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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京城最愁嫁的纨绔小娘子:夫君死后没两日

她是京城最愁嫁的纨绔小娘子:夫君死后没两日看着昔日爱人,他眼里的嫌恶毫不加掩饰:「江虞,你真是让我恶心。」为了心上人,江虞忍辱负重地嫁给渡城城主,等来的却是陆尧大军压境,找到在水牢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1我穿成了炮灰女配——寡妇江虞。书里,青梅竹马的将军陆尧,亲手将她送给年逾五十的敌国城主,并情深款款地立下誓言:「小虞,帮帮我,三个月后,我便接你回家。」

夫君死后没两日,我便去秦楼里点了他们最大的头牌——崔玉笑。

连着三日,我夜夜在房中看着他——笑。

他笑得脸都麻了,无不委屈地问我:「你花了千两黄金,就是让我笑给你看?」

我一句「怕染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便将我的手反箍在榻上,眉宇挑成括弧的弦月:「夫人,给我个直截了当的。」

她是京城最愁嫁的纨绔小娘子:夫君死后没两日(1)

1

我穿成了炮灰女配——寡妇江虞。

书里,青梅竹马的将军陆尧,亲手将她送给年逾五十的敌国城主,并情深款款地立下誓言:「小虞,帮帮我,三个月后,我便接你回家。」

为了心上人,江虞忍辱负重地嫁给渡城城主,等来的却是陆尧大军压境,找到在水牢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她。

看着昔日爱人,他眼里的嫌恶毫不加掩饰:「江虞,你真是让我恶心。」

陆尧说,她是他唯一的污点,他更不可能娶她为妻。

他搂着新欢风光大婚时,女配江虞肝肠寸断,当夜便悬绫自缢,却被愤怒的敌国子民曝尸城头,死不瞑目。

2

我穿书时,正是江虞被送去敌国的新婚当夜。

书里的江虞,为了心上人嫁来渡城后,不惜以身饲毒。

两个月后,渡城城主发现自己毒入肺腑,一怒之下,将江虞斩断手足筋脉,置于水牢中,折磨得体无完肤。

那晚,对于穿书一事惊悚异常的我,慌乱中咬掉了渡城城主的耳朵。

自小晕血的我,看着满脸血污的男人,尖叫着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我竟成了寡妇,而城主夫君的棺椁就停在正厅灵堂。

我在榻上叹息,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寡妇身份扼腕不已。

这时候,有丫头敲门,说府上来了位自称是「徐青衣」的客人。

「谁……谁拜访我?徐青衣?」

丫头鄙夷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又流露出崇敬之色。

我基本确定,来人就是书里的女主,素有「民间女相」之称的徐青衣。

《千金酬》书中,女主徐青衣追人追了半本书,男主晏良时却瞧不上她,她一怒之下,跑到骨吙崖上,白衣染血,声泪俱下地质问男主:「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思及此,我用被子蒙住头,笑出了彘叫声。

直到丫头一脸惊恐地掀开被子,以为我疯了。

开局重捋一遍,《千金酬》这本书里,他是高岭之花晏良时,她是民间女相徐青衣,而我,是即将城破人亡的炮灰寡妇。

不好意思,我不配笑。

3

我被丫头引去正厅时,堂中央站着个额间点翠的女子。

她当着一群哭丧小妾们的面,大言不惭地对我施礼:「夫人,求您以死明志。」

话音甫一落地,府上仆从们看着我的目光分外惋惜。

徐青衣怕我不解,好心地解释道:「城主已身故,不日,陛下定将派人接管渡城,夫人追随先城主而去,传出去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原书里,渡城城主没有这么早领盒饭,至少是江虞嫁过来的两月之后。

眼下,我还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只好将注意力放在这名不速之客身上。

这徐小姐常年一身素白衣裙、簪玉兰发钗,去谁府上都像是披麻戴孝,晦气得很。

我不理解,但我大为震撼,只好拊掌称是。

「不如徐小姐先以死明志,届时传闻出去,我不通情理,你晓以大义,规劝我不成,便以身作则,慷慨赴死,我震惊于徐小姐的忠义,便随你而去,传出去也是一方佳话。」

徐青衣顿时涨红了脸:「你你你……你无耻。」

这是什么道理?她叫我死,我便要兴高采烈地去死,我叫她死,她反倒说我无耻。

《千金酬》书中,徐青衣素有「民间女相」之称,渡城人捧着她,她得了这名号,轻飘飘地指摘着,上斥君王荒诞,下责民众愚钝。

偏偏女主光环强大,被她教导过的人,皆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徐青衣若是生在我那个时代,这居委会大婶一职,非她莫属。

