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杂陈的命令:五味杂
五味杂陈的命令:五味杂那是1991年的一天。陆寿山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拉上出水芙蓉学起了支气管镜。当时的出水芙蓉,也算是刚入职的新手,虽然还没有固定的专业,可是对气管镜检查也没多大兴趣。可架不住这老头儿就这么霸道,先勉勉强强学学看吧。“我是陆寿山。江苏宜兴人,齐鲁医学院1958年毕业生。你跟我学,丢不了你的人!”出水芙蓉,是1986年从黄河医科大学毕业来到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那时候的出水芙蓉如花似玉,青春飞扬,每天在大内科快乐地工作,并没有固定什么专业,甚至做梦都没有想过与气管镜检查有什么瓜葛,直到有一天遇见了陆寿山。“出水芙蓉,你跟我学支气管镜吧!”“你是谁呀?凭什么让我跟你学?”
王文尧
走在路上,苦味子想起出水芙蓉和他师傅的故事,就不由的笑出了声儿。
师傅是朵奇葩
生命中,有缘的人注定是要邂逅的。原来,你以为邂逅的是一个人,后来才发现,那就是你的命运。
出水芙蓉,是1986年从黄河医科大学毕业来到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那时候的出水芙蓉如花似玉,青春飞扬,每天在大内科快乐地工作,并没有固定什么专业,甚至做梦都没有想过与气管镜检查有什么瓜葛,直到有一天遇见了陆寿山。
“出水芙蓉,你跟我学支气管镜吧!”
“你是谁呀?凭什么让我跟你学?”
“我是陆寿山。江苏宜兴人,齐鲁医学院1958年毕业生。你跟我学,丢不了你的人!”
那是1991年的一天。陆寿山就这样不由分说地拉上出水芙蓉学起了支气管镜。当时的出水芙蓉,也算是刚入职的新手,虽然还没有固定的专业,可是对气管镜检查也没多大兴趣。可架不住这老头儿就这么霸道,先勉勉强强学学看吧。
可跟别人一打听,出水芙蓉的心里就乱了。
“陆寿山啊,那可是一朵奇葩!”
“老陆啊?太邋遢。每天连裤子都提不起来,走路拖拖拉拉,说话唾沫星子乱喷。”
“陆大夫?退休了,返聘回来也不从事临床工作了,调到保健科了。”
这么个奇葩大夫,一个女孩子,跟他学得个什么劲儿?
可总在出水芙蓉想懈怠的时候,这老头儿就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出水芙蓉,走,跟我学支气管镜去!”陆寿山说得不容置疑。
不管有多少人,他总要这么大声儿地喊。只要出水芙蓉有一丝一毫的踌躇,他就会将你的军。
“怎么?不情愿啊?你打听打听,我可是咱们医院老一辈的专家,多少人想跟我学,我还不教呢!你就知足吧。”
没有办法,那就继续跟老头儿学呗。
有一天,陆寿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将出水芙蓉写得病历、气管镜报告撕了个粉碎,当着一群病人的面,大发雷霆。
“出水芙蓉,你写的这是什么病历?丢三落四,了了草草?我看你是一个可塑之才,才这么教你,可你怎么能这么马马虎虎呢?专业上的事情,绝不允许糊弄!”陆寿山说着,把撕碎的病历甩在了出水芙蓉的脸上。
从小到大,出水芙蓉可是一个骄傲的公主,在父母和老师的眼里,那可是引以为荣的乖乖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待遇?
“陆寿山,你给我听着,我不跟你学了,爱谁谁!”出水芙蓉哭着,甩门而去,把几个病人看得目瞪口呆。
是啊,出水芙蓉是陆寿山“强拉硬拽”来跟他学支气管镜的,而陆大夫是1990年退休返聘的,在出水芙蓉的心目中,这样的学习岂止是半途而废,简直就是老鼠陪猫熬夜啊。
然而,第二天一早,陆寿山就和没事人一样,把电话打给了出水芙蓉。
“出水芙蓉啊,你赶快过来学支气管镜吧,今天我要有新内容教!”
这叫什么人呢?昨天才当着众人把出水芙蓉骂了个狗血喷头,今天就又叫人家过去,训人有瘾啊?
问题是姑娘的脸上挂不住,心里也迈不过这个坎儿。
不一会儿功夫,陆寿山就又出现在出水芙蓉的面前,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喊道:“出水芙蓉,跟我走,马上要开讲了!”
强者面前,好像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出水芙蓉又乖乖地跟着陆寿山向科室走去。
陆寿山在前面走着,他那永远也提不起来的裤子,在白衣下摆拥挤着,裤腿儿在鞋后跟儿上耷拉着,走一步,就在楼板上拖拉一下,踩着裤腿的鞋后跟儿再将裤腿儿向后撩一下,不停地撩着,竟然也能感觉到一种步履矫健。
陆寿山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三,做气管镜的时侯,就有些够不着。那天,他居然去晋剧团借了一双唱戏用的靴子。谁都知道,人家那演员穿靴子,是有功底的,他哪有那功夫,几次都差点摔倒。不过,出水芙蓉发现,穿着靴子的陆寿山,裤子却提起来了。
出水芙蓉经常和陆寿山一起出门诊。
陆寿山总是对每个病人都不厌其烦,超级耐心,将病史问得极其细致,态度也极其和蔼。
陆寿山还写着一手好钢笔字,每份病史都密密麻麻地写一、两页纸,同时,对x片上的每一个病灶,都要进行极其详细的描述和绘画。撇开医学专业,单就看人家书写的病历,就是一种艺术享受,那是正儿八经的书法艺术品。
他们每周做两次支气管镜,都是预约五、六个病人,很多病人都是慕陆寿山之名而来。
在出水芙蓉眼里,陆寿山如此一个拉里邋遢的老头儿,粗糙至极,谁曾想他一但做起气管镜来,却一反常态,其手法之娴熟,动作之流畅,神情之专注,观察之入微,根本看不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
老一辈的医院人,都说陆寿山医术高超,看来绝不是徒有虚名。突然,出水芙蓉对陆寿山就刮目相看了。
陆寿山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
老婆和他们的两个儿子都在石家庄,所以,在神州就没有人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而他也常常把自己的生活搞的一团糟,他的单身宿舍更是没有人敢光顾。
冬天生煤炉火,陆寿山能把一冬天的炉灰堆在家里,让人无从下脚。
出水芙蓉曾经有几次叫上实习的男同学去帮陆寿山收拾宿舍。
“温老师,你看他这都几天的尿盆不倒了?”看着学生硬着头皮的样子,出水芙蓉也感到太难为情。
几次下来,同学们都见识了陆寿山的邋遢。大家口口相传,出水芙蓉再也叫不动了。
陆寿山,你岂止是一朵奇葩,简直就是一个另类。出水芙蓉这样想。
有一次,陆寿山刚从石家庄的家中回来,见到出水芙蓉后,满脸的不高兴。
出水芙蓉就问:“您这是怎么了?谁惹着您了?”
陆寿山竟然说:“真不懂事,非和我抢电视!”
“谁这么大胆儿,敢跟您老抢啊?”
“还不是我那小孙女?”
“啊?有你这样的爷爷吗?”
面对这样的老小孩,出水芙蓉也是哭笑不得。
出水芙蓉经常从家里带些饭菜,来给陆寿山吃。
每次她都要多带些,可陆寿山总是半推半就地说:“出水芙蓉啊,我有糖尿病,不能多吃。每次你都带这么多,真浪费啊!”
嘴里是这么说,手里却早已接过饭盒,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
他还要满足地说上一句:“你又害我多吃一片二甲双呱。”
陆寿山的生活十分节俭,几年也不买一件衣服,吃穿住行,非常简省。
每当有募捐活动的时候,出水芙蓉发现,陆寿山总要等到全院职工都捐完之后才去再捐。
他不是小气,而是要捐到全院第一,哪怕是多一元钱,也要拿第一!
这让出水芙蓉感到很震撼。尤其是那一年,神州市要修建少年宫,曾经向全市募捐。
陆寿山一次就拿出了1000元。
“师傅,没有人捐这么多,这一千元可是一笔巨款啊!”出水芙蓉劝了一句。
陆寿山斩钉截铁地说:“捐!”
