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东莞打工真实记录:东莞口述史电子厂真神奇
20年东莞打工真实记录:东莞口述史电子厂真神奇时间来到2009年,我十八,成人了。思前想后,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再次坐上火车,来到东莞。勉强念完初中,我再也不想待在东莞,逃也似地跑回了河北老家。回到故乡,我学过手艺,端过盘子,甚至像父亲一样,跑到工地打过杂。每份工作都非我所喜,自然难以久长。直至2003年,父亲终于将我接到东莞。我欣喜异常,以为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只是,兴奋更没有延续多久,更现实的问题已经摆在我面前。陌生如听天书一般的广东白话,阴暗潮湿的居住环境,路上都能闻到的从工厂里飘荡出来的工业味道,都让我难以适应。缺少父母管束的孩子,成绩原本就不好,到了东莞,始终融不进新圈子,在同学们的孤立下,我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自然免不了被父母各种数落。
口述:贾晨军(河北人)
撰文:胖爷
我姓贾名晨军,生于1991年。父母在东莞打工,广东离河北距离遥远。他们在工地干活,工资本就不高,为节省路费,一年难得回一次家。
我从小跟奶奶一起生活,自打记事起,父亲每次电话最后,都会加上一句,明年接你来东莞。只是,明年复明年,明年何其多。父亲一次次承诺,又一次次落空。
直至2003年,父亲终于将我接到东莞。我欣喜异常,以为可以开始新生活了。只是,兴奋更没有延续多久,更现实的问题已经摆在我面前。
陌生如听天书一般的广东白话,阴暗潮湿的居住环境,路上都能闻到的从工厂里飘荡出来的工业味道,都让我难以适应。
缺少父母管束的孩子,成绩原本就不好,到了东莞,始终融不进新圈子,在同学们的孤立下,我的成绩更是一落千丈,自然免不了被父母各种数落。
勉强念完初中,我再也不想待在东莞,逃也似地跑回了河北老家。回到故乡,我学过手艺,端过盘子,甚至像父亲一样,跑到工地打过杂。每份工作都非我所喜,自然难以久长。
时间来到2009年,我十八,成人了。思前想后,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再次坐上火车,来到东莞。
出了车站,前尘旧事涌上心头,恍然如梦,突然不想投奔父母了。站在街头,茫然四顾,想起有个同学在电子厂打工,而且据说已经当了拉长。
一个电话打过去,说明情况,他嗯啊几声,言辞极敷衍。好在微信发给我一个定位,却是一家职介所,让我自己过去。
职介所位置偏僻,夹杂在几栋民房中间,但屋子里已经有不少找工者,当然全是男孩子。我原本有些犹豫不决,但人有从众心理,看身边的人,都交钱报名,我也相信不会受骗,随大流交了钱。不久,职介所将我们带往清溪优品电子厂。
工厂的面试像审犯人似的,先是扫描面部信息,再填写个人资料,之后笔试、面试。所谓的考试,无非走走过场。试题只是基础性的加减乘除,以及默写26个英文字母。
如此简单的题目,考试中,竟然有人前后左右探求答案。尽管我算一名差学生,但讲真的,我当时的确有点瞧不上他们。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进电子厂以后,打工所见所闻,会不断颠覆我的想象和认知。
考完试,分完宿舍,领到厂证,算正式成了电子厂的一员。刚开始,不免有些兴奋,流水线、拉长、出粮,这些以前从前辈老乡嘴里听闻的词,现在亲身体会,多少有些不同。然而,这种好奇与兴趣,很快消减下去。
对于一个90后来说,三点一线的工厂生活,很快厌倦了。流水线只是机器,机器的发明是为了解放人类双手,但流水线上的工人,必须无条件配合机器,成为机器的奴隶。
