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父辈们老了,父辈的苦难岁月
感慨父辈们老了,父辈的苦难岁月父亲虽不能称作大国工匠,但至少也能称作民间手艺人了。这都得益于他的吃苦耐劳、不断进取、善于学习、乐于钻研的精神。在其生活的八十一年的风风雨雨中,历尽磨难和生死考验,有着诸多可歌可泣之处。2005年以后,妻子开了个小店兼做些小吃,服务于六洲中学的学生。蒸饭用的木桶不知坏了多少次,每次都是由他救急,在工具不全,材料难求的情况下,他尽其所能,想办法妥善应对,给予完美解决。因此,没有一次影响学生们的早餐供应。在特别忙的时节,他坚持风雨无阻地为我们帮忙看店。其职业虽说是农民,但他却干了很多不是一般农民都能干的活。木工、瓦工、补修工(补鞋、补锅、修盆、补伞等),这些他都能干。改革开放后,家里还开过杂货店,兼送货下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肩挑两个箩筐将一些乡亲日常生活所需用品装在里面送到人们家门口,到九十年时箩筐被两轮板车所替代。此时的杂货比原先又有所增加,可称得上是一个流动的小百货店铺,深受乡邻好评。
回眸过去的苦难岁月,为的是要珍惜当下,更是为了未来。父亲为全家乃至整个家族及子女呕心沥血,历尽磨难的一幕幕立刻浮现在了我的眼前。
父亲离开我们七年余了。父亲为张氏家族艰辛打拼的点点滴滴和诸多往事仍历历在目。
父亲择日于2015.1.24离开了这个世界,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为了不拖累自己唯一的儿子和长年在外照料人家老人的一个女儿。唯一让他不放心的一件事就是从五六月大就被他和我母亲带大,直到上大学的外孙女金,工作后尚未成家。但他立马又自言自语道“也不错,能在城市大医院当个护士也挺好的。”
父亲出生在民不聊生的1934年。少时,目睹了日本士兵抢夺百姓财物的凶狠;感受过解放大军渡江下江南场面之壮阔;成年后,亲历了五四年江水漫灌家园之苦;体验了共产风饿死父亲和三岁娇女的切肤之痛;历经了文革社会之躁动;为改革开放鼓个掌;享受过家国日新月异变化所带来的甜蜜。
其职业虽说是农民,但他却干了很多不是一般农民都能干的活。木工、瓦工、补修工(补鞋、补锅、修盆、补伞等),这些他都能干。改革开放后,家里还开过杂货店,兼送货下乡。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肩挑两个箩筐将一些乡亲日常生活所需用品装在里面送到人们家门口,到九十年时箩筐被两轮板车所替代。此时的杂货比原先又有所增加,可称得上是一个流动的小百货店铺,深受乡邻好评。他此时已名符其实地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送货郎”。后来店停了,但其爱劳动闲不住的习惯仍然丝毫未改变,直到他晚年。就在他八十一岁那年,他还仍然坚持在加工制作洲区百姓家常用的小农具——打蒜苔的梭刀。至今,我还能清楚地记得其生产加工时的操作流程和相关技术要领。采购符合规格约1.5毫米厚的金属板材。然后切割成长5厘米,宽1.5厘米的单个刀片(长方形);继而,切一角成刀刃、锤平、磨砂、打光、除锈;再选择约1厘米厚的纯白铁皮用于制作凿小窝用材,继而焊接、冲眼、安把子等诸多手脚;其间又将螺纹钢条截断,用炭火锻烧锤打,利用砂轮打磨,安小窝子,装把子,开拓新型号的棱刀。其加工生产的小农具除了销售洲上及洲外的泥汊、白茆、汤沟等乡镇,还远销江苏南京的八卦洲、江心洲、柳洲等地。这些因崩江搬迁至南京的众乡亲,对其产品给予了很高的评价。
他还是一位地道的种田做地的能手,充分利用当时现有的土地资源,提高经济效益,种植过扎扫帚用的地肤草,并自己加工进行销售,凡我辈同学、校友、诸亲朋中能帮忙者,大都为其作出过贡献。因为这样的经济效益明显高于常规农产品的经济效益。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洲上种植大蒜和种植豇豆算是我的父亲为开天辟地者,为最早的种植户。记得我那时虽只有十四五岁光景,但时常需协助父母挑水抗旱。枯水季,到长江取水往返一趟要六七里路远,需翻两次大埂担水,不仅辛苦,更费时,于是人们便采用挖土塘渗水的办法取水,此法所渗之水十分有限,故此抢水大战在所难免。于是,半夜起床挑水则是常态化的。家虽靠着长江,但水资源却十分的珍贵。一位与我同时代的同事,也是家居江岸边上,也曾谈起他们家当年如何珍惜水、节约水的往事。每到晚上,一家老小数口,先依次洗脸,然后洗脚,最后那水还要留下它用,一点也不浪费。更有甚者,男生一周晚上不洗脸不洗脚就寝的现象。如今思之,极恐。