到了九十年代后期,陆寿山的身体状况就大不如前了。之后,就常住石家庄了。
偶尔,陆寿山也会回到医院,也都是因病住院。但忘不了招呼出水芙蓉过来看他。
看着师傅的身体每况愈下,看着他的腰背渐渐地驼的更深,走路的步态更加蹒跚,出水芙蓉的心里就非常难受。
2008年,陆寿山病故。
这一次,他仍然没有按套路出牌。遵照陆寿山的遗愿,他将自己一生的积蓄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他把自己的遗体,也毫无保留地捐给了白求恩医科大学解剖教研室!
这就是师傅!蓝天白云,轻轻飞过……
当苦味子来到神州市医院肛肠科病房的时候,辣味子的手术已经做好了。咸味子、甜味子与酸味子也都在,一朵花胡魅坐在病床上,辣味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睡觉。
咸味子说:他们单位体检,就发现辣味子长了个肠道息肉。我说这个没有事儿,不用做手术,许多人都有。现在的人,生活好了,谁还不养个息肉什么的。辣味子不行,吓得厉害,说这不是该长的东西,趁早割了,以绝后患!
这大过年的,你躺在这里做手术,吓我一跳啊。苦味子看着辣味子说道。
人家不行嘛,一天都不让等。一朵花解释说。说是绝不能把这个坏东西带到明年,这不就在这年根儿急赶着非要做这个手术。也好,做了也就省心了。
没事儿,小手术,明天我就回家了。辣味子笑着说。初七也不误上班,正月十五伙计们照例来我家聚会喝酒,这都不耽误。
你们真会挑日子,你们单位这体检老是在年底,要是有问题,这不是明摆着不让过年吗?酸味子抨击道。不过你们单位还不赖,每年都要给职工体检,这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事!我们领导可好,你一说给职工体检体检,他就叉着个腰,慢条斯理地说:体检什么?这不是想不开吗?万一查出点毛病来怎么办?人吃五谷杂粮,不查没毛病,一查尽毛病,谁也别给我提体检的事儿,添乱。
酸味子讲得有声有色,把大家都逗笑了,只有辣味子在那里强忍着不敢笑。虽然是微创,可毕竟是刀口,一笑就疼。
这还没完。酸味子接着表演道:我们单位是不体检,可你挡不住我们领导老婆的单位人家体检啊。结果,他老婆拿到体检报告一看,说是乳房里面长了一个东西,不好。领导还让我领着他老婆又来神州市医院复检一下。咸味子,你还记着吧?
咸味子若有所思地说,那女的不是没事儿吗?我给你找的我们的B超主任,超了好几遍,没有东西呀?主任还说,放心吧,什么都没有,不要一惊一乍的!
是啊。酸味子说,你这是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最有权威了,你们说没事儿,谁敢说有事儿啊?没事儿就好!我把人家老婆给送回家,你看把我们领导气得直骂娘。
他又模仿开了:都是吃饱撑的,没事找事,好好的人,你体检什么?这不找病吗?没病揽伤寒,闲的。我说什么来?没有的事!这不好好的吗?你折腾什么?也不说那是咱家的禁区,怎么能让别人摸来抹去的,成何体统?小酸呐,你是不是也看了?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人家也不让我这老爷们儿进去啊!酸味子急忙辩解道,仿佛要大祸临头似的。
我就说嘛,该看的你看,能看的你看,不该看的你绝不能看!你我是信任的,可是,我把你嫂子托付给你,你还是应该看着点才对啊?!
我慌忙说道:不敢、不敢,我不敢看,但我看着呢、看着呢,领导你放心。
酸味子讲得满头大汗,惟妙惟肖的学舌,把一群人逗得前仰后合。
问题是问题在后面。酸味子一句话又把大家的兴致给提了起来。
过了一个月,我们的领导夫人回娘家,把体检的情况跟他娘讲了一遍。人家她娘可是一位老护士出身,就问她姑娘最初是在哪里体检的啊?说在神州市体检中心!谁给做得B超啊?高静宜大夫!是瘦高瘦高的一位老头儿吗?是的!闺女呀,那高大夫可是“神州市第一超”啊!他说你乳房上有东西,就肯定有!怎么能掉以轻心呢?不行,我要和你去北京查一查,这可是塌天的大事啊!
母女俩立马就去了北京。酸味子继续讲道。一检查,坏了,不仅有,而且是两个都有!一个是刚长出来的,暂无大碍。另一个可就长大了,很危险。北京大夫看了高静宜的化验结果说,一个月前,也就是颗小绿豆,微创切掉就好了。现在比核桃还要大,而且正在转移。这就不是微创的问题,为了斩草除根,得把两个乳房全部切除!
当时母女俩就傻了,给我们领导打电话:潘大憨,你个王八蛋,赶快开飞机来北京,我要给你建飞机场了,来迟了,你就过来给我收尸吧!
是我开车把我们领导送到北京医院的,也是我在北京伺候到嫂子出院的,还是我又拉他们一家子回到神州市的。来回一路上领导都没说话,快进神州市的时候,领导终于说了一句:去时波涛汹涌,归来一马平川。人生莫测境地,回家学开飞机。
是年,潘大憨五十六岁,夫人四十二岁,他们共同的女儿,才一十二岁。
酸味子讲完了,这回大家都没有笑。
甜味子说,让辣哥休息吧,咱们到驴肉馆再热闹热闹,好不好?
这一行人才离开了医院,边说边笑,向驴肉馆走去。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武汉突发疫情。武汉封城了。
紧接着,出水芙蓉、一朵花、酸夫人雅梅、甜夫人笑月和苦夫人姚娉都随神州市抗疫救援团奔赴武汉去了。
等五味子再聚到一起的时候,莫说过正月十五了,连二月二、三月三都过去了。人生在世,有无数的不确定,不是神仙,谁也预测不了你的幸福与灾难。明天与死神,谁会先到?这恐怕是一道无解的闲题,对错都不重要。
苦味子已经两个半月没有理发了,看上去像个野人。苦味子的发型很有趣,短的时候是平头,长些了就向右拢,再长一些就不用拢,而是把脑袋向右甩,是甩头。
年轻的时候,每甩一次,自认为帅得很,在女孩子面前也是很拉风。人到中年,苦不堪言,这甩头就是一大心痛。由于右鬓角上集中了一撮白发,每甩一次,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白光如闪电划过眼前,于是就忌惮起来,渐渐地再也不甩头了。
偶尔甩一下,也是下意识的帅,可理智会马上提醒自己衰。所以这一次头发都把耳朵盖住了,又不拢,又不甩,自然下垂,可不就成野人了。
全赖牛大姐在他头上施了法术,竟然几乎就看不出白头发。可走在路上,头发一颠一颠的,隐隐约约的花白,还是让人侧目,难怪刚才牛大姐给苦味子理发的时候,说他看上去快成一个疯子了。
还是这驴肉馆,还是酸甜苦辣咸这五味子的聚会。咸味子最先到,苦味子第二到。苦味子就跟咸味子说到牛大姐胃疼的事,请他在神州市医院给找一位好大夫好好看看。
咸味子说,不是自家的人,不要揽那麻烦。
二十多年的交情了,人家就是个理发大姐,再有几个月就退休呀,我不忍见她老那么难受。苦味子这样说着,酸、辣、甜味子就鱼贯而入。
辣味子还带来了他春节期间在网络上很火了几天的一篇文章,是打印稿,请各位过目,批评指正。
拿回家看吧,咱先喝先吃,想死大家了。辣味子开腔,并拿出了从杏花村带回来的原浆酒。还是老规矩,就这一瓶,平均分开,不多不少,不醉不恼。
看来手术很成功,什么事儿都没了?甜味子一边给大家量酒,一边说。
手术虽小,感触颇多,人,健康最要紧!命都没了,你还蹦跶什么?所以,从今年开始,我就决定减肥,什么血压高啊、血糖高啊、血脂高啊、做得低呀,三高一低,都是肥胖惹得祸,一胖百病生,过午不食,我把晚餐禁了。辣味子感慨到。
健康和胖瘦有关系吗?酸味子立即予以反驳。人的命,天注定,让你河边死,井里淹不杀,阎王让你子夜走,谁曾留你到五更?该吃吃,该喝喝,高兴就好。
我命由我不由天!说明没有看哪啥电影。甜味子调侃道。
咸味子突然问道:老甜怎么样?感觉好些吗?
