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袍子下是阴郁的枯骨,华丽袍子下是阴郁的枯骨
华丽的袍子下是阴郁的枯骨,华丽袍子下是阴郁的枯骨回到阿耶门连后,耳闻玛玛奇屈辱的哭声,目睹帕帕奇男性至上的霸权,在一次别人的喜宴上,漂亮的阿慕认识了阿萨姆茶庄的助理后,“她认为任何事情,与任何人在一起,都会比回阿耶门连好”,也就是比生活在帕帕奇和玛玛奇的家里好,就匆匆嫁了,又匆匆生了一对龙凤胎。才过了多久?阿慕就开始自问:“她竟然容许自己在被带往绞架之前,还大费周章地装扮自己,这件事是如此荒谬,如此徒然。”阿慕的婚姻成了绞杀阿慕的绞架,当然是因为不着调的公公卷走了小夫妻的财物,丈夫又过于懒惰且沉迷于酒精中不肯醒来。但绞死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丈夫的老板、那个英国人以保住职位为诱引,明示丈夫让阿慕去“陪伴”他,丈夫竟然不置可否。阿兰达蒂·洛伊仁慈,没有安排阿慕的父母硬性搭配阿慕的婚嫁对象,从而,使得阿慕的悲剧更具当代性——但是,读一次是一次的伤心,因为,这件用文字织就的华丽袍子下,是误入婚姻的女性的枯骨。帕帕奇(女主角阿慕的父亲)从德里的
作者:吴玫
华丽,是印度作家阿兰达蒂·洛伊的长篇小说《微物之神》给人的最强烈印象。没有去过印度,通过电影、歌曲以及图片了解的印度,只让我通感到了泰戈尔著名诗句的前半截,亦即“生如夏花之灿烂”,而阿兰达蒂·洛伊用来讲述《微物之神》的文字,似乎坐实了我关于印度就是灿烂夏花的想象。
“放浪形骸的青蝇在溢满果香的空气中空茫茫地嗡嗡鸣叫着,然后撞在明亮的窗玻璃上,一命呜呼,肥胖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不知所措。”这是《微物之神》的第四句话,这句话里,让青蝇“放浪形骸”和青蝇死后“肥胖的身体在阳光下显得不知所措”,都让我们读到了作者的想象力在肆意飞扬,而可着劲儿状写气味和色彩,又使得原本无影无踪的想象力有了形与色。阿兰达蒂·洛伊曾说过,她笔下的每一句话都是照实写来。但她照实写来的每一句话叠放在一起,就能光芒四射!译成中文后三百多页的《微物之神》,处处都是闪着金光的写人和状物,阿兰达蒂·洛伊再用纤秾又柔韧的时间轴将这些金光闪闪的句子串编成一个整体——她把《微物之神》织成了一袭华丽的袍子。
张爱玲有名言一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阿兰达蒂·洛伊的这袭华袍,倒不见虱子,只是对一个中国读者来说觉得异样。这种没法一句话道尽的异样,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微物之神》裹挟,直到把封底上的推荐语都读完了,也舍不得将它放回书架——一有时间就抓起手边的《微物之神》,翻到哪页读哪页,再度心甘情愿地被阿兰达蒂·洛伊五光十色的想象力包裹其中。
但是,读一次是一次的伤心,因为,这件用文字织就的华丽袍子下,是误入婚姻的女性的枯骨。
帕帕奇(女主角阿慕的父亲)从德里的政府机关退休后,带着全家迁回故土阿耶门连。书里没有明确交代,我想玛玛奇(阿慕的母亲)是为了补贴家用才开始腌果菜、做果酱售卖的吧?可是,帕帕奇明明知道瞎了一只眼的妻子在做什么,这位前政府高级职员不肯屈尊帮忙也就算了,还嫉妒妻子成了大家的关注中心,闷气溢出胸膛后便举起黄铜花瓶殴打玛玛奇。阿慕的哥哥、牛津大学的学生恰克正好回家过暑假,他抓住帕帕奇拿着花瓶的手扭向帕帕奇的后背:“我绝不要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请记住恰克此时的行为举止。