2005年以后,妻子开了个小店兼做些小吃,服务于六洲中学的学生。蒸饭用的木桶不知坏了多少次,每次都是由他救急,在工具不全,材料难求的情况下,他尽其所能,想办法妥善应对,给予完美解决。因此,没有一次影响学生们的早餐供应。在特别忙的时节,他坚持风雨无阻地为我们帮忙看店。
父亲虽不能称作大国工匠,但至少也能称作民间手艺人了。这都得益于他的吃苦耐劳、不断进取、善于学习、乐于钻研的精神。在其生活的八十一年的风风雨雨中,历尽磨难和生死考验,有着诸多可歌可泣之处。
一、逃难垦荒,洲地落根
上个世纪四十年初,父亲那时只有几岁便随爷爷奶奶从祖籍地无为严桥红庙的山岗一路乞讨至无为东乡长江上一个洲地上。那时,江洲俗称“大包子”,它是在江中原有的一个洲子旁新生的一块新洲地。芦苇杂草丛生,秋后白茅一片。无主地上逃荒而来的人们便结伴而劳作,将杂物清除,并用镢头、铁锹将荒地翻开,种植一些应时的庄稼。冬季便自发挑埂垒坝防来年的江水。
环绕江洲的江中之水,那是不少白茆黑沙洲人从儿时启蒙教育伊始第一课第一眼就不能回避的现成教本。关于此水的传说与故事从小就刻印在了洲民及其子孙后人的心中。
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1954年,那个自梅雨季节起始就一直延续至那年奇寒冰冷的冬日,白茫茫的一片……
从滔天的巨浪到冬日如镜的水面,冷冰冰,凉飕飕,寒透了人们的心。人们对未来迷茫、茫然,不敢想象未来是个啥样。此事件影响了今后数年甚至几十年或一些人的一辈子。
是年,黑沙洲中沿的渡口,因渡船年久失修,残破漏水,过江时不幸沉没,导致去繁昌老县城新港的乡民曹先和等八人全部丧生,这是黑沙洲人民永远的伤痛和难以抹去的记忆。而稍年轻些我辈则不会忘记:1983年7月16日下午近3点,黑沙洲围江大堤主堤,在新球大队十队圩堤控制闸处溃破。刹那间,江水咆哮着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路狂奔,没多少功夫,浑浊的江水便充盈了整个洲子,低凹处的房屋及成千上万亩的良田及即将待收的玉米、花生、西瓜等顷刻间,成了洪水猛兽肆虐的玩物,或浸于水中或漂浮在水面。同样的情形在白茆的天然洲、三垄村、上下复兴、同心、协力、五号的十五丈等多处大堤外小的堤上也不时地上演。因水而兴的洲民也被水患所困。
印象一:一到涨水季,住在低洼处的人家便把家中认为重要的东西,挑的挑、扛的扛,用最为原始的办法将罐罐坛坛但凡今后生产生活用得着的全部家当,向住在高处的乡邻家搬运寄放。此时,若用上了老牛拉破车,这在当时也可算作是现代化的运力了。对于这段往事和场景,至今还记忆犹新,铭刻于心间。
印象二:1969年长江中游江水仅次于1954年,他们接受了1954年水患之教训,生产队里集休在大坝埂上搭建了一个防水架子,时称"水郭子"。即是用就地取材的木料、竹子搭建一个高高的储物架子,将每家每户的暂不使用的物品存放其上。那还是集体经济时代,集体种植土豆、花生、山芋、菜瓜和其他的农产品。集中销售,集中分配。
下文要写的,就是建国之初,我的父母在即将开始属于他们的新生活时,发生的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兼将此事发生前后,也是他们往后近六十载共同生活前后,近八十载风风雨雨,其间劳作与生活片段撷取一二记之,以示崇敬。
二、迎亲船覆,江边遇险
1957年5月1日,农历丁酉鸡年四月初二日。白马洲(今安徽省芜湖市白茆镇)沿江一带刮起了五到六级东北风,江面阵风七到八级。俗话说:长江无风三尺浪。遇到这样的天气,江面已浪白了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父亲早早地请来了本队邻里,两位德高望重的长者。一位是范世顺(现白茆三垅村干周宜武外公),因其只有一只眼睛可视,人称瞎大爷;另一位是李大先生家老伴,人称李大师娘(现无为一中,原六洲中学思政室主任李大强的奶奶)。他们冒着雨,顶着风,搭乘着从本大队周宗兵家专门请来的一条打鱼船,由黑沙洲中心的小北岛出发,向当年日本兵在此建过的兵营的“鬼子窝”,即现在的神塘上、泥汊下的方向蛇行行进。