大家就扭转话题,纷纷问甜味子是怎么回事?
甜味子就与大家解释说:老爷子出事儿了,是车祸。
老甜是个闲不住的人,过年期间,也坚持天天画画,每天憋在家里不出门。
那天是正月初六,老爷子说是要出去晒晒大太阳,透透新鲜空气,就从他的枕石居画屋出来,到山下的池塘边转悠。大家都知道,那北山现在都成公园了,后山那里正在改造。所以,老爷子就从那边僻静的羊肠小路下来,一拐弯,就进池塘边了。
谁知拐弯的时候,突然从老爷子身后开过一辆小车来,开的飞快,看见老爷子的时候,车子已经躲不开了。老爷子也是眼疾手快,就赶忙往开闪,可还是让车子剐蹭了一下,直接飞进了结冰的池塘里,幸亏冰结得很厚,把老爷子摔昏迷过去了。
等有人发现时,还以为是老爷子不小心摔下池塘里的。120救护车很快就来了,才把老爷子送到医院抢救。
我们全家人往医院里赶,我就给咸味子打电话,他和出水芙蓉也往急诊科赶,还给大夫打电话,让安排外科大夫抢救。也是抢救及时,老爷子并无大碍,只是左腿骨折,现在还在养伤。
没有报警吗?这是什么人干得这事儿?真可恶!辣味子说。
报了。甜味子说。可那个地方没有监控,肇事车辆逃逸了,到现在没有任何结果,还在查。
倒是老爷子想得开,七十岁的人了,精神不倒,每天闹腾着要下地行走。俗话说,这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两个多月,怎么能行走呢?
还说要登报声明,他要原谅肇事者,甚至要感谢他没有把自己撞死。主要是别把那个司机吓坏,都不容易,他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最近就在酝酿构思他的《后福》系列画作呢。
辣味子就愤愤不平地说道:怎么可能原谅他呢?这种没有丝毫良心的肇事逃逸,必须严惩!
也算是渡尽劫波父子在,相逢一笑泯恩仇了。酸味子端起酒杯。咱们为甜老爷子的身体康复干一杯吧!
干!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感谢大家啊!甜味子也很感激地说。老爷子还说,等他能行动了,要再次邀请大家到他的枕石居画屋做客,还要给你们每个人作画呢!我都怀疑这次事故之后,会让老爷子的画风发生改变,到时候大家可不要推辞啊!
大家纷纷欢呼。又干了一杯。
这甜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全国驰名的国画大师,尤其在海外华人中有大量的追捧者,他的一副“抱琴看鹤去,枕石待云归”的巨幅画作在海外被人以800万拍走,从此甜氏一画难求。也正因为如此,甜老爷子就把自己老家北山上的老宅子改造成一座古朴典雅的画院,也是为了纪念,也是为了一种心态,就命名为枕石居。亭台楼阁,那确实是怡情养性的雅趣处。
甜味子又端起酒杯来,和咸味子单独干了一杯,说:我那老师死了,就是年三十那天死的。
你是说韩有海吗?咸味子问。那人就是心眼小,可惜了,还不到六十岁吧?
甜味子说:唉,59虚,58周,死在第二天来,那就算60岁,就差几分钟啊。
这是什么情况啊?苦味子问道。
甜味子给大家讲了一个自己老师的故事。
韩有海,赤县人。年少甚苦,母亲早逝,父亲再婚,不久继母又亡,其父又娶。所以,韩有海从小随爷爷长大。
这有海自幼聪慧,博览群书。尤其记忆力惊人,过目成诵。唐诗宋词元曲,记忆颇多。三国、水浒,倒背如流。中师毕业之后,回村当了一名乡村民办教师。及至二十出头,爷爷做主包办婚姻,就娶了张家大女儿为妻。张氏乃良家妇女,虽然没有文化,却也生得似小家碧玉,典型的贤妻良母。翌年,他们生了一子,其母甚欢。
有海苦学更甚,工作成绩突出,终于调进赤县一中,成为一名正式在编教师,凭着自己的一支生花妙笔和一张口吐莲花、出口成章的好嘴巴子,其语文教学深得学生厚爱。
然而,韩有海与自己的结发妻子却渐行渐远,感情不再。初,分居。次,打骂。再,对簿公堂。一出现代版陈世美活剧轰动了整个赤县。
没奈何,其深深爱着韩有海的发妻含着热泪,只得与韩有海离婚,独自带着刚上小学的儿子和已经寡居的有海继母回到了农村老家,扶老携幼,相依为命,饱尝尽人间至苦。
其实,这韩有海当初相亲看中的人是其妻妹。此女漂亮,又识文断字,实是有海心目中人。然爷恩难报,爷命难违,遂酿成这人间悲剧。
这一闹,韩有海在赤县就臭遍了街,在学生中树立的威信也一夜之间崩塌。万般无奈,抱着试探之心,就到神州市一中毛遂自荐。
也是命中注定,那年夏天,一中语文教师奇缺,尤其是缺能挑高考重担的好老师。结果,一拍即合,韩有海很顺利地调进了神州市一中,甜味子我就是韩有海老师在神州市一中的首届学生,也是我三年的班主任。
当红娘的热心人走到哪都不会少。经人牵线搭桥,介绍了一位三十八九的老姑娘,条件不错,大学本科,是神州师范院校的一名讲师。
两人在公园一见面,都愣住了。
你们说是什么情况?来的正是韩有海的前小姨子。这不是冥冥之中天造地设的那一对吗?若说是有奇缘,当年为何不是她?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见了这个小冤家?也是骨子里的情投意合,两个人很快就结了婚,成了家,还生下一个女儿。
一转眼,十几年又过去了,韩有海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大学毕业以后,也回到赤县一中当老师。韩有海的前妻一直没有再嫁,一直在乡下与韩有海的继母相依为命,苦熬儿孙,现在总算是看见了盼头。
儿子毕业分配的时候,有海曾经给在神州市里找好了单位,结果儿子不去,说市里面离妈妈奶奶太远,照顾不方便。这就把韩有海气得够呛,好长时间耷拉着脸,没有一丝笑容。
有一天,学校高三年级开高考一摸研讨会,会上,校长在讲完考试情况后,就劝大家要在高度紧张的高考辅导中,保重好身体,要健康拼命,不要玩儿命。然后校长就感慨说:咱们学校的吕书记,大家看见了,每天往这个五楼办公室走的时候,那是真正的爬楼梯,还得是拽着栏杆往上爬。
你跟他说,到医院看看去,他就一句话,没关系,腰椎间盘突出,老毛病了。
前几天,他上楼都疼得冒冷汗,我看这不叫事儿,不能拿命开玩笑,就领他去神州市医院检查。一查,坏了,骨癌晚期。
这得救啊!学校立马派车派人送他到北京治疗,学校给出了十六万,倒是一切都顺利,回来继续每天在医院化疗。头发也没有了,人也瘦得不能看了。大家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大家听得都沉默了,可韩有海老师就冒出一句话来:校长,凭什么学校给书记拿十六万到北京做手术啊?这不公平!
结果,神州市一中的校长大为光火,怒吼了一声:这你也攀比?和一个癌症晚期病人攀比?你想要这公平,我也给啊!
结果,那书记化疗了一个来月,也没有救下来,死了。
结果,第二年,韩有海病了。一查,肝癌晚期,在神州市医院治疗期间,咸味子还帮了许多忙,我还来医院探望过老师。
也许是学校规定,也许是校长赌气,学校给韩有海也出钱到北京治疗,手术也做得很好,主要是晚期,转移了。回来后,每天继续在医院化疗,我都不敢再来医院看他。
一语成谶啊。人呐,咋能什么公平都要呢?这不,年前也死了。
甜味子手里的酒杯,就一直端着,像敬老师一样。这时,他把一杯酒向身后洒去,念念有词:一路走好!
