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洵美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是个天生的诗人)
邵洵美只好退而求其次(我是个天生的诗人)少年时期,在外祖父盛宣怀的丧仪上,邵洵美与其表姐、盛宣怀的孙女盛佩玉不期而遇。盛佩玉的出现,让他嗅到了朦胧的爱情滋味。回家之后,盛佩玉的一笑一颦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每当他读到《诗经·郑风·有女同车》中的“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时,他总会将这美好的诗句与盛佩玉联系起来。读完家塾后,邵洵美便进入圣约翰中学学习。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学校所授课程除传统文学外,其他都用英文教材。良好的教育环境,日渐把他熏陶成一个才情俱佳、温良儒雅的人。温梓川回忆1929年春第一次见到邵洵美的情景:“就在那当儿,一个穿着皮袍子的中年人,从外面安详地踱了进来,在他的瘦脸上显得有点苍白,好像刚从床上起来患贫血症的人的那种脸色。他的清秀而苍白的脸上,最使你觉得触目的,便是他下颔的那几根疏稀的山羊胡须,和他那个高耸的希腊人特有的鼻子。”邵洵美家世显赫,祖父邵友濂,同治年间举人,官至一品,曾以头等参赞身份出使
#我在头条搞创作第二期#
我是个天生的诗人。
——邵洵美
邵洵美(1906—1968),祖籍浙江余姚,生于上海,曾用名邵云龙。一提到邵洵美,大多数人的印象就是他那俊朗非凡的仪表。在好友张若谷的印象里,邵洵美是“面貌娟秀举动斯文的一位浊世佳公子”,如果说张若谷的赞誉还可能属于友朋之间的客气话,对一般的陌生读者而言,邵洵美的外表却被赋予了更有意味的内涵。
温梓川回忆1929年春第一次见到邵洵美的情景:“就在那当儿,一个穿着皮袍子的中年人,从外面安详地踱了进来,在他的瘦脸上显得有点苍白,好像刚从床上起来患贫血症的人的那种脸色。他的清秀而苍白的脸上,最使你觉得触目的,便是他下颔的那几根疏稀的山羊胡须,和他那个高耸的希腊人特有的鼻子。”
邵洵美家世显赫,祖父邵友濂,同治年间举人,官至一品,曾以头等参赞身份出使国外。外祖父盛宣怀是著名的洋务运动中坚人物,中国近代的第一代大实业家,富甲一方,盛宣怀还有一个身份,他是邵洵美妻子盛佩玉的祖父。又因邵洵美过继给伯父邵颐的关系,按谱系,李鸿章当是他的叔外祖父。
邵洵美五六岁时即入家塾读《诗经》,背唐诗,而《诗经》的学习对他后来的爱情与人生起到了非常微妙的作用,关于这一点,后文会有提及。
读完家塾后,邵洵美便进入圣约翰中学学习。这是一所教会学校,学校所授课程除传统文学外,其他都用英文教材。良好的教育环境,日渐把他熏陶成一个才情俱佳、温良儒雅的人。
少年时期,在外祖父盛宣怀的丧仪上,邵洵美与其表姐、盛宣怀的孙女盛佩玉不期而遇。盛佩玉的出现,让他嗅到了朦胧的爱情滋味。回家之后,盛佩玉的一笑一颦总是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每当他读到《诗经·郑风·有女同车》中的“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时,他总会将这美好的诗句与盛佩玉联系起来。
就在这一年,16岁的邵洵美恋上了表姐盛佩玉。于是便自作主张,将原名“云龙”改为“洵美”。因为,同样在《诗经·郑风·有女同车》中还有这样美好的诗句:“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洵美”两个字意为“实在美”,“且都”意为“而且漂亮”。以“洵美”对“佩玉”贴切极了。于是,邵洵美这个名字成为伴随他一生的正式名字,而邵云龙这个名字也就停留在了他16岁那年。