她来找我,只是因为城主令牌如今在这府宅之中。

书里,徐青衣这么急不可耐,只因为即将来接管渡城的人,是天下第一谋士晏良时。

那时,渡城城主因剧毒缠身,行将就木。

徐青衣入府后,对众人晓以大义,假模假样地将女配江虞从水牢中提出,逼她写下条条罪状招供,想要借此让陆尧在天下悠悠众口中,落个处心积虑、借献美下毒的阴毒之名。

可怜的炮灰女配江虞,宁死不肯背叛心上人陆尧,却因徐青衣的一番话,自觉羞愧,以头撞柱,虽未死成,却破了相。

徐青衣见她如此痴情,便心生悲悯,吩咐众人,将江虞重新丢入水牢,任她自生自灭。

城主府上下,莫不称赞徐青衣菩萨心肠。

她最擅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指点点。

而我就不同了,我没有道德。

徐青衣敛眉,以退为进:「城主大人死得蹊跷,夫人如此畏死,就不怕母国蒙羞吗?」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这就羞了?他们倒还挺内向。」

徐青衣吃瘪后,被我轰出了府。

府里下人虽颇有微词,但据说渡城城主是因为惊马坠地身亡,的确不是因我而死,倒也不敢公然违背我的命令。

可有一件事让我很是头疼。

书中,渡城城主身中剧毒,陆尧借此攻城略池,不过盘踞五日,便被晏良时施计重夺渡城。

我穿书后,因这渡城城主比书里的时间点提早身亡,也就意味着,晏良时不日便要奉大沥国主之命接手渡城。

陆尧其人,狼心狗肺,那晏良时又能好到哪里去?我身为别国之人,这府里都是上一任城主的家眷,落到他手上,不知是何下场。

思及此,我将府里的现银均分给死去城主的十三房小妾们,遣散府内下人,让他们收拾包袱,连夜逃出渡城。

我没有逃,一旦出了大沥国土,难免被陆尧的人盯上,甚至被其秘密处死。

眼下对我来说,这大沥渡城,反倒成了最为安全的栖身之地。

4

红帐,香雪,美人媚。

城主夫君死后没两日,我便去渡城秦楼里,点了他们最大的头牌——崔玉笑。

外面锣鼓喧天,渡城的子民在恭迎一个人的到来,下一任渡城城主。

而我,在抓紧生命的最后时刻——贪欢。

连着三日,我夜夜在房中看着他——笑。

崔玉笑这个男子,不笑的时候,端让人觉得像是在赏玩一方精致的红玉;笑的时候,眉川分明又有一点冽,我喜欢这种笔破金宣的浓艳锋利。

我们同呷了一壶酒。

此刻,男人左手捧着红烛,跪伏在榻上,瘦削的右手自我的脊背往上攀。

红玉被软香堆砌,蜡香熏得崔玉笑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笑得脸都麻了,终于委屈地问我:「夫人花了千两黄金,就是让我笑给你看?」

我一句「怕染病」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男人便将我的手反箍在榻上,眉宇挑成括弧的弦月:「夫人,给我个直截了当的。」

这人巴不得天下大乱,俯身时,笑涡里有一丝难掩的幸灾乐祸:「今夜过后,夫人的下场会如何?」

如若明日晏良时接手渡城,我被五马分尸,也不为过。

我在心里回答他,面上却笑得比他还要恣意:「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所幸,崔玉笑愿意和我一起花下死,有这样的美男子在生死攸关之际尽欢,也算此生无憾。

