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艺术家不爱缪斯(这个74岁女歌手的经历告诉我们)
有几个艺术家不爱缪斯(这个74岁女歌手的经历告诉我们)当晚鲍勃·迪伦震怒,撕碎了原本写给她的一首“长篇叙事诗”,嘴里说着“现在满意了吧?”,并把她赶出了房间。彼时迪伦已经成名,发行了《席卷而归》(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而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金发美女歌手”,未婚夫是约翰·邓巴(John Dunbar),当时英国艺术圈的另一名活跃分子。1994年,玛丽安在自传《Marianne Faithfull: An Autobiography》中记录了自己从出道到成名、后又跌落谷底、再重新作为艺术家被社会大众所看见的故事。今年,这本译名为《泪水流逝》的自传被引进至中国。《泪水流逝》封面 图:网络1965年的伦敦,一个酒店房间里,玛丽安拒绝了鲍勃·迪伦(Bob Dylan)的“勾搭”。她告诉他:“我怀孕了,下周结婚。”
她枯瘦得不成人形,持续磕毒,和流浪汉打成一片。这段经历无疑对重塑玛丽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是19岁之后,她第一次真正剥离“米克·贾格尔的女朋友(或前女友)”这一身份。
74岁的玛丽安·菲斯福尔(Marianne Faithfull)可能再也没法唱歌了。这是去年4月感染新冠病毒留下的后遗症之一。除此之外,她还经历着短期记忆功能衰退,常常记不住新近发生的事。
但遥远的记忆却依旧清晰。1964年,17岁的玛丽安以民谣歌手的身份在英国出道,此后经历多年的争议和坎坷——和很多六十年代的青年艺术家一样,她跟毒品长期纠缠,也被唱片市场冷落过,还曾经流浪街头,和社会最边缘的人群待在一起。而那个年代,她在媒体上最为人所知的一个身份是:滚石乐队主唱米克·贾格尔(Mick Jagger)的女友。
“根据摇滚史话记载,我的人生始于1964年3月阿德琳妮·波丝塔(Andrienne Posta)的单曲发布派对。在那里,我邂逅了米克·贾格尔。米克当场爱上了我(据说如此),认定我适合做他的妻子,然后写下《泪水流逝》(As Tears Go By)。与此同时,我开始滥用药物,沉溺于性爱。”
1994年,玛丽安在自传《Marianne Faithfull: An Autobiography》中记录了自己从出道到成名、后又跌落谷底、再重新作为艺术家被社会大众所看见的故事。今年,这本译名为《泪水流逝》的自传被引进至中国。
《泪水流逝》封面 图:网络
“这首诗,关于你”1965年的伦敦,一个酒店房间里,玛丽安拒绝了鲍勃·迪伦(Bob Dylan)的“勾搭”。她告诉他:“我怀孕了,下周结婚。”
彼时迪伦已经成名,发行了《席卷而归》(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而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金发美女歌手”,未婚夫是约翰·邓巴(John Dunbar),当时英国艺术圈的另一名活跃分子。
当晚鲍勃·迪伦震怒,撕碎了原本写给她的一首“长篇叙事诗”,嘴里说着“现在满意了吧?”,并把她赶出了房间。
玛丽安在自传中记录了这段过往。“当然,‘这首诗,关于你’是坏坏的创作者勾引小女孩的典型伎俩。”在书中,她评论道。
她被外界视作一个“缪斯”,尤其是滚石乐队的“缪斯”。她把一本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递给米克·贾格尔,为《同情恶魔》(Sympathy for the Devil)这首歌埋下种子。她还是滚石的诸多名曲如《野马》(Wild Horses)、《亲爱的医生》(Dear Doctor)和《你不能总是得到你想要的》(You Can't Always Get What You Want)等的灵感来源。