我的职位是打螺丝,两分钟内,打完四个螺丝,然后检查,然后下一个,这就是我当时的工作。每天打到螺丝手发麻手抽筋,也不能歇。进厂时,职介所白纸黑字写着八小时工作制,等进了工厂,才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旦入职,工人就没了讨价还价的权利。不管愿不愿意,让你加班,就得加班。一天工作12小时是常事,有时会加班整整六小时,加到凌晨12点。好在食堂的餐食还算不错,有三菜一汤,两素一荤,米饭随便打,不过吃饭时间很短,只有30分钟。
螺丝打久了,手指长期接触螺丝刀,被刻上了印子。12小时一个姿势,腰酸背痛。工人们的一天大多在枯燥、乏味、单调的生活中度过,好在有了手机,下班后,手机成了我们的唯一娱乐。
每天回去打打游戏,看看小说,追追剧,或聊聊妹子,兴趣好的时候,去外面吃顿烧烤,然后睡觉,日复一日。当然,工厂情爱是必不可少的人生调味剂,对于90后的我们也是如此。
2009年的电子厂,已经没有美女如云的状观景象。在东莞乃至整个珠三角,这已经成了制造业的普遍现象。
好在我所在的优品,男女比例还算正常。因此,一到入夜,工厂旁边的小树林里,总能觅见许多情侣相亲相爱的身影。我们这些小年轻,也许比不得70后80后那么纯朴,但在电子厂追女友,并不算难。
我听工友讲过一个传奇的爱情故事,就发生在我们身边,而且也是个打螺丝的,不过,那是我进厂好久之前的事了。
那个男孩进厂才不到一个月,便成功摘获了一朵桃花。女孩事事服从他,帮他洗衣,买烟,送早点,请夜宵,几乎无所不包,但这仍未赢得他的独宠。
距离优品几百米,有一家小玩具厂,我们厂这个打螺丝的前辈,也可称之为高人,有一回路过玩具厂,相中一个女生,搭了一回话,要来了电话,自此天天问候。他极善讲温存话,很快软化了玩具厂女工的心。
玩具厂女工比他在电子厂的女友漂亮,他携了这两朵桃花,好不快活。只是,有两朵桃花他还不够,想要桃花朵朵开。于是,在两只船上摇来摆去,他又将玩具厂女工,当作玩具,送给了他人。
我那时尚未品味爱情之甘,下班后更愿意在游戏中寻找乐趣。但从身边工友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至少在电子厂,一个男工想找一个女友,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可那年回家过年,听闻二表哥的事,我一时惊掉下巴。
二表哥大我两岁,十七岁那年便出门闯荡。在深圳观澜一家电子厂,整整待了5年。入职时,是个普工,干了几年,仍是普工一个。事业没进展,爱情之路也不顺畅。
二十岁那年,每次回家过年,亲友老家都会问他,有没有谈女友,要不要去相亲。每回,他都避之不及。他所在的电子厂,女工比男工多,他身边的工友,不说多么帅,或者特别能言会道,只要稍稍主动者,都能抱得美人归。
二表哥开始不着急,一心玩游戏,后来身边的工人,个个成双成对,不免急了。但像中国足球一样,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了。好女孩被人挑走了,他身无所长,又长期沉迷于游戏。在现实中,不懂得如何与女生交往。
时日一长,困境愈发艰难。某一日,他听工友讲述与女生恩爱的密事,一时心中激情勃发。在夜色迷离之时,偷偷跑去窥视女工春色。他趴在冲凉间,被女工发现,喊了保安过来。最后,他被开除出厂。
说来也怪,出了电子厂,二表哥与街上的混子结了兄弟,一步步滑往更暗黑的深渊。
优品电子厂的工人,和东莞别的工厂一样,流动性很大。自然,工厂爱情无法牢靠,无疾而终再正常不过。但过了十八,男女无不渴盼情爱抚慰。下了班,男工友聚在一起,讨论哪个女孩长的漂亮。
电子厂的女孩大多来自农村,身上带着质朴天然的味道,就算穿着工衣,加之夜色灯光的衬托,往往将最动人的身材和时刻展现了出来。
在电子厂的头半年,除了上班,我几乎像二表哥的翻版,只爱玩游戏,对于情爱之事,有点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超脱。但天天置身在那种环境,不免会被传染。
