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梨花屯去作者情感倾向(何依乡土望天涯)
到梨花屯去作者情感倾向(何依乡土望天涯)命运并不理解,夏家湾的愿望。人生轨迹的阴差阳错,促成我走出了村庄。荷尔德林预言说: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生存的根基。他在《致流浪者》中写到:我自你们溢出,追随你们而浪迹他乡,现在我已饱阅人生,又与你们,与欢乐的神明同返故国。在他乡,我读着荷尔德林的诗,常常扪心自问:莫非人生的道路都一样弯曲?难道生活的出路自古就要背井离乡?究竟走多少路后再能回归到当初?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有个人考取了功名,多少年后携妇将雏还乡,半路歇息遇到一个老农在收割庄稼,遂问:老汗,这红杆杆绿叶叶的是什么东西?老农抬头一看,这不是日思夜想的儿子吗,当即一顿棒打。虽是一则笑话,但给我许多憧憬和启示。因为我打小也想过离开故乡,虽然不知道方式如何,但在看见亲人拼命过不上有指望的光景时,这种愿望尤为强烈。但我不想成为那个有出息的人,我认为好好种庄稼也照样养活人。村庄西头还有一眼泉水,叫“庙神泉”,有“石拜大”, 还有
作者:家村
村里人敬畏神灵,信奉天在上,人在做,天在看。
天就是神明,村里人叫天爷,主宰风调雨顺,主宰五谷丰登,主宰生老病死,主宰人间祸福。每年大年初一,村里人都要把第一顿饭,把最长的面条敬献给天爷,敬祖祭祀的三炷香,首先要敬天爷,再敬灶王,最后敬供奉在堂屋中央的祖先牌位,这是天伦秩序。
村庄东隅还有专司村庄安详的小庙,老柏树挺立在神龙仰首的厚土中,庙里供奉小龙王和土地爷,逢年过节全村人去跪拜烧香,“奠钱粮”。村庄之上的昆仑山顶还有玉皇殿,一个道观,一个关帝庙,供奉的是释道儒三家大神大仙大武圣。
村庄西头还有一眼泉水,叫“庙神泉”,有“石拜大”, 还有活在神旁边、庙周围的神树,许多孩子拜给它们,做干儿子、干女儿。水泉的石板上贴着对联,“夜哭郎”的符贴。下村的王婆常年对着水泉呓语,向“泉拜大”打听孙子“盼儿”的消息。挑水的人,经过水泉赶集的路人,贪玩的孩子们,对着壁立眼前的山崖大声朗诵:“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走路君子念一遍,一睡一个大天亮”,深长的宕沟,一大群的崖娃娃,以山谷的回声,传诵出同样的符咒。
我想起禅师马祖道一写过的一首诗:“为道莫还乡,还乡道不成。溪边老婆子,唤我旧时名”。我很庆幸自己还有许多亲人和熟悉的乡邻,在故乡的屋檐下,亲近地过活。
身边是一堆小丘一样杂乱的荞麦草,三个老人靠在墙根晒太阳,抽旱烟,谝闲话。刚刚过去的漫长的冬天还不能让大地尽快复苏,清晨的风还带着些许寒意,我像迷途的羔羊失落地归来,内心深处,却再也翻不起那曾经莫名的痛楚。
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有个人考取了功名,多少年后携妇将雏还乡,半路歇息遇到一个老农在收割庄稼,遂问:老汗,这红杆杆绿叶叶的是什么东西?老农抬头一看,这不是日思夜想的儿子吗,当即一顿棒打。虽是一则笑话,但给我许多憧憬和启示。因为我打小也想过离开故乡,虽然不知道方式如何,但在看见亲人拼命过不上有指望的光景时,这种愿望尤为强烈。但我不想成为那个有出息的人,我认为好好种庄稼也照样养活人。
命运并不理解,夏家湾的愿望。人生轨迹的阴差阳错,促成我走出了村庄。荷尔德林预言说:技术功利的扩展,将会抽掉整个人生存的根基。他在《致流浪者》中写到:我自你们溢出,追随你们而浪迹他乡,现在我已饱阅人生,又与你们,与欢乐的神明同返故国。在他乡,我读着荷尔德林的诗,常常扪心自问:莫非人生的道路都一样弯曲?难道生活的出路自古就要背井离乡?究竟走多少路后再能回归到当初?
