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失恋了吃下了灯泡(一时冲动砸了心上人浴桶)
男孩失恋了吃下了灯泡(一时冲动砸了心上人浴桶)看背影倒是人模狗样的,要不是早听说他打仗时破过相,脸上有道疤,还真差点被他迷了去。我眯眼望过去,那人身着窄袖长袍,腰系锦带,长身玉立,乌黑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然而在我眼里,他和寻常人家啰里吧嗦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整天念叨着给我挑婆家,相亲安排了一场又一场。但我是谁?晋国出了名的美人,赵氏宗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从小任性骄纵,眼高于顶,一众慕名而来的纯情少男都被我伤透了心。谁知我爹依旧没有放弃,这次安排的居然是个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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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惠风和畅,春光正盛,我站在台阶上眺望着远处那道挺拔的身影,不耐烦地扯了扯袖子。
世人皆赞赵鞅杀伐果决、智谋无双,不仅是赵氏一族备受尊崇的宗主,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国正卿。
然而在我眼里,他和寻常人家啰里吧嗦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整天念叨着给我挑婆家,相亲安排了一场又一场。
但我是谁?晋国出了名的美人,赵氏宗主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从小任性骄纵,眼高于顶,一众慕名而来的纯情少男都被我伤透了心。
谁知我爹依旧没有放弃,这次安排的居然是个将军。
我眯眼望过去,那人身着窄袖长袍,腰系锦带,长身玉立,乌黑的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
看背影倒是人模狗样的,要不是早听说他打仗时破过相,脸上有道疤,还真差点被他迷了去。
我朝天翻个白眼,不情愿地走了过去站在他身侧,谁知这人依然盯着眼前的大鼎,当我这如花似玉的美人不存在一般。
少年,就算你想玩欲擒故纵,这戏也太过了吧?
我轻咳一声,倨傲地问道:“鼎上的字能看懂吗?”
那人轻笑,“是名将范宣子所著的《刑书》,早就听闻宗主命人汇聚生铁,铸成巨大的铁鼎,将之篆刻其上,公示于众,今日得此一见,实乃幸事。”
他声音温润平和,如涓涓水流滑入心扉。
倒是有点见识的,那我就勉为其难用正眼瞧瞧你。
我转过身来对上他的脸,顿时双腿一软,差点没出息地晕过去。
他犹在独自感慨:“这刑鼎就是晋国第一部成文法典,传统的宗族分封制与天命王权制都将大大削弱,晋国的发展必然势不可挡,宗主实乃高瞻远瞩!”
阳光倾洒进他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的光芒,夺人魂魄。
我痴迷地盯着他白嫩如玉的脸,唆了一口流到嘴角的口水,哪还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全身的细胞都叫嚣着一句话:爹呀,就是这个人了!我一定要嫁给他,不然娶他也行!
没错,我这朵高岭之花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好色。只要长得好看的人,我都会对他高看一眼,毫无原则。
仿佛听到我的召唤,老爹乐呵呵地走了过来,对那人道:“所言极是,法乃国之本,旧的贵族礼制已不能形成国家强有力的支撑,巩固法典的权威性便迫在眉睫,必须作为改革图治的第一步。”
男子恭敬行礼道:“晚辈见过宗主。”
“不必多礼,邯郸城一切可好?”
那人愈发神采奕奕,笑道:“还要感谢宗主推行新的赋税政策,减轻农户的负担,使百姓得以安居乐业。”
爹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城主管辖得好,北迁晋阳一事也要你多费心了。”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我完全被晾在一边,听得晕晕乎乎,不由心生不满,冷哼一声。
到底是我相亲还是你俩相亲?
爹扭过头,仿佛刚看到我,奇怪道:“你怎么在这儿?胥渠将军呢?”