慢慢地,我也有了心上人,一位来自湛江的女孩,长得很漂亮,至少在我眼里,她很漂亮。湛江女孩喜欢绘画,初二时参加美术比赛,还获得过名次奖励。
但比赛在外地,她请了一周假,因此落下一周的课,数学的关键环节,没跟上,后来加倍努力,也跟不上了。
后来,她的数学一直没跟上来。中考时,成绩不理想,她上了个中专。此时的中专非七零后八零后们念的中专,学习氛围不佳,她没念完,就决定辍学打工。
在电子厂,我记忆深刻有个舍友,讲过这样一句话:在电子厂,谁还能没有一两个女朋友。他的潜台词其实是:没有女朋友的,是无耻的。他讲这话,是满怀豪情的,我当然不愿意被他瞧不起,对湛江女孩发起了爱情攻势。
出乎意料,这次求爱顺利非常。这是我的初恋,她告诉我,我也是她的初恋。但我们的初恋没有维系多长,她父母在家里给她找了个相关对象,她相中了,要回家结婚,我们自然散了。
我伤心了一段时间,不再难过。我俩的故乡,一南一北,我那时还只是一个普工,没有显示出潜力股的潜质,的确不太可能结为夫妇。
她离开电子厂后,我从未想过,会再遇到她。但我的确遇到了,那是三年后的事。那时,我有了新女友(现在成了妻子),她是个兼职模特。我俩去东莞逛街,在路上偶然遇到她。她结了婚,老公是个司机。我俩对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话,然后各自散去。
与湛江女孩分手的那年,我回家过年。刚好碰到堂哥结婚,那天,烟花鞭炮放得是铺天盖地,酒席摆了四十多桌,还请了专业婚庆公司主持婚礼,传统拜天的仪式后,新人在十个童男童女的簇拥下,走红毯、走T台、新郎手捧花束单膝跪地求婚……
我看婚礼办得如此隆重、风光,忍不住把堂哥拉到一旁夸赞一番,哪知堂哥一脸倦容,很无奈地说:“哥哥的苦处,你不知道啊。我这是癞蛤蟆垫桌腿,只能挺起腰杆硬撑!”
在农村,男女性别比严重失衡,男孩能尽早把媳妇娶进门,就代表这个男孩的乃至整个家庭的成功。
我看着漂亮的新娘,心想,我也要找一个这样好看女人当妻子。年过完,又要返回电子厂了。父母对我说,实在不行就别去厂里了,你看你那个二表哥,在电子厂里呆了5年,现在还是个光棍。
母亲的话刻薄了些,但的确是事实。我内心其实也想回河北,可回后来,我能干些什么?心里没一点底气。那时,父母已经小有所成,从在工地打工,变成了一个小包工头。见我执意要回东莞,托关系帮我找了一个销售的工作。
我先去电子厂办离职手续,离开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多云转晴的好天气。
工厂外的人行道上,环卫工正在修剪枝条,小树有的被削去了棱角,有的却仍留下了嫩芽,就如同这些工人的命运一般,有人在流水线迷失,有人被磨去棱角,可依旧会有人想拼搏一把,去奋斗。
销售的工作很考验人,为了苦练基本功,我捡回一个服装店的道具模特,每天对着模特练习口语。虽然艰难,但我告诉自己,一定不能再回电子厂。不管多苦,我始终咬牙坚持,加之领我入门的师傅,教导有方,我终于迎来了生活的转机。
关于我的奋斗,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在此不多嘴。电子厂给过我伤害,但我至今感谢在电子厂的那段经历。
在电子厂,我懂得了父母在东莞打工的不易,因此也原谅了他们之前对我的不闻不问。更重要的是,这段工厂经历,让我成为了真正独立自由的个体,让我更认真地思考未来,对待人生,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图文无关)
每个人的故事,都值得记录。每个人的经历,都是时代的一部分。三惊胖爷专注于非虚构纪实故事,欢迎提供采访线索。只要您有故事,不用担心文笔,只要讲给胖爷听,剩下的事,交给胖爷负责,您的经历,会变成一个精彩文本,呈现在读者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