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大开眼界（在2022年谈论伍迪艾伦）
伍迪艾伦大开眼界（在2022年谈论伍迪艾伦）把比弗利山看成垃圾制造厂的艾伦，一直在嘲讽、回避好莱坞主流电影圈。对于美国西海岸上种种浮华派对，这个“看上去像知识分子”的犹太老头，即便不把目光放在纽约狭促的公寓里，也要转向同样矫情孤傲，但还不至于那么势利的欧洲。“以后再也不参加任何电影奖项！”矮个子犹太单簧管演奏家的这句“宣言”，其实并没有把戛纳、威尼斯、圣-塞巴斯蒂安这些欧洲电影节包含在内，正如他 2020 年最后一部作品《里夫金的电影节》，就是借着男主角参加圣-塞的机会，对自己和电影史来了一次小小的回顾。能够与出口毒舌，但句句印心的赛琳娜·戈麦斯在一起，心高孤傲、故作叛逆的盖兹比算是找到正主儿了（这大概也是艾伦对自己爱情经历的“找补”）。反过来看他对艾什莉的魂牵梦绕，心神不宁，虽然也是爱情的体现，但那种失落感和挫折情绪，仿佛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认可，连个乡下带来的女友都搞丢了。其实艾什莉的这趟“纽约之旅”才是真的狼狈收场
《纽约的一个雨天》剧照
作为享誉全球的电影大师，一辈子拍了五十多部电影的伍迪·艾伦，其作品却从未在中国正式公映过；而当他晚年再度深陷争议，被美国社会无情抛弃的时候，新作《纽约的一个雨天》却要在中国第一次上映了。或许，我们隔着大洋去看艾伦，看他挚爱一生的电影，魂牵梦绕的纽约，若即若离的欧洲大陆，会有一番不同的感触。
对于纽约，这个一辈子的灵感源泉和落叶归根的故乡，艾伦的爱毫不掩饰。即便时常离开大都会，告别生他养他的布鲁克林，愈显孤独的艾伦也十分想回到那些老朋友身边，就算是还是忍不住的揶揄，也收起了早年的锋芒和怪诞，更多了一份依依不舍。有许多影迷到纽约之后，第一时间就去寻找艾伦作品中的那些经典场景，而他公认艺术成就最高，情感最真挚充沛的，正是以纽约为背景的作品：《安妮·霍尔》《曼哈顿》《汉娜姐妹》《子弹穿越百老汇》……如今这部《纽约的一个雨天》自然也是如此，不过相对于八、九十年代的伤感基调，如今艾伦心中的纽约显得更为浪漫，更轻快些，这多少与他本人晚年的心态有关。
“我已经老了，不能再演这些浪漫的角色了……不过我也很幸运，因为我爸活了一百岁。”从欧洲回到纽约的艾伦，连续两部作品都启用年轻演员来诠释“曾经的自己”，从《咖啡公社》里的杰西·扎克伯格到《纽约的一个雨天》里的蒂莫西·查拉梅，两个男孩“被迫”沾染上了艾伦的“知识分子怪癖”，拧着眉、弓着背、絮絮叨叨的啰嗦，看似没什么自信，其实心里谁都瞧不起。要知道十年前的《怎样都行》里，艾伦还点名让老迈的拉里·戴维做自己的“替身”，如今则彻底想开了，舍不得纽约的话语，完全可以让 24 岁的“甜茶”说出口嘛。
伍迪·艾伦与两位主演在拍摄现场
