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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我家往南不足百步,便是长安镇上最有名气的虹桥了。老家长安古镇,我贪玩,玩点也多,除了杏花村,无非是沿铁路线玩,捡拾铁道路基上的透明光滑的小石子,还喜欢在铁路旁鬼子炮楼爬上爬下。折腾无数次,只找到过一枚生绿锈的子弹壳。元代吴澄所作《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农谚说:“小满不满,干断田坎”,把“满”用来形容田水的丰盈,小满时如果遭遇天旱少雨,田坎干裂,一年的收获就无望了。农事丰歉的节点在于小满,人事也是此理,人生一场,总会有几个决定命运的节点

又到小满。

“一声戴胜蚕眠后,遍插新秧绿满田”,现代人一般不知戴胜鸟为何物,戴胜鸟是祥和之鸟,据说见到此鸟会走好运。

六七岁时,本性顽劣又好动的我,一个人会翻过虹桥,穿越公庆街,经过仙鹿桥,蚕熟麦黄秧绿的乡下是最好玩,在沈朱泖河浜的桑树上,我就见过戴胜鸟,猛遇见如此花花绿绿齐整的鸟,我看了发呆,正好有个阿婆正在采桑叶,“孃孃,个只叫啥鸟?”“叫臭姑姑”,她见我狐疑,又说:“书上叫戴胜鸟。”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1)

沈朱泖见到的戴胜鸟

元代吴澄所作《月令七十二候集解》:“四月中,小满者,物致于此小得盈满。”

农谚说:“小满不满,干断田坎”,把“满”用来形容田水的丰盈,小满时如果遭遇天旱少雨,田坎干裂,一年的收获就无望了。

农事丰歉的节点在于小满,人事也是此理,人生一场,总会有几个决定命运的节点

老家长安古镇,我贪玩,玩点也多,除了杏花村,无非是沿铁路线玩,捡拾铁道路基上的透明光滑的小石子,还喜欢在铁路旁鬼子炮楼爬上爬下。折腾无数次,只找到过一枚生绿锈的子弹壳。

我家往南不足百步,便是长安镇上最有名气的虹桥了。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2)

虹桥,拍摄点是外公的畅叙茶馆原址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3)

虹桥石雕

虹桥的故事多多,我生于彼,也差一点殒命于此,虹桥,是我最难舍难弃的记忆。在虹桥堍徘徊的岁月,恰如我人生历程的小满季节。

解放初,家道贫寒,父亲在杭州当伙计的纸烟店,因战火逼近,老板避难去了香港,烟店关店歇业,天性懦弱的父亲,天天躺在马家弄家里的藤椅上长吁短叹,心灰意懒。

一家六张嘴等着喂,母亲承接了复新电灯厂工人师傅的衣物洗涤,白天拎一桶茶水去火车站卖茶,晚上,点个洋油手照,借着昏黄的灯光,搓洗木脚盆里洗不完的油垢工装,常年累月,母亲擅长裁缝的纤嫩巧手被碱水侵蚀,皲裂的黑纹爬满整双手掌,触目惊心……

1951年,我不满三岁。摧古拉朽的解放大军向南进军,五月的光景,一支部队驻扎在了马家弄的各个民户,我家也顿时热闹了起来,楼下住进了五个解放军。

两个大军睡竹榻,三个睡在卸下的大门板上,晚上鼾声震天。

我看他们一身土黄色的军装,小腿缠着绑带,胸口订着豆腐干大的白布黑框的部队番号标志,进进出出,擦枪洗衣服,解放军和蔼可亲,闲着没事就逗着我玩,到第三天,班长抓住我的小手玩荡秋千,没荡几个来回,我右大臂关节“咯噔”一声,巨疼袭来,虽然忍住没哭,但我动弹不了了,一晃手臂就痛得不行,眼泪哗哗落下来,那班长也不知道闯了什么祸,手足无措的样子。隔壁卖粽子的马掌生说:“没事,是手臂脱胛了。”

母亲领着我,去不远处周家弄口的饭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师傅,用一双满是油腻肉香的大手,嘴里念叨着:“不要紧不要紧,马上好马上好”,先是轻柔抚摸我的胳膊,冷不防,他用劲一拉一送,上臂猛然剧痛,络腮大师傅却笑嘻嘻的站起身,说:“好了,没事了,举举手看。”我一举手,脱臼的大臂果真复原了,灵活如常。

“嗨啦啦啦,嗨啦啦啦,天上出太阳啊,地上开红花……”,母亲开始边搓衣服边哼唱那年最时尚的抗美援朝热歌,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那是父亲应聘去工商联上班了,父亲阴云堆积的脸庞也有了笑容,虽然只有廿八元另五毛的月薪,日子总算是有了希望。

六岁,我就开始筹谋我的小生意经,家里困顿,我帮不上忙,但任何一个小孩都经不住一个营养不良年代对美食强大诱惑力的考验,我每天早晚两次,去虹桥堍西首我二舅的茶馆拾烟头,在茶客的腿脚间穿梭如鱼。捡来的烟头,把纸壳剥掉,掐掉焦黑的一端,黄澄澄的烟丝,整理成正方形,堆在报纸上,两分钱一堆,价廉物美,摆摊在劳动路边,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废弃物成了抢手货,不一会变成了真金白银。