吃完饭出来分手的时候,咸味子跟苦味子说,我帮忙给那个理发师找最好的医生看病,你放心领过来吧。
回到家,躺在床上翻看辣味子的文章,却让苦味子彻夜难眠。
《年是瘟神,你必须隆重地过》
年,究竟是什么?在一片祥和之中度过的年多了,人们就会产生错觉,甚至会忘记它的本来面目,以为过年,就是一次全方位的除旧布新。其实不然,最初的年,就是一场一场的瘟疫。每逢岁尾岁首,人们都怕年。年来了,人们又都盼它快些过去。时间一长,就形成了过年节和年俗文化。
在中国人心目中,一过腊八就是年。不过二月二,年就没有完。这年,是一个很广泛的民俗,不论是地域的广大,还是时间的长久,都是民俗节日之最。其实这年,在中国文化中,一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多的时候,把年当成是新旧交替之际所看不见、摸不着又随时在、随处有的妖怪。年的威力很大,往往会给人类带来巨大的灾难。瘟疫,应该就是最本质的年。人们惹不起瘟疫,只好将其神化为瘟神,敬而远之,称之为过年,也就是打发瘟神过去。
其实这是一岁当中最冷最阴最寒的时候,是阴极之至之时。如果在这个时候,天降大雪,人们就会说这是瑞雪。三九严寒,一场瑞雪会一直覆盖大地山川至开春,厚厚的积雪也会把许多看不见的病菌严严实实地覆盖起来,人们的病痛就大为减少。但是,对人类的瘟疫威胁,却并没有消除。
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之时,与人类最靠近的那些动物,却在大雪的覆盖之下,更愿意靠近人类,比如麻雀、喜鹊、斑鸠;比如老鼠、蝙蝠、猫头鹰之类,它们必将在人类活动密集的区域大势活动,才能生存下来。不到惊蛰,它们的活动范围,一般都不会朝向野外。而此时的家禽,又在人类的保护之下,一般也不好得手。在此状况下,白天活动的那些飞鸟,一般都在明处,人们也能看见,互相会保持一个相当的距离,还不打紧。
而夜晚活动的这些东西,就非常隐蔽,具有极大的潜在风险。特别是老鼠,它更是能参与人类的一切活动,也几乎能进入人类活动的一切场所。甚至是你过年做好的一切大餐在没有摆上桌之前,搞不好就会让老鼠捷足先登,全盘光顾,想想就很恐怖。
而更加恐怖的就是那些蝙蝠、猫头鹰们,他们都是以老鼠为食的猛禽毒兽,这是一个非常可恶的食物链。老鼠多,这些东西就多;老鼠少,这些东西就少;没有老鼠,这些东西也就几乎看不见。
看来,过年期间的瘟疫流行,也是对人类的最大威胁。鼠疫,鸡瘟,猪流感,禽流感,老鼠的祸害是最大的。而老鼠是蝙蝠的盘中餐,这样,在中国文化中,就出现了一种非常奇妙的现象:凡是人类惹不起的东西,我们就把它当神灵供起来!老鼠、蝙蝠这一对老冤家,我们惹不起,就供起来了。古代的八蜡庙还供蝗虫之类,也是惹不起,就供起来的例证。
老鼠这个过年期间最大的祸害,竟然就成了我们中国人十二属相之首。按道理说,猫是老鼠之天敌,又是人类之益宠,排在属相之首,也是情理之事。可我们的老祖宗就是要把这只老鼠排在第一位,你就知道那老鼠是可恶至极又对它无可奈何,惹不起我就躲,躲不过我就敬。天干甲为首,地支子为先,属相鼠打头,一个子鼠,这个何等的尊贵,又是怎么的无奈呢?
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有这样的文化结晶,绝不可能是随意安排,更不可能是灵机一动,而是无数灾难经历的睿智升华与惨痛教训的文化表达,又用民俗的方法深入人心,才得以流传至今。
这应该是人类文化对人与自然关系最高明的固化,冥冥之中对人类生生不息的繁衍传承起到了呵护作用,只是我们轻易将其抛弃了,是因为我们的无知愚昧反而将祖宗传承下来的真谛割断丢失了,这该是何等的文化之痛啊?!
万物平等,众生皆命,可我们和一只老鼠怎么相敬呢?还要和平共处呢?这就是自然!天圆地方,道在中央。得道多助,道法自然。子鼠时分,岁首时节,正是老鼠活跃的时候,把老鼠放在这个年节点儿上,守岁也罢,熬年也好,关键还是看你有没有把这只老鼠处理好。处理的好,这年你就过了;处理的不好,这年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再看那蝙蝠,在中国文化中竟然幻化出来一个“福”字,人们也把福气福分看成是最大的幸福,每到过年的时候,到处都贴满了福,每个角落都要贴上福,福是好东西吗?不一定。因为福是蝙蝠的化身,在中国文化里面,蝙蝠就象征着幸福。
是的,是幸福,不是定福。一个“幸”字,就告诉我们,得福不容易,真正得福了,那就很万幸。得福是一件非常不确定的事情,你侥幸得到了,就值得庆幸。在古人看来,得福,和得一个风调雨顺的年景一样不确定,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所以,才称之为幸福。
其实,得不得福,关键还得看蝙蝠来不来。蝙蝠少来,老鼠就多,福就少;蝙蝠多来,老鼠就少,福就多;蝙蝠不来,说明老鼠都跑了,离开人群了,那才叫福星高照,那才会五福临门。
那么,什么是福呢?中国人早就悟出了其中的真谛,叫平安是福。在人类的万寿万福之中,平安是根本、是源泉、也是唯一的保障。为了平安,我们的古人在老鼠与蝙蝠身上可没少花费心思!
为了在这个年的节骨眼儿上把老鼠和蝙蝠这对仇家与人类的关系处理好,中国人就想出了各种各样的办法来。从过腊八吃八宝粥、腌腊八蒜开始,冻菜,冻肉,那时候也没有冰箱,一般都是冻在院里,拿一个大锅扣上,再用石头压住。然后,就是准备各种各样的炮仗,以备大用。
放炮仗与放烟花,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具有非常重要的象征意义与现实意义。面对飞禽走兽给人类会带来瘟疫的严重威胁,中国传统文化在不动声色中做到了天衣无缝,这就是祭祀与炮仗。
从腊月二十三早晨送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开始,祭天祭地祭灶王,好酒好菜好吃喝都要往院落四至布施一些,然后就是放二踢脚,放鞭炮。
撇开祭祀的文化层面,最现实的意义就是抛撒了一些吃的,果真有神灵吗?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不信那个。可我们的祖先为什么乐此不疲呢?恐怕不是一个愚昧所能解释过去的。
其实际意义就在人类周围的这些飞禽走兽上。严冬季节,它们缺吃少喝,公开的喂养,谁能舍得?不借助神灵,恐怕很难形成风尚。它们这时候的果腹问题解决了,食物链恐怕也就平衡了,它们出来祸害人类的可能性也就大大降低了,这叫先敬为上。
它还不走,那我就先礼后兵了。天上地下,放炮仗乱轰一气,给它们一些下马威。然后是洒扫庭厨,内外整洁,将蛰伏在旮旯缝隙里的一切潜在风险,全部清理干净。
到除夕上午,把院子清理出来,下午贴上对联,贴上福,家家户户红红火火,这对那些飞禽走兽,也是一种视觉上的威慑。下午上坟祭祖,把野外的飞禽走兽事实上安顿安顿,让他们也回家过年,不要到处乱窜。
除夕之夜,是阴阳交错、新旧交替的关键时刻,也是年这个瘟疫出来游荡的极乐时分,说穿了就是老鼠与蝙蝠活动最频繁的时刻。除夕除夕,这夕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除夕的晚上,应该就是消除祸患的一个夜晚吧?
怎么铲除祸害呢?年夜饭之后,人们就该守岁了。一家人团团圆圆,都聚集在一起,安享着人世间的一切美好。一到子夜时分,男人们就行动起来了,在院子里举行隆重的接神仪式,打开院门和厨房门,接灶王爷回宫降吉祥。各种祭品祭天祭地祭神灵之后,放炮仗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村村寨寨,家家户户,不约而同地放炮仗,热闹非凡。老人们说,哪年的炮仗放的最多,哪年就一定是一个好年景。哪年的炮仗放的稀稀落落,所有人都会为哪一年捏一把汗。往往那炮仗从子夜时分,一直会延续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此起彼伏,满天开花。
这放炮接神的民俗,最大的现实意义就是同一时间在相对集中的同一个区域内,天上地下,接连不断,惊天动地,炮火连天,让那些妖魔鬼怪和携带瘟疫的飞禽走兽们,全部远离人群,远离家园,远离村庄,跑得越远越好,去回归自然。
这无形之中,就为各个村庄形成了一个立体的保护伞,为瘟疫的传播筑起了一座无形的金钟罩和相对密闭的铁布衫,也为人们顺利地送走年这个瘟疫妖怪,提供了一切可能。同时,也就确确实实地除夕了!