1925年初,邵洵美与盛佩玉订婚后赴英国剑桥大学留学。他在经济系就读,但课外自学英国文学,醉心于英诗。1925年的暑假又去法国巴黎画院学了一段时期绘画,与徐悲鸿、张道藩、常玉、王济远等人结识,并参加了这些留学生组织的团体“天狗会”,后来谢寿康、徐悲鸿、张道藩、邵询美四人结为金兰。
游学欧洲期间,他奉萨福为女神。萨福,古希腊女诗圣,柏拉图称之为“第十个缪斯”,与荷马比肩,是欧美文学传统中绕不过去的一个存在。邵洵美仿萨福诗格,把中国诗写成希腊文,他还凭想象写出诗剧《莎茀》。
此时的邵洵美已立志日后要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不靠祖上馀荫度日。“我不能像其他富家子弟,只知将莫名其妙由祖宗传下来的钱一个个用光,而不想去运用天赐给自己因以求生的手和脚。”
不到两年,因家里遭火灾,经济上吃紧,加之老祖母抱曾孙心切,邵洵美放下学业返国。1927年,邵洵美与表姐盛佩玉结婚。婚礼在卡尔登饭店举行,盛况空前。证婚人是复旦大学创始人马相伯。
婚后三朝,友人来贺,其中不乏文艺界的顶流人物,如江小鹣、郁达夫、徐志摩、陆小曼、丁悚、刘海粟、钱瘦铁等。他们的结婚照登在《上海画报》的封面上,冠以“留英文学家邵洵美与盛四公子侄女佩玉女士新婚俪影”,还配发了《美玉婚渊记》一文。邵、盛两家联姻,以其地位的显赫和富贵荣华,一时成为上海滩的时尚话题。
婚后,邵洵美一直沉浸在读书、写诗、写文章、编杂志办书店的忙碌中。他的朋友圈也越来越广,还与《孽海花》的作者曾孟朴成为了忘年交。他们常常参加聚会,谈文论艺,研究办书店、搞出版等事宜。
其实,自留学回国后,邵洵美便加入“狮吼社”,先后主编了《狮吼》月刊、《狮吼》半月刊、《金屋月刊》三样期刊。1930年后邵洵美又编辑或创办了《时代画报》《时代漫画》《时代电影》《文学时代》《万象》月刊、《论语》半月刊和《十日谈》旬刊等十几种杂志。
在1920、30年代,邵洵美在文坛以“唯美主义”诗人闻名。在当时的文化圈里,他是一个活跃的人物,诗歌、翻译、批评、出版界均可看见他的身影,也常见同行对其人其作的诸多点评。
相较于邵洵美的诗人身份,他对开书店、办刊物与出版事业的热衷也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开书店、出刊物,于邵洵美是娱人悦己的梦想。回国后,他创办了《狮吼》月刊,随后,他又用祖上遗产在上海静安路创办了金屋书店,号称“海上最高尚的文艺书店”,并出版《金屋》月刊。
在邵洵美的编辑出版生涯中,最重要的是20年代的“金屋”时期和30年代的“时代”时期。金屋书店开设于1928年,《金屋月刊》创办于1929年。但要说起“金屋”的渊源及邵洵美与它的关系,则可以追溯到邵洵美回国后加入“狮吼社”,并先后主编了《狮吼》月刊、《狮吼》半月刊、《金屋月刊》三份期刊的时期,这也是邵洵美的出版事业的发轫期。
大众化是邵洵美办刊的重要理念,他认为只有抓住大众的需求,才能很好地在出版业立足。他主张编辑和读者“共同办刊”,编辑的主要工作就是发现优秀作者,而非自己唱独角戏。他强调编者应尽力与读者沟通想法,缩短读者与作者们的“距离”,引起读者共鸣。
在创办《狮吼》月刊的同时,金屋书店也宣告诞生。书店位于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邵家住宅对面,虽只有一开间门面,却布置得富丽堂皇。
邵洵美“金屋”效仿英国唯美派杂志《Yellow Book》,用金黄色的封面,里面用黄色的毛边厚纸,新颖独特。他在发刊词中宣称:“不带色彩,不主张旗帜,不趋就低级趣味、赶热闹、卖笑,要用人的力的极点来表现艺术,抒发至上的美。”发刊词中的这段话也可以看成是邵洵美对出版刊物秉承的理念与初衷。
邵洵美开办书店自然因为这是他喜欢的事业,但对邵洵美来说,书店是结交朋友的极好的场所。文人之间,志趣相投者往往容易形成圈子,圈子中也必有一二充满智慧和风趣的中心人物,而邵洵美正是圈子中这样一位人缘极好的C位人物。