住在江边的人大抵都知道,因风向,此船不可能像如今,只要机器马达一响,船头径直朝北,即能快速抵达江对岸,到达我母亲的娘家所在地三垅。其实,过去这两地也就是一江之隔。位于洲上的人家称作二垅大队,对岸的人家称三垅大队。由于江沙逐年沉积堆垒随有大包子、二包子。当年听父亲讲过,原来爷爷那辈是从中沿那边的大包子搬到后来形成的二包子中心大队来住的。到我辈记事时,又长出了个三包子。如今的三包子因江崩渐渐变小,冬日枯水季稍露点陆地,夏日长水时则所剩无几。此段长江,如果遇风平浪静,睛光妖娆时节,两岸鸡犬相闻。那年月,几乎所有的船只航行,只能借助人力或自然风。无风时,只能靠人背,几个纤夫肩挎着纤绳,勾着腰,低着头用力向前。前面第一人,腰虽勾着但头却要不时地昂起,以便看行进路线。后面的,则只要看到前面人的脚后跟,然后跟着走即可。这些纤夫并非船工,而是两岸的乘客。在我十四五岁时,也曾参与过这一劳作。因为以此可抵渡船费二毛钱。几个纤夫只需要将船背至想抵达的目的地上游的对岸,然后将船头旋转大约四十五度斜着朝对江,借助江水自然流动和船上桨橹的帮助逐渐驶向目标。至于旋转朝左还是朝右,视你是从哪边去哪里而定。这种情况一直沿续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那时的江河湖泊中,仍可见白帆点点,还能听到不绝于耳的樯橹声。
那一日,刮的是东北风,由南向北属顶风行驶。于是,只可采取“由曲达直”的蛇行前进策略——这也是江边渔人或船工千百年来智慧与经验的积累。用今天的流体力学知识不难理解这其中的原理和奥秘。这船在风雨中,歪着身子破浪前行,船体倾角或大或小,角度不停地变化着。时儿四十度角,时儿五十度角……。船桅上打了许多补丁的帆,有多处被风扯碎,在风中不停地摆动,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借助风力,小船在摇晃中前行至江心处。此时,浪花白了头。小船在波峰与波谷之间,时隐时现。如果此时你站在岸边眺望,怕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桅杆顶端的一小截,恰似在江水中搅拌着什么东西似的,在不停地移动着。江两岸及船上的人,无不期待着船只早早靠岸。终于离北岸越来越近了。100米,50米,30米,……
此时船上的人们,悬着的一颗心稍稍平复了些。可是突然,船工发现,岸边“江坑子”壁陡成崖,无法上岸。船只只好向坡缓的下游,顶着风寻找着陆点。可是,就在离岸二十米处浪花更大了,原来卷向岸边的浪被岸边“江坑子”(陡峭岸线的俗称)狠狠地推挡了回来,两股浪叠加撕扯在了一起,很快便形成了更大的峰峦。终于,这只不算太小的木船,驾不住巨浪的蹂躏——迎亲船翻覆了,翻了个底朝天。
船是请来帮忙接亲的。虽上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从七邻八舍里凑来的五六把雨伞,还有船仓中供人行走的铺板,以及平时捕鱼用的一些渔具等,胡乱地极不情愿似的散落在水面,漂浮在江中,随波逐流,或沉去,或漂浮着渐渐流向下游。或上,或下,有几块向着下游随流水迎着浪花扑过去,好像是在为他的主人在泄愤鸣屈似的,并渐渐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生命止上,人命关天。
诚如一切自然灾害一样,在这种突如其来的事件面前,第一步还是靠自救。虽“瞎大爷”只有一只好眼睛,但他还是靠着心智,本能地用手一把抓住了李大师娘衣服,另一只手抓住了一只漂浮在水面的木桨,利用双脚上下扑打,向岸边游去。
船老大因多年在江上捕鱼打拼,其能力自然不便说。
好在我外公不放心今天的天气,岸边早早地就安排了一行人来江边等候迎接。目睹此景,会游泳的人们,便奋不顾身地跳入江水中,开展营救。四月初虽非冬季,但江水仍带有寒意。况且他们当年并不是姑娘小伙,都是上了岁数的人。湿衣、湿裤,缠在身上很是难受。不一会儿,浑身就瑟瑟发抖起来。我的外公外婆迅速地对他们进行了妥善的处置。随后,便换乘坐上了由我外公安排的代家渡船,送我母亲及一行人向洲上行进。当年,代家渡船位于代家大窝,在季家渡船港口之下,位于今天的白茆江坝上游的垅凝与三垅搭界处。因代家船主是我外公的表哥,其船吨位比来时那条船只大,十余吨载重量。加上是顺风行进,外公很是放心。果不其然,船很快平安地将我母亲及一行人送抵洲上,随后返回江北通报平安。