我登时一愣,下意识地朝旁边人看去,正巧他也望过来,四目相对,我又控制不住地犯起花痴。
爹不动声色地把我拉到身后,低声道:“这位是邯郸城主赵午,爹找他来商议大事的,闺女你收敛着点。”
原来认错人了啊……
我郁闷地低下头,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远处门卫匆匆跑来,禀报道:“胥渠将军生病了,现住在广门的驿馆,大夫说必须用白骡的肝入药,不然……就会死。”
那两匹白骡前几日才从胡人那里引进,十分稀有,我正稀罕得紧,闻言勃然大怒:“哪有这种怪病?纯粹是胡说八道,病死他算了!”
不料爹沉吟一番,毫不犹豫地召来厨师杀死白骡,取出肝脏,还要亲自给他送过去。
“爹!他就是丑人多作怪,你别被骗了!”我气急败坏地想追上去,却被人拦了去路。
赵午笑眯眯看着我,解释道:“一国之治,贵在用人。宗主若想坐大,必然要仰仗贤能之士的帮助。今日取肝探病,倒是个笼络人心的好机会。一匹只能观赏的白骡,与一位能带兵打仗的将军,孰轻孰重,你觉得呢?”
黛山明水的眉眼近在眼前,我晃了晃神,怒气不自觉消了大半,嘀咕道:“对对对,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要是哪天我爹为了家国大业拿你开刀,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目视远方,眸光清远,认真道:“人生一梦,白云苍狗,若能死得其所,倒也不算白活。”
我“扑哧”一笑,不以为意。战乱未至,纷争未起,谁会料到此话竟一语中的。
2
天色尚早,花摇暗香动,风吹柳斜斜。如此春光,怎可辜负?
我甜甜一笑道:“赵公子,家父怕是一时不能回来,您若无事,不如随我四处逛逛?”
赵午倒是从善如流,笑道:“那便劳烦赵姬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美男在侧,我哪能只是瞎转,便没话找话道:“听父亲说,北迁晋阳之事要多靠你,这是何意?”
赵午道:“宗主在晋国北部修建了晋阳城,但无人居住,欲从邯郸城迁出五百户作为人口补充。”
“为何?”我十分不解,“晋国南部才是中心地带,经济繁荣,生活富庶,为何要转移人口?”
赵午也有些疑惑,“何止如此,北部开化甚晚,荒凉贫瘠,还分布着狄人的势力,实在不是安居乐业的好去处。”
他叹口气,“不过宗主既然作此决断,必然有其深意。”
我无语地看他一眼,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盲目崇拜吧。
拨开枝影摇曳的花树,不远处的凉亭内传来书声琅琅。
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正埋头苦读,瞧见我们过来,细长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笑得一脸揶揄,道:“阿姊,这便是与你相……”
“无恤!”我连忙打断他,“不得无礼,这是邯郸城主赵先生。”
少年一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笑着与赵午见礼。
我凑过去看他手中的竹简,“这不是父亲写的训言吗?”
“是啊,父亲一生开疆拓土,复兴宗族,这些人生训诫都是无价之宝,理应细细品读,熟练背诵才是。”
得,又一个脑残粉。
我拍拍少年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那你可要时时带在身边,毕竟父亲约定的三年之期,已经不远了。”
步出亭外,赵午问道:“这位是你弟弟吗?我见他五官立体得很,不大像普通的中原人。”
我随手摘了朵花把玩,漫不经心道:“他是狄人妾侍所出的庶子,地位低下,没少被人欺负,也就我心地善良总护着他。”
赵午若有所思,“那竹简已磨得光滑,他倒是真心好学上进的,在嘲讽恶意中仍能温文知礼,保持良善,实属不易。”
我嗤笑一声,把花揉碎,“你可别被这崽子的表象迷惑了,有一次智伯当众羞辱他,虽然他面无愠色,低调化解,背地里却恨不得将那人的头砍下来做夜壶!”
赵午挑眉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他。”
“比起资质平庸的大哥赵伯鲁,我自然更喜欢无恤多一些。”我嘻嘻一笑,没好意思承认,其实是因为无恤长得可爱养眼,我才处处对他另眼相待的。
石径幽长,两侧花团锦簇,我的注意力却全在赵午的脚上。
邯郸人的步伐奇特,既飘逸又稳健,既灵动又端庄,十分优美,我不自觉踮着脚跟他学起来。
谁知脚下突然冒出块凸起的石头,我一个趔趄冲着赵午栽过去,来了个标准的投怀送抱。
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我,它的主人正笑得眉眼弯弯。
赵午煞有介事地道:“赵姬还是不要模仿得好。十来年前一个小姑娘到邯郸城玩,学人走路不成,反而忘了原本的行走方式,得不偿失。”
我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事儿听着有点耳熟啊!
