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鸟y2声卡音响一体机：布谷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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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鸟

文/黎民(河南)

七十三岁的王老三下地放羊，过河沟时，被领头羊拉倒，倒在沟底站不起来，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只“泥泥狗”布谷鸟。他摸出老年手机给老伴打电话，没电啦；三只羊围着他咩咩地叫。他儿子尚东在老城买房，孙子在县三中读书；家的地包给别人，老伴去城里伺候孙子上学；他留守老家，养三只羊，秋麦天，他在个别家撂荒的草地里，或沿着村前村后的河沟放羊，一边放羊，一边吹他手里攥着的这只布谷鸟，老顽童一个。此时，老顽童的笑容没啦，汗珠子渗满额头，疼得龇牙咧嘴，无力地喊叫。邻居闻声赶来，用三轮车把王老三往徐镇卫生院送。路上，邻居给王老三儿子打电话。趁着这空儿，来说说王老三手里攥的“泥泥狗”布谷鸟。你会问，泥泥狗布谷鸟，是泥泥狗呀，还是布谷鸟。准确地说，他手里攥的是一只焦泥捏的布谷鸟，通体漆黑的泥玩具，尾巴上有哨子孔，一吹就响，发出咕咕的声音，像布谷鸟叫。 五十年代，王老三家和青竹家隔一条杨柳河，他俩在一块儿上初中，受新思想的影响，自由恋爱。青竹爹反对，因为王老三家成分不好，弟兄们多；青竹爹放狠话，再找他闺女，打断王老三的腿。一天夜里，青竹塞给王老三一只泥泥狗布谷鸟，说：“以后，咱俩一个礼拜见一次面，晚上你吹它当暗号，我用电棒子照。”打那起，河东岸布谷鸟叫三声，河西岸青竹亭亭玉立，电棒子回闪三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个人拜天地入洞房，结婚生子。五十多年过去了，王老三和老伴幸福地生活在河东岸，杨柳河见证着他俩的爱情，布谷鸟是他们心中的爱情信物。医院拍片，王老三胯骨骨折，需要换股骨头，手术费得两三万。邻居做不了主，等他儿子尚东。儿子尚东把他拉到老城东关医院办了住院，王老三躺在病床上怄起来，死活不做手术。儿媳好话说尽，他都不听，嘟囔：“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今年是我的损头年，东呀，你别花这个冤枉钱，省下来钱还房贷吧。我死后，别火化，让我陪你爷，叫这个布谷鸟陪我。”站在一旁的老伴青竹急啦，推开儿子儿媳：“我来劝吧。”她伏在床头，从王老三手里扣出泥泥狗布谷鸟，在他眼前晃晃，嘴贴近他耳边，温柔地说：“老东西，你要听话，做完手术，等你能下床走路啦，我带你到杨柳河，吹这个，我还想听。”王老五点点头，不闹啦。手术做完回到病房，王老三眯眼不睁，主治大夫嘱咐，勤叫醒他，多翻身，小心得血栓和褥疮。护士喊，他没反应；儿子叫，他不吭；儿媳唤，他像喝了安眠药，不言语。老伴青竹见状，又伏身贴近他耳边，轻声地说：“老头子，你醒醒，我来啦。”王老三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微弱地说：“你……咋没…没拿电棒子。”老伴打开手电筒，在他眼前晃。他眼角流泪，用力勾头，一字一顿地说：“等，我，好啦，我在河边，吹给你听。”也许应了王老三的话，今年是他的损头年，该去地下陪爹娘啦。出院后，王老三住进高楼二十一层。他给老伴说，想家，想杨柳河。村里的黄土、家里的瓦屋系着他的魂，他天天嚷着回老家，给儿子闹，撞头，绝食，说不能让自己的一把老骨头，顺着火葬厂的冒烟筒飘到云彩眼里去，那样，他就找不到家啦。儿子满足了他的心愿，他躺在了老家自己的床上，再也没有站起来。三个月后，在一个风雨潇潇的夜晚，他静悄悄地走了。并非虚构，他临终前不瞑目。入殓，他儿子尚东为他净面，用一团棉花蘸水擦拭他的眼、口、耳、鼻，就是拢不住他的眼睑。瞻遗容的老伴青竹，伏身掰开他的右手，把通体漆黑的泥泥狗布谷鸟放进他手心，拢他的五指，让他攥紧；用手电筒对着他的眼睛照，晃三晃；双手轻轻地拢合他的眼睑。奇迹出现啦，王老三的眼睑变成了一条线，平静安祥。他手中的泥泥狗布谷鸟，仿佛化成一只杜鹃鸟，卧在他的身边，幽幽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