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变强硬手撕渣男(女主敢爱敢恨大美女)
女主变强硬手撕渣男(女主敢爱敢恨大美女) * 她全家葬身火海的那一晚,他正与他的新娘洞房花烛夜 长辈之间几乎已经默许,将来他们二人亲上加亲 他从军八年,她便等了八年,早已错过最好的嫁人岁月 可等到的是他被一道圣旨赐了与旁人的亲事
四表妹
作者: 化雪掌
简介:
卢家四个表妹,他独独待她最好
长辈之间几乎已经默许,将来他们二人亲上加亲
他从军八年,她便等了八年,早已错过最好的嫁人岁月
可等到的是他被一道圣旨赐了与旁人的亲事
她全家葬身火海的那一晚,他正与他的新娘洞房花烛夜
*
晏杭从军八年,凯旋回京被赐婚娶了太傅家的嫡女
偶然一日有人提起那位厨艺超群的漂亮厨娘月娘,问他可有意纳为妾氏
晏杭轻轻摇头,只说没兴趣
可不久之后,大雨倾盆,殿外宴杭浑身是伤跪在殿外,遥遥看着他的阿月如今贵为公主,被旁的男子护在怀中,眸子瞬间紧缩,下一刻喉头一热喷出一口鲜血…..
注意:女主敢爱敢恨,大美女 小厨娘,男主失忆,后期想起来了火葬场。双c,热爱狗血一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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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元嘉42年七月初九,是卢家四姑娘的生辰,连着几日卢府都热热闹闹的,处处都透着喜气。
可昨儿还好好的艳阳天,初九这一日晨起便下了雨,四姑娘书月听闻外头下雨了,眉头顿时凝住了。
贴身伺候的丫鬟杏儿立即笑着安慰:“姑娘,纵然下雨也不妨碍什么的,从前表少爷冒雨来阳城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此番又是您的生辰,他必定还会准时来的。”
卢书月清秀温婉的脸上一抹红晕,不轻不重地拿帕子往杏儿胳膊上砸了下:“就你整日里话多!”
她唇角噙了抹笑意,原本就乌发雪肤,明眸皓齿,一笑起来更是动人,似一枝鲜嫩的桃花。
杏儿偷偷瞧一眼,心里也跟着乐。
自家姑娘虽然生得漂亮娇俏,像是十六七岁似的,但实际上岁数却大了,过了今日便是二十二岁了,到这个岁数未曾嫁人,要是搁旁人身上是必定要被耻笑的。
但卢书月却不同,许多年前她的一位姑姑卢向晚嫁到了京城做了侯夫人,生的嫡子晏杭尊贵无比,但幼时身子不大好,被卢向晚送到了卢家将养,想着江南气候比京城温和得多,那晏杭在阳城卢家住了两三年,身子也的确养得好了许多,来的时候病恹恹的,走的时候却是个结实高大的小子了。
原本晏杭身子已好,回京城便不再会轻易去江南舅舅家的,可谁知道他年年都去,有时候一年还要去两次。
渐渐的,便有长辈咂摸出味儿来了,晏杭对卢家的四姑娘卢书月份外地好,两人青梅竹马,一瞧见对方便只会不好意思地笑,这情景被长辈们瞧在眼里也都跟着笑。
纵然卢书月是个庶女,但生得花容月貌,是难得的美人儿,又心灵手巧处处不输给京城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卢向晚又得侯爷的宠爱,几个长辈玩笑之间一合计,就默许了晏杭与卢书月之间的情谊,甚至偶尔还会打趣他们两句。
大家心知肚明,等这俩孩子长大了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亲。
可谁知道卢书月十四岁那年,晏杭十八,被当今圣上钦点去了战场,他这一去便是八年,期间种种耽搁,未曾回来过一次,虽然书信往来如雪片,但二人的亲事始终这样被耽误了下来。
直到前不久,前线传来捷报,都说晏杭立了大功,彻底击溃了如牛皮糖一般骁勇善战持续骚扰我朝边疆的北翟族,即将班师回朝。
这一消息出来,不光是晏家高兴,卢家也跟着高兴起来,都道卢书月与晏杭的婚事定然要提上日程了。
晏杭率军回京之后拜见完皇上,不久肯定要来阳城看望卢书月,他大卢书月四岁,卢书月二十二,他也已经二十六岁了,二人迟迟没有成婚,为的便是认定了彼此,无论等多久心里都只有对方。
阖府上下,谁提起来不为他们二人的情比金坚而感动?哪里还会有人嘲笑卢书月是老姑娘。
更别提原本晏杭就是侯府嫡子,如今又立下赫赫战功,是顶顶有名的晏大将军,等卢书月顺利嫁给他便立时成了将军夫人,那自然是整个阳城谁也比不过的金凤凰了。
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牙都酸倒了,自然也有许多人是真心为卢书月感到高兴的。
可此时此刻,书月坐在梳妆台前忍不住出神。
杏儿高兴地给她编发髻,一边小心地问:“姑娘,您怎的好似不开心?”
卢书月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泛了些薄雾,而后只淡淡说道:“我也不知道。五月我给晏杭哥哥寄了信,按理说六月初能到,那时他应当还在军营,按照他一贯脾性他定然会立即给我回信。可如今七月初了,我并未收到过他的信。”
杏儿瞬间笑了:“姑娘,我的傻姑娘!表少爷今日便会到阳城来,还需要寄什么信件么?”
卢书月没有讲话,只觉得心中颇不安宁,她倒是不怕晏杭哥哥对自己有二心,而是怕晏杭哥哥出什么事情。
杏儿仔细地把卢书月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今日是卢书月的生辰,自然要穿得鲜亮些,她身着一袭烟霞色绣花如意罗衫,配了一件珍珠白湖绉裙,身段儿凸凹有致,妆容清雅中透了一丝娇艳,走动之间裙摆飘飘,像是春日被风吹得轻轻飘摇的花枝,柔美中掺杂着惊艳,怎么看怎么动人。
晨起第一件事便是要去给主母徐氏问安。
卢书月生母是卢老爷的一位姨娘,在卢书月小时候便去世了,自那之后卢书月便被养在卢夫人徐氏膝下,徐氏待她初时不是多么亲密,但后来也逐渐上了心,卢书月的日子倒是也不算差,甚至同旁人家的姑娘比起来,算是滋润的。
今日她生辰,更要去感谢徐氏的养育之恩。
卢书月去之前,还是悄悄地去给自己的姨娘孙氏上了香,微微笑着说道:“娘,今日女儿便二十二岁了,时间过得好快,您在那边还好吗?”
不知道哪里有风吹来,香灰被吹断,卢书月心中咯噔一下,但未做她想,还是赶紧地去主母院子里。
她还没到徐氏的院子之时,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徐家的另外三个女儿。
这三个女儿都已经嫁过人的,分别是卢望月,卢思月,卢宝月。
望月是大女儿,也是妾氏所出,一向没太多存在感,此时早早地回了娘家,也之时遵守着礼仪乖巧坐着。
而思月与宝月却都是徐氏所出,行事作风大胆了些,尤其是三姑娘卢宝月揉着眼睛不住埋怨。
“娘,为何非得要我们来这样早呢?四丫头过个生辰罢了,一个老姑娘,倒是兴师动众的!我一来便瞧见了,咱们家怎的布置成了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是我弟弟少云要娶媳妇了呢!”
徐氏安静地用茶碗盖子拨着茶叶,声音波澜不惊:“管住你的嘴。你背后议论的不是卢家的四姑娘,而是晏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宝月啊,你也是嫁过人的了,怎的还这般愚蠢?”
卢宝月瞪眼:“她这还没嫁呢!男人大多喜新厌旧,到老也喜欢十□□的小姑娘,她都二十二了,谁知道表哥是不是真的会娶她?一个庶女而已,凭什么这么大派头……”
老二思月立即拍拍卢宝月的袖子:“三妹,你这话私下说说也就罢了,切勿被四妹听见,她兴许不与你计较,可表哥是一定会同你计较的。”
小时候三姑娘卢宝月每回欺负四姑娘卢书月,四姑娘倒是不计较,但只要被表少爷晏杭知道了,那定然是要被报复好几倍回去的。
想起来那个护着卢书月跟护犊子似的晏杭,卢宝月都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但还是低声咕哝:“走着瞧吧,我就不信了……”
正说着,丫鬟进来通传,只说是四姑娘请安来了。
徐氏立即笑了:“进来吧。”
卢书月进门,一步步丝毫未有差错,她本就生得美,让人瞧着十分舒服,加之今日打扮了一番,才进屋就显得整个屋子都更亮了似的,屋中几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卢宝月见卢书月数年如一日地娇嫩漂亮,皮肤永远那般水嫩,什么颜色的衣裳穿在旁人身上要么庸俗要么艳俗,可卢书月一穿硬是能穿出一种仙气飘飘艳若桃李的美感。
这实在是气人!卢宝月把头一低,只顾着吃糕点,心里诅咒着卢书月一辈子当老姑娘。
卢书月声音清甜向徐氏问了安便落了座,大姐卢望月笑吟吟看着她:“四妹妹,今日你生辰,咱娘特意着人给你操办,想必……咱们的那位表哥也很快就会到了。”
徐氏也笑道:“你姑母前不久来信,说若是晏杭回了京城,便同他一道来一趟阳城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晏杭可曾与你通信提过?”
两人都是笑着讲话,眼中带着探寻,卢书月脸一红,慢吞吞说道:“娘,大姐,表哥信中未曾与我提过。”
徐氏眸中闪过一丝失落,她其实也很盼着这桩亲事尽快完成,毕竟这不只是卢书月一人的荣耀,到时候卢家也会跟着飞升。
几人正笑着讲话,卢家老爷卢瑞斌也笑呵呵地进来了,他进门便让人给了卢书月一只盒子。
“你姨娘临去之前给你留下几个盒子,说是每逢你生辰日便交给你一个。如今你二十二岁了,爹爹替她交给你最后一只盒子,算是替她恭贺你的生辰日了。至于爹爹要给你的生辰礼,便待到今日酒宴上再给你吧”
卢书月立即接了过来,眼睛里染了些湿润:“谢谢爹。”
她本不想打开盒子,三姑娘宝月伸着头看:“哟,四妹妹可否打开让我们一瞧,不知道孙姨娘给你留下的是什么好东西?”
孙氏娘家十分富庶,死后也留下不少银钱,她这些年给四姑娘书月留下的盒子里样样都是宝贝。
二姑娘思月也好奇地想看,最终,卢书月打开了那盒子。
这一次她有些讶然,盒子里是一大一小两对金镯子,分明一对是大人的,一对是孩子的。
那金镯子样式精美,黄灿灿的瞧着便十分昂贵,可是这一大一小……
大姑娘卢望月掩唇一笑:“孙姨娘生前想必是以为四妹妹这个年纪已经嫁人生子了,故而还准备了一对小手镯,虽然四妹妹如今还未成亲,但若是孙姨娘知道四妹妹未来的夫婿是谁,想必也安心了……”
卢书月心中因为这一对金镯子感到酸酸的,但听到这话又有些不好意思。
几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就有人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老爷,夫人,打听到了,打听到了!”
那是卢瑞斌安排在阳城一百里外负责迎接晏杭的下人,此时那人扑通跪在地上满头的汗,卢书月的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第2章
卢书月一颗心咚咚咚地跳。
八年,她最好的时光几乎都在写信收信中度过。
还有连绵不断的噩梦中,她时常梦到晏杭身中刀剑倒在血泊中,次次醒来她都忍不住哭湿了枕头。
醒来她总是忍不住去寺庙中膝盖都跪肿了,只为给他祈福。
她甚至想,如果他能平平安安的,她愿意一辈子吃素,永远不嫁人,剃了头发当姑子。
有一回半年未曾收到他的信,她整整瘦了八斤,顾不得矜持连着写信寄过去,信上火急火燎,满是眼泪与担心。
后来他回信了,字里行间分外真诚,说他此番被人砍了一刀,命悬一线差点醒不过来,而战场刀剑无眼,战况并不算好,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一定可以活着回去,他们四千人大军全部写了军令状,此生不逐北翟,绝不回中原!
他略带潦草不羁的字迹告诉她:“吾非良人,此生保家卫国,身不由己,亏欠之处来生再还。愿四妹妹及早觅得良人,百年好合。”
那时他手上都是伤,血迹染红了信纸,书月收到信的时候捧在怀里大哭。
那是她十八岁的生辰日。
她哭过之后擦干眼泪,求着父亲允准去了一趟西华山,从山下开始一步一跪,就那般跪了三日三夜,才上了山顶,求到了一枚护身符。
在给晏杭的回信里,她娟秀字迹温柔可爱:“表哥保家卫国,书月岁岁常念。愿国泰民安,愿君身体康健,愿世人……初心不变。”
随之寄去的,还有她花了私房钱请人一起缝制的一大批棉衣,好给将士们御寒所用。
八年历经的苦楚与酸痛,一言难尽,她所求的便是有一日他得胜归来,能站在她跟前喊一声“四妹妹”。
她想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卢老爷一挥手,对着那禀报的下人说道:“什么事急成这般?是不是晏杭来了?快快,带我前去迎接!”
可那下人面露难色,急切地说道:“老爷,夫人!晏大将军并未前来!也没有信件寄来,且小的着人打探到一件事,晏大将军率领大军凯旋回京,受到皇上大肆嘉奖,并……并当场赐婚,将太傅家的千金赐给了晏大将军啊!”
卢书月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
屋子一时间闹腾开来,卢瑞斌与徐氏都是齐齐道:“不可能!”
怎么可能?晏杭与卢书月的感情谁人不知?若是皇上赐婚,晏杭完全可以凭借军功告诉皇上自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二人都为了彼此耗到了这个年纪,只怕皇上听了都不忍心打散这对鸳鸯!