虹桥堍东首的糖色店,赵阿炳水果店的红苹果大香蕉和糖炒栗子,我不敢奢望,周家弄口馆子两分钱一大碗的薄粥,我却有着初恋般的向往,两分钱一大碗白粥,店家还赠送用小碟装着的一撮椒盐。好事成真,和姐姐很隆重很有仪式感的在馆子里就坐,面前活生生的摆着两碗稠稠的椒盐香气四溢的薄粥,我的获得感和幸福感刹那时爆棚了。

六七岁的学龄前的孩子,除了捡烟头,设摊售卖,余下大把的时间,都是耗费在虹桥上眺望和发呆了,高耸如虹的桥身是用紫赭色的武康石筑成的,高大巍峨,翻过桥顶,桥脚南堍下还连着一座小石桥,极象一个大人手牵着一个孩童,我看着,常常会为自己的巧喻而笑出声来。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4)

北桥堍是包家豆腐店和赵阿炳水果店的的石埠,现在均已拆去,改了帮岸

虹桥正处廿五里塘和大运河的丁字漾口东侧,是长安老坝贯通上下河的枢纽,舟船繁忙。

我最爱看的是上八府顺流而下的毛竹排,几千枝长长的青绿毛竹,用竹篾扎住梢头,一捆接一捆重叠扎接,绵延不断,一长溜竹排只消一名艄公撑篙,艄公在竹排首端,将镶着铁头的竹篙笔直插入河底,他把篙尾紧紧抵住右肩,前倾身体,顺势一步步撑着走向排尾,直至最后行到末端,作扑向水面状,用力的一送,随即拖回竹篙,回到排首,周而复始,推动竹排悠悠的前行。

最让我痴迷的,妈妈喊我吃饭,我还不想走,是因为来了牛拖船。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5)

牛拖船

牛船平头浅底,一溜六只,用麻绳相接,一档的最前端用一头水牛牵拉,水牛力大无穷,它又极其聪明,它会利用水的浮力,巧妙行走在深浅正好的河道一侧,刚好露出鼻孔和眼睛,脊梁在水波下若隐若现,遇到水深河段,水牛就会切换到游泳模式,据说它用三条腿划水,一条后腿在拐弯时用力一蹬,是专门转向的舵。牛船船速不快,往往是两三组船队一起徐徐而行,拉船的牛用力生猛,鼻孔喷出的水雾连同“呼呼”的喘息声充塞河道,颇为壮观。

据说牛船出于萧山瓜沥,湘湖的南端原是钱塘江的交通口岸,现在那里还有一处叫作“牛船湾”地方,钱江出海口几经变迁改道,运输工具升级演进,牛船也自然被淘汰,成了一桩不可复制的回忆。

沉湎流连于虹桥,福亦祸所伏,虹桥差一步要了我的性命。

七岁那年,也是五月的一天午后,我收罢烟摊,手里捏着当日的营收巨款: 三张印着天蓝色飞机的二分纸币,在桥东赵阿炳水果店买了桔子,美美的吃完了桔子,手上黏糊糊的,我便到桥下的河埠去洗手,石级有水汪,离水面有点高,我怕洇湿了布鞋,试着换个地方洗,那一处更高,我够不着水面,手儿刚舀着水,我身体失衡,一个跟斗翻下了河,河水从鼻孔从嘴巴从眼睛灌进来,那种难受那种挣扎,那种濒死的绝望和无助,刻骨铭心!……双足乱蹬,双手乱抓,心里最恨桥上面围观者的一长排脑袋:我都快要死了!你们还在看热闹,丧尽良心!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我看到豆腐店担水的汉子,掼掉肩上的担桶,剥下布衫直扑河中,精壮汉子用他鼓爆着青筋的大手抓住我的细胳膊,三五下划水,就把我送上了石埠,我惊魂未定,水淋淋站着还在发晕,妈妈闻讯赶到了,对挑水大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闲情偶寄山水间,小满时节忆虹桥(6)

母亲和我(十一岁)

年幼时的印象,烙印般的深刻,挥之不去。

现在我是图书馆的常客,寻阅典籍,才知长安虹桥风风雨雨的前世今生,虹桥畔,明末清初朝代更迭的搏命厮杀,桥头令公庙的兴衰毁败,长毛时代的烧杀掳掠……厚重的悲喜交加的历史过往,让古桥承载不起,几经坍圯。

现存的虹桥重修于咸丰元年(1851),算是劫后重生难得珍贵的遗存了。

明代诗人胡奎为虹桥作诗:

“渴虹饮涧不曾收,

化作飞梁卧碧流,

银汉水分天上下,

白莲花出海东头,

鹤归华表吹笙夜,

龙献明珠解佩秋,

载酒长安三十里,

醉呼鹦鹉更停舟。”

勒石古诗以昭后人,发文头条乃为明志。

秋山 2022. 5.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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