玛丽安·菲斯福尔,1964年 图:mariannefaithfull.org.uk
“缪斯女神?那可糟糕死了。”多年以后,已经74岁的玛丽安回忆这个称谓的时候,只是嗤之以鼻。“这是一个可怕的工作。我们不会把男的叫缪斯,不是吗?你能想出一个吗?没有吧。”
滚石乐队的前经纪人安德鲁·罗格·奥尔德姆(Andrew Loog Oldham)不屑地将她描述为 “一个拥有大奶子的天使”。她后来回忆说,自己“被当作一个不仅不会唱歌,而且没有真正写作过任何东西的人,只是你可以把它变成一些东西......我只是一块奶酪蛋糕,真的,非常令人沮丧”。
做一个拥有美貌和甜美嗓音的“缪斯”,也意味着做一个“他者”,无法言说自己,常常只能被言说。而年轻的女孩们往往要付出代价才能意识到这一点,其中也包括当时的玛丽安自己。
她的成名曲是发行于1964年的《泪水流逝》,作者是滚石乐队的核心成员米克·贾格尔和理查德·基思(Richard Keith)。此后她的名字和滚石乐队、和米克·贾格尔几乎是黏着在一起多年。
玛丽安和米克·贾格尔 图:网络
和米克·贾格尔在一起的时候,人们总是注意到她是他的女朋友。玛丽安长着清纯的面容。回看她早期拍摄的宣传照片,无一例外全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形象。而大众媒体报道也倾向于如此。从玛丽安的角度看,一次毒品聚会后,媒体和庭审都试图将这次派对叙述成“一群变态的摇滚乐手引诱无知少女,并且进行变态的性行为”,仿佛玛丽安本人没有任何自由意志。
顶着“骨肉皮”和“缪斯”的帽子,她真正想做的,是一个创作者。
创作者的诞生和滚石乐队“混”在一起的时候,她嫉妒米克·贾格尔在事业上的成功。她问自己:“如果我是玛丽·雪莱,那我的《弗兰肯斯坦》在哪里?”
成为“米克·贾格尔女朋友”的第三年,根据第一次尝试吗啡的体验,玛丽安写下了自己的第一首成熟的作品——《吗啡姐姐》(Sister Morphine),1969年发行,上市两天后就被唱片公司粗暴下架,因为后者不许她“玷污年轻人的心灵”。
然而在两年后,滚石乐队录了一版《吗啡姐姐》并且放进了专辑《小偷小摸》(Sticky Fingers)中,却没有遭遇任何阻力。“也许是因为他们是男人,也许因为时机不对,也许是因为我该死的形象。”
玛丽安和米克·贾格尔 图:网络
滚石的专辑收录这首歌的时候,她的名字并没有被放入创作者一栏中。她写信给乐队经纪人抗议,后来,虽然她拿到了版税,但却没有署名。直到上世纪90年代,她的名字才重新回到这首歌的创作者中。
和米克·贾格尔分手后,玛丽安经历了不止一次流浪街头的生活。她枯瘦得不成人形,持续磕毒,和流浪汉打成一片。这段经历无疑对重塑玛丽安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是19岁之后,她第一次真正剥离“米克·贾格尔的女朋友(或前女友)”这一身份。因为流浪汉、街头的瘾君子和妓女们并不知道、也不在乎她是谁的女友,只看到她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女人。他们会收留她,给她裹上毯子,或递上一杯热茶。
这之后几年,她也录制过一些歌曲,但因为毒品、混乱生活、精神状态等因素的影响,效果并不理想。她一度被唱片公司拒绝,还患了厌食症,毒瘾也反复发作。她还接受了一次NME(注:英国音乐杂志,自1952年起以周刊的形式出版发行,曾在地下圈内赢得了相当的口碑)的采访,既腼腆又坦率,谈到了滚石乐队。“我和三个人睡过,然后我决定,主唱是最好的选择。”
1973年,她在一档节目中和大卫·鲍伊(David Bowie)同台演出,这是她流浪之后、沉迷于毒品时期为数不多的高光时刻。她的嗓音已经起了明显变化,音色被酒精、毒品、烟草以及生活经历彻底改造,变得低沉而深邃,有评论者称她听起来“像妮可(Nico,地下丝绒乐队女主唱)而不是那个唱《泪水流逝》的女孩”。