可那下人却急地说:“老爷,小的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去打探的人当真是这样讲的!还说,还说晏大将军压根没有来阳城,他在京城正准备大婚呢。”
卢瑞斌与徐氏都还是不信,卢书月坐在椅子上,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抓着椅子把手,她是不信这个消息的,一定是假消息。
他们八年之间往来的信件不是假的,曾经晏杭未出征之前待她的好也不是假的,他不可能就这般轻易地答应了皇上的赐婚,娶旁的女子!
三姑娘卢宝月轻嗤一声:“我就说,表哥从前年纪小不懂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如今战功赫赫人又长得一等一的俊朗潇洒,怎么会娶咱们家的庶女,还是个老姑娘……”
卢瑞斌心中有气,立即呵斥:“住嘴!”
卢书月一声不发,屋子里的人都盯着她看,而卢瑞斌又看着她说道:“这样,我让人再去打探一番。书月,你今日……”
今日虽然是卢书月的生辰,但这排场并非是为了她而布置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要迎接晏杭而已。
若是晏杭真的要娶了旁人,卢书月便只会沦落成一个笑话。
二十二岁的老姑娘了,又是个庶女,等了一个男人这么久,人家转头娶了旁人,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她若是再想去旁人谈婚论嫁,也不是那么好嫁的,将来不知道要遭受多少白眼与非议,日子怕是会艰难的很!
卢书月站起来,心里恍惚,却仍旧保持着镇定,浅笑盈盈:“爹,未出阁的姑娘生辰日原本就不必铺张,女儿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休息,今日的酒宴,就当是家里人聚在一起吃酒吧。”
卢瑞斌心里也难受,一是心疼女儿,二也是忽然之间从前打算好的事情落了空也有一种被人羞辱了的感觉。
他连忙道:“好,好,你且去休息,其他的我与你娘会来安排。”
卢书月扶着杏儿的手往外走,身后传来三姑娘卢宝月低声的嘲笑,她也浑若未闻,一路脑子里乱哄哄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杏儿都吓坏了,目光始终看着卢书月。
而书月回到房中就从柜子里翻出来一只大盒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晏杭这些年寄给她的东西。
里面有堆得厚厚的书信,也有不少边疆的特产,其中有些果子都放干枯了,书月都舍不得吃,小心翼翼地风干之后放到箱子里保存着。
她葱根似的手指翻出来其中一封信,打开来细细地看。
“四妹妹,昨日梦到你被卢宝月欺负偷偷躲起来哭。傻子,若当真被人欺负,定要告诉我,我会写信告诉舅舅好生管教她。”
书月鼻子一酸,泪掉下来砸在信上,她怕弄脏了信,立即用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回头去看杏儿。
“这是他的字迹,是他亲笔所写。这些都是真的,他是喜欢我的。”
女孩儿漂亮的眸子里似汪了春水,瞧着可怜又无措,她眼眸带了一丝红,珍珠一般的泪珠儿顺着柔嫩脸颊不住地往下滚。
杏儿看得也哭了:“姑娘……表少爷他……”
书月把那信一封封翻出来,嗓子发硬:“我卢书月不是执迷不悟之人,自打我亲娘离世之后我便知道做人要清醒。可他非要走到我面前告诉我,他是我此生的例外。八年,谁会用八年时间哄一个人呢?我不信,我不信他是这样的人。晏杭哥哥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杏儿也难过极了,小心地扶着卢书月的胳膊:“姑娘,若此事是真的,姑娘也要早做打算。姑娘生得美,又那般灵巧,虽是年纪大了些,但也必定能嫁到一个好夫君的。纵然是嫁的男人平庸了些,但杏儿会一直陪着姑娘的,杏儿照顾您一辈子。姑娘不哭,好不好?”
她一句“姑娘不哭”彻底惹得卢书月泪奔。
主仆二人拥在一起无声落泪。
这一日生辰终究是草草地过去了,卢书月难过至极,虽然未出院子,但还是病了,当晚起了高热。
整个卢家,或者说是整个阳城都开始风言风语,人人都讶然于那晏大将军竟然就这般耽搁了一个天仙似的女孩儿八年。
但也有人有其他说法。
“兴许是那卢家四姑娘一厢情愿,她本就是庶女,就是生得再美,又怎么够得着宣德侯府的门楣?如今人家晏杭立了赫赫战功,被皇上赐婚那才是门当户对,有她卢四姑娘什么事儿啊?”
“就是,那卢家四姑娘都二十二了,听闻皇上赐婚的那位太傅家的千金如今才十八,哪里是卢家四姑娘比得上的呢?”
卢瑞斌与徐氏都愤怒不堪,可这些年卢家得了宣德侯府不少好处,且那亲事始终未曾定下来,也没人正式地提过,如今有气也不好撒。
卢瑞斌让人再三打探,也早知道晏杭的确被皇上赐婚了,且婚期就定在了两个月后。
晏杭始终没有往阳城卢家递过任何消息,一切的一切都非常明了,他是真的弃了与卢书月的那段情谊。
晚间,徐氏只得沉闷地说道:“老爷,为今之计,只能尽早地给四丫头择一门亲事了,眼瞧着她都已经二十二了,只怕好的人家也不肯要了。家底薄弱的她嫁过去又吃苦,依我想,不如择一个家世不错的人家做继室,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继室?卢老爷立即皱眉,四丫头生得极美,又很是聪慧,与晏杭又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原本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但如今真的是让他头疼!
徐氏又道:“说起来,咱们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人家宣德侯府什么都没说,是咱们家女孩儿自己上赶着不肯嫁,只一心攀高枝儿,咱们这做父母的也的确是错了心思,管教不严,怨不得旁人啊。”
这一句话,让卢老爷幡然醒悟,是啊,这件事走到如今,也只能怪卢书月自己不知廉耻,该嫁人的时候不肯嫁人,硬是被人羞辱成了这般!
但他终究还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半晌叹息说道:“做人继室终究不好,择一个家底薄弱的倒是没什么,只要人肯吃苦知道上进便是了。你放心,四丫头不会吃苦,她姨娘临去之前给她留了一笔丰厚嫁妆,倒是足够她用的。”
孙姨娘留下的丰厚嫁妆?此事徐氏从未听说过,此时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却只是靠在自家老爷怀中温存地说道:“家里事情还是老爷您做主,一切都听老爷安排……”
卢家张罗着给卢书月说亲的事情逐渐传开,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档口,卢书月忽然病得十分厉害,缠绵病榻十数日,这一日泪眼朦胧地请求去庄子里静养一个月,待到康复了再回来。
思及她遭受打击失了脸面不好意思在府上待下去,卢瑞斌便应了下来,只是卢书月搬到庄子上的第三日便悄悄地带着杏儿离开了庄子,她沿着去京城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心里只一个想法。
她要找晏杭,与他说个清楚明白。
她始终不信,晏杭哥哥是个负心之人!
第3章
正值酷暑,卢书月带着杏儿一路搭乘商队的马车,故意把脸弄脏穿得跟叫花子似的,倒是也平平安安的抵达了京城,只是一路上吃了不少的苦,到了京城之后二人都瘦了一大圈。
卢书月找了个客栈,点了几道菜让杏儿吃得饱饱的,而后洗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开始去打探晏杭的近况。
如今晏杭是大将军,被皇上赏赐了将军府,他有时候住在宣德侯府,有时候住在将军府。
而关于晏杭与那位太傅千金陆小姐的传闻几乎是大街小巷人人皆知。
卢书月每每听来都痛彻心扉,如做梦一般,她想,她此番来京城便是为了斩断自己的梦。
其实,她都已经八年未曾见过晏杭,不知道在战场历练了八年的少年是否还有当初的模样。
但她一定要见见。
街上不少人都会谈论起晏杭,说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说他生得俊逸非凡潇洒不羁,看一眼都使人沦陷。
卢书月不敢明目张胆地求到宣德侯府去见姑姑,若是旁人知道了,不定会怎么看她。
她要私下去见晏杭一面。
可晏杭如今的身份地位,又哪里是寻常人能接近得了的,卢书月想尽了法子,最终托人把一封信交到了晏杭跟前。
信中她写道,自己会在观花桥处等他,若是他来,二人把话说清楚,就算告别也当面说,若是他不来,她也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封信递出去,几乎花光了卢书月手里的银子,而这封信也的确到了晏杭的手中。
这一日他才下朝,便接到了小厮递上来的一沓子好几封信,随手放到了桌案上,而后闭着眼往后一靠,抬手摁了摁太阳穴处。
他太阳穴往上头发掩盖的地方有一道疤痕,时不时会疼,必须要闭着眼假寐一会儿才能缓解。
等他休息好了头疼缓解了,才抬手打算去看桌上的信,就听到了下人上来的禀报。
说那陆家递了一封信给他。
陆家是便是太傅之家,皇上才赐婚不久,晏杭接过来信,打开来看便瞧见了几行宋体,里头是陆家小姐的笔记,大致意思便是希望与他见上一面,有要事与他商议。
陆小姐虽然是太傅之女,但实际性子桀骜不驯,并非是那等藏在闺阁之中羞涩木讷的女子。
她身体不好,但一向秉着能活一日便要享受一日的姿态对待生活,如今被皇上贸然赐婚,又打听了一番晏杭的为人,隐约知道了一些事,便决意与晏杭当面谈一谈。
晏杭把那信折起来放好,微微有些出神。
他从军八年,早已习惯了在沙场的生活,忽然间回京实际上都有些不适应,但皇上赐婚不只是为他赐婚,也是为了平衡朝中的关系,宣德侯府的势力逐渐强大,皇上自然会有些忌惮,陆家是当今太子的外祖家,这般联姻也是为了要晏杭继续忠心为朝廷效力。
但陆家也是个十足的皇亲国戚,陆小姐听闻才貌双全,只是身体有些柔弱,二人也算是郎才女貌很是匹配的。
他觉得女子对他而言大多没什么差别,只要不妨碍他在朝中的地位便是了,如今这陆小姐不仅不妨碍,甚至还能对他有助力,晏杭是不反对娶她的。
晏杭起身打算着去观花桥,一时也忘记了去看桌上的其他信件。
八月的观花桥,蝉声起起伏伏,石板桥隔着鞋子都还有些烫脚。
桥两边的湖中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粉白一片,绽放在碧绿色荷叶之上,无边无际,清风徐徐吹来,荷香阵阵,实在是难得一件的美景。
书月站在观花桥的南边等了两个时辰,她什么都吃不下,杏儿担心的厉害,用竹筒送了些水来,书月才勉强喝了些。
杏儿思虑再三,还是道:“姑娘,兴许表少爷没有收到信件,要么奴婢在这里等,您去那边茶馆里休息休息。”
否则这大太阳只怕能将人晒得中暑。
书月心中有些难受,但还是说道:“他不会没有收到,若他不来,便是他不想来。”
杏儿只得沉默,心中正难受,一转头瞧见对岸马车中下来一个人,那人身形高大,俊逸潇洒,站定之后那张英俊的脸便一览无余,杏儿惊喜地说道:“姑娘,那是不是表少爷?”
时隔八年,书月也不知道如今晏杭长成了什么模样,她心中澎湃,往对岸看去,便瞧见那人长身玉立,面庞还是同从前一样好看,只是身上多了不少沉稳不羁的气度,的确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模样,只是他生得好看,瞧不出一丝粗糙,反倒有一种硬朗的英气勃然,怪道人人都说,晏杭此人,女人瞧一眼便能沦陷。
真好,他如今就好好的站在那里,不用走过来,不用说任何话,卢书月都已经忍不住眼睛泛酸了。
那是她等了八年的晏杭哥哥。
卢书月满腹的话想同他说,她想问问他身上的那些伤可都好全了,想问问他往后如何打算,她甚至还想了另外一种可能。
若是皇上赐婚无法回绝,她不会叫他为难,他娶了那陆家小姐好好过上一生,她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人,自个儿寻个乡下地方过活便是了。
只是,他曾经在信中提到的京城观花桥的荷花,他们终究还是有机会一起观赏的。
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她还是等到了。
可晏杭并未朝她走来,他往前几步走到了一处林子里,那林子里隐约瞧着出站着一位少女,旁边有丫鬟撑着伞,而后丫鬟退到一旁,伞到了晏杭的手中。
他对少女微微一笑,二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仍旧是蝉鸣阵阵,荷香将人包围着,一男一女站在一起,男人英姿飒爽,女人娇柔清丽,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可走着走着,那女孩儿似乎绊了一下差点摔跤,晏杭立即扶住她胳膊。
桥这边,杏儿目瞪口呆,书月手中捏着帕子,就愣愣地远远看着他们。
那是晏杭,她确认那是晏杭,可那女子是谁?