合闸门外,忽有人叩门,崔玉笑的动作被迫停下。

「夫人,晏公子已至渡城城外。」

这声音恭谨,听着有点儿耳熟。

我翻身下榻,理好衣衫,径直走过去,推开合闸门。

「哦,他带了多少人?」

门外的长衫男子诚恳地摇了摇头:「梅宵不知。」

身后,崔玉笑枕臂倚在床柱一侧,面上刻意为之的落寞,像是索命不得的艳鬼:「夫人要是能活着,记得还欠我一千金。」

5

我一出秦楼,便对来知会我的男子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还没走?」

这人名唤梅宵,是府上老管家的儿子,人很规矩,平素见了江虞,除过恭谨行礼外,再无多话。

这个光景,旁人都作鸟兽散,他却还肯留下。

我抬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金钗递向他:「赶紧逃吧。」

见他不为所动,我又撸下腕上一只羊脂玉镯,一并塞给他。

梅宵的手僵在半空,动了动唇,却不知要说什么。

我纳罕地摊手:「我真没钱了。」

他正了神色,对我躬身一揖:「夫人,梅宵愿与您同进退。」

「小梅,你还年轻,不晓得生命诚可贵。」我拍了拍他的肩头,企图谆谆教导一番。

他低垂眼帘,不反驳我,神情却很是固执。

晏良时若接管渡城,或许会留下一个可怜寡妇,但绝不会留下一个流淌着敌国血液的女人。

与我同进退,不是赶着向阎王求投胎吗?

想必,晏良时不会明着杀我,但不多时,渡城便会传出我身染沉疴、命不久矣的消息。

比起死在不见光的诡计里,我要轰轰烈烈地死去。

6

我承认,我喝大了是有点儿飘的。

城楼之外,风雪狼藉的东北一隅,一车夫、一童子、一马车。

那柳木红底的车厢凄寂地立在城楼下,硬生生地辟出一方白石素喜的小景来,我睃着那车夫似乎打了个盹儿,不紧不慢地挪下车来,他看似温暾,行动却很稳当。

等那车夫向着城楼的方向走了两步,便佝着身子一揖:「我家公子奉国主之命,接手渡城,还望夫人启开城门。」

我没说话,顺着银亮雪地拉扯出的一线暖光看向他身后,烛灯映着车帘,借了天倪的月色,透着一片银素。

那布帘上,摹画出一个瘦削的影子,颇有些西窗剪影的意味。

——想必车厢里便是晏良时了。

城头之上,左右将士们神情激昂,似乎只等手持城主令的我开口,便要启开城门。

我摸出玄令,在他们期待的眼神里又揣了回去。

「听说你是天下第一谋士,大沥国主三请不入朝。在我看来,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先前倒是清高得很,如今怎么就愿意被人驱使,来接管渡城?」

书里都是骗人的,站在城楼上,嗓子非得喊哑,底下才能听见。

寒风一吹面,我脑袋清醒了些,等他拿出圣旨,当众宣读,我手中的城主令牌,也就成了一块死物。

「欠了些人情,总归要还的。」

车厢里的嗓音不疾不徐、温润好听,想必是个内力深厚之人。

「渡城不缺城主,我那后院倒是正缺个伶人。」我大言不惭道。

车厢里影子闻言似乎侧了侧头。

那车夫再没了先前的恭敬,吹胡子瞪眼:「老朽从未见过如此荒诞之事。」

我极尽鼓吹之能:「晏公子不妨考虑考虑,崔玉笑、小梅、美人你同我,打雀牌正好凑一桌。」

来的路上,我不是这么打算的,本想为晏良时接风洗尘、大摆宴席,再亲自迎他入城,极尽谄媚之能,将他夸得天上绝无、地上仅有,毕竟抱大腿得趁早。

怪就怪崔玉笑那壶酒,让我把心里话尽数倒了个干净。

城楼上的守卫们面面相觑,我在一众惊愕的目光中,头痛欲裂,不由回头地吩咐梅宵:「小梅,回府。」

他大概对这个称呼不大喜欢,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恭谨地扶住我的手臂。

而我吐了一路,回到城主府后,便沉沉地睡去。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梅宵告诉我,昨夜我立于城楼之上,不但将渡城秦楼的头牌与晏良时作比,还将他比作后院伶人。