玛丽安和大卫·鲍伊 图:网络
但她真正被市场和歌迷重新看到,要到1979年,她远离毒品,生活走上正轨,小岛唱片(Island Records)发行她的第七张录音室专辑《蹩脚英语》(Broken English)。她把它称作她自己的《弗兰肯斯坦》。
《蹩脚英语》发行成功,不到六个月就卖到白金,甚至引起了鲍勃·迪伦等乐坛“大佬”的注意。此时,距离她离开米克·贾格尔,已经过去了9年。自此,在《吗啡姐姐》之后,时隔多年,玛丽安才开始以一个创作者的身份被音乐界认识。
她不再是任何人的女友或前女友,嗓音也不再甜美,实际上,她的声音听上去除了沧桑,更带着愤怒,并且这种气质贯穿了此后几十年。
过时的“缪斯”神话今年4月30日,玛丽安发行了新专辑《她在美中行》(She Walks in Beauty)。这是一张诗朗诵专辑,由华伦·艾利斯(Warren Ellis)构建背景音,尼克·凯夫(Nick Cave)和布赖恩·伊诺 (Brian Eno)也参与其中。
在新专辑中,玛丽安以自己的方式演绎了11首经典的浪漫派诗歌——这些作品是她年轻时最爱读的诗歌,作为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孩,在青春期读到它们的时候,玛丽安觉得这些浪漫诗仿佛都是在写她本人一般。
玛丽安新专辑《她在美中行》封面 图:网络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想要把它们录下来,但却没想好该怎么做,也不知道哪个唱片公司愿意接受、谁会想要听这样一张唱片,还考虑过商业方面的问题。而在经历了新冠疫情之后,在封锁状态下,她才真正找到时机,明白自己应该做的诗朗诵是什么样的——她在2020年感染新冠病毒,几乎被放弃治疗,又以高龄、多病的身躯活了下来,所以在这张专辑里,你能同时听到死亡和奇迹的回响。
“现在,当我读它们时,我看到了永恒——它们就像一条河或一座山,它们很美,令人感到安慰。同时我也意识到,这些诗,它们不是写我的。”她说。
玛丽安和华伦·艾利斯 图:网络
作为一个曾经的“缪斯”,年轻的玛丽安也为鲍勃·迪伦这样的大诗人为她写诗而感到兴奋,但在《蹩脚英语》之后,她已经开始不间断地创作,到这张新专辑为止,她已经发行了22张录音室专辑,还有多张现场专辑。“缪斯”这个名头在她身上早已不复存在。
实际上,“缪斯神话”在今天似乎也早该过时了。在流行文化中,我们把男性艺术家身边的女性视为“缪斯”,或者把有成就的女性艺术家降格为“缪斯”,她们往往容貌美丽,符合大多数人对女性形象的期待。玛丽安曾经试图毁掉自己的容貌,对于厌女的摇滚圈和名利场来说,美貌反而阻挡了她们的声音被倾听。
“缪斯”这一概念意味着一种将女性形象理想化的倾向,而非认识真正的女性。实际上,她在上一张专辑《消极感受力》(Negative Capability)中就已经充分审视了“缪斯”这一身份。在《吉普赛精灵女王》(Gypsy Faerie Queen)一歌中,她借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中的顽皮角色帕克,描述为追寻神秘的精灵女王而生活的过程——她曾经是治愈地球及生灵的力量,但如今是一个明智的、摇摇欲坠的人,手持法杖行走。这一形象正好也与玛丽安这张专辑的封面相呼应。
《消极感受力》封面 图:网络
她用歌词描述了有自我意识的女人,是如何被沉默和忽视淹没的,以及缪斯女神是如何以一种虚弱的形式持久存在的。“我只听她唱歌/但我再也听不到她说话/尽管她曾经说过”(I only listen to her sing/ But I never hear her talking anymore/ Though once she did)。
这仿佛正是她作为一个有表达欲望的女性艺术家,被长期视作“缪斯”的体验。而如今,经历过毒瘾、重病、失序、死亡和奇迹之后,“缪斯”对于她,已是过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