心中是密密麻麻的疼,明明是八月盛夏,可她只觉得通身都在发冷,原本她还想着如果他真要娶旁的女子,她也可以做到坦然祝福他,但真的等到亲眼瞧见他同旁的女子这样亲近,她才知道什么叫锥心之痛……
杏儿回神看向旁边的书月,立即就瞧见书月浑身都在轻轻地抖,瞬间吓到了:“姑娘,您,您可还好?我扶您去那边休息下吧。”
书月被杏儿这么一提醒,才知道自己在发抖,不只是手脚在抖,牙齿也都在抖,她想说不用去休息,可一张嘴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难受,她浑身上下,无论是身子还是心都难受得厉害。
杏儿焦急地握住她手:“姑娘,您说话,您怎么了?奴婢扶您……”
书月不希望自己这般愚蠢,来之前她就告诉过自己,不管结局是什么都算是给自己一个了断,所以她想让杏儿知道自己现在没事,可她此时崩溃到压根说不出话,越是想说,越是难受,到最后眼泪夺眶而出,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炎热过后便是暴雨,书月昏昏沉沉睡了半日,醒来之后已经是深夜,杏儿照顾她实在是累极了,此时正在旁边的地铺上睡着,她回想起来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心中仍旧是悲痛难安,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伴着屋外的雨声哭了半宿,但心里又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忘记晏杭,这世上没有谁离不开谁,他既然可以抛弃自己,那她必定也能接受得了没有他的日子。
第二日杏儿一醒,原本还担心自家姑娘受不住打击,但见书月虽然神色有些憔悴,模样却还算平静,倒是放心了些。
书月把包袱收拾好,取下耳朵上的一对玉石耳环:“我们如今身上没什么银钱了,若想回家须得先去将这一对耳环当了。”
那虽然是她亲娘留下来的,但孙姨娘留给她的东西不少,如今没有旁的法子,只能当了这一对耳环。
杏儿瞧着自家姑娘巴掌大的脸上五官依旧精致,皮肤嫩得似水豆腐一般,只一双眼还是平添了不少愁绪。
她记得这八年每次姑娘收到表少爷的信时眼睛里都是甜蜜的温柔,但每次信件稍有延迟之时眼中也会有愁绪。
但那愁绪中带着期盼,与现下带了些绝望的愁绪还是不同的。
杏儿心中一疼,立即接过来那耳环,提上包袱与书月一起去当铺。
二人找了附近一家当铺,进门便把耳环掏了出来。
那老板仔细将耳环拿过来,对着太阳光瞧了半日,这才道:“啧啧,这耳环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白玉所制而成,可你这耳环却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书月一顿,心中却是自信的:“这耳环怎会卖不了好价钱?这是我亲娘留给我的,我外祖家出来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那老板笑着摇头:“料子是好料子,只是这耳环是空心的,这朵梅花里头怕是藏了什么东西,但具体是什么只能砸开了才能知道,只是这一砸开,耳环便彻底成了不值钱的碎片了。”
这让书月心中起疑,把耳环接过来对着太阳光一照,果然也瞧见了端倪。
第4章
卢书月不禁回想起当初娘亲把这耳环给她的情景。
那时候孙姨娘已经病入膏肓了,温柔地帮她戴上耳环:“这耳环是娘给阿月留下来的,戴上几年便也旧了,到时阿月将耳环砸碎了扔到我的坟前,要我知道我的阿月长大了。”
那时候她不懂这话的意思,只顾着悲伤,后来时常戴着这幅耳环,虽然娘给她留下来的耳环很多,但这一对她戴习惯了,若非今日有难也不会取下来。
砸碎了扔到坟前?空心的玉耳环?
书月心中顿时七上八下的,立即砸碎了那一对耳环,耳环本身就小,砸碎之后,里面竟然真的是空心的!而那空心之处,竟然出其不意地藏了一片很小很薄的纸条!
等纸条拿出来,书月心跳如故,隐约瞧得见上面的字迹。
“吾女阿月,替母报仇!”
书月心中咯噔一声,一瞬间如被雷击!
她如今二十二岁,孙姨娘是在她六岁那年去世的,孙姨娘去世之后,她伤心不已,在卢家日子不算好过,只是没多久晏杭便来了卢家。
而后,母亲徐氏对她也开始上心,那些年徐氏对她肯定不如亲生的女儿那般亲近,但该有的都有,算是一位合格的主母了。
但是……她姨娘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都说是因着孙姨娘任性吃错了东西害的腹中胎儿小产,而后伤心过度伤了身子,后又染了伤寒,逐渐严重到最后丧命了。
那时候书月还很小,姨娘去世之后葬礼倒也算是体面,无人提起拉孙姨娘的死有什么蹊跷,她竟然也就没有怀疑过。
杏儿在旁手足无措,书月拔下发间的一支簪子,沉声道:“去当了这支簪子,而后我们立即回阳城。”
她要抓紧时间去查当年娘亲去世之时的具体情况,若是被她查出来当初的凶手是谁,她必定要那人偿命!
这一路回阳城不容易,待到到了书月来时所住的乡下村里,却发现自己悄悄去京城的事情已经走漏了风声,替她装病躺在床上将近两个月的丫鬟翠儿正跪在地上被责打。
而坐在堂屋最上首的则是卢家的主母徐氏。
她听到脚步声,抬头平静地看向书月。
书月心中难过又沉重,立即跪下:“娘,是书月做了错事,心绪不佳私自跑了出去,不怪翠儿,求您要罚便罚书月吧!”
徐氏淡淡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孩儿。
其实当初晏杭来阳城,她是希望把三姑娘宝月跟晏杭撮合到一起的,毕竟宣德侯府谁不做梦能踏进去呢?
可偏生她亲生的三姑娘卢宝月性子张扬,生得姿色也不如四姑娘卢书月,这样的好事硬是被卢书月抢走了。
她起初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可后来发觉了晏杭这孩子年纪虽小但心思极深,思量之后便决定押注到卢书月身上。
反正卢书月姨娘早逝,若是对她好一些,将来等卢书月嫁到了宣德侯府,他们卢家上下都是沾不完的光。
可徐氏怎么都没想到,卢书月并不争气,这门亲事就这样黄了。
甚至于给卢家蒙羞,害的她出去都被人笑话。
徐氏轻轻叹气:“既知道错了,便该回头,又非得去自取其辱,娘也心疼你。可娘要让你知道,这样的事情往后一次也不能再做。四姑娘啊,娘这十几年从未苛待与你,更不曾动过你一根头发丝,但今日你必须得受罚了。”
书月心中痛得厉害,听到这话,忽然就生出一个想法,不如打死自己好了。
亲娘被人害死的事情年代久远,她思量一番才惊恐地发觉当初孙姨娘院子里的人竟然几乎都被打发走了,她想查都找不到人。
而晏杭……也的确成了她生命中最大的耻辱。
她活着还能做什么?
结实的木板子打到身上的时候,旁边是杏儿的哭求,书月却一声未吭,身上的疼让她觉得痛快极了。
只有那一下一下,内脏都跟着颤抖的疼痛,才能让她忘掉一切。
汗顺着鬓角往下滑落,卢书月脑子里浮现出亲娘孙氏从前温柔的笑颜,她觉得可笑,怎么多年,她竟然从未怀疑过亲娘的死是不是有什么疑点。
画面混乱地切换,一忽儿又变成晏杭在那个大雨夜在亭子里把她抱在怀里的样子。
那次卢宝月故意害她在郊外的亭子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是晏杭拖着尚还病弱的身子去接她,抱着她告诉她别怕。
他们都曾经很温柔地对待她,可娘亲不在了,晏杭已经是旁人的晏杭了。
卢书月背上处处都在疼,皮肤撕裂了,血浸透了衣裳,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泪混着血一滴滴地掉在地上,忍不住低声唤:“娘……”
还有一声“晏杭”被她硬生生地咽回到了肚子里。
这一次责罚卢书月足足挨了二十个板子,她本身就纤瘦,这二十个板子差点要了她的命,徐氏挥手让人停下,只留下一句话,要人好生伺候卢书月,把病养好之后再回卢家。
可这庄子里哪里有什么好大夫?卢书月高热不退,一度连药都喂不进去,杏儿靠着双脚走了十几里地请了一位赤脚大夫,这才勉强救了她。
等人醒来之后,身体还是弱,什么都吃不下,断断续续地将养了一个半月才能下地。
可如今的卢书月与从前的已经大不相同了,那身子瘦得穿今年新做的衣裳都空荡荡的,巴掌大的脸颊更显得一双眼幽深,从前如玉藕一般的胳膊,此时细得像是一折就断,而她后背的板子伤痕反复溃烂,好容易才结痂,但瞧着渗人只怕将来也要留疤痕,杏儿心疼得日日都偷着掉泪。
而卢书月却私下握着她手笑道:“杏儿,莫要伤心,我病了是好事。我要你私下去查探的事情如何了?”
趁着她挨打养病,无人会怀疑她还有力气去做其他事,查探当初孙姨娘的事情更为方便。
杏儿立即附在书月耳旁说道:“当初姨娘院子里的人都被打发得远远的,在阳城完全寻不到踪迹,可当时姨娘院子里的如意是厨房刘婆子的女儿,刘婆子如今还在咱们家,那如意自然也能寻到踪迹,奴婢让人花钱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那如意也嫁得很远,竟然嫁到三百里外的地方。”
如意?卢书月在瞬间想起来了,那是当初姨娘灶房里的一个丫鬟,总是缩着脑袋不讲话,但因为手脚利索,许多事儿都是她来干。
既然寻到了这个线索,书月便决定再继续安排下去,总是要尽最大的能力把这件事查下去的。
而杏儿却又提起了一件事:“姑娘,奴婢听闻,老爷夫人正在给您相看亲事,只怕您养好身子回去之后,亲事很快也要定下来了。”
儿女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父母不够开明的,只怕儿女没有说话的份。
而卢书月如今都二十二了,她与晏杭成了这般,想再插手自己的婚事也不容易,只怕卢家父母要她嫁给谁,她便只能嫁给谁。
想到晏杭很快便要娶了那陆家千金,而她也要嫁给不认识的陌生男子,卢书月眼底又开始泛热,但最终只是指甲掐着帕子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要先把我娘的事情查清楚了,旁的都不重要了。”
曾经她以为很重要的事情,到后来也根本不重要了,她已经不太相信这个世界了。
杏儿怔怔地看着她:“姑娘,您还伤心吗?这些日子您病了不肯吃饭,越发瘦了,姨娘当初去之前便是什么都吃不下,越来越瘦,您……可要保重身体啊。”
书月想到她娘,便想起来从前她娘对她爹的爱,那也是赤诚没有瑕疵的爱,可她娘死的那一日,她爹却去了徐氏的娘家参加酒会,都没能见得到最后一面。
大抵这世上相信男女之情的人,都不会善终吧。
书月轻笑着摇头:“我不傻,那样的凉薄之人,有什么值得我留恋?”
可这一晚的梦中,她还是梦到了晏杭。
与从前许多次的梦并不同,这一次她梦到晏杭来寻她了,他骑着一匹快马,来到了她所住的庄子里,满头大汗地敲门,声声都是急切:“阿月!阿月!我来寻你了!你在哪里?快出来见见我!”
她赤足下床跑出去,哭着扑到他怀中,问他为何要应下皇上的赐婚,要娶那陆家千金?
他却一头雾水,摸着她脑袋说道:“傻子,我何时被赐婚了?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我是来提亲的,我曾经答应过要娶你,这辈子都只喜欢你护着你,我又怎会娶旁人?”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笑道:“你等了我八年,我怎么会让你空等?
屋外有风吹过,不知道哪一扇门哐当一声,书月猛地惊醒,光着脚跳下床就往外跑,杏儿立即惊醒,跟着往外跑。
可等二人跑到院子里却发现大门紧闭,守夜的婆子也睡着了,哪里有什么动静?
杏儿困极了,揉着眼问:“姑娘,您怎么了?怎么忽然跑出来了?您都没穿鞋!那地上得多凉啊!”
夜空之上,一轮月亮又大又圆,书月抬头去看,想起来晏杭的信中曾说,关外月亮比中原更大更亮,他说他想阿月的时候便会抬头看月亮。
可如今他还会看月亮吗?应该会的吧。
可他不会再想阿月了。
书月脸上一行清泪滑落,嗓子仿佛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夜她自然没再睡着,始终呆呆地望着床帐里侧,忽然就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这一生仿佛都没有尽头。
往事历历,都似杀人于无形的刀剑,从前有多甜蜜,如今便有多疼。
而更疼的却还在后面,第二日一大早,卢家就差人来了,说是京城宣德侯府来了人,指名要见卢家四姑娘,徐氏要人立即把卢书月接回府上。
书月身体还未大好,却还是匆匆上了马车。
等回府之后便瞧见了那位一直跟着晏杭的乳母赵妈妈。
这赵妈妈跟了晏杭许多年,自然也知道卢书月跟晏杭的感情,书月一见着她心里就难受,可赵妈妈只是温和一笑:“四姑娘一向是最通透之人,我们侯夫人听闻四姑娘也要说亲了,便要我来同姑娘说几句话。这些呢,是我们侯夫人为四姑娘添的嫁妆。”
几只大红木箱子抬进来,一打开里面全部都是金灿灿的元宝,以及一些珍奢无比的古董玩物丝绸之类的。
赵妈妈笑吟吟地说道:“这里头不乏一些御赐的好物,也是因着姑娘是个好人儿,值得咱们侯夫人记挂。您说是不是?”
