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开局签到十年(又一次清白回家的机会破灭)
抗日开局签到十年(又一次清白回家的机会破灭)2月4日,中国第一所针灸医院在合肥成立。 2月2日,中国第一家野生动物综合试验场在北京建成。 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成为国际原子能机构成员国。 1月1日,“欧洲音乐年”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上拉开了序幕。 1月23日,菲律宾陆军参谋长被控参与谋杀阿基诺。
这是阳戈到剑桥大学读书的第二年——公元一九八五年。
一九八五年世界所发生的大事也不算少。
自逃离后,阳戈对世界发生的大事,关心备至,历数清晰。一个置身在外,不停地追逐故国家园潮水的人,关心一切也是增加自我的存在感。
这里摘抄了阳戈一九八五年一月到八月所记录的一些“大事记”——
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成为国际原子能机构成员国。
1月1日,“欧洲音乐年”在奥地利首都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上拉开了序幕。
1月23日,菲律宾陆军参谋长被控参与谋杀阿基诺。
2月2日,中国第一家野生动物综合试验场在北京建成。
2月4日,中国第一所针灸医院在合肥成立。
2月5日,40国裁军会议1985年春季会议在日内瓦开幕。
2月5日,直布罗陀陆地边界关闭16年后重新开放。
2月15日,中国南极“长城”站建设完毕。
注意,1985年8月12日这个日期,被阳戈用红色笔,曲曲折折圈上了。
阳戈的战友曲振平当天就乘坐在失事的日本航空123号班机那架波音747飞机上。他不在四人幸存者之列。
就在一个月前,曲振平与阳戈在英国伦敦一座贸易大厦的电梯里劈面相遇。
曲振平对阳戈牺牲的消息是他独自一人到烈士陵园扫墓时从阳戈的碑文上获取的,他在这次出国前,还给阳戈等其他牺牲战友扫了墓。曲振平发现阳戈时,着实吃惊不小,而面对阳戈这张惊世骇俗的脸,他确定是阳戈无疑。
阳戈企图躲避,但他俩相遇在狭小封闭的行进中的电梯里,阳戈避之不及。电梯停顿时阳戈又想躲,已被曲振平紧紧揪住了衣角。再躲,那可能就不符合阳戈的性格了。
阳戈与曲振平坐在了一起,曲振平首先道出了这些年自己的秘密。阳戈被曲振平的真诚打动了,也被曲振平的“自我放逐”软化了,最后向曲振平说出了自己藏匿的原因。曲振平对阳戈说:“帮你就是救我,我想通过帮你,回归正大光明的心路。”他们两人彻夜研究,形成了一个由曲振平帮助阳戈寻找证人、证据的方案。曲振平承诺他将不惜一切地促成阳戈清白地回归,他告诉阳戈完成此次出国的计划后,立即为阳戈寻证。
曲振平怀里揣着阳戈复印给他的有关证人和证据的相关物件:吴越留给阳戈的信、吴越的通信地址、吴越的照片、半张“黑龙号”船票,离开英国,日夜兼程辗转到日本,并要经此返回中国大陆。
“曲振平,仲秀才,咱俩的相逢真的出现过吗?不久前还与我不寐长谈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你……”
得知与他在伦敦分手不久的曲振平乘坐的飞机失事的消息,阳戈心里发出的声音变得游离闪烁。他感到自己的生命又一次遭到截断,将他与过去与未来切割了。因为曲振平出现的这一次,他是真的对回归抱有希望了。
他摇晃着站起来,摇摇晃晃满屋子走动,最后径直走到床头,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书,揣起来走出去。
他来到可俯瞰泰晤士河的英国皇家格林尼治天文台旧址,地球本初子午线的标界处,信手翻开那本带出来的书。他信手翻开那一页上的诗是《沁园春·长沙》。这本书里的每一首诗他都能倒背如流,最为偏爱的是这首和另一首词牌也叫“沁园春”的《雪》,这两首诗烂熟于心。作为南方生长的阳戈来说,对《沁园春·长沙》更易“触景生情”。
这也是一种存在感。一种游子与自己祖国的联结方式,一种心理支撑。这本书是他到英国读书不久,在一家华人开的咖啡书吧里发现的。那条几乎每天必经的街头那天上空突降暴雨,阳戈是为避雨而跨进店铺的。这本书伴随着店外的暴雨声,像一个动人的红色食盒一样静静地横卧在不显眼的角落里,被阳戈一眼发现。当时阳戈眼中的这本书,光芒四射无比耀眼,他几乎要扑过去。他最后拥有了这本书——他眼睛里的光芒诚恳地照耀着店主,那惯常总是挂着不轻易合作神情的人到中年的店主冷先生就双手把这本书捧给了他。