幼时我随父亲去过一次邯郸城,也曾趴在大街上忘了怎么走路,不过我是装的,只因路过的小哥哥实在太俊俏了,忍不住讹他一把。
天真的小少年果真背我走了一路。那晚月明如水,漫天的星光汇聚在他眼中,一闪一闪,我的小心脏也跟着一跳一跳,快活地冒泡泡。
送回到客栈,他转身欲走,我色急生智,一个饿虎扑食抱上去,没想到用力过猛,竟然……拽掉了人家的裤子。
“你这丫头怎么恩将仇报!”小哥哥羞愤至极,眼泪都要掉下来。
我挥舞着小手帕安抚他:“哥哥别哭,我会负起责任的。”
不料他转身就跑,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名字,电光火石之间,只清晰地看到他大腿上有一片血红的胎记。
3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斜,天边镀上一层温暖的余晖。
赵午扶我站稳,问道:“这会儿宗主应该回来了吧,可否劳烦赵姬带我过去?”
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一边往回走一边偷瞟他下身,如果他真是当年被我占了便宜的人,那……
我咬咬牙,做人要言而有信,那我就忍痛割舍各路芳草,弱水三千,取他这瓢算了!
不过胎记长在那地方,怎么检验是个问题。
我绞尽脑汁琢磨着,很快就到了议事厅前,一人笔直地站在门外,不动如山。
赵午奇道:“这人是谁?为何站于此处?”
我随口回答:“他叫周舍,在门前站了三天三夜,看这寒酸木讷的样子,我爹八成瞧不上他。”
赵午皱了皱眉,不赞成道:“宗主向来不看重出身,而注重能力,人还未见,怎会轻易下定论。”
我撇了撇嘴,突然灵机一动,笑道:“赵午,要不咱们打个赌,就赌我爹会不会收他做幕僚。我赌不会,如果我赢了……”我眼珠一转,嘿嘿坏笑,“你就把裤子脱了!”
他斜睨我一眼,淡定道:“若是我赢了呢?”
我歪头想了想,“那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杀人放火,什么都行。”
“好!”他爽快地答应,“不许反悔!”
春寒几分料峭,室内墨香暖融。
父亲跪坐在案前,专心处理政务,我走过去静静侍在一旁。
赵午恭敬行礼道:“宗主,门外一名贤士毛遂自荐,已站了三天三夜之久,其心赤诚,还望给他一个机会。”
爹果然将人召了进来,温声问他:“这位先生,不知你有什么才能啊?”
周舍老实道:“在下一无所长,只是会写几个字,愿拿着笔墨牍片跟在您身后,记录下您做过的错事与说过的错话。”
此话一出,我心里暗笑,就这得罪人的本事也敢说出口?周舍啊周舍,某人可要被你害得裸奔了。
我得意地朝赵午看过去,却见他一脸平静,看向周舍的目光中竟有几分赞赏。
紧接着便听爹抚掌大笑,“百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众人唯唯诺诺,不如周舍之谔谔。还请先生早日随我做事,不吝谏言!”
周舍喜不自禁,忙叩谢爹的知遇之恩。我恨恨地站在一旁,嘴快要撅到天上。
赵午看我一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对爹道:“宗主胸襟气度过人,晚辈佩服。”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只是在下有一事实在想不通,还望宗主指点迷津。”
爹命人带周舍下去安顿好,这才慢悠悠道:“你是想问为何邯郸繁荣昌盛,却要将族人牵至晋北荒瘠之地,对不对?”
赵午点头,“晋国南部是六卿宗族居住最为密集的地区,政治经济更为先进,若赵氏此时北迁,恐不利于后续发展。”
爹依旧慢条斯理:“难道北部就一点优势都没有?”