在阿慕看来,帕帕奇殴打玛玛奇又不是第一次。帕帕奇把玛玛奇最心爱的小提琴都弄断了弓弦丢进了河里!不过,阿慕对玛玛奇被打不像哥哥那样反应强烈,是不是因为还记恨玛玛奇当年改变她命运的一个决定?当年,玛玛奇说读大学对女孩没有什么意义,原本很有希望继续升学的阿慕只好随父母回到阿耶门连,成了待价而沽的待嫁女。
阿兰达蒂·洛伊仁慈,没有安排阿慕的父母硬性搭配阿慕的婚嫁对象,从而,使得阿慕的悲剧更具当代性——
回到阿耶门连后,耳闻玛玛奇屈辱的哭声,目睹帕帕奇男性至上的霸权,在一次别人的喜宴上,漂亮的阿慕认识了阿萨姆茶庄的助理后,“她认为任何事情,与任何人在一起,都会比回阿耶门连好”,也就是比生活在帕帕奇和玛玛奇的家里好,就匆匆嫁了,又匆匆生了一对龙凤胎。才过了多久?阿慕就开始自问:“她竟然容许自己在被带往绞架之前,还大费周章地装扮自己,这件事是如此荒谬,如此徒然。”阿慕的婚姻成了绞杀阿慕的绞架,当然是因为不着调的公公卷走了小夫妻的财物,丈夫又过于懒惰且沉迷于酒精中不肯醒来。但绞死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丈夫的老板、那个英国人以保住职位为诱引,明示丈夫让阿慕去“陪伴”他,丈夫竟然不置可否。
离婚后的阿慕,带着双胞胎回到了阿耶门连的娘家。成功逃离自己深深怨恨的原生家庭后不久,又不得不带着逃离的后果回到父母身边,阿慕心情如何,阿兰达蒂·洛伊没有多作交代,想必,郁闷无时无刻,所以,她才会与维鲁沙心心相印。
与家里的木匠在一起,维鲁沙那健硕的体态是所有阿耶门连人认定的诱因。阿慕当然也明白维鲁沙的身体意味着什么,但她更明白阿耶门连的人如果知道她与维鲁沙在一起后,会将什么样的污言秽语泼向她。女人离婚,在印度特别是在阿耶门连这样的小地方,是一件令人不齿的破事;一个离婚不久的女人,这么快就滑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是一件人人愤怒的破事!不过。在阿耶门连人的眼里,相比维鲁沙来自低种姓家庭,那两件破事就都不是事了。
阿慕与维鲁沙的私情被双胞胎儿女无意间揭开后,远在印度南方的小镇阿耶门连竟然借口维鲁沙参加了反政府游行将其活活打死。阿慕的哥哥恰克早年还能奋力阻止父亲殴打母亲,却无法接受妹妹与低种姓人产生感情,与玛玛奇联手将阿慕囚禁在家中。假如说英国名牌大学的自由之风吹不去已经渗透到恰克血液里的腐朽的妇女观的话,那么玛玛奇怎么能这样对待女儿?一个深受过婚姻暴击的女人,在断送了女儿读书改变命运的希望之后,又断送了女儿的求生欲望——漂亮得皮肤能放出光来的阿慕,抑郁成病,被激素摧残得身体肿胀,死时31岁——在印度,阿慕的命运不是个案吧?这才激发了阿兰达蒂·洛伊写这样一本小说向世界呈现印度妇女命运的心愿。
作者的愿望已经达成,文字华美、内容阴森的《微物之神》的中文版都已经出版了那么多年。只是,这件为阿慕私人定制的袍子过于宽大,一个人的悲剧怎么填得满?所以,阿兰达蒂·洛伊让会拉小提琴、能腌制味道佳美的腌果菜的玛玛奇,也尝尽了不如意婚姻的苦楚;更让因爱上英国传教士未果而始终未嫁的宝宝克家玛(阿慕的姑妈),用一生演出了一场多幕的悲剧。
要给小说一个光明的结尾,这么念叨着,阿兰达蒂·洛伊就让双胞胎中的妹妹瑞海尔冲破阿耶门连这座无形的囚牢去美国嫁给了爱情。然而,执著于艺术真实的阿兰达蒂·洛伊还是让瑞海尔的爱情以离婚收场后不得不回到阿耶门连。从玛玛奇、宝宝克加玛,到阿慕,再到瑞海尔,阿耶门连的女性,不,印度女性用了三代人的时间长度试图为婚姻添上爱情的注脚,均告失败。用华丽的语言写悲伤,悲伤愈加悲伤,然而,《微物之神》最让人绝望的一笔,还不在此。
假如没有玛玛奇施以援手,帕帕奇没有办法囚禁重新找到爱情的女儿——正是被婚姻欺骗的母亲,成了毁掉女儿幸福爱情生活的帮凶,这也是《微物之神》让人放不下的根本原因:为什么?(吴玫)
来源: 北京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