郁达夫在《记曾孟朴先生》一文中说,金屋书店开在邵洵美老家的对面,“我们空下来,要想找几个人谈谈天,只须上洵美的书店去就对,因为他那里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的”。
邵洵美一生倾力倾心从事文化事业,也热心结交意气相投的朋友,虽然彼此之间交情的深浅、熟识的程度各有不同,但他为人豪爽,慷慨潇洒却是当时尽人皆知的。1928年,夏衍在上海生活困难,托人将译稿《北美印象记》介绍给“金屋”,邵洵美热诚相待,安排出版,并立即预付稿酬五百大洋,解决了夏衍经济上的燃眉之急。
当时文人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管是茶室小酌,还是酒店聚会,只要在座有邵洵美,最后付账的就一定是他。可能有人把这归结为富家子弟的有钱,但其实恐怕更和他天性率真,生就一副侠义心肠有关。
朋友相托之书,如夏衍的《北美印象记》、王任叔的《死线上》、陈白尘的《旋涡》等。这些书均属文学范畴,多为小说、诗歌、文艺理论和译著,大都具有唯美色彩,很少有畅销书。
邵洵美办书店,根本不图经济利益,只是为自己出书方便,为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出书方便。有朋友求他,他会豪爽地给予帮助,有些书稿接到后,书还没有出他会先付稿酬。金屋书店虽然没有出版轰动一时或在文化史上有一定地位的书,但也没有出版过低俗的书目。
1929年,邵洵美在其编译出版的《琵亚词侣诗画集》的扉页上印有这样一句话:“献给一切爱诗爱画的朋友。”这可视为他开办金屋书店,赔钱出版众多书刊的心声。
关于邵洵美在“金屋”时期的活动,邵绡红在《我的爸爸邵洵美》一书中说:“那时期洵美忙得快活。读书、写诗、做文章、编辑《金屋》,也读别人的好文章,还要会朋友。他朋友的名单愈聚愈长了,交游的范围也愈扩愈大。”
应该说,这一段时期,邵洵美的书店一直处于亏本经营中。金屋书店最终于1930年底因“时代”的创办而落下帷幕,但邵洵美在金屋书店的这段时光却是他最惬意快活的。
开书店是邵洵美喜欢做的事情,众多朋友也均为会心之人。而整天忙得脚不着地,正是他向往的文人处世、兼济天下的生活方式。邵洵美是一位热衷于书刊艺术的实践家。他办金屋书店,把资金全部投入对艺术的追求,至于金钱上的亏本,他并不在乎。
在开书店与出版事业的道路上,邵洵美没有选择停留,自金屋书店关门大吉后,他成立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再创建“第一出版社”。邵洵美办“时代”,似乎出于偶然,但从他的性格来看,这又绝对是水到渠成的必然。
当1930年张光宇等人找到邵洵美,恳请他接下《时代》画报续办下去的时候,邵洵美的心里可能已经浮现出一幅若隐若现的出版宏图。他毅然关闭了金屋书店,开始一点一点描绘心中的那张图纸。
经过一番筹划,1932年初,邵洵美用出卖房产所得的五万元美金,从德国订购了全套影写版设备。为了运输安装方便,他在杨树浦地区靠近公兴码头的平凉路上租下厂房,成立了时代印刷厂。
角色虽不断转变,但邵洵美的诗人气质、理想主义,却始终不变。转向出版业后,邵洵美仍不改唯美趣味。为了更好地做事,邵洵美甚至把自己的家从市中心搬到了远离市区的杨树浦麦克利克路,距印刷厂仅隔一条马路。德国机器运到上海后,经过一番试印,时代印刷厂于1932年9月1日正式开张。
当时上海画报盛行,印刷图片都用铜版,纸张要求高,成本也高。而如果用影写版机器来印,不但画面网点小,效果好,而且可以用道林纸印,降低成本。这样一笔账人人会算,问题在于购买机器的一次性投入太大,而且如果揽不到足够的印刷业务,就连机器的维护成本也难以负担,但做事滴水不漏并非邵洵美的行事风格。