赵午沉思半晌道:“晋人活动范围有限,北部人烟稀少,所以空间大,发展自由。”
“如今晋国局势如何?”爹耐心地循循善诱。
“六卿分权,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起云涌,斗争激烈。您位居正卿,赵氏一族不可避免地处在斗争核心。”赵午脱口而出,当即恍然大悟,“若将大批民生力量转移到触手难及的晋北,他日六卿矛盾激化,赵族便多了一条退路!”
他激动地站起身,深鞠一躬,“宗主深谋远虑,目光长远,晚辈受教了。”
夕阳透过门窗,映在他脸上,那双琥珀般的瞳仁灼灼发亮。
我发现每次提到对宗族有利的事,他都格外兴奋,这城主当得倒是尽职尽责。
赵午平静下来,眉头微蹙,“话虽如此,可城中百姓却未必愿意。”
爹轻轻颔首,“他们当然不乐意,邯郸城又不全是赵氏的人。”
“还有赵氏姻亲的范氏与中行氏,六卿之中权力最大,对赵氏觊觎已久,虎视眈眈。”赵午疑惑道,“您要借此将他们都踢出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爹起身走至堂下,“邯郸不收,更何谈将阳曲、灵石纳入囊中?”
赵午一怔,“阳曲偏北,灵石居中,邯郸属东,您这是要进攻中原?”
“始祸者死。”爹负手在他面前站定,沉声道,“纷争自然不能由赵氏挑起,但却可以提供一个契机。”
赵午苦笑,“宗主这是铁了心要将在下推出去当导火索了?”
“事关赵氏宗族兴衰存亡,城主深明大义,想必不会推诿。更何况……”爹凑到他耳边低语几句,神神秘秘。
赵午低低笑起来,“宗主揣摩人心的功力果真登峰造极,我以为隐藏得很好,还是没逃过您的法眼。”
再抬起头,他眼睛依然亮亮的,却盛满了温柔。
4
窗外月朦胧,绿竹动清风。
美男的裤子没扒成,还被迫听了一下午无聊的政事,伐开心。
我站在赵午暂住的庭院内,歪脑筋一动,计上心来。
挥退前来送水的仆役,我对着两桶热水深呼吸一口,咬牙拎了起来,一路跌跌撞撞送进去。
屏风后水汽氤氲,赵午背对着我坐在浴桶中,黑发散在水里如同光泽的绸缎,圆润的肩头比玉石还要莹白,我差点流着口水虎摸上去。
好在我还记得来时目的,讪讪收回爪子,琢磨着如何才能偷窥到人家大腿,总不能钻水里去吧?
苦恼之际,我双眼四处扫寻,真是苦心人天不负,墙角居然有把锤子!
我乐滋滋地把它拎起来,脑子一热,做出了平生最悔恨交加的事。
没错,我把浴桶砸了。
那人震惊地起身转过来,我成功看到了他腿上的胎记。
赵午飞快地捞起衣服穿好,耳朵红得要滴血。
我赶紧把作案工具扔到地上,真诚道:“是锤子自己动的手,不关我的事!”
闻言,他脸色更加阴沉,俯身凑过来捏住我的下巴,发丝上的水快要滴到我脸上,嗓音也不似平日的清朗:“姑娘,你看光了我两次,难道不打算负责吗?”
一时冲动砸了心上人浴桶,他红着耳朵“看了我就要负责”
墨玉般的眼眸光华流转,呼吸间满是他身上的馨香,我一时有些怔愣。
见我不言,他失望地松开手,自怨自艾道:“罢了,宗主视如珍宝的女儿,岂是我一个小小城主可以肖想的?赵姬还是速速离去吧,不要损了您的清誉。”
他一脸黯然地转过身,背影萧瑟。
我急道:“胡说什么!我早对你一见钟情,此生非君不嫁,绝不反悔!”