而这种活动才刚刚开始,随后的日子里,孩子们的压祟钱其实不是最爱,而是口袋里的小鞭炮、摔炮,烟火棒与穿天猴,走到哪,放到哪。只要别崩住人,其实就是对孩子们的一种最好的保护,太公在此,诸神退位。一个炮仗,飞禽走兽避之唯恐不及,瘟疫离开了人群。
然后就是围绕正月十五的灯会与红火,把过年的气氛推到了极致。正月十五雪打灯,正月十六野百病。许多地方还要集中起来放烟火,那真是把什么妖魔鬼怪也都赶得远远的了。
当尘埃落定的时候,就该二月二龙抬头了。这时候,那些携带瘟疫的年们,也早已走远,回归大自然了。一个欣欣向荣的春天,就在眼前。人们才可以大出一口气,庆幸这年过得顺顺当当,全家老小平平安安。
除“四害”的时候,老鼠、麻雀、苍蝇、蚊子首当其冲,最终我们也消灭不了,各种手段都用过,最理想的状态还是让它们远离人群,回归自然,保持生态平衡,不要祸害人类。
至于有人以吃老鼠、吃蝙蝠、吃穿山甲、吃各种野生动物来满足私欲和虚荣,恐怕就不是什么口福,在中国文化里面,那绝对就是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冒犯,是对自然生态平衡秩序的亵渎,报复也往往是立竿见影的,代价岂是满足私欲和虚荣的少数个体所能偿付得了的?此风不可长!
年,不是好惹的,最好不要去招惹。连伟人都认为“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敬而远之,“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还是送瘟神的好,还是让年过去的好。
年,顺顺利利过去了。
福,才能实实在在地到来!
第二天,苦味子早早地就约上牛大姐来到神州市医院,陪同牛大姐一起来的还有她老伴儿虎哥。咸味子也约好了大夫,一再叮咛要给牛大姐全面检查一遍,也好放心。
虎哥曾经是一名炮兵,退伍转业后就在神钢一家下属公司上班,现在已经退休了,满头白发闪着银光,红光满面,显得格外精神。咸味子安排好虎哥领着牛大姐看医生检查去,这才和苦味子回到办公室,倒了两杯茶水,缓口气。
明天我要回趟老家。咸味子说。得走四五天才能回来。这里是什么情况,咱们回来再联系,好不好?
回老家干什么?这不年不节的?苦味子问。
孩子没娘,说来话长呐。咸味子瞟了苦哥一眼,赶忙说。没有别的意思,秃噜嘴了。
没关系,从小没娘,我早无奈惯了。你说说,我想听。苦味子苦笑着说。
咸味子就说。
我老家还有个哥,就是大咸,我是二咸。大咸从小也没怎么读过书,但人长得魁梧,比我高大,一身的好力气。
十八岁那年,县公路局要养路工,你知道老以前那种红胶泥搅石子铺得乡村公路吧?那是真正的晴天一路土,雨天满道泥呀。养路工风吹日晒,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太辛苦,就没人干。
我哥有的是力气啊,他说,我干,这是养家糊口的正经事,要不丢人。
就这样,他就成了一名孤独的养路工,包着五十公里的省道,又苦又累不说,关键是也没个节假日,长年累月孤独在路上。越是下雨下雪,就越是累死累活的。
我这上大学,成家立业,那可全是凭我这个哥了。
问题是我哥的婚事成了老大难。当年,如果我哥要一直在农村,那早就老婆娃娃热炕头了。可鬼使神差干了这个养路工,还就是找不上对象。方圆百里的大姑娘、小寡妇见了无数个,我哥都能看上人家,可一说是个养路工,就都敬而远之,避之唯恐不及。这一来二去,眼看着我哥都40出头了。
突然,我们那里就兴起了一股找云南、广西媳妇的风潮。给人家媒人两三万,就能给介绍回一个来。中间很复杂,总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哥还真找成了一位四川女子。这个比我哥小十几岁的女子,自从嫁到我们家以后,那是里里外外一把手,没过几年,他们就生了三个孩子,两儿一女,我哥一家子随着这个四川嫂子的到来,突然充满了生机,把我哥高兴的每天都合不拢嘴。
日子就这样在平平淡淡中度过了十几年,我哥的孩子们也都上学了。现在,我哥的工作也好多了,都是柏油马路,再也不用风土里来,泥水里去的了。我嫂子也把家操持的井井有条,老少开心。
谁曾想祸从天降。那天,我嫂子病了,要静脉注射青霉素。
你也知道,现在的村里,早已没有了赤脚医生,都是私人诊所承包,全村老少就是那一家私人诊所给治疗。我那村是两千多口人的大村,虽然现在的年轻人搬到县城不少,可村里的老弱病残少说也还有一千大几吧?所以,病人也多。
那天是一个小姑娘来给我嫂子输液。皮试了一下,她认为不要紧。也是病人多,打针输液就这一个小姑娘,根本就忙不过来。
一燥急,姑娘就问我嫂子说:以前打过青霉素没有?
嫂子说:打过。
反应不?
从来不反应。
小姑娘就说:那不要紧,我这里排队打针输液的人太多,我还得走街串户都去干,实在忙不过来。你这不要紧,我就先给你输上。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直接把针头拔了,然后你喊我,我再给你处理。
嫂子就答应了。
那小姑娘给输上青霉素就走了。
等孩子们放学回到家,就发现他们的妈妈还输着液,可人已经叫不醒了。
孩子们也不懂,就赶快出去叫人。
找医生。
找那个小姑娘。
村里都乱成了一锅粥。
等到我哥大咸回到家的时候,嫂子早已经没有了。
我哥突然就昏厥了过去。
等把我哥抢救过来,一切也都无济于事了。
昨天晚上我哥给我打电话,说村里的诊所,给了6000元安葬费,已经是近年来的最高了。
我说活生生一条人命,就这么去了,6000块钱就买一条人命?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我哥说:能怎么样?今后咱家的人不病了?病了不还得找人家看病?不还得让人家给输液?不还得让人家给打针吗?人都没了,咱还得有后眼,活着都不容易。
嗨,这叫什么事啊,我最担心的是怕把我哥这个家从此给毁了。
苦味子听得流下了热泪,老泪横流啊。我就受不了这个。苦味子咬了咬嘴唇,说了这么一句话。那你赶快准备准备回老家吧!出水芙蓉回吗?
怎么可能?五夫人不都去武汉了吗?回不去!她特别喜欢这个嫂子,是应该回去送一程。咸味子坚决地说到。
正说话间,虎哥拉着牛大姐回来了。牛大姐边走边说:苦、咸二弟,太感谢你们俩,也感谢人家大夫啊,都特别热情。我这就是个老毛病,几十年了,胃舒平就没有断过,不喝就疼,一喝就好,不需要这么麻烦,给你们添乱了。
大姐呀,检查检查好,没什么病咱心里不就踏实了吗?咸味子跟牛大姐讲,你们回家等着吧,等化验单都出来,检验报告也出来了,我通知你们和苦哥来拿。你是苦哥尊敬的大姐,也就是我咸味子的大姐,能帮的忙我一定帮,别见外。
苦味子也说,牛大姐,那你们就先回吧,安心等待,平安就好。
然后,他们都一一握手,各自散去。
有时候,思念就是一种随想,想的没边没沿的。
苦味子喜好喝茶,夏饮绿茶,冬喝红茶,独喜六安瓜片。后来,就最爱那浓浓的苦丁。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从来轩书屋泡上一壶苦丁茶,看甜味子画得山水,赏咸味子与出水芙蓉联袂的八条屏画作与歪诗,品辣味子的杂文,玩味其刻得鸡血石阴阳印章。苦则苦矣,苦者清热解毒,有味儿。
苦味子一路栉风沐雨走来,舞文弄墨,经常在四味子面前耍耍大刀,竟成了四味子的知音。苦味子当年也当老师,在神州市医院也有他一帮弟子,如今也都成了非著名业务骨干,扁福啊,郭子礼啊,秦鲁敢啊,夏燕啊等等,每每说起来,苦味子也是一脸自豪。
苦夫人,也是黄河医科大毕业的,从神钢医院出来后,如今是神州市急救中心120的顶梁柱,每天跟神州市医院的急诊科打交道,越是艰险越向前,哪里有难哪里冲,惟恐天下出乱,也惟愿天下不乱。
苦夫人的许多同学,也是苦味子的好朋友,单单在神州市医院就有白凤琴,温红玉,贾建刚,师君英,景三鹏,牟景等人,一说起来,苦夫人都以这些同学为荣,写满岁月的脸上,满满的全是羡慕与赞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足矣!夫复何求?