书月脸色惨白,瞬间明白了,这是宣德侯府要用财宝买断她与晏杭的感情。
从前那些书信,不少都是赵妈妈亲自替晏杭交到她手上的。
而如今,赵妈妈亲自来要回去那些书信,为的便是彻底地让他们之间的情感不曾存在过。
卢书月心里发凉,紧紧抓着杏儿的手才站得稳没有摔倒,却还是浅浅笑道:“赵妈妈过奖了,我若是通透,亦不会有今日。”
第5章
书月当着赵妈妈的面,命杏儿把自己的那只箱子搬了出来。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旧物,扔到火盆里烧了吧。”
杏儿心中也难受起来,这一箱子信,都是晏少爷与自家姑娘来往的证据,若是信烧毁了,便等于什么都不曾存在过了。
见杏儿不动,书月亲自走过去,拿起来一沓子信扔到了火盆中。
干燥的信封遇到火立即被点燃,上面隐约出现内里的字迹,书月甚至瞧得见里面晏杭曾经写给她的话。
“盼着与你相见那一日……”
只一瞬间,那一封信便被烧成了灰烬,而后卢书月麻木地把箱子里的信挨个拿到了火盆中。
火光映着她清瘦的脸,杏儿的心都在疼,赵妈妈内心忍不住也唏嘘一声,可将军如今要娶旁人了,来之时侯夫人卢向晚也哭了一回,但儿子自然比侄女重要,取舍之下她自然是要护着晏杭的。
卢向晚唯一能做的,便是赠给卢书月这般多的金银财宝,希望她顺利嫁了旁人,彻底忘却与晏杭的这一段往事,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赵妈妈其实心里都感叹,从前真没有发现自家少爷这般心狠,明明从前那么喜欢卢家四姑娘,从军回来之后便再也不提了,皇上赐婚之后他理所应当地在准备大婚之事,似乎完全当阳城外祖家的四妹妹不存在了一般。
但再想想,那卢家四姑娘本身就是庶女,父亲弟弟也没什么大本事,若是讲究门当户对,她的确是压根配不上晏杭的。
这世道男人大多现实,赵妈妈都活了五十几岁了,也未曾发现有哪个男人能对一个女人深爱到放弃功名利禄的地步。
不知不觉,那一箱子信全部被烧毁,火盆里灰烬都堆满了,卢书月始终一言不发,赵妈妈轻轻叹气:“四姑娘,为难您了,往后您也照顾好自个儿。”
她很快退去,卢书月这才对着火盆轻轻一笑,脸上一片湿意。
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狼狈收场的一日。
这一晚,卢书月还是没有忍住哭了,却不敢哭出声,只忍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做了一宿的噩梦。
而赵妈妈看着卢书月把书信尽数烧毁的事情很快也走漏了风声,徐氏脸色铁青,着人传话要卢书月禁足,两个月不许出院子,卢瑞斌知道之后也头疼不已,这事儿的确是丢人,加上徐氏从前对书月一向很好,如今罚了也应当是因为实在生气,他也不好说什么。
卢书月原本是无所谓出不出去的,她如今伤未曾好全,每日里难受得心里发慌,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关于如意的事情她自然不好亲自去调查,也都是杏儿私下去找人调查,她出不出去都没什么要紧。
只是四姑娘所住的落雪院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本身卢书月胃口就不好,偏生小厨房送来的吃食越来越敷衍,要么生的冷的,要么就是昨儿的剩馒头剩米饭胡乱热一下,与从前的伙食可以说是相去甚远!
一来二去,杏儿都气得不行,最终还是书月掏了银子要院子里的人自己去外头买些东西,然后在院子里自己弄个小厨房做着吃。
流言纷纷,不只是外头人会说,就是书月自己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也会私下议论,说卢书月作茧自缚被男人羞辱,诶杏儿逮到了狠狠斥责几回才算平息。
书月表面不在意,私下却开始夜夜失眠,一来是想查清楚姨娘去世的事情,二来是想尽快地忘掉这段往事。
可越是不吃饭,睡不着觉,身体就越差,她开始犯困,总是提不起来精神。
尤其是得知父亲母亲找了媒婆给自己说亲,其中一个三十七岁的丧妻鳏夫很受徐氏喜爱,那人甚至送了厚礼到卢家,这消息一到面前,卢书月差点昏死过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如意那边的事情也有了盼头。
杏儿紧张地躲在屋子里小声同卢书月讲话。
“姑娘,那如意起初是不肯说的,给多少银钱都不说,可后来奴婢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吓唬她,她倒是肯说了,说是当初是有人害孙姨娘,那一日孙姨娘想吃羊肉,有人先是在她素日里喝的银耳汤里加了山楂开胃,后又在羊肉里加了活血的药草,吃了之后很快就肚子疼,没多久孩子就掉了……但如意说具体的事情她不知道,因为这些事情都是在孙姨娘去世后夫人把孙姨娘院子里的丫鬟全部叫到了一起问出来的,其中一个叫青草的丫头认了罪,但青草是谁的人,如意并不知道。”
卢书月太阳穴处突突地疼,嗓子几乎都哑了:“那青草如今在哪里呢?”
杏儿恨恨地说:“如意交代说,青草当初被狠狠打了一顿,夫人说是要送她见官,后来不知去向。奴婢不敢托人去查官府的事情,毕竟老爷如今在官府任职,这一查必定惊动老爷。”
是啊,若是惊动了官府,她爹卢瑞斌很快就会知道此事。
可当年的事情,她爹知道吗?
年代久远,卢书月没指望靠自己再查下去,她决意直接去问她爹。
这一晚卢书月让人去她爹的书房递了信,信上言辞恳切,字字如泣如诉,卢瑞斌看过之后长叹一声,起身去了被禁足的四女儿院子里。
他一进门,就瞧见四丫头一身素白,面容凄清,眸中含泪,扑通跪在了他面前!
卢瑞斌心里微微泛着疼,立即扶住书月的胳膊:“书月,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就同爹爹说?”
卢书月亲娘早逝,与主母没什么真正感情,虽然亲爹不是很管后宅之事,但次次见面卢瑞斌倒是也是真心记挂她,因此这会儿她泪珠子不断地滚。
“爹,女儿也不想这般,被人抛弃,嘲笑,指摘。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女儿不知道还有什么颜面留在家中,女儿情愿剃了头发做姑子,抑或搬到庄子里永远不回来……可在女儿走之前,女儿想问爹一件事。”
眼前的女孩儿面容白皙,五官精致,楚楚动人,如雨打梨花一般,让人看了心生恻然。
卢瑞斌心中虽然有几分责怪卢书月,但最终还是叹气:“你只管说。”
书月在地上磕了个头,仍旧是跪着望向她爹:“女儿想问问,爹爹当年可知道我姨娘是如何死的?”
卢瑞斌一僵,面色沉了下来。
第6章
卢书月直直地看着她爹卢瑞斌,那双眼漂亮清澈,却带着无助与凄然,最终卢瑞斌伸手扶住她胳膊:“你先起来。”
可卢书月摇摇头,卢瑞斌只能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那时候你还很小,你姨娘去得急,我都未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等我回来之后才知道你姨娘已经走了。你母亲一向也很是喜欢你姨娘,因为她乖顺温柔,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硬是把你姨娘院子里的人全部喊过去审问了一遍,原本只是想看看是谁照顾不周才纵得你姨娘病情恶化的。可谁知道竟然审问出来一个让人心痛的事情,孙氏之所以病情恶化得这样快,是林姨娘指使了一个叫青草的丫头往她的食物和药里头下了相克的东西,才害的她落胎,病重,甚至送了命!”
提到那些往事卢瑞斌也觉心痛,他曾经也是喜欢过孙氏的。
卢书月眼泪哗然:“爹爹,那后来呢?青草那丫头去哪里了?”
卢瑞斌面色凝重:“你母亲做主将她送去见官,青草畏罪自尽,但此事是家丑不宜外扬,因此只能私下解决。林姨娘自打那次便被禁足于她院子里不可外出,几年之后……悬梁自尽了。”
卢书月瞬间瘫坐在地上,此事看似滴水不漏,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爹,林姨娘是个直白爽利的人,她怎么会害我姨娘?她为什么要害我姨娘?”
卢瑞斌摇头,吐出一口气:“我又怎么会知道?就如晏杭为何会否认在阳城的过去,种种变故并非旁人能推测得出来的。但事情发生就要解决,林姨娘当初也亲口承认了残害孙氏的事实,她嫉妒我宠爱你姨娘比宠爱她要多,便下了狠手。最后也算是给你姨娘赔了命。此事往后莫要再提了,就如晏杭一般,你把他们都当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爹爹会给你安排一个好人家,你姨娘给你留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嫁妆,爹爹从未动过,到时你带去夫家,日子怎么也不会差。”
他看著书月,就好似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孙氏,声音也有些颤抖了。
“你姨娘嫁错了人,爹爹的四丫头可不能再错了,这辈子都要好好地过。”
卢书月鼻子一酸,卢瑞斌轻轻把她抱在怀里,也有些哽咽:“孩子乖,不哭啊。”
因着有事,卢瑞斌没在落雪院久留,而他走后卢书月擦干眼泪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她爹的解释似乎合情合理,可越想越觉得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见姑娘发呆,杏儿数次进来问她要不要用些饭菜,最终都只能无奈地出去了,原本想着卢书月不吃饭可以好好睡一觉也行,但没想到深夜之时来一个人。
那人解开帽子,一张圆脸露了出来,正是林姨娘所出的大姑娘卢望月。
她对着杏儿笑道:“这几日忙,没来得及看望四妹妹,不知道四妹妹这会儿可睡下了?”
卢望月一身装扮奇怪,瞧着也不似主子的装扮,反倒跟丫鬟似的,杏儿立即进去通报,卢书月瞬间精神了。
等卢望月进去之后坐在床边,捧着一杯热茶温柔地看向书月:“四妹妹,原本想白日来看你,但又怕你不想见人,想了想,还是趁着无人的时候来同你说说话。”
她们二人都是庶出,从前卢望月未嫁人的时候她们倒是也的确比较深厚。
但不知不觉间,也有些疏远了。
书月看向她一身丫鬟打扮,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低声问:“大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卢望月失神了一阵子,而后还是浅笑,但那笑却一丝温度也没有。
“从前这个家里,被冷待的人只有我。四妹妹有晏杭护着,没人敢苛待你。有些事情我本想烂在肚子里,不愿去扰了你的清净与幸福,那时候我也以为晏杭会好好待你。可事到如今晏杭已经要娶旁人了,明日便是他大婚之日,你在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吧?我听闻他们已经摁捺不住给你送冷了馊了的饭菜了,若是再往后呢?不知道还有多少苦日子等着你。我如今嫁的夫家不算大富大贵,但好在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但我只担心你,你会嫁个什么样的人?那个人,会让你嫁给什么样的人?”
卢书月后背上都是冷意,忽然间知道明日又是晏杭的大婚之日,心里疼得喘不过气,勉强问道:“大姐姐,你想说什么?”
卢望月一改平日温存沉默的样子,她一直在笑,可眼中的恨意与冰霜越来越浓厚,手指紧紧地扣着杯子。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是我姨娘害死了你姨娘?”
卢书月瞬间沉默,卢望月笑出了声。
“他们总是拿这件事来压我,说是刽子手的女儿,合该忍气吞声,不能有一丝反抗,我明面是卢家的大小姐,私下却像个洗脚婢。且我不能同任何人说起我的遭遇,否则我会更惨。可我姨娘真的杀了你姨娘吗?那晚我起夜,听到我姨娘房中有声音,我悄悄走过去在窗户根下听到了一个秘密。咱们家那位最公允和善的主母,她让人在我的饭里下毒,那阵子我日日都吐,高烧不退,那些人告诉我姨娘,若想保住我的小命,便只能一命换一命。我姨娘只能去死啊,她不受宠,娘家也靠不住,她只能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我想去求爹爹的,可爹爹太忙,他也不喜欢我,我才走出院子就被一个婆子抓了回去,把我关到柴房就往我的屁股上打,又堵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卢望月眼睛通红,里面都是泪:“后来……我姨娘承认了罪名,但只是被禁足,我原想这样也好,虽然禁足,日子可怜,但我姨娘还活着。但我没想到那些人要赶尽杀绝,有一日我才回到院子里打开门就瞧见我姨娘吊死在了房梁上。”
她握住书月的手,哭着说:“此后家中安静至极,因为发生了妾氏互相残害的事情,爹爹不愿意再纳妾,徐氏再不用担心爹爹去妾氏的房中,她一人独大,得了不知多少美名。可是,可是你我,十几年再未曾躺过亲娘的怀中啊。四妹妹,你可恨?我恨极了,我恨不得将他们嚼碎了吞入腹中。可我没有丝毫法子,我原想着等你嫁去了京城再告诉你此事,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变故。”
卢书月胸口急喘,卢望月还在说话:“但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我们就算是以卵击石,可也要想尽办法,哪怕是用尽一生,也要等到报仇的那一日啊!”
耳边的声音嗡嗡嗡,卢书月已经都听不太清楚了,喉咙处一阵腥甜,她一个没忍住喷了一口热血出来!
第7章
卢书月忽然喷血,卢望月也吓了一跳,赶紧地擦泪喊了杏儿进来,手忙脚乱地伺候卢书月。
但因为卢望月是穿了丫鬟的衣裳偷偷进来的,不敢让徐氏发现,就是再担心也只能匆匆地离开了娘家。
杏儿赶紧地让人去告诉老爷夫人,四姑娘吐血了,那边倒是很快派人请了大夫,卢瑞斌与徐氏还是披衣裳来看了一回。
卢书月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还好大夫说她只是急火攻心加上之前伤未好全,又有些着凉,暴瘦之后体质太差的缘故,好好调养便是。
等徐氏与卢瑞斌一道回了自己卧房,徐氏背过身子悄悄抹泪。
卢瑞斌听到她哽咽声音,忍不住说道:“好了,大半夜的哭什么哭?”
徐氏神色悲伤:“都怪我这个当母亲的没本事,四丫头遭受了这样的事情,我非但没有给她好好解决,还打了她一顿,我怎的这般不中用呢?当初她姨娘如果没有被害,她如今应当也不会这么伤心。老爷您说,我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打了她?这些年我一根手指都没舍得动过她!”
卢瑞斌瞧见徐氏这般,也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劝:“此事怪不了你,作为主母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徐氏擦擦泪:“多谢老爷体恤,可孙姨娘走的时候,四丫头已经记事儿了,这些年虽然我待她也算尽心,可终究比不得亲娘,她心里定然也是难过的。妾身想着,当初前头三个丫头出嫁时嫁妆都八百两,这一回咱们不如给四丫头多准备些嫁妆,虽然家里库房里银钱不够,但妾身回头去娘家借上一点,凑个两千两,也好让她日子过好些。”
见她各种念叨,眉头紧皱,似乎真是着急上火,卢瑞斌没忍住开口:“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我都同你说过,孙氏当初从娘家带了一笔嫁妆来的,那嫁妆她死后就留了下来,一直在我这里存着,到时候给四丫头陪嫁就是了。干什么还要去你娘家借钱?不够丢人的!”