“等的就是这句。”他转过头,笑得一脸得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
好一招以退为进啊,你不再是当年的天真小哥哥了!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顺,不出去约会实在辜负春光。
我喜滋滋地拉着赵午换了干练的胡服,刚牵了马,就见无恤一脸喜色迎了过来。
“阿姊,今日父亲突然召见我们兄弟几人,要求拿出三年前赐予的竹简,并一一复述上面内容,只有我一个人做到了。”
我挑眉笑道:“竹简那般沉重,你还真日日随身携带啊?”
无恤笑笑,“怎么可能,多亏那日阿姊提点,不然此时也拿不出。”
他瞧见我们的装束,问道:“阿姊与赵城主要外出游玩?不如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有趣得很。”
骏马飞驰,一路向北,不多时便到恒山脚下。
青山毓秀,峥嵘崔嵬,我爬了一半便手软脚软,撒娇耍赖让赵午把我背了上去。
无恤在一旁笑得贼兮兮,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斥道:“这地方有趣在哪?你给我好好说说!”
“嘘,你听。”无恤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向丛林深处。
从山腰传来一阵异动,熙熙攘攘,喧哗不止。
无恤轻声道:“父亲说他在恒山藏了一块宝符,谁能率先找到,便立他为接班人,哥哥已经派人来搜山了。”
我不禁嗤笑,“偌大的山上找一小块宝符,无异于大海捞针,大哥就算把山翻过来也找不到的。”
无恤沉吟道:“这宝符或许并不存在,继承人事关重大,断不能如此草率,父亲一定是想考察什么。”
“为宗者,既要精通治国之道,也要胸怀宽广。”赵午平复了呼吸,微笑道,“无恤,你站在恒山之巅,看到了什么?”
山峦高耸,站在山顶极目远眺,苍茫的天空下,是广阔无垠的秀丽江山。
无恤低喃道:“越过恒山,便是狄人聚居的代国边境,狄人凶残好战,向来是晋国的心腹大患。”
少年忽然双眼一亮,喜道:“恒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能占据它,将代国收入囊中必指日可待!恒山真乃我国宝符!”
他转身对赵午一拜,乐滋滋道:“多谢姐夫指点,日后若有机会,无恤定然竭诚相报!”
听此称呼,赵午面颊微红,看得我心头一动,一脚踹走无恤,“赶紧去向父亲回报吧,别在这儿碍事了。”
清风拂过,云开雾散,终于只剩了我们两人。
我挽住他的胳膊,笑道:“这孩子惯会见风使舵,野心勃勃,自己也有狄人的血统,对付起来却丝毫不留情。”
赵午揽住我,叹息道:“谋大事者,必先舍弃私情;开疆拓土,必然伴随鲜血与牺牲。此等气魄,我是做不到的,能守护族人安居乐土,就心满意足了。”
我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你这样很好,我喜欢你这份善良与柔软。”
或许最初只是一见钟脸,但此刻却已完全沦陷。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品性,大抵如此。
“还记得那个赌约吗?你说会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赵午附在我耳边低语,嗓音低沉悦耳撩人心弦。
我疑惑地抬头,琉璃般的双眸漆黑铮明,正笑吟吟地望着我。
“等北迁晋阳的事一了,我要你陪我看尽春花秋月,踏遍万里河山,直至白首,永不相离。”
5
十里长亭,杨柳依依。
赵午要返回邯郸城,我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他无奈道:“我尽快安排好族人迁移,早日回来找你好不好?”
我低头不语,依旧闷闷不乐。
他温声哄着:“闭上眼睛,我变法术给你看。”
我听话地照做,感受着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情不自禁嘟起嘴巴。
谁知他半晌没有动作,睁眼一看,这厮正笑得贱兮兮,“你以为我要吻你吗?”
我霎时面红耳赤,他又凑过来在我脸上轻啄一下,“猜对了!”
我又气又羞,离愁别绪消失殆尽。
天杀的,你刚才差点就被甩了知不知道!
