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人生的巅峰在夜空中得以释放
仿佛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人生的巅峰在夜空中得以释放如果没有贾元春的晋封,贾府不会去建一个大观园。因此,大观园与贾元春的命运是相连的。曹公在文中运用了不少谐音,或进行讽刺,或用来展现人物命运。比如,一个正直善良无欲无求的甄士隐,偏偏要住在一个“十里街”(势力街)仁清巷(人情巷)的葫芦庙旁(糊涂庙),你说在这样的环境中,甄士隐的命运能好到哪里去?成为贤德妃的贾元春之后,曹公便开始了对她形象的进一步塑造。都说王熙凤出场的方式很特别,像个唱戏的在后台先叫那么一嗓子,然后才出来面见读者。实际上,贾元春也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只不过帮她喊场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冷子兴。小说第二回,冷子兴说起贾府女儿的名字之所以落入俗套,是因为贾元春,她出生正月初一,起名元春,余者皆从她的名字。我们知道上一辈贾母的女儿贾敏,其名字也是从男子之名。贾元春在贾府的特别之处已经显露,她在贾府也是独当一面的重量级人物,甚至凌驾于男子之上。这个细节从侧面说明,贾元春是一个有能力有才干,
贾元春在金陵十二正钗中排第三,事实上她正面出现的次数也就那么一回,其余全是暗场。但是读者对她的形象并不陌生,甚至比多次出场的人物感觉还要熟悉。为什么贾元春会给大家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
笔者认为,这都是因为曹公在刻画人物上的别出心裁所致。我们知道,红楼小说在写人物方面,可以用林黛玉进贾府时的心情来比喻,“步步留心 时时在意”。曹公在刻画人物方面,可谓是见缝插针,只要有人物出场的机会,就会在细节中体现人物性格中的微小一面,并且在之后的情节中,在不同的环境下继续展现人物的一面,不断的将人物的一面一面的串接起来,最终完成对人物形象的塑造。
拿林黛玉来说,她的形象最大的特点就是赋有诗性,针对这个特点,曹公为她设立了诸多表现诗性的情节和场景。比如先是在贾元春省亲时表现自己,随后又在诗社里展现才华。除了群体活动,还有个体特写,一个人在桃花源里吟唱《葬花吟》,在半夜里听着雨声做诗,宝玉表白后又偷偷写了三首情诗。在人生即将走到终点时,在中秋夜里二三个少女还玩起了联诗。当然,她还当过香菱的老师,教香菱写诗。将死之时,也不忘将自己诗稿烧尽,一个极富诗意的少女栩栩如生,耀然于纸上。
贾元春也是如此,她的形象也是被分散在各种情节和场景中。本文将重点从景、情、剧、物四个方面来聊聊贾元春的形象塑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不只一个王熙凤都说王熙凤出场的方式很特别,像个唱戏的在后台先叫那么一嗓子,然后才出来面见读者。实际上,贾元春也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只不过帮她喊场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冷子兴。
小说第二回,冷子兴说起贾府女儿的名字之所以落入俗套,是因为贾元春,她出生正月初一,起名元春,余者皆从她的名字。我们知道上一辈贾母的女儿贾敏,其名字也是从男子之名。
贾元春在贾府的特别之处已经显露,她在贾府也是独当一面的重量级人物,甚至凌驾于男子之上。这个细节从侧面说明,贾元春是一个有能力有才干,并且赋有责任心,以己之力要复兴贾府的人物。经冷子兴这样的点评,到了第十六回,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有了第二回的铺垫,就不会显得突兀。
成为贤德妃的贾元春之后,曹公便开始了对她形象的进一步塑造。
景:大观园与贾元春的匹配度如果没有贾元春的晋封,贾府不会去建一个大观园。因此,大观园与贾元春的命运是相连的。曹公在文中运用了不少谐音,或进行讽刺,或用来展现人物命运。比如,一个正直善良无欲无求的甄士隐,偏偏要住在一个“十里街”(势力街)仁清巷(人情巷)的葫芦庙旁(糊涂庙),你说在这样的环境中,甄士隐的命运能好到哪里去?