我外公外祖父周隆圣(又周隆胜)是读了几天私塾的,少年时代就显得不一般,办事老练、稳重。方圆数十里,乡里乡亲、亲朋好友等家中,但凡遇难解困惑之事,便会想到他老人家。尤如是一位有经验的老中医,在给受了点风寒的病者问诊把脉般,手到病除。因此,人称“诸葛先生”。关于这情况,在我十六、七岁上中师期间,偶尔探视他与其谈心聊天时就已感受到。他能脱口而出《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书不在深,有龙在灵……”的全篇,并说些当时诸多我未知的上下五千年有关故事。诸如《石头记》里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和民国蒋、宋、孔、陈新四大家族等内容以及汪精卫、蒋介石、新四军等如何如何,令我瞠目结舌,钦佩直至。说实在话,十六岁上中师时班上有位忠台乡的倪同学谈及四大名著中的故事时,我是目登口呆。因为,那时压根我就未见过这些书长什么样子。其实我的条件还不算最差,因为我有几个表妹在城里生活。一到暑假他们便到乡下的奶奶家,顺带几本小人书。因此我少年时代也就捡巧读过《闪闪的红星》、《地道战》、《渡江侦察记》和《鸡毛信》、《沙家浜》、《红灯记》等数本电影绘本。1978-1979年,在语文老师的倡议下,两人共订一份《人民文学》。记不清是哪两期刊载了张扬的《第二次握手》。让我第一次接触并完整阅读了史上第一篇小说。《第二次握手》以主人公苏冠兰、丁洁琼、叶玉菡三人的爱情故事为线索。苏冠兰与丁洁琼相爱,因家庭反对,丁洁琼赴美留学,成为著名的原子物理学家,留在国内的苏冠兰当了医学教授,并与父亲故友之女叶玉菡成婚。丁洁琼归国后,才知道爱情的悲剧已无可挽回,便奔赴边疆。之后,她为苏冠兰夫妇的诚意所感动,留在国内献身科研事业,与昔日的恋人第二次握了手。女主人公丁洁琼说过的“一个人的一生,应该只有一次爱情,也只能有一次爱情”,至今让一代读者难忘。如今,也只能隐约记得在一个乌云密布的傍晚时刻,黄浦江上丁洁琼穿着红色泳装漂向江中心,远望就是一个小红点的情节。这也是我一生中所读过的可数的几篇文学作品之一。
我的母亲周义珍(周宜珍),1938年10月13日(戊寅虎年八月二十)出生,在家中兄弟姐妹当中排行老二,时年十九岁。父亲张明道,1934年9月18日(甲戊狗年八月初十)出生,时年二十三岁。
当年,我爷爷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这是土改时,政府给张氏一门划成份为“雇农”的主要依据。
父亲二十一岁娶过一门亲,本队邻里李家姑娘,人称“小姑娘"。母亲告诉我,小时她舅父在白茆三垅(项传万之父)。小时曾抱养给三垅冯家做童养媳,渐大后想家,整天哭闹不从,于是返回洲上的家中。后嫁给我父,一年不到,病故。母亲跟我谈心时说过,“小姑娘”从小与少年时代的母亲经常在一起玩耍是好朋友,因冯家与母亲家住在一块地上且为邻里。其实,他们也是远房老表关系。“小姑娘”的外公与我母亲的外公项修成一个辈份。至于为什么人们一直称她“小姑娘”,那是因为过去的女人没有名字。母亲说,起名是后来参加生产队劳动记工分需要才有的事了。再后来,乡下的女人开始可以上学念书了,起名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事情,自不便说。
1954年梅雨时节,长江中游1800 公里流域遭遇百年未遇的特大自然灾害。仅长江安徽华阳河地区分洪,无为大堤溃决,决口分洪量达87亿六方米,淹没耕地34.3万平方公里,受灾人口达290万。整个长江流域,中段五省受灾人口1888万人,死亡3.3万人,京广铁路不能正常通车达100天,直接经济损失100亿元。时值新中国刚成立不久,抗美援朝结束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可想而知,我们的党和人民是多么的不易,真是多灾多难的中华民族呵!