《千金酬》书里,晏良时其人,君子端方、智计无双,行的是先礼后兵,我给了他这样大的羞辱……

梅宵看着脸色发青的我,有些无奈:「您走后,晏大人的仆从便传来话,说他家公子应了。」

我干咳两声:「哈?他答应做小白脸?」

梅宵将晏良时安置在东苑。

我让他取一捆荆条来,把上面的刺儿磨一磨,一会儿听我指令,再抱着荆条进来。

如此,负荆请罪,也不会太痛。

7

我去东苑的时候,晏良时正倚坐在雪中小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泥塑黑砂的小炉上烤火。

他生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指甲圆润,青白的月牙,像是白瓷新釉过的薄胎。

「晏公子?」

烟气儿一撩,他侧头看我,下颌骨的线条清晰分明,玉白的脸、骨肉停匀。像是天上哪位神祇,雕琢出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玉模样儿。

还未开口,晏良时便咳嗽起来,那架势,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齐咳出来。

咳完之后,他才笑着颔首:「失礼。」

我这才注意到,晏良时的一双黑眸,掩在长发后,与亭外白雪交相辉映,煞是漂亮。

无怪乎《千金酬》的书里,说他是大沥国所有深闺女儿家的绮梦。

「晏公子为何会答应入城主府?」我心下喟叹一声,余光却瞥见梅宵抱着荆条藏在回廊之后,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他理了理身上的大氅,整个人也慵懒起来,薄笑出声:「怕冷。」

还真是言简意赅。

渡城的守城将士虽迫不及待地想要晏良时接手城主之位,但个个都是榆木脑袋,规矩得很。除非拿出皇帝的旨意,想必他若不松口,真会在冰天雪地里冻上一宿。

「晏公子君子如珩、光风霁月,江虞,你怎可如此恬不知耻,污他清名?」

那声音尖利,吵得人脑壳疼,显然,府里下人又把那位徐小姐放了进来。

《千金酬》的书里,大约两年前,在大沥上京,徐青衣初遇晏良时,二人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自那以后,徐青衣和宴良时的这场相遇,多少染上点儿绯色。

她大概是听了小厮说我在这儿,怒气冲冲地进来,便见亭下的晏良时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晏……晏公子,小女子徐青衣,见过公子。」

徐青衣红着一张脸,一改之前的疾言厉色,语气柔得要滴出水来。

8

我眼瞅着她脸上的怒意顷刻间转为娇羞,目瞪口呆之时,不忘吩咐梅宵,让他温两壶酒,再上一碟花生米。

徐青衣也没有同我客气,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便跪坐于小几的另一端。

「青衣不解,若要进这渡城,有千百种法子,如非自愿,这世上又有谁能奈何得了公子?」

晏良时屈起食指轻叩着小几一角,嗓音温淡:「在下的确是自愿入府。」

他眉梢温柔,话虽对着徐青衣所言,余光却落在我身上。

《千金酬》书里,他们的纠葛就很是复杂,想必,如此祸水东引,是为了惹徐青衣吃味。

我懂,我都懂。

所谓有格调之人,谈个恋爱都如此伤神。

我悄无声息地离开小亭,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回廊尽头,几个丫头捧着吃食走来,我看着欲言又止的梅宵,示意他有话不妨直说。

他的目光掠向我身后,眼底隐有担忧:「梅宵还以为,夫人是瞧上了那晏公子。」

我矢口否认:「乱讲,我绝非那种看脸之人。」

他面上稍安,便问我这些荆条还要吗?

我瞥了眼不远处与晏良时攀谈的徐青衣,告诉他:「输人不能输气势,负荆请罪这种事当然要关起门来做。」

梅宵退下前,让我酉时随他出府一趟,说是有些账目,想要交予我。

什么账目还需要出府?我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下。

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青衣不信。」

亭中的徐青衣「嚯」地起身,向东苑的月亮门处跑去。

行至回廊时,徐青衣瞥了我一眼。这回的目光与以往不同,轻蔑中夹杂着一丝恨意。

我一头雾水,亭中的晏良时,依旧是一副从容优雅的模样。

只是我看过去时,与他四目相对,晏良时唇边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活像只惫懒的狐狸。