其实在《咖啡公社》里，艾伦就已经用中央公园的晨曦来感慨时光流逝了，《纽约的一个雨天》同样是用中央公园里的远景、钟声和细雨，大都会博物馆里的艺术品，街头的片场邂逅和酒吧里的爵士乐，留住了文艺青年的心。“只有离开了故乡才会觉得故乡的好”，纽约公子哥盖兹比和亚利桑那富家女艾什莉，郎才女貌，貌似登对，可到了纽约才发现两人的世界并不交融，前者从小侵淫在母亲的文艺熏陶下，对名流上层圈毫不为意；后者却还是个没开过眼界的“傻白甜”，差一点就被明星们的花花世界晃了眼。正如片名所示，整个故事就发生在一个雨天里，一路充斥了惊喜、失望、尴尬和悔意，即便触及到了大染缸般的娱乐圈，艾伦也并未对某个人物报以犀利的批判，更像是一位老爷爷对孙辈们善意的提醒，所以最后的大结局仍然是浪漫且甜蜜的。
《纽约的一个雨天》剧照
能够与出口毒舌，但句句印心的赛琳娜·戈麦斯在一起，心高孤傲、故作叛逆的盖兹比算是找到正主儿了（这大概也是艾伦对自己爱情经历的“找补”）。反过来看他对艾什莉的魂牵梦绕，心神不宁，虽然也是爱情的体现，但那种失落感和挫折情绪，仿佛是因为自己的才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认可，连个乡下带来的女友都搞丢了。其实艾什莉的这趟“纽约之旅”才是真的狼狈收场，名导、制片和明星对她的殷勤都当不得真，差一点被虚荣冲昏了头脑的她，终归还是被好莱坞式的闹剧和大雨浇醒了：即便同样衣食无忧，但眼前的纽约并不适合艾什莉这样的外乡人。在社会层面，艾伦早就熟练于通过派对上的各色人等来讽刺，当观众猜测小情侣会不会俗套地撞遇时，导演突然笔锋一转，让盖兹比的妈妈讲述了一个古早的“家族传奇”，一下子打通了美国的价值观，令儿子豁然开朗了——原来，这才是所谓“纽约客”的历史啊。
把比弗利山看成垃圾制造厂的艾伦，一直在嘲讽、回避好莱坞主流电影圈。对于美国西海岸上种种浮华派对，这个“看上去像知识分子”的犹太老头，即便不把目光放在纽约狭促的公寓里，也要转向同样矫情孤傲，但还不至于那么势利的欧洲。“以后再也不参加任何电影奖项！”矮个子犹太单簧管演奏家的这句“宣言”，其实并没有把戛纳、威尼斯、圣-塞巴斯蒂安这些欧洲电影节包含在内，正如他 2020 年最后一部作品《里夫金的电影节》，就是借着男主角参加圣-塞的机会，对自己和电影史来了一次小小的回顾。
伍迪·艾伦与《里夫金的电影节》主创
所谓“不参加”只是不参与竞赛单元的角逐，如今的艾伦早已放高姿态，也就无所谓落选奖项的失落和牢骚。每年五月一到，他还是会把拷贝送到戛纳电影宫里，场外红地毯的闪光灯和欢呼声，甚至压过了金棕榈的入围者们。从《赛末点》到《爱在罗马》，以及在法国南部完成的《魔力月光》，艾伦上一个阶段几乎都在欧洲创作，每部作品也都会选送戛纳，尤其是 2011 年的《午夜巴黎》，无论欧美都叫好又叫座，一不小心让他又焕发了人生另一春。“有谁还爱听一个老头唠唠叨叨？”正是因为新千年之后，随着好莱坞越来越大片化、特效化，才让艾伦逐渐远离美国本土和纽约，登陆更有人文气息和历史底蕴的欧洲。在大西洋彼岸拍片，引入欧洲的电影资金，启用欧洲的明星，艾伦其实在选择另一种自我放逐，同时他也知道，妄自尊大的美国人，对于真正的欧洲生活保有一份羡慕，所以，《午夜巴黎》和《午夜巴塞罗那》成片后，依然能再次迷住奥斯卡和学院的评委们。
《午夜巴黎》剧照