徐氏拉着他胳膊,有些羞愧:“老爷,妾身这不是心疼四丫头吗?孙姨娘留的嫁妆能有多少?咱们再出去借一点,多给四丫头陪嫁一点不好吗?大不了日后咱们的日子苦一点,那又有什么呢?”
卢瑞斌不爱听女人絮叨,被烦了半日,干脆说道:“孙氏留下的嫁妆足足有五千两,哪里需要你去东拼西凑的两千两?行了,早点睡觉,我明日还要忙!”
徐氏一顿,没再做声,可心里却狂跳不已。
五千两!
她本身就不可能真的去借两千两银子给卢书月做嫁妆,两千两对他们整个卢家来说都是一笔巨款,可此时听到卢瑞斌说孙氏留下的嫁妆足足有五千两,那一瞬间咬碎了牙齿!
好啊,她与卢瑞斌同床共枕二十几年,这人还是处处防备着她,从未与她提过孙氏的嫁妆。
孙氏那个贱人,就是死了还是在卢瑞斌的心中待着吗?
五千两银子,若是用于卢家,尤其是用在她儿子卢少云的身上,至少能捐个京城的一官半职!
用在卢书月那个庶女身上,打水漂都没声音!
可瞧卢瑞斌这个态度,只要卢书月活着,那五千两银子就必定会到卢书月的手中。
整整一夜,徐氏都没有睡着。
而卢书月睡得也不好,等她清晨醒来时还觉得心跳得难受,浑身都是酸痛的,昨晚上卢望月的话还回响在耳旁。
可此时她体弱,惊惧交加,一时间脑子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该如何去查她姨娘的事情。
她爹说的似乎很有道理,而卢望月说的也像是真的。
但无论如何,都需要证据。
卢书月想了一会儿,就又觉得头重得厉害,她在那一霎就觉得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活下去。
她要查出来她娘是怎么死的,要好好地活着,要害她们的人失算,要抛弃她的人后悔,要看她笑话的人心梗。
书月精疲力尽,还是拿出来一包银子给杏儿:“去给我请最好的大夫,一应吃食,药汁都要检查好了,莫要经由他人之手,杏儿,我要吃饭,要吃药,我要活着。”
杏儿连连点头:“姑娘,奴婢这就去办!”
这一日,卢书月没有下过床,她体力不支,眼睛都是酸的,一想起来她姨娘,徐氏,林姨娘,就忍不住恨意攀升,而再想起来今日便是晏杭与陆家小姐的大婚之日,又控制不住眼泪。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告诉自己,她要好好地坚持下去,活得漂漂亮亮的。
等身体稍微好一点,她还是要去庄子里养着,最好是去外祖家住一阵子,那边至少比卢家要安全得许多。
在外祖家把身体养好,许多事情也会方便许多,至于嫁人的事情,若是她不喜欢,她也坚决不会嫁。
大不了一辈子独身一人,那也比嫁个渣滓强多了。
想着想着,一日就又过去了,外头天逐渐地黑了,天幕之上洒满了星星,杏儿进来点了蜡烛。
红彤彤的蜡烛燃起来火苗,卢书月静静地盯着蜡烛看了至少一盏茶时间。
她看着那蜡烛烧啊烧,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出现了一副画面。
那是晏杭与另一位女子洞房花烛夜的场景,他们会将红烛彻夜燃烧,会喝交杯酒,会吃叫饺子被人问生不生生几个,会相拥着在铺了花生桂圆红枣的喜床上成为真正的夫妻……
火苗闪闪,书月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火苗划拉一下,火苗短暂地被切断了一下,而后又是一小束完整的红彤彤的火苗。
夜深人静,女孩儿对着烛火喃喃地问:“娘,您后悔过吗?”
她凄然一笑,声音里都是自嘲:“女儿后悔了。”
若能重来一次,她必定与他划清界限,一句话都不多说,见到他就绕道走,永永远远地躲在他的世界之外。
那样,便不会有别离,也不会有心痛。
怔忡之间,书月忽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被烧焦的气味,那气味似是什么东西起了大火,从门外传来,她登时乱了,赶紧地喊道:“杏儿!杏儿!”
第8章
纵然卢书月喊破了嗓子,也无人回应,她闻到那股子大火烧毁东西的焦味越来越浓厚,忍不住咳嗽起来,心跳骤然增加,体力不支地从床上爬下去,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推开门。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卢书月惊讶住了!整个院子火光滔天,杏儿等人正想法子灭火!
听到身后动静,杏儿含着泪回头看她:“姑娘!失火了!不知道怎么就忽然失火了!火势越来越大,奴婢们想了许多法子都扑不灭这些火,走,奴婢带您走!”
她浑身颤抖,上来搀扶着卢书月往外走,此时卢书月身子发软,院子里其他下人见状也都往外跑,院子大门已经也燃烧起来,卢书月跟杏儿互相搀扶着才走出去,那门框就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浓烟四起,卢书月心慌意乱,瞧见东西南北四处都是火,大火烧得整个卢家几乎都看不清楚路,她眼泪哗啦啦地掉,朝父亲所在的院子看去,心里揪着疼。
姨娘不在了,父亲便是她唯一还算是有真挚感情的亲人,若是没了父亲,她也就成了孤儿了。
“杏儿,我去瞧瞧我爹,我要去救我爹!”
卢瑞斌的院子在东南方向,那边瞧着火势小了一些,可此时整个卢家四处都是火,若是还去救人只怕就逃不出去了!
杏儿扑通跪在地上:“姑娘!不是奴婢心狠,老爷夫人真的疼您吗?若是真的,为何表少爷要娶旁人之后,夫人就让人几乎把您打残?若是真的,为什么小厨房竟敢给您送馊了的隔夜饭菜?您此时自顾不暇,怎么去救他们?奴婢带您出去吧,您瞧,这时候咱们府上大门口那边火势还不算特别大,走,奴婢搀扶着您!”
可卢书月却摇头:“杏儿你自己走,你快些走吧!我要去救我爹!无论如何,他是我爹爹!”
爹爹对她的确疏忽了些地方,但那日他抱着她安慰时,让卢书月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温情,她不愿意失去爹爹。
杏儿绝望地看着她,最终狠狠擦泪:“好,奴婢陪您!奴婢自来卢家便发过誓,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卢书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等感到父亲所住的院子时却瞧见那整个院子都被滔天火焰包围了,在他们到达的一瞬间,房顶轰然倒塌,大火烫得人脸都在疼,火海之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卢家人,卢书月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杏儿还算冷静,立即拽着卢书月就往外走:“姑娘,再不走来不及了!”
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等二人跌跌撞撞地朝大门口赶去的时候就发现,此时已经没有逃出去的路了,四处都是大火,而他们走到哪里都像是位于大火的中心。
卢书月心中一凉,绝望漫上心头,对杏儿的悔意与愧疚上涨到了极点,可她一回头却对上了杏儿平静带着泪的眼。
杏儿握住她的手:“姑娘莫要松手,黄泉路上,杏儿也要护着您。”
卢书月颤抖着嘴唇,把杏儿搂在怀里:“对不起,杏儿,我对不起你……”
她从未没有这么后悔过,怀中杏儿咬着唇克制着哭声,大火蔓延到身边,她们放弃了抵抗。
卢书月嗓子都有一种灼热的痛,却还是说道:“杏儿,我对不起我爹爹,对不起我姨娘,对不起整个卢家,更对不起你。你也曾经希望我过的很好吧?可我辜负了你,连累了你。今日是晏杭的大婚之夜,却也是你我葬身火海的日子。”
她哭着哭着笑了出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杏儿终于没忍住哭出了声:“姑娘,不怕,不怕的!杏儿陪着您,我们来生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这一晚卢家大火整整燃烧了一夜,轰动了整个阳城。
原本卢书月觉得,与晏杭的悲剧已经是世上让人难捱的疼,但等她在大火之中被一点点烧死的时候才知道,这才是人间炼狱,人类酷刑!
全身被烧烂,整个人变成火球,呼吸逐渐困难,在最难受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喊了晏杭的名字。
尤其是旁边杏儿疼到哭着喊她的时候。
卢书月忍不住心痛地喊:“晏杭哥哥,救救我们……”
她总是想着,晏杭答应过她的,要一生护着她,可他为什么就失约了呢?
他是闻名天下的大将军,他救得了天下黎民,却没有来救她。
卢书月最后一丝意识残留的时候,她在想,她再不要做人了,做人真的好难啊!
*
元嘉43年腊月初,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到了深冬时节,人人都躲在屋子里烤火,毕竟外头冰雪霜冻冷得人发抖,若非有急事,寻常女子都窝在家中。
书月醒来之后,才知道自己昏睡了整整一年,那场大火惊动了整个阳城,外祖母听闻之后立即开箱拿出来一盒子白花花的银子,大半夜鞋都没穿好,就声嘶力竭地让人去找。
所幸他们两家人住的不算是特别远,外祖母带人赶去之后,众人于熊熊火海之后将书月与杏儿找出来时,杏儿的脸颊都烧黑了,主仆二人早已昏死过去,可杏儿死死地抱著书月,她身上烧伤的面积比书月严重得多,一张脸几乎无法见人!
要不是她们昏死过去的地方离一片池塘不远,火势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只怕早就死了,可当时被救出来的时候围观者也都叹息,道这二人烧成这般只怕还是逃不掉一死!
外祖母宁氏颤抖着声音喊道:“月儿!月儿!你不能有事,否则外祖母如何同你外祖父以及你早逝的娘交代?!”
她已年迈,身子素来也不大好,经不起车马劳顿,重金聘请了人火速将书月与杏儿都送往京城,希望能找到名医诊治,救她这可怜的外孙女一命。
老人家含泪写了一封信,向少年时斗得不可开交的手帕交,如今的太傅家的陆老太太哀求,求她能帮助安排名医救救自己的外孙女,银钱都好说,只要救得了这俩苦命的孩子,她愿意为以往所有的不快同陆老太太道歉。
陆老太太倒是也答应了,做主收留了书月与杏儿,可这主仆二人烧伤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即便是陆老太太花了大把的银子与心思,书月也还是足足昏睡了一年,才算是转醒。
而杏儿大约是体质好,没有昏睡多久,但醒来之后也是受了许多的折磨,她浑身都是烧伤,尤其是一张脸被烧得留下许多疮口,反反复复溃烂,竟然一年了都没好全,十分地痛苦。
若非是书月孤零零地在太傅家昏睡着,杏儿早已承受不住痛苦投井死去,她硬是撑着等着,书月总算醒来。
书月迷糊了很久,总算弄清楚了,这里是京城,太傅陆家,而她昏睡了一年。
她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眼睛红红的杏儿,艰难地抬手去握住杏儿的手,声音里都是苦楚:“对不起,杏儿……”
杏儿眼泪再也忍不住俯身抱著书月呜呜哭了出来。
那场大火,宛如重生。
“姑娘,咱们被救出来之后,整个卢家都几乎被烧成了灰,尸体好些个,分不出谁是谁……”
书月眼泪顺着脸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
是身体太过痛苦,还是心里太过伤痛。
大火那一日,是晏杭的大婚之夜,而火里,是卢家的所有人,唯有她与杏儿死里逃生,却成了这样一副活死人的样子,杏儿是如何她看得清楚,而她自己身上的溃烂伤口,她不用看就知道,定然是惨不忍睹!
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卢家人已被大火席卷,林姨娘早已经亡故,如今主母徐氏,甚至她父亲也都不在了,她姨娘的仇似乎在一瞬间都不知道该找谁去报了。
能活着都已经是奇迹了。
心里如有冷风灌了进去,呼呼地冷,有一个口子在汩汩地冒血。
从前八年,日日期待与情郎相见的甜蜜酸涩,如今看来都如一场梦。
她觉得累极了,甚至想再睡一次永远不会再醒来。
可书月瞧着杏儿哭得颤抖的单薄肩膀,心中最后一丝温柔给了她力量,她慢慢地抚摸着杏儿的头发:“乖杏儿,不哭。你家姑娘没死,干什么哭呢?”