当年,你若站在芜湖繁昌新港的大磕山朝北一望,一片汪洋,无边无际,一浪白。具体水大到什么程度。2021年11间,我从六洲暴动旧址胡家瓦屋走出去投身革命的胡士平的《步履无声》一书中获知,大水已将胡家屋基墩都已淹没,晚上胡士平等睡觉需在床上垫上东西才可以。胡家所在位置可是白茆最高地,况且他家还进行过多年的挑墩基。由此可想,这年洪水多大了。这一年的冬天,天气十分寒冷。父亲到严桥红庙老家(祖籍地)取粮食,因为张家一门有不少张嘴要吃要喝。老大、老二两家家眷都在洲上,等着粮食下锅。此时,父亲大哥张明荣在无为红庙老家帮人家织布谋生,二哥张明仙懂点篾器活手艺,在帮人家修补竹器谋生。父亲光脚穿着草鞋,没吃没喝的从冰上来回走了近一百五十多里地。
父亲与母亲组成家庭时,我的爷爷奶奶还带着我的小叔明开,仍在新港那边的大磕山山头上,并没有回洲上。原来,五四年发大水,政府将洲上老弱病残临时迁移安置到了江南新港的大磕山和小磕山上避难。随后,组织劳动力到宣城参加垦荒队开荒生产自救。关于这段历史从黑沙洲初中退休老师,时年85岁的章从群老先生的《逃学记》中可以获得佐证。他在《逃学记》一文中这样说,1954年那场水,让家里无法提供每月几元的生活费,好心的同学帮助下周转一段时日后,又请班主任担保一段时日,仍无钱汇至学校,无可奈何的他只能挑着行囊回到山头上的避难地“窝棚”的所谓家里。“后来,为响应政府‘生产自救’号召,我参加了‘赴宣城垦荒队’,和同去的乡亲们一起,在宣城的荒山上,洒了一个月的汗水。”这是一代人的苦难记忆,也是民族与国家记忆的一个片段。
几日前,父亲还挑着工具挑子,一头是工具箱,里面装着斧、锯、刨,凿、锤等;另一头是一条“懒板凳”加上给木盆、木桶、“腰子盆”、“大扎盆”等修理时要用到的材料,如给各种盆打箍用的竹篾、竹削子(后期发展变成枣核钉)。父亲那时刚二十出头,在新港大磕山和小磕山这两个山头间的一个卧棚一个卧棚的灾民点住户间,穿棱行走,十分疲乏。因这样的劳作方式从无为大堤决口到现在已差不多接近三年了。但为了这个家,他艰难地支撑着,默默无闻。
上面提及的所谓的卧棚,也就是找几根竹木支撑成人字形,再在其上披上杂草树枝。当时可没有铁皮和塑料制品可用,只能就地取材,一切依靠大自然。
说起父亲的这门手艺,这就不得不提及无为县城的郭老爹。
父亲是在1954年春节前后,来无为观震潮边上的郭木匠郭老爹家当学徒学木匠活的。
郭老爹居住在一个低矮的青砖黛瓦四合院内,坐北向南一进三间房的中间一间便是通往观震潮的大门,距离观震潮只有四五十米远,一条青石小径直通溪边。二进三间房便是郭老爹家,两边厢房各两间是加另外两户人家,庭院共用。院内西南角是一口水井,立于井口的半米高的青石沿上留下一道一道深浅不一打水绳索任劳任怨任性工作留下的痕迹。父亲当学徒那段时间,每日清晨都要拎着尿屎桶送到吆喝者的面前换得几文小钱并来到溪边冲洗干净,返回后便生火烧水、打扫卫生,忙碌一番。然而半年未到,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水,断送了父亲的求学路。回家后,用人家“捡精”废弃的棺材板练习制作木门、“猪食盆”(喂猪食用的木盆)等来练手。这不仅提高了技术,同时也为家庭争点“花销钱”(零花钱)。过去很多人家的大门都是由这种方式获得的,民间改说为,“棺材”即既升“官”又发“财”。其实,那是一种无奈之举。当年科技不发达,物资匮乏,这也只能算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就凭借着这样,手艺活越练越精。也就是靠着他的这门子手艺,应了急。帮助父母、四弟、五弟,抑或在山头的侄儿士银、无名的侄女等张氏后代渡过了荒年的一个个难关。因为此时,侄女、侄子他们的父亲在外串乡讨活口。
古话说的好,“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父亲的特长是木工活中的“圆木”,在“方木”方面则显得稍差一些,但凑合着也行。但他这一专业不足,在大灾之年,水患之时,并不影响的他的营生。灾民正需要他的“圆木”技能俱多。修修补补大都为“圆木”活。“圆木”属木工中精尖技术,因为他要盛水,一点不能含糊。