大观园,谐音“大关园”,贾元春所在的皇宫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的环境,与监狱无异,出入都不自由,在里头更不自由。观,不过是让外人欣赏一番,而关才是这所园子的真正内涵。贾元春被皇宫囚禁失去自由,而家里的众姐妹被满园的春色囚禁。
在皇宫里的贾元春,外人看上去很风光,但真实的生活只有元春心里明白。住在大观园的众姐妹,暂时享受着满园的春色,被这春色所迷惑。然而不管在皇宫,还是在贾府的大观园,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假象。正如贾元春的名字谐音“假园春”,这春色一闪即逝,开到荼蘼花事了。
贾元春突然暴毙后,大观园里的春色也凋敝了,甚至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大观园里的姐妹逐个所受之苦,都是贾元春在皇宫里所经历过的,皇宫与大观园是相互影射的。
因此,大观园对于贾元春而言,就是她的人生境遇。
情:嫁入皇宫,成为贾府的顶梁柱,你真的愿意吗?红楼开篇点明,本小说大旨谈情,在表现贾元春“情”的方面,曹公让她本人亲自出场了,没有通过他人转述。
贾元春省亲回娘家了,但是时间很有意思,正月十五,好日子,正是看花灯的好时间。半夜三更,正是鬼叫门的时辰,从戊初刻宫中起身,至丑正三刻结束起架回宫,“说人话”,也就是在大约晚上七八点至后半夜两点多离开。
在这短短的六七个小时里,才是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犹如古代状元的衣锦还乡,那叫一个气派啊。在这一段时间内,贾元春做了四件事,一是游览大观园的胜景,二是叙亲情,三是题诗试才,四是看戏。
按理来说,第一件是头等大事,大观园可是专门为她建的,怎么也得好好看看吧。但是曹公却用了极为简略的文字加以概说,仅对几处地方加以赐名,比如将省亲别墅改为大观园,将有凤来仪改为潇湘馆,将怡红快绿更为怡红院,将蘅芷清芬更为蘅芜苑等。而把真正的重头戏放在了“叙亲情”上。
在叙亲情的场景中,曹公进行了分层叙写。首先,写了元春与祖母、母亲见面的情景。在公共场合,元春是贵妃,众人向她行跪拜礼,她心安理得。但是回到贾母正室,面对自己的祖母和母亲,元春便有了双重身份,她既是孙女又是女儿,作为晚辈,她应该向长辈行礼。
而贾母和王夫人也有了双重身份,她们既是元妃子的臣民,又是元春的祖母和母亲。作为后者,她们接受元妃的跪拜礼也是理所应当。然而,在君权至上的封建社会下,元春的贵妃身份色彩浓重,完全消解了她的民间身份。所以,当她有欲向贾母和王夫人行家礼时,贾母等俱跪止不迭的慌张了。
贾元春哭了,她在哭什么呢?这正是对她的“情”重点刻画的地方。面对至亲至爱的人,她有很多心里话想说,贾母和王夫人也一样,但是鉴于身份,又难以言说,这对元春来说是一种苦闷。在深宫里没有一个能说知心话的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家里,依旧不能随心所欲的与家人说说心里话,这是何等的委屈。元春对女眷的亲情,是以儿女情长的方式呈现出来的,泪水中包含着内心复杂的情绪,有委屈,有埋怨,亦有对这来之不易的短暂家庭聚会所呈现出的激动心情。
她与父亲贾政的对话则意味深长,既沉重又饱含深情,不禁让人心酸。同样是鉴于身份的原因,父女二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只能隔着珠帘,含泪对话。她与父亲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其实她想要的生活,只不过如布衣平民一般,即使粗茶淡饭,只要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便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从与贾母、王夫人和贾政的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出,元妃与家人在一起并不自在,贵妃的身份成了他们之间交流的障碍。双方的言行都因为这个特殊身份而显得有点矛盾,每个人在表达自己想说的话时,都同时具备了双重身份,国事与家事已无法完全分开。
元春原本是一个情感丰富、细腻的小女子形象,然而命运却让她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权力象征,这与她的本性是违背的。她渴望自由自在的与家人在一起的生活,然而命运偏偏要她背负振兴贾府的重任。从情感上说,她并不愿意去那个见不得人的地方,但是从理性的角度看,她又不得不深入虎穴。
因此,贾元春的性格是分裂的,她的情感是复杂的,她的内心是矛盾的,所有这些都是她不快乐的因素。一个不快乐的人,总是充满忧郁,而忧郁的人很难走出生命的桎梏。
剧:是《乞巧》还是巧合?杨贵妃给出了答案我们常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莎士比亚写出了四大喜剧,亦有四大悲剧问世,戏剧作为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剧作家们将人间的喜怒哀乐摄入其中,通过或离奇或欢快或悲惨的故事呈现在人们面前,从而引发人们对命运的共鸣。
曹公也热爱戏剧,据说他家里也是有戏班子的。红楼中穿插了不少戏剧作品,而每一部作品都不是空穴来风。贾元春省亲,回家没多久,还点了四出戏,可见,戏曲在清朝人的生活中占有相当重的地位。
元春所点的四出戏分别为《豪宴》、《乞巧》、《仙缘》和《离魂》。脂砚斋曾批道:“《一捧雪》中伏贾家之败,《长生殿》伏元妃之死,《邯郸记》伏甄宝玉送玉,《牡丹亭》伏黛玉之死。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
元春省亲是贾府最鼎盛的时期吗?很显然并不是,所谓的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也不过是一种假象。不然在第五回,宁荣二公也不会亲自出马找警幻,求她来教化贾府的继承人贾宝玉,以图东山再起。
其它三出我们不做讨论,单拿《乞巧》这出戏来看贾元春的命运。《乞巧》讲的是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历史故事将一个王朝的衰退归罪在一个女人身上,这个锅未免太大了,杨贵妃根本背不动。但是这个锅她还不得不背,在以君权治天下的封建社会,君要你背,你就得背,君要你死,你不能活着,一代骄人在马嵬坡下被赐死。
杨玉环的死属于非正常死亡,曹公在这里用《乞巧》这出戏来暗示贾元春的人生结局显得意味深长。可以肯定,贾元春之死绝不是后四十回里续写的那样因病而亡,这一点结合贾元春的红楼梦曲也是可以印证的。
恨无常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啊,须要退步抽身早!