她费力地用胳膊抱着杏儿:“我会护着你的,只要我活着一天,我都会护着你的。”
杏儿泪眼朦胧地看着她,虽然是哭着,却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可活着不是那么简单的。
即便是孙家老太太给了不少的银钱,但书月与杏儿在太傅家都只是个客人,尤其是被烧伤成怪物的客人。
杏儿不敢出门,因为她那张脸谁见了都脸色一变,但她又本身就是下人,她不出门也断然没有旁人伺候她的道理,如此以来日日出门被人笑话,杏儿时常偷偷地哭,怕书月瞧见。
书月看了心疼,她自己的伤都在身上看不见的地方,即便是疼也能忍,可杏儿的不一样,那伤都在脸上,且反复溃烂,实在是痛苦。
趁着身子稍微好了起来,书月给杏儿弄了个面纱,这样倒是挡住了眼睛以下脸颊上的烧伤,但她额上还是有正在溃烂的伤口,杏儿每次出门,都恨不得把头低得埋到土里,书月越是看越是心疼。
她决定去求一求陆老太太,看看能不能帮杏儿找个好大夫医治那面颊上的烧伤。
纵然书月知道,晏杭如今的妻子正是太傅家的千金,可与杏儿的伤比起来,她觉得自己的那点子心结已经不算什么了。
陆老太太倒是也算和蔼,见她醒了挺高兴的,与书月说了些从前与书月外祖母宁氏的交情,要书月只管在陆家住下。
“你那身子烧伤得厉害,女孩儿家将来是要嫁人的,皮肤不调理好,往后夫妻之间也难免有什么嫌隙。你外祖母既然把你交给了我,我便要尽心尽力照顾好。你所说的你那丫鬟的脸也的确是个问题,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对待丫鬟都这般好。我呢,也有个事情想请你帮忙。”
书月连忙说:“陆老太太,您这个请字书月怎么敢当?您只管说,书月但凡能办到,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毕竟她与杏儿的命,的确是陆家救的。
陆老太太慈祥的脸上都是笑,她抚摸着自己左手上戴着的一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声音缓缓的,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拒绝不了的意味。
“我有个嫡亲的孙女儿,比你小了四岁,如今呢嫁到了宣德侯府,成为了晏大将军的夫人。只是我孙女儿啊打小体质就不好,看遍了京城的名医,甚至是太医都来给她瞧过,都没什么好办法。后来遇到个高人指点,说是须得一味药引子,才能调理好我孙女的身子骨。这药引子呢……”
她与书月对上眸光,书月心中一沉,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
陆老太太依旧笑吟吟的:“这药引子呢,便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姊妹,到了桃李之年仍旧是干干净净的身子所取的指尖血。”
书月再也笑不出来,这事儿可大可小,指尖血不算什么大事儿,但那人是晏杭的妻子。
她心中有一百个一万个不想与晏杭以及他的妻子有任何牵连,也有许多的疑问没有说出来。
作者有话说:
这是加更,能求个收藏和营养液吗?卑微~~
第9章
偌大的花厅内,处处都是精致的古董玩物,柔软的绣花地毯铺在地上,屋内炉子烘得整个空间温暖如春,檀香阵阵,面前的老人瞧着再和蔼不过,可书月却心中苦涩,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孽是缘。
她手指上有些微的疼痛,起初她没有注意,可此时却已经明白,陆家早已有人在她昏睡之际取过她的指尖血作为药引,应当是的确对那陆家小姐,也就是晏杭如今的妻子起了作用,所以陆老太太这会儿才会跟她坐在一起商谈此事。
说是商谈,其实她没有丝毫退路。
命是陆家救的,未来杏儿的伤依旧要指望着陆家来救,人家要她的指尖血,她不给都说不过去。
只是书月还是问道:“书月愚钝,不知道我与陆家是有什么血缘关系存在?”
陆老太太淡淡一笑:“这关系说近倒是也不近,但的确是存着血缘关系的。我与你外祖母曾经是表姐妹,所以算起来你也应当喊我一声外祖母的,你在我们家也是表小姐,这些还走动的姑娘家,若论排行你应当算是四姑娘,我们算是远亲。”
面前女孩儿清瘦柔弱,那一场大火之后她昏睡一年,人被运到京城太傅陆家之时,陆老太太瞧着她压根就没有活路了,但那时候陆家也出了事情。
他们那才嫁到宣德侯府的女孩儿莺岚身子骨太差,洞房那日就撑不住吐了一口鲜血,当晚宣德侯府大夫进进出出,不得已通知了太傅陆家,两家人都是惆怅,这刚刚成亲陆莺岚身子就成了这般,若是撑不住,自然对晏杭名声影响极大,肯定会有人说他克妻,两家里本身于权势上的打算也会落空。
陆莺岚是不能死的,她也不想死,陆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被高人指点之后却还是愁,他们整个家族但凡沾亲带故有血缘关系的女孩儿,上哪去找到了二十多岁还未出嫁的老姑娘呢?
就在那个时候,书月的外祖母托人将书月送到了陆家。
陆老太太立即振奋起来,不计代价地让人去救书月,哪怕她昏睡着,只要人没死有呼吸就可以。
因为只要她还活着,她的指尖取得了血,陆莺岚便有救。
书月昏睡一年,陆莺岚便用了她的指尖血一年,说起来倒是也怪,陆莺岚的身子真的在慢慢好转,从最开始瞧着行将就木的样子,到后来竟然能神色如常地起来逛园子,接待客人,宣德侯府与陆家都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个时候,书月醒了。
陆老太太却不急,她有把握将书月留下来,心甘情愿地给孙女陆莺岚做药引子。
只是,陆老太太也查过为何这女孩儿为何到了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心里头清清楚楚她与晏杭的那段往事。
她长得这样漂亮,瞧着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女孩儿,却被晏杭抛弃了,不过是因为出身不行罢了。
但如今卢家人都不在了,卢书月更是毫无靠山,想拿捏她也是一件极为容易之事。
只要莺岚能活着,她没有精力去想旁人会怎么样,她现在只希望卢书月安安稳稳地留在卢家,在陆莺岚需要药引子的时候就乖乖伸出双手。
书月没说什么其他的话,只是平静地看着她:“陆老太太,您对我与杏儿的救命之恩,书月没齿难忘,若陆小姐需要书月的指尖血,书月也心甘情愿地奉上,只是书月恳请陆太太可否帮助寻一位靠得住的大夫,能治好我那丫鬟杏儿脸上的伤?若是疤痕还好,她脸上反复溃烂,实在是痛苦不堪。”
陆老太太笑眯眯的:“这个自然是不在话下,我会让人去寻大夫继续给她医治,你倒也是个好主子。只是你自个儿的身体也要注意,才醒来没两日,多吃些好的养养。”
接下来,陆家日日都给她送去营养丰富的各色菜肴,其中补血的猪肝木耳之类的最多,而后那取血的人日日都来。
每晚书月都要借口把杏儿支开,而后让人在自己的指头上取血。
那人是个年轻大夫,瞧着不苟言笑十分有礼数,书月没有料到药引子是每晚都要,而且要的数量比她想的还要多。
手指上的血是无法挤出来太多的,她本身也不是气血很足的人,挤不出来只能使劲儿挤,连着几日,十根手指便都挤得发白,疼到拿东西都有些困难。
书月没有喊过疼,只有一次那年轻的大夫抬头看她:“若是疼了便告诉在下,在下再想旁的法子。”
女孩儿面色发白,却只是弯唇一笑:“还有旁的法子吗?”
那大夫怔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可以为姑娘开一剂补血的药方子,姑娘喝着,身体也不至于亏空太过。”
书月心里觉得难过,手指也疼,却笑道:“你不怕惹了人吗?”
他是替人来取血的,却来心疼书月的身体了。
年轻大夫立即退后两步,朝她鞠了一躬说道:“在下姓陈,自小便跟着家父学习行医治病,但此番是头回要取人血,且日日都取,在下实在是不忍心……”
他所学的是救死扶伤的法子,不是把人的身体往亏空里折腾的法子。
只可惜,他们陈家有时候也是要看人脸色行事的。
许多事在权势面前都是无可奈何的。
若这女孩儿会哭会喊倒是也罢了,她明明手指头都被挤得红肿麻木出不了血了,纤细白嫩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可她不曾出过一丝声音。
陈柏行偶尔悄悄余光瞥一眼她,只见她目光空泛,精致婉约的面庞似一尊玉雕像。
那是一种不知道经历过多少痛苦之后的平淡与绝望。
明明是春日桃花一般绝艳的姿容,却有这样令人心碎的神情与遭遇,陈柏行更不忍心下手。
书月收回思绪,看向眼前穿着灰白相见长袍的年轻男子,他一双眼睛温润,五官清俊,瞧着便是个好人。
但好人又如何?
即便是好人,也还是会手执银针,一次次地扎她的手指头。
她声音清冷,轻轻咳嗽一声,淡淡说道:“不劳您费心了。”
只要能换来陆家给杏儿找到治疗脸上疤痕的大夫,那也算是值得了。
至于往后的事情,只能往后再说,她现在最要紧的便是治好杏儿脸上反复溃烂的伤口。
陈柏行没再坚持,这一次取血之后却还是委婉地同陆老太太说道:“无论什么人,若是日日取血,指尖血也是无法源源不断地能取得出来了,若是可以,不如让那姑娘还是休息几日,取出来的血才更好更多。”
陆老太太靠着贵妃榻上,今日陆莺岚也回来了,她身着一件绯红色长裙,妆容精致,娇美可人,听到这话之后笑道:“祖母,那血难免带着腥味,我三五日喝一次都觉得难受,怎的忽然要日日都取了?”
陆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笑着说道:“还不是怕你身子忽然不好了难受?既然你不是日日都要,那就隔上一日取一次吧,总归趁着她还在府里,你身子尽快好起来才是。咱们府上与她是远亲,也不能一辈子留着她,若是你身子迟迟不好,那还要想法子把她留在你的身边呢。”
若想把卢书月留在陆莺岚的身边,能有什么法子?除非是让卢书月嫁到宣德侯府去,可宣德侯府没什么能娶她的男子,除非是给晏杭做妾氏。
陆莺岚娇俏动人的脸上都是红云:“祖母,您说什么呢!将军可不能纳妾,否则我才不愿意呢。”
陆老太太笑着把她搂到怀里:“那你便要争气,早日养好身子也好圆房,给他们晏家添个大胖小子,祖母也就放心了。岚儿,将军待你如何?”
陆莺岚更是害羞,声音里带着甜蜜:“他虽然日日都忙,但心里惦记着我,得了什么好东西都让人送到我房中,将军还说了,他过两日有空会来看望您老人家呢。”
晏杭如今正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陆老太太听到这话自然高兴,立即让厨房里提前安排好那日的宴席菜肴,势必不能慢待了晏杭。
而这几日,陆家请到了一位大夫,那大夫给杏儿开了一瓶药膏,敷上之后伤口当晚就没那么痒了,杏儿难得睡了一个好觉,书月心里也放松了些,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还是在疼,只是休息了两日没取血,指头红润了些。
她努力地吃饭,尤其是红枣猪肝之类的,人活着首先得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等杏儿的伤好些了,她打算着还是要带杏儿搬出去,到时候自己是可以给陆小姐当药引子,但绝非是拿自己的健康与命去拼。
这一日,书月托陆家的丫鬟悄悄地出去买了些纸钱,因为到了她姨娘的祭日。
她找了个陆家荒废的旧院子,小心地在火盆里把纸钱点燃,低声道:“娘,不知道爹到了那边是不是也遇到您了?女儿还是希望,您下辈子莫要再遇见他,您可以遇上旁的更好的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原本女儿还想为您报仇,可如今卢家上下都死于大火,女儿竟不知道还要如何报仇了。”
纸钱燃起来的火星乱飞,呛得她眼泪直流。
“女儿这一生,与您一样,皆是痛苦与后悔,但女儿不会放弃,仍旧会好好地走下去,会报答杏儿的忠心与爱护。娘,您收到女儿给您送的纸钱了吗?”
破败的院子里,处处都是凄清,瘦弱的女孩儿蹲在火盆跟前低声讲话,旁边一株老树开满了嫩黄色的梅花。
风吹得人很冷,而晏杭席上喝多了酒,借口休息一番出来走走,不自觉地被梅香引到此处。
他背着手,穿一身月白色竹纹锦服,袖口缀着云纹银线,挺拔而潇洒,虽然在军中历练八年,但这月白色却给他平添一丝温润,加上他那张脸生得极好,眉目似画,鬓若刀裁,神色转换间,让人品得出不同气质的赏心悦目。
若是在旁的地方,他瞧见一个女孩儿,无论是丫鬟还是小姐,必定要立即停顿住脚步往回走。
可今日晏杭却定定地站在废园子的门口瞧着那女孩儿发间的一枚簪子。
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枚素银簪子,可不知道为何,他脑海里猛地浮现出有人拿一枚素银簪子在他手心里写字。
那人动作温柔似水,一笔一划,直写得他心里也跟着柔软起来。
晏杭正自在心里揣摩,书月忽然就有所感应似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吓得她差点摔跤,立即站了起来,心中庆幸自己出来时戴了面纱。
可是……即便她戴了面纱,他就认不出自己了吗?
时隔九年,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变化,兴许是变化了,最起码长高了,发髻的式样也变了,从前听家里人说,她声音也跟从前不一样了,更别提经历大火之后,处处更是不同。
书月往后退两步,垂着头,她不想跟晏杭再有任何交集,只希望他识趣地快点离开。
深冬的风很冷,吹到人的脸上,心底也变得宛如冰窟一般。
她在尽力地,离他远一点,这样也就不会难受了吧。
可晏杭此时酒醉,又自觉盯着个女孩儿看了一会有些唐突,便随意地开口问了句:“你是什么人,怎的在陆家擅自烧这种纸钱?你可知道这是十分忌讳的事情?”
书月垂着头,思索片刻,声音有些低沉:“我乃陆家的远亲,丧夫之后来了此地,近日不便外出,又恰逢亲人祭日,便在此烧了些纸钱。此处是陆家废弃的园子,陆家待下人十分温和,是允许下人来这里烧纸钱祭奠的。”
丧夫?晏杭微微皱眉,而后便觉得眼前的人讲话声音虽然低沉,可那语调,以及与京城这边的人不太一样的温软口音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去的,但不知道是此时有些醉酒还是怎么了,脱口问了下一句:“你是哪里人?陆家的表亲大多也都在京城,我倒是不曾听莺岚提过有什么外地的亲戚。”
莺岚?那是他的妻子吧,那样漂亮温柔的一个女孩儿,从前她隔着观花桥见他们约会,他扶着陆莺岚,给陆莺岚打伞,湖中荷花美得令人心醉,而那一刻的心痛书月无法忘记。
她抬头,面纱遮挡着脸,只剩一双眼与他对视,声音平静至极,却还是可以感觉得到心底似刀割一样。
“我乃阳城卢氏。”
晏杭一顿,对上了她那双眸子。
作者有话说:
晏杭:丧夫??
书月:是的,丧夫。
第10章
寒风如刀割,晏杭不是怕冷的人,从军那些年什么样的寒风他没吹过?