记得书中,江虞才入渡城时,徐青衣入城主府,对渡城城主说,江虞乃鄙贱之人,只配做妾。

若非渡城城主与陆尧早有交易,江虞也做不了这城主夫人。

这事儿我本没往心上放,没想到之后,徐青衣会给我那样大的「惊喜」。

还未到酉时,我便在主苑见到了陆尧派来的人。

来人摘下面巾,露出一张倒着的小巧的脸。

她皮肤很白,腰肢又颇纤细,实在与身手矫健的侍卫身份不太搭调。

那女子悄无声息地潜入这城主府,只不过是为了替陆尧带东西给我。

我看到桌上有一只黑绒布兜头蒙住的金丝笼,还附带一封写着「小虞亲启」的信。

信是陆尧写的,我对着那繁体字迹辨认许久,大概理解了陆尧的意思。

大意是,城主身亡一事,他已知悉,对我成为寡妇一事,心痛不已。

说到动情处,还附上了几句黏糊的酸诗。

最后,为了稳住我,又说:「两情若在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当然,前面全是废话,重点是最后一句,他说,三日后戌时,为解我相思之苦,将亲入渡城,在流花阁与我相会。

这地儿我熟,渡城最大的秦楼,里面男俊女美,人都不正经得很。

崔玉笑便是那流花阁的头牌。

陆尧说,人愈多的地方,反倒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我看完那信后,掐着手心,挤出两滴悲痛的泪水,眼望西窗。

「陆郎他竟还记得我,不枉我每每相思,便对此窗默默垂泪,仿佛思念亦生了羽翼,向西而去。」

那肤白腰细的女侍卫闻言,面上露出狐疑之色:「夫人,郴国在北边。」

哦,打扰了。

9

酉时,梅宵带我去了城东的一处私宅。

这一路上,他似有所惮,时刻注意着有没有人跟踪我们。

他太过谨慎,严寒天气,到了这个时辰,街巷上早便没了行人。

到了私宅前,梅宵说这「账目」不同寻常,希望我能有所准备。

「说笑了小梅,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我让他安心地带路。

梅宵掏出袖口的锁匙,开了那门。

这私宅十分干净,看得出是有人定期来扫洒,院子里还养护了些草木,只是被冬雪覆盖,看不出是什么品种。

梅宵径直带我去了宅院的偏房,等他搬动一个看似普通的石质瑞兽机关后,面前平整的墙面,陡然发出异响,细碎的灰土脱落。

沉灰飞扬,让我咳嗽了好几声。

他恰到好处地递给我一张帕子,我捂住口鼻看去,面前赫然出现一个石室。

想到梅宵之前的话,我暗暗地摇了摇头,以为是死去的渡城城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或许里头关着什么绝色美人,却偏要拿账目来掩人耳目。

秉着对八卦的热忱,我紧随梅宵之后,进了那密室。

这里的机关,显然已经很久没被人碰过了。

细窄的路需要躬身才能行走,不过十来米的路,却因为四周漆黑,废了好一番周折。

路到尽头,面前豁然开朗。

梅宵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看着面前的光景,我整个人愣住了。

夜明珠将四面纯金打造的墙面照得熠熠生辉,八箱盛着金锭的红木箱整整齐齐地置于地面,散发着这世上最圣洁的光。

梅宵拢着左袖摆,拉开一个柳木立柜,线绳扎好的大额银票整整齐齐地堆砌其中。

「是我格局小了。」我砸吧着嘴,没想到那死去的城主还是个事业挂。

「或许,我们该蒙面前来。」我懊悔不已。

环顾四周,我不由得感慨,从今往后我要做一个专一之人。

信女愿穷其一生,守护这四面墙、八个木箱,一方柜子。

纵使金钱冲昏了我的头脑,我仍用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艰难地问梅宵:「这钱打哪儿来的?」

渡城乃边城,渡城城主驻守功高,即便大沥皇帝赏赐多,但是依旧改变不了这里穷山恶水的事实,哪里有那么多的油水可搜刮?