他买进这套德国设备后非常自豪,在广告上宣称:“上海时代印刷厂是中国唯一以影写版印刷为主要营业,技术较任何印刷厂为专门,交货较任何印刷厂为迅速。”
这套德国机器也是我国印刷界正式使用的第一套影写版印刷设备,代表了当时的最高水准。邵洵美出巨资购买这套设备也显示了其一贯的做事准则:要做就尽量做最好的。
成立时代印刷厂后,印刷成本和印刷质量一再提高,印刷品价格却一降再降,最后他连妻子的嫁妆都变卖了,可谓倾尽精力财力。当时“时代”号称拥有九大刊物,按创刊时间依次为:《时代》画报,《论语》,《十日谈》,《时代漫画》,《人言周刊,《万象》画报,《时代电影》,《声色画报》,《文学时代》。这些刊物装帧漂亮,内容丰富,有些在当时堪称独树一帜,起着引领时代潮流的作用。
《时代》画报的印刷质量也确实更上了一层楼,但“时代”的营业情况当然不会见好,但邵洵美没有太在乎这些,还是那样乐观,那样整天忙碌。自从接手《时代》画报,办起印刷厂,他的雄心愈来愈大,对出版的兴趣也愈来愈浓。
他创办“第一出版社”,出版各种丛书,尤其以刊物引人注目,“洵美办刊物是兴之所至,突然来个念头,或是朋友里有人出个点子,他就会办份新的杂志。新开炉灶对他来说并不烦难,反正身边有的是有才华、有特长、有兴致的作家、画家、摄影家和记者们”。
邵绡红在《我的爸爸邵洵美》一书里说:“洵美作为诸多刊物的主人,每一份他都要关心,尤其在刊物创办之初,他更是费神,从制定编辑方针到挑选编辑,从组织撰稿阵容到分头约稿,乃至具体的编务、出版,他都事必躬亲,有时连封面设计、广告词都参与意见。编辑们常常到他家里来跟他讨论到深夜。”
可以想象邵洵美当年那忙碌的身影,而这也正是他感觉最充实的生活。邵洵美并不单纯以出版物的数量多而满足,而是追求出版物有新意,对文学艺术有贡献。
时代图书公司是邵洵美出版事业最盛期的标志。当代知名漫画家、美术史家、美术评论家黄苗子曾评价他在现代出版事业中的价值:“《时代画报》《时代漫画》和《万象》对中国漫画的发展起很大的作用,漫画的发展也影响到绘画的发展。”
当时的幽默期刊《时代漫画》名噪一时,该刊获得巨大成功与其幕后老板邵洵美有着密切联系,期刊始终秉承与实践邵洵美的出版理念,不仅延揽了大量的绘画人才,还以现代性编辑理念引领舆论导向,实现了半文半图的编辑模式。
邵洵美显然不是那种做事精明、考虑周详的成熟企业家,甚至可能根本就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商人。从本质来说,邵洵美是一个纯粹的文人,一个书生,他干很多事,往往就是自己认为有意义,会受社会欢迎,而很少去做市场调查,通盘考虑。
1933年,他曾在一篇文章里这样倾心表白自己对文学的真情喜爱:“我喜欢文学,我知道我是一个天生喜欢文学的人,在任何环境之下我总没有把它冷淡过。”
对邵洵美来说,做事的本身,忙碌的过程就是莫大的享受,可以从中感受到做人的尊严和乐趣。至于生意上的失败,不要紧,下次从头再来。
邵洵美虽然因为他热衷的出版事业而将一份偌大殷实的家产被消耗殆尽,但中国出版界也因此出现了一位虽败犹荣的出版家,留下了很多精彩漂亮的出版物。毫不夸张地说,邵洵美把万贯家财都投入到了发展少年中国的出版业上。
有人说,邵洵美是文学史上被严重低估的作家。对此,邵洵美生前早已释然。1936年,而立之年的邵洵美写了一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的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个浪子,是个财迷,是个书生,是个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错了,你全错了,我是个天生的诗人。”
是啊,被低估又有什么关系。风过霜过,花过月过,倾过心倾过情,倾过力倾过囊,已是彼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