我们通常所说的“无常”,一般指突然发生的变故,令人猝不及防。更何况,曲中有“望家乡,路远山高”,说明贾元春并非死于京城。这一点上,笔者比较同意刘心武老师的提法,即贾元春死于政治派别的斗争,成为了一个替罪羊。
这种提法与《乞巧》是吻合的,用杨贵妃的委屈不平,在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般的人生过山车后,死于权力之下,这完全符合贾元春所处的生活环境。所以,红楼梦曲中写出了她的悲愤和对贾府的劝慰,意思是,权力这东西不好玩啊,还是趁早退出权力圈的争斗为妙。
其实在官场,站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派系争斗一直是封建王朝内部的重头戏。贾元春到底是哪一派的,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站队的那一派绝对是败了。在败局之后选一个实力最弱的出来承担责任,杨贵妃没躲过,贾元春也没有躲过。
一出戏演绎了贾元春悲惨的一生,戏如人生,在杨贵妃身上如此,在贾元春身上又重演了一遍。世间就是如些的戏剧化,曹公通过一出戏,暗示出贾元春人生之路的悲情色彩。
物:制灯谜自制出自己的“吉祥物”以物喻人是文学中常见的一种写作手法,曹公在红楼中便运用了不少。湘妃竹与林黛玉,金锁与薛宝钗,通灵宝玉与贾宝玉,风筝与贾探春,特别是青埂峰下的那块女娲遗留的大石。所有这些物都有着一定的意义。
第二十二回,元春自制灯谜:
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
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谜底是爆竹,烟花虽美,不过夜空中绽放后随即消逝,爆竹虽响,不过嬉闹中冲入云霄,一声巨响后,黯然收场。
爆竹之于贾元春,就好比一颗地雷,一旦被点燃,毫无回旋余地。曹公再次用“爆竹”来点明,贾元春所处的现实环境,可谓是险象丛生,稍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同时也用爆竹来形容贾元春,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表现出她在复杂的环境中,能够脱颖而出,这是她能力和才华的体现。
但爆竹终归不是一个“吉祥物”,再响的爆竹结局也是一样的。贾元春在人生的泥淖中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权力对她的制约。爆竹好比她的一口气,用完了也就完了,如宝玉口中的人生尽头,化烟化灰。
综上,不难看出,贾元春在小说中也是一位具有结构性作用的人物,因为她建造了大观园,而众姐妹能入住大观园也是得了她的谕旨。她点的四出戏又折射出贾府、自己及宝黛的人生结局。而她的生命过程犹如一支爆竹,一飞冲天,在夜空中经历了一鸣惊人之后,在光天化日之下死于派系的争斗而黯然落幕。
在封建社会,女人处于从属地位,曹公在她的形象塑造上始终围绕着这个中心,贾元春的一生就是奉献,直至牺牲。从她的身上,也折射出无数个封建时代下女性的命运,林黛玉是这样,贾迎春、贾探春、晴雯等都是这样。
贾元春再如何优秀,也改变不了女性附属地位的事实,她的人生巅峰只能像是爆竹一般,在黑暗中闪出一道光,尽情释放自身的能量。至于之后的人生命脉都是无法从根本上改写的,逃不过黯然离场的悲情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