只是说道的次数多了,连苦味子也渐渐以为他们全都是自己的朋友了。
苦味子还有许多神州市医院的老乡老朋友,章希一,况海霞,王兴山,马海燕,简建民,黄启俊等等。特别是黄启俊大夫,和苦味子还曾经是多年的老邻居。
有一次,苦味子与一帮子狐朋狗友在一起喝酒,不知为什么,话题就闲扯到了黄启俊大夫这里。苦味子说:黄大夫啊,那可是技术过硬的一把好手,你想美个容,拉个双眼皮啊,你就找黄启俊大夫;你要是想割个包皮,重拾男人雄风啊,你就找黄启俊大夫;别看他一米八五的大个儿,心细的很,手巧的很,技术活儿好的很,绝对值得信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谁曾想席间的一位朋友,第二天就打着苦味子的名号,直接找到黄大夫,直接就把包皮给割了。当再见到这位朋友的时候,他跟苦味子说:黄大夫的好,妙不可言呐!满脸洋溢着幸福的光芒。
自从甜味子给五味子都下了任务,来神州市医院采访,苦味子也丝毫不敢怠慢。苦味子有苦味子的视觉,苦味子有苦味子的感受,他想给神州市医院留下点不一样的说道,于是,就在院报的资料当中寻找,苦思,冥想。
其实,最先进入苦味子视野的是杜春娥大夫的儿子,他整理了这么一个故事:
那时的家属院
年前,当范赛光从匈牙利回来的时候,神州市医院的面貌已大为改观,可童年的许多印记还在脑海反复涌现……
范赛光他们,是神州市医院解放后第一代老职工家属子弟,是在神州市医院家属院长大的。走向世界,也是从神州市医院这块土地上走出去的。
父亲范强,是1954年毕业的大学生,被分配到省立神州人民医院,也就是现在的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这范强,可是神州市医院第一位医科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遗憾的是,这个第一,我在《院志》上,竟然连名字都没有找到。
不管怎么说,范强是以“神州市医院第一本科生”的虚衔走进市医院的,1954年的医学本科生,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紧接着,范强又把新婚不久的妻子杜春娥,也从内蒙古包头市人民医院调到了自己的身边,成为了神州市医院妇产科的一名大夫。
一晃六十年过去了,杜春娥大夫都80多岁了,因病住回了神州市医院,终于倒在了自己工作生活了六十多年的地方。儿行千里母担忧,母隔万里儿不愁啊!要不是杜春娥这一次病倒,这定居到海外的两个儿子,还真不容易回老家来一趟。
年轻的时候,我们都盼儿盼女成龙成凤有出息。可是,孩子优秀了,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当你退休以后,就会感觉到身边孤零零的,心里空落落的,眼中糊麻麻的,怎一个愁字了得?可母亲的伟大就在这里——只要你过得好!
海外游子范赛光,就是被母亲的这场病,才从欧洲拉回到身边来的。两个多月的时间,在母亲身边看护,陪侍,送饭,从外科到内科、放射科,从病房、护理站到ICU,不停奔波,上下沟通,这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这习惯而又难堪的味道,这似曾相识又格外遥远的大夫护士,仿佛是六十岁的一个时空隧道,不停地在范赛光的脑海中切换,与神州市医院的那一份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感,诠释着命中注定的那种不解之缘。
范赛光就出生在神州市医院,就在神州市医院家属楼里学会了走路,然后就入托神州市医院的托儿所。少儿时代的范赛光,那可是无比淘气。人常说,淘气的孩子有出息,可你别忘了,那淘气的孩子生多少事、惹多少乱、添多少麻烦啊?果然,范赛光不久就成长为神州市医院家属院里的一代孩子王。
范赛光每天带领着神州市医院老前辈孙建成、郭文章、王勤义、郭文兰等家的孩子们,组成了调皮娃娃团,每天在医院旁边的两座小土山上摸爬滚打,上树掏鸟蛋,挖洞养小狗。在医院的防空洞里打土仗,捉迷藏。周末,到医院手术室旁边的职工洗澡堂里用注射器打水仗,玩儿得千奇百怪,不亦乐乎,经常被医院的大夫叔叔告状后,没少挨父亲范强的打。打死也不哭,电影里的英雄就是这样。可以流出血来,但绝不流出泪来。
在范赛光幼小的心灵里,神州市医院就是一所庞大的游乐场。有小山,有大树,还有日本人修得木头小阁楼,还有写满外文的白色大理石石碑。
那时候的防空洞,记录着他们多少捉迷藏的无穷乐趣啊,那简直就是神州市医院职工子弟的成长乐园。
那时候,范赛光一家五口,住在神州市医院家属院里只有20多平米的小排房里。母亲在妇产科,经常上夜班。父亲晚上,又有很多突如其来的手术要做。他们怕孩子们睡势不好,掉到地下,于是,就把他们兄妹几个用绷带捆住腰,兜在床上。枕头边上,再放几块小饼干,就算是对他们的奖励与安慰。
小时候的夜晚,总觉得特别漫长。
等白天放学回到家,父母也刚好加完班,有时还在忙着谈工作上的事。一看锅灶还是凉的,兄妹三人就立马端起饭盒去医院职工食堂打饭,这几乎早已成为了医院职工子弟们的一个不得不养成的良好习惯。
当然,范赛光少年时期也有许多困惑,懵懂的日子里,每天有文攻武卫的伤员被送到医院里抢救,医院里到处都贴着大字报,许多勤勤恳恳工作的叔叔阿姨被关进了牛棚,成了反动学术权威或黑五类,带着牌子批斗,批斗完了,继续上手术台做手术,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可笑,可笑过之后并不轻松,反而会多一丝沉重,一声叹息。
范赛光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是一名汽车修理工。每天下班之后,就泡在医院的汽车房里,为医院的两辆汽车提供保养,修理修理小毛病,这样可以跟上医院的司机王师傅学开车。
那时候,神州市医院有一辆二吨半的跃进车,在去郊区给医院锅炉房拉炭的途中,王师傅会让范赛光学一学开车。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强按牛头不喝水。可他一旦自己想学,入门既不难,提高也是神一般速度。
有一年秋天,总务科王勤跟范赛光说:小光,医院职工分白菜,得从河北往回拉。司机梁师傅病了,医院职工们又等着分白菜,你和叔叔一起,去河北拉两趟白菜,怎样?
叔叔,我没有驾照啊。
没关系,有我呢!
叔叔,我还没跑过长途呢!
没事儿,有我呢!
就这样,18岁的范赛光,无照驾驶,夜间行车,长途跋涉,一路出磐石关,过磨河湾,当时的山路是十分难走,范赛光开着大卡车,连续奔波十几个小时,终于从河北将白菜拉了回来。
当排着队,等着分冬菜的叔叔阿姨们发现,竟然是范赛光这个淘气的毛孩子,开车从河北给他们把过冬的白菜拉回来,脸上的惊奇难以言表,大家都纷纷夸奖:杜大夫的儿子真是长大了,有出息了!
范赛光出国前的记忆里,他家兄妹三人工作单位的同事朋友家里人得病后,总是很自然的通过他们兄妹来找医院的叔叔阿姨这些熟人给看病。中国是个人情社会,神州市医院也不例外。仿佛找到了熟人,这样看得病心里才踏实。
走在街道上,时不时也会碰到熟人,熟人们也会时不时指着旁边的孩子说:
瞧,我这个孩子,就是你母亲给接生的。
杜春娥大夫,在神州市医院妇产科工作都五十多年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虽然默默无闻,也是有目共睹。五十年没有离开过神州市医院,五十年没有离开过妇产科,五十年没有和同事们红过脸,五十年没有要求过调换一个轻闲一些的科室,五十年没有向领导提出过任何要求。
福岛敏雄回国走了,杜春娥才来到神州市医院。但是,福岛敏雄的帝王切开技术却流传了下来,杜春娥也是神州市医院最早掌握帝王切开手术的妇产科大夫之一。福岛敏雄的那个遗憾,后来也成了神州市医院妇产科著名的“福岛敏雄之痛”一直流传了下来,时刻提醒着杜春娥们:妇产科没有爱情,只有生死。生,则爱情结果;死,则结果爱情。生死面前,不能有丝毫的侥幸。
粗略统计一下,杜春娥大夫,在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工作的这五十年时间里,经她亲手接生的婴儿就超过一万名,如今,这些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有的已是国家栋梁,更多的如你我一样,在山城的每一个角落,工作,生活,幸福地成长。
杜大夫,大爱无疆,善莫大焉!