梅宵直言相告,说渡城城主在此驻守边城多年,西山的几处矿产并未如数报给上京。除此之外,似乎还与他国军队有些私下交易。

加之边关商队经常有贸易往来,夹带私货的商人,为了通过盘查,少不得奉上些奇珍异宝,再被渡城城主以他国商人名义送去大沥富饶的城池,进行竞价拍宝。

城主府明面上的帐是老管家所管,用来糊弄朝廷的,私底下的账却只有渡城城主的两个得力心腹知晓。

「那他的心腹……便是你?」

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些惊惶,我孤身与他来此,又知道了这了不得的事,恐怕有命看,没命花。

梅宵平静地看向我:「梅宵并非城主所信赖之人,知晓这秘宝的心腹之人皆签下死契,城主身故后,弑杀盟按约定,已尽数将人处死。其中一人,他不甘赴死,写下这秘密藏于梁上,被梅宵意外得到。」

他似乎看穿了我此刻的想法,忽然向我深深地一揖:「城主已身故,梅宵私以为,这一切都该交予夫人处置。」

紧接着,他自袖中取出一柄短匕。

那短匕离鞘,薄刃在嵌在壁上的夜明珠的映衬下,泛着寒光。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动作落在他眼里,他却恍若未察,只是抿唇直直地跪下:「夫人不信,大可取了梅宵的性命。」

我对这些秘宝一无所知,却知道这事一旦传出去,如果渡城城主未死,闹不好就是叛国的大罪。

梅宵双手捧着那匕首,举至眼前。

城主府的下人有去处的都逃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仆从都是家眷在渡城,或无处可去的。

他本可以不告诉我此事,甚至卷了钱财,自顾逃命。

我接过那匕首,映着光细细地看去,上面的纹饰是玉兰花,样式很是秀气,似乎并不像男子所有。

「渡城城主待你不好吗?」我忽然问道。

「城主待梅宵不薄。」他并没有为了向我表忠心,而刻意地扯谎。

我心下稍安,虽仍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一时间不得解,还是作罢。

于是乎,我只取了几张面额为一千两的银票,说我有事要做,吩咐梅宵把身上的碎银取些给我,且先回府吧。

梅宵原本不肯,但见我十分固执,便不再劝,只叮嘱我一旦有事,可寻渡城巡卫。

毕竟渡城乃边关重城,守卫森严,左右出不了什么乱子。

夜已深,月色打在青苔上也是一层薄脆的光。

当你拥有一笔天降之财,这意外之喜又无人分享之时,实在令人惆怅。

我踏碎漏在条条街巷的一片片银光,本想在这城中转转,买些稀奇玩意儿回去,如此,向晏良时负荆请罪,方显诚意。

不想,这个辰光,街巷中的大多数铺子都关了,渡城虽不需要遵守上京那样严格的宵禁时间,但毕竟天寒地冻,只有零星的几个叫卖的。

最后,我看有个货郎缺了条手臂还在营业,甚是可怜,便给他一锭银子,买了一块粗制滥造的玉佩,叫他不必找了。

那货郎千恩万谢,临了,还赠给我两条姻缘红绳。

我不好推拒,便收了那红绳,本想抄近路到主街,再回城主府。

却不想,我在途经一条暗巷时,衣袖忽然被人扯住,随即,一只瘦削有力的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那人身上挟着寒气,我下意识地低头,却只瞥见单薄的黑色袍衫一角。

夜色极暗,可月色一晃,脚边的血迹分明与雪色混在一处,格外瘆人。

这人似乎没有伤人之意,手上也并无利器,思及此,我狠狠地踩在他左鞋履的前端。

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手却环过来,将我拥得更紧了些。

耳侧的嗓音危险而蛊人:「夫人可曾记得,还欠我一千金?」

「崔玉笑?」

听见我的话,他陡然松开手。

得到自由后,我回头看去,崔玉笑的脸廓便浸在那暗光中,倚墙而立。

他容貌本就极昳丽,如今面上、唇瓣皆沾了血。上挑的眼尾,也似唱惯了旦的,蘸了胭脂的残妆未净,露出颠倒众生的清艳来。

「有人……追杀你?」

他不置可否。

我大为不解:「那你扯我袖子做什么?」

崔玉笑仰着后颈,唇边扯出一线嘲弄的笑:「夫人前日,不是还要与我做一对风流鬼吗?」

10

我捂住腰间的荷包:「小崔啊,路走窄了,今日你我若都葬身此地,死了也是孤魂野鬼,到了地府,咱俩都是穷鬼,谁为你烧纸呢?」

今时不同往日,我堂堂一介富婆,大把的银票还没花出去,不能折损在这阴暗小巷。

何况笑一笑便要一千金,他怎么不去抢?