他不知从哪变出支碧绿簪子,插在我的发间,认真道:“不会很久的,等我回来。”
马蹄声声渐远,亭外杳杳清寒。
我满心欢喜地等他兑现诺言,却不想再见已是沧海桑田。
送他走时春光正盛,公子如玉,意气飞扬。可等到秋风萧瑟,我听到的消息却是他办事不利,被爹关入地牢,不日便以抗命之罪处死。
我大脑一片空白,跌跌撞撞闯进无恤房中,他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无恤扶我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邯郸城的居民迟迟不肯北迁,对父亲的权威是极大的挑衅,必然要以儆效尤。”
我紧抓住他的袖子,哀求道:“那严惩便是,何必非要杀死?”
无恤无奈道:“阿姊,你不明白。处死赵午才能引来城中的氏族反抗,父亲才有机会出兵将范氏与中行氏赶出邯郸,而这又是攻入中原施展宏图的第一步。所以,赵午必须死。”
“那北迁晋阳……”
“这只是导火索罢了,赵午便是此事的牺牲品。”
我沉默下来,半晌道:“无恤,你能顺利当上继承人,他也算功不可没。以你如今的势力,换出一个死囚应该不是难事。”
无恤一顿,“父亲的意思,我怎敢忤逆?”
我冷静下来,沉声道:“如果我告诉父亲,这些年你找人时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汇报于你,不知父亲会作何感想?”
少年神色一冷,薄唇微微勾起:“阿姊若能答应我一件事,救人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他缓声道:“只要你嫁入代国,取得代王信任,我会找机会在两国边界设下鸿门宴,让他有去无回。你若是答应,救出赵午的事我自会办妥。”
那双细长的眼睛弯出漂亮的弧度,如今看来分外刺目。
“希望你说到做到。”我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姊,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条路踏上去便无法回头。”
暮雨潇潇,子规悲啼,秋风卷着落叶打在身上,凉到了骨子里。我抬头望着高悬的明月,泪水倒流回心底。
回头做什么,我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就够了。
地牢阴暗潮湿,不时有老鼠爬过。
赵午闭目坐在干草上,依然沉稳自若,神态安然。我躲在一旁,一遍遍描摹着熟悉的轮廓,深深镌刻心头。
许久,我才缓缓走过去,收起眼底的情绪。
赵午听到动静,睁眼看过来,顿时温软了眉眼,笑道:“你怎么来了?我很好,这地方腌臜,快回去吧。”
我冷笑一声,“谁问你好不好了?我是来和你告别的。”
他还在笑,从木栏的缝隙中握住我的手,道:“对,告别才能重逢,不管是今生还是来世。”
看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我心里忽地一痛,掐住他的手怒道:“谁要和你重逢?你一个阶下囚也配和我说今生来世?”
我咬牙道:“实话告诉你,我这个人,喜好美色,贪恋权势,见你好看玩玩而已。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也敢肖想堂堂宗主的女儿!你就只配在穷乡僻壤找个老实媳妇儿本本分分过日子!”
他眼底蒙了一层阴翳,轻声道:“你是认真的吗?玩玩而已?”
“没错!”我红着眼低吼,“我警告你,就算还能活着,也别再跑出来抛头露面,更别说你是谁,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一介城主沦为阶下囚,不嫌丢人现眼!”
说完我一把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地牢,眼泪簌簌直落。
他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似是有话要说,可我不敢回头去看。
就这样吧,希望你从此隐姓埋名,娶妻生子,余生安稳。哪怕,你将会厌我、恨我、忘记我。
议事厅内,地板冰凉。
爹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你执意要嫁入代国?不必勉强自己,爹还不需要用自己的女儿做政治牺牲品。”
我跪在地上,面如沉水,“爹,女儿真心愿为晋国尽一份力,既能智取,何动干戈?不要让将士与百姓无辜丧命。”
爹欲言又止,终究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心意已决,为父也无话可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我只当父亲不舍我远嫁,却不知一念之间,我与今生的幸福彻底擦肩而过。
6
婚期定在隆冬,大雪铺了几层。
听说赵午在晋阳被处死,邯郸城人怒而挥兵攻打赵简子,范氏与中行氏纷纷招兵买马,借机重挫赵氏一族。
又听说爹临危不乱,急招韩氏、魏氏兵援晋阳,士气大振,重挫敌方联军。趁此时机,收回邯郸,夺得阳曲、灵石,一举攻入中原。
大雪纷扬的冬日,我披上艳红的嫁衣,南珠金线丝丝坠连,仿佛情人的眼泪。
窗外有人轻叩两声,我以为是无恤,打开却见到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温雅如山。
我慌忙奔出屋外,拉他到偏门,“你来这儿干什么?快走啊,千万别被人看到!”