从1954破圩之后,从洲上临时搬去逃荒的人,至今仍有很多老老小小没有返回洲上,仍生活在山头。这么长的时间,难免有需要修理的日常生活用具。诸如烧饭的锅盖、盛水木桶、洗脸洗脚有时共用的木盆等。那时,哪有什么钱,象征性给一点吃的东西,什么都有,五花八门。当时救灾粮的分配是有严格规定的,按每家每户,按人头,分男女,分老幼,有区别差异化的配给。因此,粮食甚为珍贵。当然,也有实在没的东西可给的人家,我父也照样给予修理。尤如当年一句民谣说的那样“巴根草根连根,天下穷人心连心”。在党的领导下,互助、自救相结合,战天斗地,共克时艰。
这几日父亲显得格的忙,因为他要在迎娶我母亲之前凑齐我爷爷奶奶他们一段时日的口粮。他安顿好我的爷爷奶奶,还有一位五、六岁的弟弟明开。
在父亲准备乘船返回洲上时,一位曾得到父亲救助过的老乡,听奶奶说父亲近日要回洲上成亲,便将一只约2斤多重的母鸡给了奶奶,说是用得着。父亲便在那年四月初二之前开了“路条”。当年,搭渡船往来人员需开据相关证明,俗称“路条”。他如期返回了洲上。
两间特殊材料搭建的房子是由他自己一手所为。它是由葵花杆子立在地上就着麦杆子和杂草糊泥成墙,小麦杆子盖的天棚。类似一个长方体,再从一方下披了一小间,只在一侧开一个门。因形似马的屁股,母亲一直称此屋为“马屁股屋”。当我第一次听到时,不觉十分的好奇。心想,这天下还有一种房子叫“马屁股屋”的。我费劲地想,不就像今天我们从侧面来看解放牌汽车车厢加上驾驶室嘛。此房业已多年失修,外墙面在雨水的冲洗下已斑驳陆离。遇风雨日,则上漏下湿,泥泞一地。室内除了晚上休息用的一张苦楝树打的,已使用多年的旧床,正静静等待她新主人的到来。灶台上,一只豁了口的盐钵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惹人注意,因此它的出现则显得十分的耀眼。这钵,还是因为儿子要结婚成家,为父为母的将他们使用了多年的物件给了他的三儿子。我的母亲后来说,这是一件传家宝。言外之意,母亲深知我爷爷奶奶他们的艰难。其实,这只是一件十分普通的泥陶,涂了一层蓝色的釉而已。直到1995年,我将父母接到我身边白茆镇小江坝居住时,此物件才光荣退休。
母亲后来回忆:那天晚上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直在为父亲张罗的“小姑娘"的母亲和帮着迎亲受过惊吓的那两位老人。
晚饭十分的寒酸,将头天晚上不知咋死了的从大磕山带回的那只不大的母鸡,打理清洗后烧制成了一道菜,再配上两个蔬菜,就此而过。
第二天,我母亲从父亲口中得知,这床上的被子和蚊帐都是父亲临时借来的。没过两日便又送还给了人家。
今天的人们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但我深信不疑。不是因为母亲的话可信,而是在我上初中时,我同样见证过类似的一幕。
一提蚊帐,我便想到父亲在我十二、三岁时,托门口当年在四川当兵的李世荣二舅,代购了麻布帐子,以便儿子将来结婚时用。当年四川麻布是中国品牌。时间大概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刚上初中。不久,本生产队章启山家二儿子章金庐,好不容易经人介绍谈了一个女朋友,准备结婚。可因家贫,结婚时没有蚊帐。父亲若有所思的回到家,便将这件为儿子准备的结婚用品拿了出来,借给了人家救急。当时母亲很不理解,因为这是为自己孩子将来准备的结婚用品,怎么能随随便便借给人家用呢?可现在仔细想想就不难理解他了。他所做的这一切——其一是怕儿子重蹈覆辙,步父后尘;其二是同病相怜,同情和自己当年一样的邻里乡亲。但母亲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结婚是人生大事,一生一世。条件许可情况下,一般都是新衣新被。反正都是要新的,新人用的物品嘛。
但他们哪里知道,这蚊帐后来却被淘汰。麻布蚊帐透气性差,被尼龙彩色蚊帐所替代 。再后来,有了空调,年轻人根本用不上蚊帐了。
三、数历险境,命悬一线
而在之后的生活中,父亲为子女,为家庭生计,在自己的人生中多次遇险,险象环生,保悬一线。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在一个冬日的上午。因天冷做梭刀,在大棚里焊梭刀。火烙铁需煤炭炉加热,大棚内空气不流通,时间一久,煤气集聚引发中毒,口吐白沫。母亲不知何故,叫来邻里帮忙将其从棚内抬在棚外。邻里都说要通知对江工作的我,但母亲说:等待结果再说吧。因为那时还不通电话,送消息在农村还是靠人跑路相送的,十分不便。之后我才知此事,他为不影响儿子上班并未通知我回家。那时,父母住在黑沙洲的江堤上,我在江坝的旭光初中任教。母亲这次将父亲移出棚外之举“歪打正着”,救了父亲一命。