在一院,像杜春娥这样的大夫,何止十个、百个?
范赛光一转眼,也是花甲老人。走遍全球,感慨万千啊!
在陪母亲看病的日子里,每天穿梭在医院的病房中,眼睛却不停地捕捉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茅正学、阎润年、贾玉卿、安永祥、郭一川、郝运堂……父母亲的许多同事,虽然也都苍老了,但是一见面,他还是能叫出名字来。
而和他一起长大的医院子弟或同龄人,也都成了科室的领军人物,高秋旺、励柔钢、林新月……还有那么多后起之秀,小路、小毕……青春年少的小大夫、小护士,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在范赛光的眼里,神州市医院可谓人才济济,前途无量啊!
尤其是在范赛光母亲住院期间,妇产科的主任与其他一些老同事,多次来到杜大夫病床前看望老人,给了病重的杜大夫以极大的安慰。医院没有忘记,同事没有忘记,游子们的心里除了感动,铭记的全都是一个大境界的呵护,一个大集体的温暖,一个大群体的情怀。
因为不忘记,所以常念起;
因为不忘记,所以永远爱着你。
等咸味子从老家回来时,牛大姐的检查也有了消息,苦味子接到电话,马上就来到了医院。
情况并不好,是胃癌。咸味子把化验报告递给苦味子说。好在还没有转移,得立即手术。
这太可怕了,不应该啊,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得这病呢?苦味子说。
吃喝随所欲,得病不由人。你快通知人家牛大姐吧,不要耽误时间。咸味子提醒道。
问题是这能直接告诉牛大姐吗?苦味子很担心。她马上就退休呀,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最好是让虎哥来,咱们把牛大姐的情况告诉他,再作决定吧!咸味子从办公桌的玻璃板下面,查找虎哥的电话号码,苦味子联系了虎哥,话说得很婉转,轻描淡写的。虎哥说,他家姑娘就在老火车站上班,离神州市医院很近,让姑娘给捎回来吧?
这样最好。苦味子强忍着保持镇静,打完了电话。
就在这时候,酸味子来了,你来干什么?苦味子问道。
我来采访啊,甜味子下的这任务,不好完成呢。酸味子回答。顺便过来看一看咸弟。
这时酸味子看到了牛大姐的化验报告,并念出了声:牛金花,哎——牛金花怎么了?
你认识啊?苦味子问道。
是天桥理发店的牛金花吗?酸味子很惊讶。岂止是认识,那是我老婆酸夫人亲亲的大姨妈呀!他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又说是大姨娘,怎么了?
这下好办了,老苦,给他吧!咸味子说。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办好了。
是胃癌,得手术,越快越好。苦味子把化验报告交到了酸味子手里。
酸味子说,她这大姨人可好啦!就是家里太困难,胡大虎,人们也叫虎哥,企业破产以后,退休工资也就千数来块钱。姑娘在火车站工作,老大不小了,一直没对象,成了大龄剩女,这也是老两口的一大心病,节衣缩食,日子过得并不好,这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
正说着,一个俊俏的姑娘走了进来。姐夫,你怎么也在?姑娘对着酸味子惊讶地说道。
来者正是牛大姐的女儿胡拉拉。说明情况之后,酸味子送哭得一塌糊涂的胡拉拉回家去了。
四月初,五味子的各位夫人,都从湖北陆续归来,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回来就好!郭韵平老人当年的心,五味子今天全体会到了。憋屈的心总想放飞,思念的泪可以聚会。
苦味子在神州市医院旮之旮旯转了一个遍,想在神州市医院的院里找一尊福岛敏雄的雕像,然而,很失望。
这不应该!
福岛敏雄绝对是神州市医院不可多得的文化品牌,这样一位具有国际意义的友人,在他26岁到30岁的时光,把最美好的青春留在了这里,把他高超的医道仁术留在了这里,七十年的时光,走过来,绕过去,你都无法回避,他就矗立在那里,没有一尊雕像,说不过去。
五味子还在驴肉馆聚会。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苦味子借着酒劲儿,给大家解开了福岛敏雄的谜,大家听得无言无语的:
那五年,够一辈子回忆
翻开神州市医院的历史,无论你怎么阅读,都绕不过一个名字:福岛敏雄。这是神州市立人民医院草创初期的功勋大夫。
福岛敏雄是日本人,1919年7月15日出生在日本北海道夕张市,1945年12月,26岁的福岛敏雄以“反战同盟”战士的身份,只身来到河北省张家口市立医院担任外科医生。
那时候,抗日战争已经结束,但蒋介石正阴谋发动内战,欲侵吞抗日战争的胜利果实,妄图一举消灭共产党八路军。
在中共党组织的安排下,福岛敏雄又转移到晋察冀边区所在地河北阜平县,他是边区医院里唯一的日本籍大夫。
那时候的福岛敏雄还不会说汉语,好在与他一块儿转来的同事福巴图大夫懂日语,所以,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就少不了福巴图大夫的帮助,好学的福岛敏雄也向福巴图学了一些常用汉语。这“二福”就成了工作上的好搭档,生活中的好朋友。
同时,他也随时随地向同事们学说中国话,每天晚上查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认。他还向孩子们学说中国话,天长日久,到来神州市的时候,福岛敏雄的中国话已经说得相当流利了。
1947年5月2日神州市解放。1948年7月,晋察冀边区医院从河北行唐县秦家台村迁来神州市,福岛敏雄和外科护士温全庆等同事,一起调到了神州市工作,起初在铁路医院住,11月间,铁路医院同市立万众医院合并,成立了神州市立医院。这就是被称为“马车拉进来的红色医院”。
福岛敏雄当时是外科大夫。在那段岁月里,福岛敏雄除日常工作外,每周下乡一次,进行巡回医疗。然而,给福岛敏雄留下不灭印记的,直到四十年以后仍记忆犹新的是“医院组织大家学习政治及医学知识。”
他回忆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为人民服务’。这话说得多好啊!但一个医生,要真正做到、做好为人民服务,别看就五个字,真难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经过一段时间的钻研学习,并有意识地同工作实际相结合,福岛敏雄才更加深刻体会。他说:“我感到,要努力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而不是半心半意,首先必须对人民极端热忱,对工作认真负责,对技术精益求精。同时,所有医务人员还必须通力协作,互相帮助和密切配合,充分发挥每一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和聪明才智。因为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集体的智慧才是无穷的。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这话说得多好多实在啊!就凭这一点,我觉得就该给福岛敏雄树一座纪念碑,碑座上把这一段话都完完整整地刻出来,这应该成为我们神州市医院宝贵的精神财富与厚重的文化蕴藉。
河北有白求恩,我们也有白求恩,他是日本的国际友人——福岛敏雄。
1949年春,医务主任张兆生调离,曹锡光院长让福岛敏雄接任。当时的骨干医生如孙建成、孙晋、郭文章、张玫、李完娥、王金榜等都是中国人,只有福岛敏雄是一个老外,让他负责医务工作,担任这些中国医务工作者的领导,他感觉怪别扭,生怕搞不好工作,所以就不愿意接受这个职务。
曹院长耐心细致地做福岛敏雄的思想工作,这才不好再拒绝,只好挑起了这副担子,并暗下决心,全力以赴搞好工作,绝不辜负领导对他的信任。
走上医务主任岗位的福岛敏雄,更加以身作则,兢兢业业,尤其是同仁们与他合作的很好,都非常尊重他,所以大家在一起,心情都特别愉快。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工作搞得蛮有起色,多次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
