儿,朱离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哦,回来了?”她望着白晓笑。

白晓便也笑望着她,落日晚霞一样的灯光映得他的眼睛里闪出温柔的碎光:“来多久了?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朱离:“没多久,”很平常地道,“我也没多少东西要带过来,我一个人就行了。”

白晓:“……”不觉睁大眼睛,“你搬过来了?”

朱离“嗯”了一声,抿嘴笑着:“我不想让你再跑来跑去了。”

白晓发着怔,仿佛听到了春暖花开的声音。

朱离又问他:“饿不饿?煮碗面给你吃?”想想,再加一句,“再煎个荷包蛋盖在面上?”

白晓也抿着嘴笑了:“好。”(原标题:《看见恶魔II:最完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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