我拔腿便要走,图我钱不行,图我命更不行。

「迟了。」

一瞬间,崔玉笑的眉峰似乎裹挟了这寒冬的冽意。

随着他话音落地,两道身影如同鬼魅,将这暗巷口的月光轻易地截断。

靠近左壁那人,眼珠灰白,有着无常鬼的凸骨瘦相。

「契令上的死法是,划花他的脸,再一刀刀地活剐致死。」

那人说完,向我睃来,语气也阴恻恻:「小娘子,我们都是拿钱办事的,今夜且留你一命,倘事情传出去了,无论你跑去哪儿,都会被拔掉舌头,丢尸给狗。」

另一个人手握双刀,下盘比吹胀的皮鼓还要稳当,他一言不发,似乎十分认可同伴的话。

显然,这是两个有节操的杀手,没收钱的外快不接。

我讷讷地点头,下意识地看向崔玉笑。

崔玉笑锋利的下颌忽而微抬,似染过浓墨笔意,那点「艳」便有了着落点。

他收了先前那副调笑的模样,瞥了我一眼,唇珠动了动:「滚。」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语气却冰冷得如同对一个陌生人。

活剐?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我虽好奇,但却一向懂得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

我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他们亦为我让开一条道。

离开暗巷没两步,我便听见身后传来先前那人的冷笑:「曾经眼高于顶的剑客,如今连剑都拿不了,是个什么滋味?」

我顿住脚步,还是回头道:「大哥,倘使我用一千两银票买他的命,卖吗?」

他皱了皱眉,没说话,另一个一直沉默不语的人忽然道:

「笑……笑话,我……我们弑杀盟百年……年基业……最重信誉,他是契令上的人,区区一千两,打……发叫……叫?」

「叫花子」,我恰到好处地补上一句。

怨不得之前沉默不语,我原以为这是作为杀手的基本素养——冷酷。

梅宵之前提过这个弑杀盟,谁能知道在江湖上颇负盛名的杀手组织,会招个结巴进去?