多少年后,我深深地醒悟:一个人出走后,并非再能很顺利地就返回故乡。
仰望大山,曾经的草甸长满了密林,看不见弯弯曲曲的小路,黄土路被水泥浇筑,两边的大树被砍伐,太阳照着旷野,嫩绿的山坡上深茂的草木新发的春叶熠熠闪光。白云还在村庄上空游走,飘过收留我们童年的窑洞,那截长着杏树的土坎也不见了,新房子矗满临路的田野,山顶的寺庙旁,架着三座银光耀眼的铁塔,似乎在善意地提醒:人要活在现实中来,跟随过去的路,回家。
欣慰的是,我还能说出上百种草药的名字,因为夏家湾的种种荒草,多数都是济世的药,因为我曾学过三年药学,而对山间的草药有一知半解,对自然的丰厚、瑰丽和神秘,心怀虔诚和敬畏。
我所认识的野草从这个春天开始,将无所阻挡地生长,他不在乎最知晓他底细的人回来,依然如故地从采药的山坡向庄稼地蔓延。到风来的时候,我能做的就是满心欢喜地俯下身侧耳倾听:野草在向风打听我的下落。
站在无比松软的草地上,我听见越来越多的小楼压得村庄喊疼。四月清明的夏家湾,照着明亮鲜净的阳光,天空瓦蓝而旷远。举目四野,高高低低的山谷尽是深深浅浅醉人的绿色。野韭菜、薤白、荠菜,在饱满的春雨后悄悄地透出泥土,草坡无比酥软,蒲公英开花了,像金色的灯盏摇曳着烛光,草地上四处都是填满一汪汪潭水的牛蹄窝,那些打山的采薇的孩童们,一下子就雨点般爬满山坡。
这些野菜,喂养过我,它们以稚嫩的青芽、恬淡的清香制造出夏家湾迷人的美丽,不仅让我食之有味,并喑示和造塑我的心灵,人一定要敬天爱物。它们向我揭示生存的逻辑和生命的智慧,它们影响着我,在后来漂泊他乡的每一段路途,都低头记住走过的路,并记着走远后转过身回望。
实质上,在乡村少年理想模糊没有规划的道路上,这些乡村万物,影响和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从小与它们朝夕相处,很早就发现了草木世界的柔软与安宁,不像我现在,连迷茫和彷徨的滋味,也体会不透彻,甚至年纪越大越不知道怎样在人群里生存,越蓦然回首越深刻懂得努力白费,似乎是这些年最大的收获。
路遥在《人生》里写到高加林赤手空拳回到故乡,他过去的学生砍柴娃娃在对面山坡上给他唱信天游:哥哥你不成材,卖了良心才回来。他回到村里,乡亲们都赶来安慰他。高加林深深地感到:乡亲们在一个人走运的时候,也许对你躲得很远;但当你跌了跤的时候,众人却都伸出自己粗壮的手来帮扶你。高加林忍不住热泪盈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掏出纸烟,给大家一人散了一根。当高加林再迈步向村子走去的时候,感到身上像吹过了一阵风似的松动了一些。他抬头望着满川厚实的庄稼,望着浓绿笼罩的村庄,对这单纯而又丰富的故乡田地,心中涌起了一种深厚的情感,就像他离开它已经很长时间了,现在才回来。
世界依旧美好,我不知所以的麻木,起源于何处?但只要我坐在夏家湾的草坡上,望着脚下树木醒绿的村庄,望着青青的禾苗,潺潺的溪流,我的泪水与欢笑,就能像泥土一样袒露无疑,能像小溪一样澄澈透明,所有冻结住的过往,坚冰开始消融,这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故乡还依稀如旧,永远清澈呢?
二十年前满怀理想的人,二十年后依然手无寸铁,谁会在乎一个游子的失败?就像多少年的风,吹过院落,吹过秋天的树,就像那一树繁叶毫无意义的飘零。
这么多年我不停地去远方寻找,那个没有结果的梦。我的没心没肺,让我对任何事情,都抱着一种不伤怀不仰望,不极力不追求,坐在夏家湾,五光十色的梦境在乡村与城市间挣扎,什么是追逐的世界,过去的往事还留存下什么,我感到逝去的尘世如水,也感到变迁的欣喜在望。庞大的荒芜,改变着村庄的模样,固守着内心世界总还看见的青山绿水的故乡。
汪峰在《河流》中唱到:“究竟流多少泪才能停止哭泣,究竟回多少头才会看到天空”。我每一次朝向故乡的重返,都是还乡。每一次拾上小路的还乡,又将出发。每一次将就离去的出发,带着故乡。
在神圣的夜晚,我倾听雨水如注,故园野草疯长。海德格尔说:“每个人都按照对自己适宜的方式实现返乡。”我一路低头从柳树坝走着回家的故乡,和竖在心底童年背景的故乡,完全不是一个模样,现实的碰撞和深远的回味里,村庄已绝不是一个概念上的眼前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