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坪再见(回到佛坪)
佛坪再见(回到佛坪)他写佛坪,与佛坪的地理位置——秦岭南坡的中部,是相契相合的。南方的暖湿气流聚集于此,多云多雨,湿润丰沛。他的文字里的情就像我们手触摸梅雨天的青苔,含而不溢,非常饱满。古人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他正是以此情可与青山共的情怀与姿态,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完成了一个写作者的修行而得大自在、大快乐,并且影响着身边,影响着佛坪,甚至以外的世界。他在诗里写道:读着我的文字,你四面的高楼渐渐都成了翠山绿岭你就和我一起住在了远方———与黄文庆老师的相识,有点意思。去年来时他正忙着接待一个南方来的暑期秦岭生物研学游夏令营师生,未能谋面。佛坪旅游局的屈丽给了我们几本书,其中有他的《一窗青山》和《佛坪等你来》。在书的勒口处,有作者简介,知道了他是佛坪中学的高级教师,本土的文化学者,陕西省特级教师,汉中名师等等,发表出版有很多作品。那天在洋县下榻,曾是旅游局的年轻局长将黄
秦巴山地在我的审美意象里,是一幅古老的“溪山行旅图”,是一首夜雨涨秋池的诗,是一支遥远星空下苍茫的箫音.......山水是大地上的处子,是时间和生命的上游。对于平原的人来说,每一个人都向往着山。游山玩水是世俗的享乐,乐山乐水是智者仁者的悠游。我生活的扬州,是一个有水无山的所在。古人尤其是清代的盐商,为了满足眼和心的向往,从安徽运来了许多石头,在私家宅邸的一隅,造园叠石,构筑了无数的城市山林,虽方寸之间有气象,但那里比得了真山真水。带着对秦巴山地的想象与向往,在江南烈火炙烤的8月,再次踏上了秦岭之旅。
01
秦岭是国家地理和中华历史上的一个大词。三十多年前负笈西安,来来回回,沿陇海线看过它北坡的伟岸和险峻。在西安音乐学院李叔的家里,第一次被《溪山行旅图》的墨气所袭,李叔说那是国画院画家何海霞临摹的,当时特别吃惊。也曾越过“蓝关”,翻过麻街岭,在商洛的荒山寒峰中感受过它的苍凉和参天。当汽车爬到山顶,看着一望无际的苍山似海,不知道山海的尽头在哪里,山海的心又在哪里。巴山夜雨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潮湿和淋漓。江南梅雨季节里,听雨读蒋捷的《虞美人》,也是江阔云低。及至后来在西安干裂的秋风里,遥听巴山的雨绵绵密密,排排阵阵推向秦岭。但秦岭之高、之险,正是李白《蜀道难》中的感叹:“噫吁嚱,危乎高哉!”雨们,少有能翻越秦岭降下关中。
此行汉中,从秦岭的南坡而下,在秦岭与巴山的怀抱中。人世间的事无不是因缘聚合。多年前扬州与汉中是结对地区,于是两地来来往往,有了许多在别人书里或电视里的陌生信息,一下子从远方拉到跟前。比如我所在的扬州市江都区与汉中市佛坪县对口帮扶,因而两地经济、文化、教育等等若走亲戚一样走动起来。县长和我同是校友,于是与佛坪又多了一份情谊。在关于陕南那片接天青山的勾勒中,在关于熊猫、朱鹮、金丝猴这些国宝的叙述中,感到与我有了某种关联。鲁迅先生说过“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是各种因缘际合,也是冥冥中注定。但在许多年里,佛坪于我依然是一个云端的所在。这个感觉源自一张照片,在来来往往的那时,不知是在画册还是搜索中看到过一张:一个壁立千仞、尖削的山峰上停留着一只袖珍的寺庙,看不到山路,疑是佛的巨掌从西天托来安放,四周白云飘渺,背景是逶迤无尽的群山,心想自古天下名山风景绝佳处皆是道场,佛坪一定是人间天国所在。这是我对佛坪的最初的印象。直到去年几个师妹动议,认为人生的旅行一定要有一次走进秦岭深处的经历,不仅仅在于它是离我们最近的雄伟山脉,还有它的文化意义。于是我们选择了佛坪和邻近的宁陕县。从镇江南站乘高铁到西安,再转高铁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一路穿越隧道,在秦岭腹中蛇行。当时还感叹,享受着现代文明带来的便捷,却失去了翻山越岭的艰险和满目青山的超拔。但,当我们从暗的隧道钻出停在佛坪高铁站时,天光高亮,有点恍惚。想起去过的日本美秀美术馆,穿过一个山洞,若有光,正是它的所在,那是贝聿铭大师的杰作,母本正是来源于我们的《桃花源记》。那佛坪是谁的手笔?果然,后来三天我们就像武陵渔人误入桃源,缘溪、缘山、缘林、缘石而行,与青山相倚,与白云相拥;看熊猫悠悠,听鸟儿自在。在秦岭分水岭梁上不敢喘息,在老县城遗址的断墙残垣间惊愕。枕着椒溪河的水声入眠,望着宁陕十八丈瀑布晕厥。忘路之远近,迷时空之交错;不辨西东,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每日里恍恍惚惚,只知惊叹。
秦岭之心、傥骆古道、子午古道,还有那些神仙般的动物与植物们,这个近一千三百平方公里的昆仑仙境佛坪,只有我3.5万的族类,而且还集中在县城袁家庄周围,其余竟是它族的天堂。那几天不断被输入各种陌生信息,大脑就差死机。直到我们带着《一窗青山》,被飞驰的高铁扔回到扬子江畔,人问此行感受,答曰“不足为外人道也”,犹若梦中游历。回程前,佛坪的友人嘱,爱上佛坪就为它写点文字吧。回来后捧着《一窗青山》,读青山、品青山,观青山、游青山。“眼前有景道不得,早有崔颢在上头”,佛坪的山、佛坪的水,佛坪的云,佛坪的月,何用我等来写和赞美。百转千回,它们早已被佛坪的赤子们写了千遍万遍,在《一窗青山》的绿意里,在《佛坪等你来》的感动中,在《秦岭无闲草》的叙述里,他们为佛坪的山山水水命名,凉风垭、药子梁、沙窝子、九丈崖、妖精潭........所以,隔了一年,心心念念的还是佛坪。于是我们游览了汉中后,就沿着京昆高速,经城固、过洋县,想象着蜀道之难,从秦岭南坡走向秦岭深处,佛坪就在秦岭的心上。行不尽,行不尽,一路青山;看不尽,看不尽,山上白云......