我默了默,看来,碰见个要命不要钱的。

那结巴涨红了脸,终于憋出下半句:「得加……加钱。」

「五千两!」一旁的瘦脸男人一锤定音。

我长舒一口气,神情亦松懈下来:「大哥,说话不要大喘气。」

最后,我含泪把在私宅密室里取出的银票尽数掏给了他们。

那两人来去无踪,收了钱,不过须臾,便消失了个干净。

崔玉笑还在笑,笑着笑着便直起身。

他的手叩在我肩头,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你也是薛乐礼派来的?」

「薛乐礼?」我重复了一遍,流露出疑惑的眼神。

不过那试探只是一瞬,紧接着他唇边勾起更盛的笑意:「许是受了伤,有些草木皆兵。」

崔玉笑慢条斯理地将衣袖拢好,见我仍在原处,挑着眉问:「夫人不会真以为,花些银钱,买下我的命,为了报恩,我便会供夫人驱使?」

「难道不是吗?」我仰着下巴,不甘示弱。

他狭长的眼眸有着细碎微光,嗓音也透着戏谑:「话本子看多了吧。」

我的脑壳冷不丁地挨了一下。

崔玉笑已经放下手,向暗巷外走去。

他步履有些趔趄,明明挺拔的背影,却让人莫名地觉得凄凉。

我忽然想起,方才的杀手说:「曾经眼高于顶的剑客,如今连剑都拿不起来是个什么滋味?」

却看见不远处的崔玉笑,背对着我,扬了扬手:「最多,下回只收夫人五百金。」

回去城主府的路上,大抵是我脸色不太好,路边的沽酒女误以为我是受了什么情伤,非要送我一壶酒。

她说酒是今日温的,左右卖不出去,倒不如送我。

11

主苑的白梅和堆积的积雪纠缠得不分彼此。

我拎着喝剩的半壶酒,眼前的视线有些模糊。

满院白描笔法绘制出一幅盛景,启开雕花木门前,立着一个人。

我曾去过很多寺庙,森严的庙宇,瓦当檐头垂着丝丝细雨,是极致的素朴,檀香袅袅中,却又堆砌出一个个宝相庄严的佛像来。

回廊中穿行的僧人皆一副脱尘之相,教人不敢轻易叨扰。

而晏良时只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佛陀拈花的意味。

我脚下的路走得歪歪斜斜。

到了近处,那张模糊的脸廓在壁烛的映衬下,才变得分明起来。

「雪虽停了,但饮酒惯是伤身的。」

温淡的嗓音传来时,我仰起脸,看到眼前男子的唇色很淡,苍白的肤色衬着雪景,仿若美玉生晕。

我抬了抬手,正准备说话,脚下的步子却跟不上手的动作,险些栽倒。

晏良时蹙眉,恰到好处地扶住我的手肘,又很快地移开。

仅仅一个动作,便牵起一阵猛烈的咳嗽。

等那咳嗽声止了,我伸出食指押在他唇上,歪着头思索着日前发生过的事情,皱眉道:「不要再对我说失礼了。」

他漆黑的瞳仁明显地有些怔愣。

我松开手,从怀中掏出城主令,递给他:「晏公子,你想要什么,就尽管开口,总之,像你这样的人,自小便是众星捧月,想要的东西也有人不辞劳苦,捧到你面前。」

晏良时闻言睫毛弯翘,篆下的一小片阴影,轻易地遮掩了顶好的风华。

「既然知道留在渡城难逃一死,又为何不早早地离开?」

我噎住了,他倒是肯说实话。

离开?陆尧那小子盯得多死?我哪里敢走?

冽酒的余涩压在舌根,连同我的声音也有些发涩:「传闻晏公子容色倾城,若我留在渡城,或能亲眼一睹,如此也不算来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他握着那枚瑞兽玄令,眼底的情绪不明。

徐青衣千方百计地想献给他的东西,如今由我给他,只希望晏良时能感念我今日的识相,往后放我一条生路。

晏良时收了那玄令。

我趁热打铁:「我对公子一片赤诚,这枚玉佩是我娘临终之前,亲手交予我,并说在我十七岁那年将遇贵人,届时便将此玉佩转赠给恩人,以偿恩情。」

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漆黑的眉宇略一抬起:「令堂难产而亡,在下倒不曾听闻江王爷的夫人已不在人世。」

晏良时果然背地里查了我。

我摇头讪笑:「无甚区别,无甚区别,这是我娘让贴身婢女在我长大之后转交与我,想来她也是那个意思。」

书中的江虞,父亲是个空有野心的王爷,亲娘又是外室。娘早亡、爹不疼,一个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宗室庶女,一颗随时可丢弃的棋子罢了。

她那做王爷的爹先是看上江虞同将军陆尧年少时的那点情分,想要利用她拉拢陆尧,未果。

后来,陆尧要将她献给年逾半百的敌国城主,江王爷非但没阻止,反倒很是支持。

我原本以为晏良时挑破此事,便不会收下这枚玉佩。

岂料,他忽然伸出手,接过那枚玉佩,对着月色细细地打量,像是赏玩一块名家雕琢出的精品。

从我这个角度去看,晏良时微抬的下颌,线条干净而禁欲,很是……诱人。

我的目光凝在他微凸的喉结,忽然听他道:「既然此玉佩如此贵重,又为何要赠予在下?」

晏良时将「贵重」二字念得极重,不免有些讽意。

「今日二月初七,生辰快乐,晏良时。」我抬眼,将祝福语说得诚挚无比。

他忽然顿住,矜贵的眉眼微敛:「今日并非在下的生辰。」

下一刻,我的脖颈传来一阵凉意。

他握着玉佩的手贴近,那玉质本就粗制,玉的边角轻易硌地在我的颈部,虽不锋利,但以他的手段,想要我的命,不过是在顷刻间。

晏良时唇边的笑意仿佛薄雪即逝,只余下冷冽。

「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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