《沁园春·长沙》所描绘的情境此刻与他阳戈和曲振平之间的联系仿佛无法并论相提,甚至可以说是毫不相干。此时站在地球本初子午线的标界处,阳戈一下子发现个体是如此的渺小——尽管他双脚跨在东经和西经两种经度的分界线上,但那只是零度线。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他的思路由大及小——有生以来,第一次产生了对个体命运、时间、力量等命题的追问。
曲振平的意外,使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回归的渴望是那么的强烈迫切。六年过去,每一天的每一天,他从未轻薄这个愿望。因心之所往,每一天都长过一天,每一天都被思念、苦痛、无奈所煎熬。而回归之路在仿佛无涯的时间隧道中,被越拉越长……这世间到底还有何之物可为自己把握?每一刻都长过一刻,这一刻,灭顶的悲凉贯穿彻骨,令他仿佛支离破碎,泡沫一样蒸发。他双臂竟无力地向下垂去,书就像一根线一样,即将轻飘飘地脱落掉地。他气喘吁吁,下意识提住这本书,要知道,他是揣上这本书出来的。为了不让书沉降,他仿佛要拼尽全力。他气喘吁吁命悬一线。时间一分一秒地缓缓滑动。每一秒都长过一秒,他的全部意志就凭靠这“一线”与绝望交锋了。如果这“一线”飘落,他伟岸的身躯就会随之倒地。他不能倒下去,他没有理由像小时候一样,在无着无落思念自己去世的母亲的时刻,或扑向父亲的怀抱,或偷偷跑到山坡上,趴在地上肆意呼号,哪怕嘴里灌进了他咬断的草根和拍起的泥沙。
而此刻的这里,不是他的故土。
此刻的他伫立在山坡与落日之间,几乎是一动不动。他被啃噬在孤独而悲凉的无奈中。远处的人们看不出他的倒影,看出的是一个剪影。
最后剪影动起来了,端起那本书,对着那一页,大声地朗读起来,更确切说是背诵起来,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最后他在那经典的诗句上戛然而止——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至此他从山上飞奔而下,跑向泰晤士河边。他把书搁在河岸,迅速甩掉外衣,转身一个猛子扎进泰晤士河……
尽管升涨的潮汐会抹去我的足迹,我仍将不停地奔向那永恒的海与岸。
阳戈上岸后,走回那必经的街头。那是一条步行小街,街边没有高大建筑,连成一排的店铺,一致性的路灯,更易营造主题氛围。那是一种幽静中的华美。那家必经的小店铺已掌上了橘黄色的温柔的灯,铺内几张小咖啡桌上有烛光闪烁。惯常总是挂着不轻易合作神情的店主冷先生推门出来,正撞见阳戈匆匆经过门前,脸上顿时涌现出暖意和仁慈,令阳戈对这异国他乡迷离的街头顿时有了朦胧的古意和故乡感。冷先生拉住阳戈,关切地问:“年轻人,为什么你今天一脸的沧桑,双眼充血?进到我的铺子里,让我再请你喝一杯曼特宁咖啡吧。”
冷先生所请的第二次曼特宁咖啡送到了烛光闪烁的咖啡桌上,冷先生走过来,右手食指和中指优雅地叩击着桌面,对刚端起咖啡的阳戈说:“我接下放出一首歌来让你听。你听,来了——”
美国摇滚、民谣艺术家鲍勃·迪伦的作品《Blowing in the wind》(随风而逝),第一句歌词昂扬而至:“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才可以称为男人。”
邻桌几个气质可观的男人正在认真地交谈着什么,言语和肢体动作之间有着喷薄欲出的热度和蓄势待发的情绪,此时都在这首歌的飘逝中安静下来,侧耳倾听。
阳戈与冷先生,相视无言。
阳戈为曲振平生了一场大病,症状就是高烧,高烧了十天。烧得他的眼睛都发灰了,烧得玉龙的光泽也暗沉了(而在千里之外的华翎,也在同期高烧十天,玉凤僵冷)。阳戈发烧的头七天就是迷迷糊糊不知所顾,后三个夜晚都是回忆。终于,他释然了。他喃喃自语:
“曲振平,仲秀才,我的兄弟,你的放逐,就这样一去不返了。其实六年前,当你无情抽打良心后开始流放自己的时候,你的人生就百年圆满了。你这一次的告别,实则也是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