赵午却停了下来,定定望着我,“我要带你走。宗主放出杀我的消息只是为了引战而已。现在北迁晋阳之事尘埃落定,赵氏一族势力如日中天,我已经完成了使命,宗主放我自由了。”
“你说什么?”我实在难以置信,“这只是爹和你联手做的一场戏?”
赵午低声道:“宗主看出我对你的情意,但同族不可通婚,正好趁此机会假死换个身份,他同意将你嫁给我。”
我回想起请命时父亲的眼神,想起地牢中他意有所指的话,顿时如坠冰窟,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原本都是最好的安排,可我却自作主张,亲手毁了这一切!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崩溃地哭喊,整个人被铺天盖地的悔恨淹没。
赵午搂住我,内疚道:“对不起,事关重大,我不能透露分毫。”
“阿姊。”少年清朗的声音传来,“快回来,代国的迎亲使团已经到了。”
无恤在不远处微笑着,眼神却像淬了冰,锐利而狠辣。
我不由打了个寒颤,走到他面前问道:“赵午和爹商议假死一事,你事先知不知情?”
他笑了笑,却道:“阿姊,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嫁入代国已成定局,骑虎难下。你若是敢临阵脱逃,我现在便将赵午斩杀在你面前!”
我气红了眼,疼爱了多年的好弟弟,终究是条捂不暖的毒蛇。
飞雪模糊了视线,我木然走向赵午,冷声道:“你走吧,我已是代国夫人,从前的荒唐事不要再提,男子汉大丈夫,别拿得起放不下的。”
他猛然扯住我袖子,厉声道:“代国与晋国是死敌,开战是迟早的事,你一个女人能改变什么?嫁过去也是白白送死!跟我走,天大地大,总有一个地方能容得下我们!”
“别天真了!”我用力拂开他,嘶喊道,“我若逃婚,代国必向赵氏开战,你想让我成为千古罪人吗?我是宗主的女儿,政治联姻是我的既定命运,你是国主吗?你是重臣吗?你什么都不是,凭什么娶我!”
“我承认看上过你这张脸,做了一些惹人误解的事,现在我向你道歉,别再纠缠了行吗?”我极力压抑住哽咽,句句捅进他的心窝,“赵午,我从未真心喜欢过你,不过找个乐子罢了,还要自取其辱吗?赶紧滚啊!”
少年身形僵硬,眼中闪着愤怒与哀伤,却倔强地握着我不肯松手。
无恤“啧”了一声:“阿姊若是搞不定,不如弟弟帮你一把。”
“不必了!”我转身大喝一声,“来人!把这登徒浪子打断腿扔出去,越远越好!”