后来,郭文章在给福岛敏雄写信的时候,回忆起这一段经历,他还说福岛敏雄的“手术水平非常高,如剖腹产、宫外孕等手术的处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现有的胸外科、骨科、脑外科……等手术,与您的指导是分不开的”。
只有互相欣赏,互相学习,才能增进友谊,共同进步。
妇产科的张玫大夫,就跟福岛敏雄说过,苏联医学有无痛分娩一说,这也引起了福岛敏雄的格外关注。福岛敏雄认为这是一种精神治疗方法,应该是当时一种较新的提法。接下来的临床实践中,福岛敏雄就自觉不自觉地开始应用张玫大夫与他说得无痛分娩。
比如对重症患者,福岛敏雄就特别注重精神疗法,以减轻甚至解除病人的思想压力。
比如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到病房看看患者,并给予精神安慰与思想开导。
他们应用神奇的精神疗法,使患者十分感动,有的竟明显地减轻了病情。这办法虽然不是万能的,可在某些时候,却往往能起到药物疗法起不到的作用,这使得张玫大夫与福岛敏雄非常开心。
福岛敏雄是神州市历史上做帝王切开手术的第一人,挽救了许多母子的性命。
神州市这一带的妇女,受生活习惯的影响,产妇生小孩后,都要“坐月子”。坐月子期间,必须关门闭户,卧床休息,不能进行哪怕是轻微的体育锻炼,怕受风,坐下病根儿。更有甚者,坐月子期间,每天只能进食开水一样的小米稀饭,以保证下奶,而不允许吃有营养的饭菜。结果导致营养不良,引起骨软化症的骨盆变窄。这样,就会使第二个胎儿不能自然分娩,必须做帝王切开手术,也才能保证母子平安。
如果胎死腹中,能从阴道取出胎儿时,则可不做这种手术。
但是,神州市地区的很多产妇早已骨盆变窄,产道狭窄到都取不出胎儿。
当有这样的产妇来院后,他们就先作检查,然后告知病人及家属这种病情与医院的治疗方法,让他们解除顾虑,相信大夫,在同意院方的意见后,即进行手术治疗。术后二、三日内,常常到病房探视产妇状况,给她说明孕妇为何不能正常分娩以及必须做手术的原因。
在当时人们几乎没有任何医学生理常识的情况下,福岛敏雄与张玫大夫的工作,往往能让产妇如梦初醒,心理负担大为减轻,同时也就能较快地恢复体质。再加以正确的引导和科普宣传,逐步改变了过去生活中的一些不好习惯,精神疗法和科学教育相结合,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在医院工作期间,在医院领导和同事们的极力撮合下,福岛敏雄与西尾美枝江喜结良缘,先后生育一儿一女,儿子叫胖小,女儿叫莉莎。
1952年8月,温全庆去武汉医学院深造,离开了神州市。
1953年5月13日,迫于当时的政治原因,福岛敏雄全家恋恋不舍地同医院的同事们告别,郭文章还特意与福岛敏雄全家合影留念,之后,他们离开了工作近五年的神州市,被遣送回国。
二十九年之后,也是机缘巧合,已是神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院长的郭文章,多方打听,终于联系上了迁居在日本中津川市的福岛敏雄。1982年10月22日,福岛敏雄与郭文章院长取得了通信联系。
1953年福岛敏雄回国后,先是帮岳父工作了半年,然后就到夕张市政府卫生科工作,十年后在福证事务所做儿童福利和保健工作,1977年满58岁时退休,遂迁居到妻子的故乡中津川市。回国后的福岛敏雄与西尾美枝江又生育了三个儿子。
后来,福岛敏雄受邀,曾回到阔别三十三年的中国、神州市逗留了十三天,回到市一院的时候,还给我们讲了许多发人深省的故事。其中最让他遗憾的就是没有坚持给那个产妇做帝王切开手术,导致母子身亡。
再后来,神州市与日本中津川市结成友好城市,并互有往来。
1989年,已成为省卫生防疫站站长的温全庆随“中国卫生友好参观团”到日本访问。期间,福岛敏雄夫妇专程从歧阜县中津川市赶到日本京都与温全庆会见,畅叙友情,回忆过往,那五年的相处,成为了他们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而省卫生厅厅长俞益听取了福岛敏雄的感人事迹后,当即评价福岛敏雄是对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做出过突出贡献的“白求恩式的好大夫”。
1995年,福岛敏雄在中津川市落合病逝,享年76岁。
福岛敏雄的中国名字叫:付敏。
张玫是福岛敏雄的徒弟,杜春娥又是张玫的徒弟。医者仁心,就这么一代一代地传承着。
又是五十年之后,苦味子重提旧事,还是一肚子心酸。苦味子又重提了酸味子讲过的“福岛敏雄之痛”,仍旧悲从中来。
苦味子绝对就是一株苦药,讲起故事来,都带着苦味儿,真是苦到家了。
只是苦则苦矣,甜甜的药有多少?糖衣的背后,往往都被甜味子迷惑了……
面对生命,五味子的心里,也绝对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啊!
一直拖到“五一”长假,牛大姐才住进了神州市三院。为了省钱,咸味子和苦夫人还从省城专门给请来了专家,也是他们的大学校友。
打开之后,专家都傻眼了。这与一个多月前的检查结果差距太大,而手术准备却没有那么充分,专家也不敢冒这个险,只好又立即缝合,待充分准备之后再来做。
人生无奈处,万般不由人。挨了一刀的牛大姐还蒙在鼓里,一不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二又以为这一刀下去早就万事大吉了。
等再做手术的时候,已经是金秋十月长假了。
那天,虎哥,胡拉拉,酸味子和苦味子都在手术室外面候着,为了以防万一。进手术室的时候,牛大姐还拉着苦味子的手说:头发长了,又该理发了。你这头发,就得我理才行,别人没那个耐心。先得剪,尤其是把你那白头发一根一根剪到最短,然后再理,就能保证你一个月白头发不露头,显得年轻,显得精神。我刚办了退休手续,不上班了。你以后就来我家吧,我接着给你理,你是文化人,这脑袋不好剃,一般人真理不好……
牛大姐,你别说了,等你好了,你还给我理,我这辈子就找你理!苦味子直安慰。
牛大姐的脸上带着笑容,躺在担架上,被推进了手术室。
从省城请来的专家,做了充分的准备,满怀信心又开始了手术。
两个小时之后,医院的血浆用完了。
苦味子开车,和酸味子一起叫上咸味子,去把神州市医院的B型血浆能买的全买过来了。
又一小时之后,血浆又用完了。
苦味子、酸味子和咸味子又跑到神钢医院,把能调的血浆也全调出来了。
又一小时过去,血浆还是不够用。
酸夫人也来了,一直安慰着大姨夫和表妹胡拉拉。
虎哥说,情况不好,专家手术前就说,手术肯定能做好,就看病人的凝血功能好不好了,不凝血,恐怕就下不了手术台!
姨夫,已经花七千多了,哪咱这血浆还准备不了?酸味子急迫地问虎哥。
准备吧!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得坚持啊,我不想让小牛走啊,她还年轻,刚刚退休啊……虎哥哭着说。
苦味子、酸味子和咸味子又来到神州市血站。血站已没有了B型血浆,说是血清蛋白也可以替代,不会影响效果。那就拿两袋吧!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
这时,酸味子从酸夫人手里接过一份《神州晚报》,让他看第四版的认尸启事,是一个男的,无证驾驶无牌轿车,从北山后山的悬崖上摔进了沟底的河涧里,让亲属认领。酸夫人指着照片:拉拉说,这是她失踪了多半年的男朋友,真是祸不单行啊!
苦味子随手把酸味子放在座椅上的报纸拿起来,翻看着。在第八版的角上,竟然登着一条《原谅声明》,其中写道:我真诚地感谢你没有把我撞死,而且,我现在已经好的好好的了,你放心吧!我也原谅你了,我不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了,请你好好孝敬你的父母,遵纪守法,善待他人……
落款是:老甜。
手术终于完成了。
专家说:手术难度很大,但手术很成功。说完把一个很大的白色塑料袋递给了虎哥。足足的四斤多。病人吃的好东西,都让这个肿瘤吸收了,长得太快了。病人能不能苏醒过来,就看她的凝血造化吧!
手术室里,牛大姐静静地躺在床上。
血,还在输。病床的下方,接着一个洗脸盆,滴滴答答的血浆,已经快滴满了。
医院里安静的出奇,只有血浆的声音敲击着人心。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