在伦敦拍摄《赛末点》开启了艾伦的“欧洲时期”，这部“穷小子娶富家千金”的犯罪故事，也被公认为是艾伦这个阶段最佳代表作之一。“伦敦三部曲”中的第二部《独家新闻》题材类似，口碑稍逊，可到了《卡桑德拉之梦》，就有影评人们毫不留情地写下了“重复乏味”的评语。好在除了相对保守的英国人，欧洲还有更奔放的西班牙、法国和意大利的文化值得展现。中产阶级的虚伪、爱情与性的纠结，生命中不可预料的奇迹，悲喜间转化的无常，艾伦惯常的主题在这块多民族交融的大陆上也充满了可能性，欧洲的生活也可以启发他在表达风格和视角上的新尝试，与“曼哈顿时期”相比，更显洒脱了。艾伦身上独特的魅力，也自然吸引了欧洲最杰出的演员和名流，《午夜巴塞罗那》里的贾维尔·巴登、佩内鲁普·科鲁兹、《午夜巴黎》里的玛丽昂·歌迪亚以及当时的法国第一夫人卡拉·布吕尼……还有“最能代表意大利”的罗伯特·贝尼尼，无不是冲着他“唠叨”中的智慧而来。从伦敦、巴塞罗那到巴黎、罗马，艾伦所作的最惬意的事情，是为银幕上的缪斯留下剪影，为欧洲名城送去“W·A”的情书。
然而从欧洲重返美国，原想安度晚年的艾伦，却迎来了暴风骤雨般的清算。因为二十多年前“疑似性侵幼女”的旧案被翻出，在舆论不由分说的斥责下，几乎整个美国社会和电影圈都在抵制他，许多曾经的合作者和投资者，包括甜茶、范宁等年轻演员都被迫在重压下表态，甚至捐出片酬来划清界限，这部《纽约的一个雨天》随之也被发行方亚马逊雪藏，直到相对理智的欧洲人出手挽救，才得以面世。
细究起来，这场席卷整个好莱坞和娱乐产业的性侵风暴，其源头之一也正是来自于艾伦，与他那段并不美满的婚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爆料韦恩斯坦的关键记者之一，罗南·法罗就是伍迪·艾伦与前妻米娅·法罗的儿子，他从小就生活在父亲疑似性侵养女迪伦·法罗，并娶了自己另一个姐姐宋宜的丑闻之中，对此类事情自然深恶痛绝。迪伦成年后，在接受电视采访时，又公开了自己幼年被养父性侵和虐待的经历，再度引发了舆论哗然。但艾伦一直否认这些指控，回击那些都是米娅·法罗诱导年幼的孩子所说，如今双方早已成仇人，罗南和迪伦自然是站在她一边。虽然这起 1992 年的公案当时已被儿童福利机构和司法机关调查过，最后艾伦因证据不足免于起诉，但仍有很多人相信法罗的指控，尤其是艾伦后来正式娶了宋宜之后，“恋童癖”的名号就一直伴随着他，这一次又因韦恩斯坦案牵扯了出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媒体也推波助澜，去年 HBO 频道就推出了四集纪录片《艾伦对决法罗》，为今天的观众重新聚焦当年的来龙去脉，这对于本就备受道德非议的艾伦一方显然是不利的。“这是一部充满谎言的诋毁作品。”果然，在这部记录片开播后不久，艾伦和宋宜就联合发文，驳斥该纪录片既不真实也不公正，是本就同罗南有合作关系的 HBO 背着艾伦，偷偷搞的素材，其采访和评论明显偏向法罗一方，直到开播前才装模做样地联系了艾伦夫妇。时过境迁，当年的一家人现在已形同水火，曾经的缪斯成了复仇女神，法罗们即便难以推动案件重审，也可以借助舆论风暴让艾伦声名狼藉。而伍迪·艾伦如今也已 86 岁高龄了，原本一两年一部作品的创作频率明显慢了下来，说不定真的有那么一天，没人再给他投资，也没人再敢与他合作了，这，对于第七艺术、广大影迷和纽约市来说，终归会是一种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