莫要说寒风吹在皮肤上,便是翻出肉来的红色伤口被风吹的疼他都经历过,只是许多事随着时间的变迁似乎都记不清楚了,他有时候费力地去想,可越是回想便越是觉得模糊一片。
他如今只知道,自己身上处处都是伤口,背上三道被刀剑所砍伤的疤痕,胳膊上腿上都有,蚯蚓一般涂了许多药膏也只是勉强平复了一些,他记得之前他很怕身上留下伤口,那时候只觉得怕将来回了中原被人看到伤口会难受到哭。
可具体是担心谁会哭,他后来想起来的时候也感到疑惑,大约是怕他娘会哭吧。
面前的女孩,是他完全不熟悉的样子,且戴着面纱,只露一双眼,晏杭觉得她讲话其实也是有些奇怪的,但听到“阳城卢氏”四个字时心头还是浮上一层熟悉感。
他微微皱眉,道:“我舅舅一家也在阳城,且也姓卢,有个表弟名叫卢少云,难不成你与他们是有亲戚关系?陆家与卢家竟然有亲戚关系的么?”
书月瞧着他这般平静地提起来卢家,倒是也想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到底把自己看做什么。
书月轻轻一笑,仍旧是故意压制着声音:“虽然都是姓卢,但其实我与卢家没什么关系,只是偶然见过几次卢家四姑娘,不知道您与那卢四姑娘可认得?”
晏杭蓦的笑了,他一笑起来眼睛极其漂亮,那一瞬书月的心猛地一提,可下一刻,他又将她的心击得粉碎。
“卢家虽然是我舅舅家,可我常年在外打仗,与四个表妹并不熟悉,甚至她们谁长什么样子都分不清楚,罢了,我这是喝多了么,怎的在此与个素不相识的人说起来这个?”
他捏了下自己的眉心,轻轻叹息一声,背着手转身,而后又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株老梅花树,继而径直离去。
书月慢慢蹲下来,盯着火盆里渐渐熄灭的灰烬,她其实很怕火,每次看到火都有些瑟瑟发抖。
但这会儿却觉得非常地冷,冷到浑身起鸡皮疙瘩。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上有过什么病,得了妄想症,尤其是如今她身上没有任何曾经与晏杭来往过的证据。
晏杭站在她面前,认不出她,亲口说分不清卢家四个表妹的长相。
可是……
从前抱着她满是笑意的少年,临去打仗之前红着眼圈亲吻她额头的少年,笨手笨脚保护她的少年,握着她手教她写字的少年,亲自教她煮茶之道的少年,都是他啊!
那些都是随随便便可以忘记的事情吗?
所有的一切,浓情蜜意时看着对方不知所措的眼,八年时间数不清的信件与眼泪,只换来一句素不相识吗?
真好啊!
书月起身,都不知道是如何走回如今所住的房间的,她觉得自己当真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房间门口立着个人,那人正是负责来取血的陈柏行,他对上书月的眼神,立即就有些惊讶,前几次他每次瞧见书月,都觉得她平静却绝望,可这一次却在她眼睛里看到了让人心惊肉跳的情绪。
她明明没哭,但眼睛里却全部都是悲伤,那种深得要溺死人的悲伤。
陈柏行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不像是有什么生存意识的样子,只怕她若是完成了心里的责任,立即会选择结束生命!
书月推开门,声音平静却疲惫:“进来吧。”
她坐在圆凳子,陈柏行在桌上放了一只手托,书月安静地把手放在桌上。
陈柏行取出银针,这一次却没有直接扎上去,他忽然间于心不忍,低声问道:“姑娘的身子这几日如何?若是自个儿都不好的话,还是莫要再取血了,那将军夫人现下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书月此时出奇地平静,她看着陈柏行,笑了:“可我需要帮杏儿找能治疗脸上伤口的药啊,我不给他们血的话,谁会帮我找药呢?”
陆家能找到的大夫,都是寻常人接触不到的,她如今身上也没多少银钱,据闻外祖母因为太过担心她还病倒了,而为了支撑她在陆家的日子外祖母这一年来源源不断地送银钱来,书月不想再麻烦外祖母。
这世界上没有关系,没有钱,什么事也办不成。
陈柏行凝眉,有些踌躇,杏儿脸上的伤他也曾瞧见过,的确是很难治疗。
他很想帮书月,最终却只能说道:“在下回去之后,会再问问我父亲,若是有什么好办法,必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书月又抬头看他,她终究不是什么性子带刺之人,还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因为养了两日,这一次书月指尖倒是出血很快,但不知道为何,书月觉得比之前都疼了。
陈柏行注意到了她微微的颤抖,立即有些抱歉地说:“因为扎针次数太多,只怕一次会比一次疼,在下赠您一只药膏,涂上去之后会缓解疼痛。”
他从药箱子里拿出来一枚白玉瓶子,书月收下,却立即从荷包里翻出来碎银子递给他:“谢谢您。”
陈柏行原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下去了,他知道眼前这姑娘很是可怜,但也非常坚定。
这样的女孩子倒是少见,若说她坚强,她明明异常柔弱,若说她柔弱呢,她偏生让你觉得她清冷遥远隐忍至极。
陈柏行才走,书月就出去寻杏儿,她怕陆家的人欺负杏儿,一会儿不见杏儿都要去找,可这一次找了半日,却发现杏儿躲在柴房里哭。
书月吓得不行,立即进去着急地看着她问:“杏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杏儿满脸都是泪,疤痕看起来尤其地恐怖,她扑到书月的怀里,身子都在抖:“姑娘,我都听到了!我全部都听到了!您身子也么恢复好,怎么可以这样日日取血?我宁愿不治脸上的伤了,也不想您这样伤害自己的身子!”
仿佛是被人动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也像是憎恨自己的无能,杏儿恸哭出声,书月却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安静地看着她。
半晌,她仔细又温柔地用帕子给杏儿擦泪。
“可是,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你抱着我,护着我,却毁了自己的脸,杏儿,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只是一点血而已,我日日都努力吃饭,你放心,我的身体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你的脸好了,我再去同他们说,就说七日取一次,不要取那么频繁。杏儿,你听话,好不好?”
可杏儿猛地甩开她的手,第一次这样气急败坏地同她讲话:“你也知道我们是唯一的亲人了!姑娘,我不能看着你这样!”
书月被甩出去的一瞬间,头晕眼花,脚步踉跄扶着旁边的一堆柴才站稳,可依旧眼冒金星脸色发白。
杏儿后悔至极,上去扶住她:“姑娘,对不起,是我急了,可是您看,您这身子怎么撑得住?谁能日日都取血啊?反正这陆家我是一日都待不下去了!奴婢带您走,您外祖母寄给咱们的银钱不是还剩了一些吗?咱们回阳城去!”
书月心里乱跳,半天才恢复了点,她看向杏儿的脸,心里头清楚那脸颊上的伤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杏儿一生的幸福。
若是那反复溃烂的伤治不好,指不定哪一日杏儿就选择了自尽。
可自打这一日开始,杏儿就开始不吃不喝,她担心书月的身子,一丁点儿不希望书月在陆家待下去,日日被人扎手指。
最终,书月败给了她,决定去同陆老太太辞行搬出去,但离开京城只怕是不行的,京城这边的好大夫多,她得想办法挣钱,多给杏儿找一些大夫看伤。
陆老太太那边听到书月的话,倒是皱起眉头。
书月立即解释:“陆老太太,书月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书月搬出去之后,每七日仍旧可以取血给陆小姐做药引子,只是再多的话书月的身子也承受不住。”
最终陆老太太颔首:“那便这样吧,你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管立即回来找我。”
在偌大的京城,两个弱女子离开了陆家想活下去简直是做梦。
可书月跟杏儿搬出去之后,很快就租赁了处大杂院里的一间屋子,而后在京城最繁华的西河街上支了一个卖粥的摊儿。
书月擅长煮粥,她煮出来的粥香糯可口,隔着几道墙都闻得到那种暖香滋味,粥摊儿支出来第一日生意便不错。
她与杏儿都戴着面纱,忙活着给客人盛粥。
而此时晏杭才从宫中出来,他前几日都没有睡好。
自打那日在太傅家醉酒之后,回去便总是做梦,梦里有人拿着一枚素银簪子在他手心里写字,有时候是梦到他有一只很喜欢的荷包弄丢了,到处找都找不到。
等醒来之后,他忍不住努力回想梦里的事情,越想越模糊,想到最后头疼得厉害,人都站不稳。
偏生朝中的事情也要处理,他这人惯会隐忍克制,再痛也忍着进宫上朝。
马车一路晃动,他闭着眼在车内小憩,半梦半醒之中,忽然脑子里就闪现出一道清甜娇软的声音。
“晏杭哥哥!”
晏杭猛地睁开眼,才发现一切宛如错觉,他身边无人会这般喊他。
而鼻息之间一股香甜的食物的味道,他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忽然就觉得很饿,那味道也仿佛熟悉极了。
晏杭撩起马车帘子,果然瞧见路边有个卖吃食的摊儿,围了不少人,他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掺和,要车夫把车停了,却只是隔着帘子正朝那边看着。
书月忙活的间隙抬头一看,恰好对上了晏杭的眸子。
他此时状态很不对,面色瞧着似乎如常,可她从他神态细节处看的出来他现在非常不舒服。
晏杭幼时便是因为身体不好才去的阳城舅舅家休养,后来长大了看似养好了,实际上还是有不少的毛病,比如他一年总要有几次头疼到难以入睡坐立难安。
那时候书月每次都跟着他一起难受,帮助他找能纾解头痛的熏香,给他煮粥,替他按摩,有时候怎么都无济于事,她坐在旁边掉泪。
而晏杭总是握着她的手,声音沙哑地说:“四妹妹,你陪着我我便没那么疼了。”
他是头疼又发作了么?且看起来好像比从前每一次都更厉害,否则他眼神不会那般低沉,额上的血管都隐隐瞧得见。
书月心中一闪而过的习惯性的担忧,却在下一刻觉得自己宛如笑话。
他就算再痛,也有他的妻子去担心。
晏杭的随从上前买粥,好不容易排到了,书月把锅盖盖上,轻轻一笑:“抱歉,今日不卖了。”
那随从一愣,低声道:“老板,我们是买给晏大将军吃的,你知道晏大将军是谁吗?他就在后面的马车里坐着,你……”
杏儿比书月更凶:“不卖就是不卖,大将军又怎么样?有本事来抢啊!”
那随从一脸尴尬,只能悻悻地离开了。
他才走,书月就掀开锅盖,继续卖给后面的人。
第11章
随从没能买到粥,晏杭没有多计较,虽然心中想吃,但他是个极其自律之人,倒是忍得住心里的想法,很快还是回家去了。
他下了车,仍旧感觉到头疼得□□突突地跳,甚至于有一种想吐的感觉,那让他越发地想吃一碗香甜的热粥,可眼下街上偶遇的粥摊儿没有了,他也无可奈何,只想尽快地回卧房休息一番。
因为陆莺岚身子不好,晏杭又极其喜欢熬夜看书处理公事,怕吵到陆莺岚,二人便一直都是分房睡的。
起先是陆莺岚身体太差不能圆房,到后来她身体好转了,可谁知道晏杭忽然公务上忙得厉害,又时常是在宫中与皇上以及各位大臣一起商谈国事,每每到家时还要带了人一同彻夜谈话,自然不能跟陆莺岚一起休息,时间久了,二人便一直这般分房。
但夫妻之间,这样分房自然是不行的,就算不指望同寻常夫妻一般亲密,可孩子总是要有的。
且晏杭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陆莺岚还是希望与他能亲密一些的,她近来兴许是因为药引子用得多,身体明显好了不少,问了大夫之后也觉得或许可以试着与晏杭同房,只要男人心疼女人,莫要那般不知轻重,大抵也是无事的。
她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妆容娇艳,一身烟霞紫的裙衫衬得她更是动人,特意在晏杭的卧房里等着,还备了点心与酒水。
但不知道晏杭几时回来,陆莺岚便在他卧房里随意地欣赏起来。
晏杭房中不少古典字画,只是其中一幅字瞧着很是奇怪,像是两个人的手笔,因为那字一会儿一个风格,其中有些字既有晏杭的风骨,倒是也隐约瞧得见一丝婉约……
而且看那字的样子,像是挂上去许多年了,陆莺岚很是疑惑。
晏杭卧房很大,里面是休息的地方,隔了一道八骏图的屏风,外头便是一张宽大的书桌,以及一张八仙桌。
他另外有书房,但这书桌上也摆了不少东西,陆莺岚走过去,心中带着好奇去看他桌上的摆着的笔墨以及一些小玩意,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她越看越好奇,四下看了一圈,丫鬟小厮都在外头,再想想自己是他正经的夫人,便忍不住拉开他的抽屉。
第一层抽屉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只很旧的红木盒子,她把盒子拿出来,瞧见那盒子并未上锁,便直接打开了。
这一打开,便瞧见里面放了一只暗红色的绒袋子,她再解开绒袋子,以为里面是什么稀奇的宝贝,却发现里面装了一堆石头,那石头什么样子都有,紫色的,白色的,灰色的,碧色的,一个个都是月亮的样子,倒是漂亮!
虽然跟什么玉石金器比起来压根不值什么钱,可那一个个月亮形状的石头,陆莺岚喜欢极了,她拿出来其中一枚碧莹莹的石头月亮在手中把娃,可谁知道才拿起了,门就吱吖一声响了。
而后,是晏杭走了进来,他一身朝服,瞧着挺拔英武,面容淡漠微微带着冷意,在瞧见陆莺岚手里的石头以及那只打开的盒子时,晏杭本身头就很疼,此时更疼了。
“你在干什么?”