另一次是家中开小店包船进货。风雨夜,船行至新港、黑沙洲、白茆镇的南垅这三处江水汇聚一处,名曰“三江口”,此处常年浪高水急,别称“阎王嘴”。恰到此处,机帆船的马达坏了,失去动力的船只漂在浪高水急的三江口,尤如一片树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江滔中随波逐流。此段水路是长江芜湖至荻港段水上交通最险的地方,好似陆地上丁字形路口。系长江主航道,大小船只二十四小时川流不息,小至数十吨,大至上万吨。那夜,船险些被撞沉。父亲回忆时说,就在即将被撞上时,他急中生智,将拖把攒上柴油,好不容易用火柴将火点着拖把示警,就在巨轮即将撞上小船的一刹那间,大船快速调整了航向。
再一次就是“共产风”时,逃难至江西,在山涧中放竹排,排撞崖壁,命悬一线。
父亲常说,我算幸运了。多次从阎王爷门口侧肩过。
共产风时,饥饿晕倒,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了。双腿浮肿,面黄肌瘦。此刻,他的父亲,我的爷爷已经饿死。另外,一九五八年出生,时已三岁的女儿在我母亲的怀中,静静地走了,只剩下皮包骨头。母亲后来回忆时很是惋惜地说,你姐长得像你父亲,长条子脸,白净,大眼睛。
那一日,张青天(指张凯帆)来家乡无为,打开粮仓放粮,父亲得救了。我这未曾谋面的姐姐,也渐渐脸色好了起来。母亲继续说道,我认为已经不要紧了,不得死了。可没过几日,风声又紧了,从大食堂打回来的饭,哪有米,只有清水上漂了几片麦麸。那时大人靠野菜、树叶充饥。可怜三岁的孩子哪能撑得住。姐姐1958年8月生人,若在世,也已经64岁了。
四、母亲行善,亲儿易名
相对父亲,母亲的生活则显得平平淡淡些。这可能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所致。
母亲和父亲一样十分的勤劳节俭。他除了忙里,还要忙外——在生产队做工挣点工分,好年终分的红。但,扣除平时分得的粮食及柴草之类,诸如分得季节性瓜果杂粮,或塘口起鱼分得一条鳊鱼、两个小鳙鱼,一梱花生杆子,两堆柴草,等等。在剔除了这些平时所得外,略有微薄所得。为了将当年漂走的雨伞赔偿给人家,父母节衣缩食。那年月家中有把伞也是一种奢侈。
母亲是一位非常能吃得苦的人,别人家早晚餐同样是两个红薯,可能还要添加一碗小菜或烧一碟青菜、辣椒什么的。而我的母亲早晚餐时,则非常的随意,就只是一两个红薯,有时连口开水都舍不得烧。至今,她这种生活理念仍延续保持着。不要浪费,不能浪费。父辈们用他们历经的苦难在时时提醒着我与你,这是一种无言的忠告。
母亲是一位极富善心的人,好善乐施。1959年年底。一日,天刚“擦黑”,母亲到塘中取水时,发现一人躺在了水塘边,已经淹淹一息。母亲放下手中的水桶,轻轻地呼唤着她,她终于苏醒了。后得知,她乘船刚从对面过江而来,欲回球场娘家,即今天的新球村娘家,其父亲姓王,有个弟弟,名家祥。适才,是因为实在饿得受不了,欲去塘中取点水喝,充饥,没想到晕倒了。母亲随将其扶到床上,让其躺着。接着从一隐蔽处拿了几个山芋在锅中烀了起来。烀好后,先捡了两个大些的让她吃。她很快就吃掉了。当母亲又取了三个让其吃时,他的手缩了回去,她抬起了头,看着母亲,摇了摇头。似乎想吃但又觉得不妥。因为粮食在当时太稀缺了。母亲懂她的意思,说道“没有关系的”。并告诉他,说自己的男人,即我的父亲在外帮人家修东西“送报功”,人家给了些粮食,还有一些。于是,她一口气将烀好的五个山芋全部给消灭了。这五个山芋,虽不大,但也不算小。她向母亲跪下了,当她知道我父在家排行老三时,便称母亲“三姨娘"(按她孩子称呼我妈)。母亲随后留她在我家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送她上路回球场的娘家。共产风那些年月,大埂上的路两侧,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杂草、枯枝。因时已年关,北风呼啸。所以母亲没敢让其一人连夜赶路。毕竟,从中心到球场足有十里多地。当时,埂上住的人家少,十分孤单。 并且有好几处墓地,埋葬着因饥而死去的人们,有的就是用一张芦蓆一圈,埋进了土里。