手腕间的力道终于松了下去,温润的面孔变得灰败,他低嘲道:“是我自作多情了,原来地久天长,不过误会一场。”
鲜血从他的腿间弥漫开,在雪中拖出触目惊心的痕迹,清澈的双眼再也没有了光亮,他终于……心如死灰。
我闭眼不敢再看,冷声道:“赵无恤,我可不懂家国大义,你若敢再对他下手,我必将两国搅个天翻地覆,令你永无安宁。”
“阿姊,你哭得妆都花了呢。”他轻轻擦掉我的眼泪,丝毫不理会我的威胁,“夜深人静你爱怎么哭就怎么哭,但人前我要你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做好你的代国夫人。”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否则,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杀了他。”
我看着眼前艳若桃李的脸,冰冷又陌生。
所谓至亲,视我如棋子,利用起来毫不心软;所谓至爱,被我打断腿,葬送了权势与前程。
呼啸的朔风灌入领口,有一种痛,冻结了血液,灼伤了灵魂,原来这才是心碎。
代国山高水险,荒凉贫瘠,代王更是凶狠粗蛮。
枕边人早已鼾声如雷,我静静缩在床榻的角落里,失神地望着窗边的月光,只有把那支碧绿的发簪紧握在怀里,才能挨过一个个夜不能寐的晚上。
不知熬过几个冬夏,狄人终于对我放下戒备。
彼时无恤已成为赵氏新一任宗主,与韩氏、魏氏三家分晋,建立赵国。
代王拿着赵国来的书信,乐呵呵道:“赵王真是热情好客,邀请孤到边境夏屋山赴宴,夫人也一同去吧。”
再次踏上故国的土地,青山依旧,明月如初,可惜物是人非,满心苍夷。
无恤坐在主位,一旁的侍卫垂首而立,灯火昏暗,看不真切。
酒过三巡,代王松下防备,愈发口无遮拦:“宴席之上,哪有侍卫近身侍奉的道理?难道赵王真如流言所说,喜好男色?”
我朝那人仔细看了一眼,心头突地一跳,颤声道:“大王醉了,随妾回去歇息吧。”
代王已然微醺,挥开我道:“昔闻豫让两刺赵王,却皆被赦免,孤只道你心胸豁达,如今看来,啧啧,倒是不免令人遐想。”
他端着酒杯呵呵笑起来,无恤的脸霎时黑了。
“代王这是公然挑衅吗?一国之君当众受辱,若不讨个说法,日后如何服众!”
无恤厉喝一声:“来人!把代国人都抓起来,一个都别想跑!”
一声令下,数名乔装成厨子的杀手一一现身,歌舞升平的宴会瞬时混乱不堪,一片狼藉。
我转身欲跑,冷不防被人一把扼住,匕首架在脖子上。
代王阴森森道:“爱妃,陪孤走一遭吧。”
他拖着我,一步步后退,大喊道:“赵王,要想你亲姐姐活命,就赶紧放孤离开!”
众人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不敢轻举妄动。
无恤身旁的侍卫却直直走过来,步伐缓慢,有些蹒跚。
我痴痴看着他,朦胧了泪眼。
赵午冷冷看着代王,“在下这条残腿正是拜她所赐,你若是杀了她,我反而感激不尽。”
他眼神冷得像是一潭寒冰,我心里酸涩得喘不过气,忍不住低声笑起来,眼泪滴滴滚落。
代王手一抖,诧异地看我一眼。
几乎同时,赵午迅速抬腿踢开他的手臂,将我拽入怀中。代王毕竟身强体健,身手矫捷,眨眼间便又刺了过来。
我忽然被人旋了一圈,只看到寒光一闪,匕首便没入身体不见了。
周遭一片喧哗,代王已被击杀,可我只听得到身上人的心跳,越来越微弱。
赵午嘴角溢出鲜血,眼神却那样温柔。
他在我耳边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当年做城主的时候,年年要向你父亲述职,每次都会见到一个小姑娘在秋千架上玩耍欢笑,灵气得很。你一直没注意过我,我却心悦你多年。”
血滴到我脸上,与泪融在一起。
我哭着捂住他的嘴,“别再说了,你留些力气等大夫来好不好?”
他弯起眉眼,轻轻握住我的手,喘息道:“这些年我想清楚了,有的人……就算注定不属于我,但能遇见……也挺好的。”
白皙的手腕滑落下去,我抱着他跪坐在地上。
赵王缓步走过来,小声唤道:“阿姊……”
我拔下发鬓的碧簪,在地上磨出锋刃,道:“无恤,多谢你医好他的腿,这些年不曾苛待。我已助你杀死了代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吧。”
尖锐的发簪刺入心脏,冰凉却解脱。
我噙着笑抚过怀中人的脸庞,轻声道:“等我死后,把我和赵午合葬了吧。”
当年的誓言犹在耳畔,尽管不能陪你看尽春花秋月,踏遍万里河山,甚至不能白首,但至少,我们永不相离。(原标题:《野史歪谈:暮雨子规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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