陆莺岚一惊,她原以为晏杭瞧见自己会很高兴的,可此时却瞧着他冰霜一样的面色心中咯噔一下。
“将军,我在等你,有话想同你说。因为有些无聊,瞧见这些石头觉得好看便拿出来把玩一番。”
她努力冲他笑:“这碧绿色的石头好生漂亮,我很是喜欢。”
一个女孩儿家说喜欢,一块石头罢了,他们又是夫妻,晏杭定然会送给她的。
可谁知道晏杭直接走过来,把她手里的石头拿起来装到绒布袋子里,而后直接把盒子关上,声音平淡地没有什么情绪:“莺岚,这石头是我行军打仗之时的纪念,对我而言很特别,往后莫要再随意动我的东西了。”
陆莺岚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差一点就哭了。
可她知道,他们之间的结亲本身就是为了利益。
当初婚前她约晏杭去观花桥相见,那时候他就说得很明白,遵从皇上的安排,两家里都会做好各自的事情,若陆小姐不愿意他也会尊重陆家的选择,总是就是,他对她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喜爱之情,他只是迫于情势而与她成亲。
所以,宣德侯府也不曾嫌弃过她病弱的身体,哪怕她不能圆房,他们也什么都没有说过。
陆莺岚从前是极其洒脱的,她本身就知道自己这身体哪一日若是撑不住就会香消玉损,从来没想过让自己不开心,可现在她不开心了。
圆房之事她开不了口了,随意找了借口很快就回了自己屋子,心中实在是不忿,让人立即去给自己买些漂亮的玉石回来玩儿,其实她本身就有许多漂亮的玉雕,但不知道为何,就算再好看的玉雕放在跟前,她都觉得没意思。
陆莺岚走后,晏杭立即坐了下来,他头疼地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休息了一个时辰,还是难受,起来时没忍住吐了一阵,但到了晚间稍微好转了些,想起来陆莺岚这个人,自己强撑着命人去打了水,亲自把那些石头一个个都清洗了一遍擦干而后又保存好。
但最终他还是命人去库房里挑拣些好的玉石玩意儿送去给她。
毕竟如今两家人的关系还是不能差,他对待陆莺岚,就如同对待那些同僚一般,该打理好的关系就得打理好。
陆莺岚得了那些玉石,心情稍微好些,可却忍不住又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们之前自然是不能圆房的,可他就连她的手都不曾牵过,更不曾亲吻过她,晏杭难道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她虽然病弱,但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女孩儿,难不成他就一点都不动心?
这很不对劲。
陆莺岚没来得及细想,晚上睡得晚了些,不慎着凉,当天夜里就又咳嗽起来。
到了第二日她一蹶不振,连床都爬不起来,她乳母立即朝陆家送了信儿。
陆家自然第一个想法便是让书月立即送药引子过去,来的也依旧是陈柏行。
他知道书月搬了出来,倒是很高兴,但还是委婉提醒:“陆小姐此番身子又恶化起来,只怕这几日陆家会连着找你。”
书月一惊,她原以为陆莺岚前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一听这人恶化了,也忍不住发愁。
自己这身子也不算好,若是日日给陆莺岚提供药引子,那定然撑不住,七日一次都算勉强,毕竟如今她还要跟杏儿一起在街上摆摊卖吃食,身子差了还指望什么?
她与杏儿经历那一场大火,都不是多么健康有力气的人,一个倒了另一个也会步入十分艰难的地步。
书月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信要陈柏行同时转交给陆家的人,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若陆小姐身体差得狠了,三五日需要一次药引子她也能咬牙提供,但若是一日一次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陆家老太太瞧见这信的时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想不到还真的是忘恩负义之人,她能成为莺岚的药引子算是她自己的命好,竟然还这般不识趣!”
旁边伺候老太太的钱妈妈赶紧道:“老太太,您莫要生气,老奴去劝劝。”
这一日,钱妈妈带着陈柏行一道去的大杂院,目的便是取血,外加劝书月回陆府住着。
钱妈妈看着一脸慈祥,书月在煮粥,她在旁边柔声细语宛如一个善心的长辈:“你一介孤女,你外祖孙家是行商之家,前些年是有些钱的,可如今也衰败了,你外祖母的身子也不行了,若是你在京城有个好歹,她定然熬不住。我也是瞧着你可怜,斗胆跟你说几句知心话,姑娘二十三了,身上又带了许多的伤痕,这嫁人必定是一件顶顶困难的事情。若是姑娘肯回陆家住着,在我们小姐需要药引子的时候稍微帮个小忙,我们老太太必定能帮你找个好夫君,此外还给你备一份嫁妆,把你当我们陆家正经的表小姐对待,而你那丫鬟脸上的伤咱们自然也找人给她医治的。姑娘莫要意气用事,耽误了自己也耽误了旁人呀。”
锅中的粥香甜粘稠,闻着就让人感觉到舒服得很,书月把火弄灭,浅浅一笑:“劳烦钱妈妈了,可我这身子实在是没法再取血了,您瞧我的手指都发白了。”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指上一个个指肚的确都发白,但这种情况并非是取不出来血,只要硬捏上一会儿也能取得出来,只是被取血的人自然受苦。
钱妈妈不好再说什么,只叹气笑道:“那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回陆家。”
这一日书月依旧去街头卖粥,生意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甚至昨日买过的人还有回头来买的,个个称赞她煮的粥香甜软糯,喝下去整个人都是舒坦的。
可宣德侯府与陆家却都是乱糟糟的,因为陆莺岚的身子越来越差了。
偏生今日没有药引子,几乎人人都把罪责推到了书月的身上,若是她能善心一些,日日都给药引子,陆莺岚又怎会如此?
陆老太太气不过,直接让人安排了下去。
那边书月在街头正卖着粥,忽然有一位才买了一碗粥的食客举着碗咋呼起来:“有蟑螂!你这粥里怎么有蟑螂!”
与此同时,晏杭的马车经过这里,他今日下了朝,倒是不怎么头疼了,但却饿了,因为起来太早还什么都没吃,车里的点心他都没什么胃口,却想起来那日没买到的粥。
晏杭让人驱车到西河街这边,帘子掀起来一点,就瞧见外面街上卖什么的商贩都有,热热闹闹的,而那粥摊儿今日也在,只是却乱哄哄的,那个戴着面纱的姑娘正眼神清冷地盯着闹事儿的人在看。
他眼神沉了沉,瞧见那闹事儿的人张牙舞爪凶恶无比的样子,低声对随从吩咐了两句。
作者有话说:
推荐下我的已完结旧文《童养媳》《旺夫小胖妻》《假千金女配和离后》《穿成侯府假千金》《八零旺夫小村花》《八零锦鲤小甜妹》《复婚》《旧爱》等等,天呀,写了这么文我还这么穷,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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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那声称粥里有蟑螂之人名叫陈铁柱,他举着碗凶神恶煞地喊:“你这粥里有蟑螂,恶心死老子了!大家都来看看,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赚黑心钱!老子要砸了你的摊子!”
他说着就开始撸袖子,周围本身正在吃,以及几个排队买粥的人瞬间都没有胃口了,因为陈铁柱那碗里的确是好大一只蟑螂,看的人反胃!
可书月上前一步挡在陈铁柱跟前,声音平静却坚定:“凡事讲究证据,不是你张嘴就能污蔑了我的!方才这每一碗粥我都是当着排队的人盛出来的,你这碗里的蟑螂好大一只,就算是眼神不好也看得见,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有谁会认为我会眼睁睁看着碗里这么大一只蟑螂却还是把它端到你面前?”
本身质疑的人,瞬间也都有些清醒了,纷纷去看陈铁柱,可陈铁柱却叫骂起来:“你这粥是八宝粥,原本颜色就晦暗,兴许盛的时候埋在了碗底!否则老子难不成会自己把蟑螂放碗里?老子图什么?!”
杏儿气得不行:“你是谁老子!一口一个老子,你不怕天打雷劈!我们做生意讲良心,是最爱干净的,怎么也不可能有蟑螂!”
书月握住杏儿的手,声音依旧带着力量:“再说了,蟑螂若是在粥里被煮过,肯定是已经死透透的了,可你碗里的蟑螂分明还是个活的!”
陈铁柱只顾着抓一只最大的蟑螂放到碗里,没注意这些细节,此时咬牙把碗往桌上一顿,几步就要上来:“我管你怎么有的蟑螂!你恶心到了老子,老子便要砸了你的摊儿!”
说着他一脚就飞了上来,可只在一瞬间他伸出来的腿被人用脚一勾,而后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众人惊呼,倒退数步,杏儿吓得叫出来,书月也怕,却立即护住了杏儿。
接着,她瞧见了那飞脚把陈铁柱踢出去的人,此人一身朱红色朝服,身材高大挺拔似白杨树一般,生得俊逸脱俗,一双眼眸深邃里头盛着让人读不懂的情绪,他通身都是一股上位者的压迫感,普通人瞧见他只怕都胆颤三分。
晏杭摩挲两下拇指上的扳指,低声笑了下,那笑却没什么温度。
“本将无意路过此地,便瞧见有人当街闹事,正好本将现下无事,倒是能帮助断一断官司,这蟑螂……是哪里来的?”
陈铁柱看清楚此人是谁,差点没尿裤子!
当初晏杭率领大军凯旋归来,全京城百姓都夹道相迎,当时他也看了一回热闹,那时候瞧见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晏大将军,陈铁柱也听旁人说过这位晏将军的事迹,讲他独身一人冲到一百多人的敌军阵营中,斩杀了敌军首领,骑马归来之时浑身血迹,到了我军地界这才从马上轰然倒下。
他这些年带兵打仗手上鲜血不计其数,是个一边缝着伤口还能一边同人谈笑风生部署战事的神仙人物,谁不怕他?
若他一个不高兴,只怕就砍了你的脑袋!
陈铁柱脑袋被晏杭最为得力的随从司马寒死死摁住,吓得立马涕泗横流跪在地上求饶:“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蟑螂,蟑螂是小的放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晏杭直接让人将陈铁柱送去见官,而围观的人却谁也不敢买那粥了,不管方才那粥里的蟑螂是谁放的,毕竟也都让人失去了吃东西的欲望。
这就是陈铁柱的目的。
杏儿眼眶里泪花闪烁,她看看晏杭,再看看自家姑娘,其实心里又恨又难受,难不成姑娘带着面纱,晏杭便没有认出来么?
而书月本身也是怕的,她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可越是在晏杭面前,她越是不希望自己出丑,便在心里告诫要冷静。
晏杭第一眼便往书月头发上的簪子看去,而后,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平静:“要几碗粥,我这些随从饭量都大。”
这会儿书月也不好不卖给他,只能当他是个普通客人,拿起了勺子盛了几碗粥放到桌上,晏杭便让几个随从都坐下来一起吃粥,他自己也安静地坐着吃粥。
见大将军都坐下来吃粥,那些围观的人立即一个个跟抢似的去买,哪怕没位置了,捧了碗蹲在旁边也要吃。
一锅粥,一会儿功夫见底了,书月跟杏儿忙了一身汗,心里却也是高兴的。
直到晏杭又来了,他递过来一块银子:“辛苦了。”
书月看着那银子,没有接,只淡淡说道:“方才多谢您解围,这粥就当是答谢您。”
晏杭却把银子放到她面前的台面上,声音里没什么情绪:“我记得你,你是太傅陆家的远亲?怎的忽然出来摆摊卖粥了?”
书月不想与他多话,但才受了他的帮助,她也只能答。
“毕竟是远亲,不好总是打扰人家。”
她说完,便低头假装去收拾东西,但意思很明显,希望晏杭赶紧走。
从前那些恩怨,再去纠结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她也不愿意再离他这样近。
可晏杭瞧着她发上的那枚素银簪子,忽然就不受控制地问道:“我们宣德侯府近来正缺一名厨娘,若是你想来的,倒是很合适。”
宣德侯府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旁人看来那真是书月烧了高香了。
可书月手里的空碗一顿,她微微低着头,便瞧见他系在腰上的香囊跟玉佩。
那香囊瞧着十分精致,用的是最好的杭绸,绣着云纹与宝剑,是她完全陌生的样子。
从前她从山下一步一跪,艰难地行到山顶寺庙为他求的平安符不知道可是被他随手丢到了哪里。
兴许,是丢在了关外吧?似他们那场找不到踪迹的感情一般,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书月心里空空的,但还是笑了起来:“多谢,我身份低下,配不上。”
她忙着去收碗,再没有搭理晏杭的意思,而晏杭吃了那一碗粥,莫名地舒坦,却在回去的马车怎么都想不通。
为什么自己看着她,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兴许只是因为她煮粥的手艺的确是好,吃下去之后,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也是真的希望她能来宣德侯府做厨娘,他想日日都吃这样好吃的粥。
这一晚晏杭又做了奇怪的梦,梦中有女孩儿坐在他身旁脑袋放在他肩膀上,他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她笑声清脆宛如铃铛,他在梦里也忍不住笑,只觉得心情轻快又明朗。
一夜苏醒,梦里的好心情让他整个人都舒服很多,他忽然就还想吃昨日的那粥,一边穿衣一边抬头看外头的天,此时才四更,等他上朝回来,便又可以拐去西河街买粥了。
可今日晏杭下朝之后到西河街那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瞧见书月出来卖粥。
他以为是自己来太早了,便坐在马车里等着,一手拿著书看,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最喜欢的那只香囊,就那般慢慢摩挲。
他那香囊很旧了,用的材料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但陪着他出生入死好多年,他不舍得挂在腰上,便一直藏在口袋里,偶尔心神不宁才会拿在手里摩挲一会。
可一眨眼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那卖粥的姑娘仍旧没来。
晏杭一颗心里抱着的期待瞬间落空,茫然地在街头站了一会儿,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那样妥帖的一碗粥。
他觉得奇怪,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对吃的那般挑剔了?吃过一次,就这般念念不忘。
而书月几日没有出摊,自然也的确是遇到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