中华民族夙有“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优良传统。果不其然。第二年,时值午收季节,在糯稻收割结束后。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与母亲年纪相仿者。她背着一个布袋,里面装了约5斤糯米和手工缝制的一套小花布衣服。原来,去年母亲救济的她,因那晚在我家留宿时,知道了我有一个姐姐,当时2岁多一点。此行,她是从当时隶属泥汊人民公社,民主大队专程来感恩的。她和母亲一样,纯朴墩厚。五十年前她大约三十多岁。宽大脸庞,一副富贵相,但听力不够好。其老公叫徐家政,后成了我的“干爸”。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曾乘小轮,由当时黑沙洲水口轮船码头出发,到泥汊下船。后沿无为大堤径直走到获港板子矶对面,哪一堆鹅卵石处,再沿右手下江堤,步行约二十分钟,即可到达她家。我清楚记得,她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也怕快七十了。有一个大儿子后来成了我二伯父的大女婿,名叫徐向东。她的大女儿,比我1960年饿死的姐相稍大些。底下有好几个儿子,长得都挺壮实。记得好像有位叫“二呆瓜子”的与我相仿。一年春节后,小叔受我父指派,挑了一担从市场买回的米,由我带路送往她家。冰天雪地,只见“二呆瓜子”脚踩“高脚”串门,因为根本买不起胶鞋。我干父干妈见状,感动不已,冰天雪地,已近青黄不接季节。家中子女多,长着嘴巴就要吃饭,正愁着呢。当时,生产队所种植的稻子要上缴国家,剩余一些留下作口粮,根本不够吃。
我父将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接给他家做"干儿子"应源于母亲行善所起。
往年,农村人家结“干亲"现象较为常见,我那时还小,便由父母做了主随了他家姓氏,取名玉,示珍贵。因其他家儿子辈分为“太"字,故将我的原名“张士和”易为如今的名号。对此,只有极少数与我小学二三年级的同学知晓。当然了,干部履历栏曾用名应有记录。工作后,有意欲改回之愿,但考虑到不太客易,且姓名本就是一个符号,不改也罢。
黑沙洲,是当年父辈们迁徙来此拓荒开垦的落脚点,在这里他们将青春奉献,将汗水洒遍;这里也是他们和他们的子女的我们,走出去奋力打拼的起征点。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五、别离江洲,投靠子女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未,我和爱人为父母在我工作的小镇上做了两间房,2003年夏,他们自己又请人做了两间配套放杂物的房子,形成了一个四合院,生活设施一应俱全,总算有了一个安度的晚年,可他们仍不闲着。人老了睡的早,醒的也早。父亲经常深夜二三点就起来赶制他的棱苗刀。其实,他是自己给自个加压完成既定的任务。困了,双手紧握置于额上小憩一番。体力、精力恢复后,在继续而战斗。
由于从洲上移至对岸,原有承包地种植已不便,给了别人家代种。不种地的他们十分不习惯。于是,在这新住处千方百计打听有荒弃了土地的人家,好将别人家撂荒的土地清理干净、翻耕耙耘透,种些农作物。如玉米、花生、红薯、蚕豆、豌豆及一些时令蔬菜,自给自足并将多余部分销售掉。每年都有好几次在田头地间搭零时灶台炒自产的花生,并帮助邻里人家炒些干货,其晚年生活也是十分的精彩。
节假日,子女团聚,儿孙绕膝,不亦说乎!
父亲还常态化起早摸黑干活,累了小眯一番,这已是晚年他的生活习惯了。
父亲已离开了我们七年有余了,但他慈祥的容颜仿佛还深深地记刻印在我的脑海并始终活在儿女和孙辈们及爱他的所有人的心里。
如今,母亲已八十又五。身体尚算硬朗,生活一应自理。每周我陪其吃午餐两次,好与之沟通交流一番。
他每每谈其家乡邻里故人,不免有些神伤。特别是一些儿女在外,孤独居住的老年痴呆老人或因病无人照顾老人时。
岁月如烟,那些尘封了的往事,随着祖国日益强大,人民生活的日益富裕,也渐渐地在人们的脑海中越发地糢糊起来,若真若梦。但,不管咋样,我们都要永远牢记来时路。也正因为有了父辈们的苦难,才会有我们的今天。谨记,为念,为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