02
多年前的一个深秋,我在单位收到了一盒来自佛坪的秋果:五味子、茱萸果、鲜核桃.......寄件人是佛坪县年轻的旅游局长。那时我还无缘去佛坪,我们曾在两地交流时在我供职的政府有过一面之交。只是因为当时闲谈,我说很怀念在商洛时的秋天,各种山果,有大隐之味。商洛与佛坪同在秦岭山中,只是偏北、东一些,更多接近关中。时隔半年,年轻的局长依然记得,这份情谊长久地留存心中。后来我们加了微信,后来我也到了旅游部门工作。在他每天的朋友圈中,我看到了佛坪的四季之美。春天十万亩的山茱萸花,夏日流淌的清凉绿意,秋季的斑斓高远,冬天蓝白世界里大熊猫在雪地里玩耍的憨态。特别难忘的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一只棕色大熊猫的影像,还有一组金丝猴一家在雪天松间的生活照,摄人心魄。寒冽的空气里金丝猴爸爸、妈妈坚毅的目光,宝宝们冻红的粉嫩的小脸,无不让人对这些生灵心生敬畏、爱怜、不忍。我也在朋友圈转发了这些作品。他高超的摄影技巧,选取的角度,更多的是他对佛坪的情怀,使他的作品不断被新华社等媒体选用,为更广阔的世界所知晓。
还是在他的朋友圈中,我看到并分享了他的创意、他的专业、他的敬业。举办秦岭大熊猫文化旅游节;借船出海,借丝路活动办佛坪摄影展等等,由此我们看到佛坪旅游发展的一个个标志式的里程碑:全域旅游、陕西省旅游示范县、大熊猫国家公园、长角坝镇的沙窝村入选第二批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大河坝镇、西岔河镇耖家庄村入选陕西省旅游特色名镇.......此行经过沙窝子村,纤尘不染、安详宁静,设施完善,竟不像它的名字所表达的,恍若北欧的小镇。去年我们来时,他正在忙文化旅游节,匆匆一面。我们也正好赶上系列活动之一的“相约静美佛坪”网络公益演唱会,地点就在高铁站广场,其创意和现代感竟不像在大山深处。这次我在汉中时,他留言相邀,我回说“我们组团来佛坪”。此行在佛坪只半日停留,及至方知他已离开旅游局另有任用。次日晨,我在椒溪河边行走,因为早餐后我们将离开。他电话我说趁上班前赶来见一面,这几天很忙,不能相陪云云。我们便相向而行,老远就看到了他年轻壮实的身影。我们就站在河边,我们谈佛坪这些年旅游的发展,我的观感,说到两地的文化,他还跟我说了一些工作变动和感受,都是心里话,像自家姐弟。大概一刻钟左右,他接了一个电话,匆匆话别,大步离去。人生的际遇常常不可预测。未来佛坪前,我认识了他,两次来佛坪都匆匆一面。但在这个时代,作为同样在政府履行服务社会职能的我来说,看着他,听他说和做的,知道和理解他内心的情怀和理想。黄文庆老师是佛坪的一个文化坐标。他写了几十万字关于佛坪的山地书、草木状、云月意,以至古道、生灵、佛寺,又及时代生活的变迁和个体的感受,而这一切都统摄在他的“一窗青山”中。佛坪的青山在黄文庆老师的文字里有着宗教一般的神性与圣性,是有意味的形式。他与青山时而相看两不厌,时而相看两妩媚,时而看山是山,时而看山是己,最后他与青山相融为一。在他的理念里,亿万斯年,山还是山,岭还是岭,沟是沟,壑是壑,这就有了亘古恒远的青铜气质,所以他把佛坪的山界定为“最后的真山”。
他写佛坪,与佛坪的地理位置——秦岭南坡的中部,是相契相合的。南方的暖湿气流聚集于此,多云多雨,湿润丰沛。他的文字里的情就像我们手触摸梅雨天的青苔,含而不溢,非常饱满。古人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他正是以此情可与青山共的情怀与姿态,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完成了一个写作者的修行而得大自在、大快乐,并且影响着身边,影响着佛坪,甚至以外的世界。他在诗里写道:读着我的文字,你四面的高楼渐渐都成了翠山绿岭你就和我一起住在了远方———与黄文庆老师的相识,有点意思。去年来时他正忙着接待一个南方来的暑期秦岭生物研学游夏令营师生,未能谋面。佛坪旅游局的屈丽给了我们几本书,其中有他的《一窗青山》和《佛坪等你来》。在书的勒口处,有作者简介,知道了他是佛坪中学的高级教师,本土的文化学者,陕西省特级教师,汉中名师等等,发表出版有很多作品。那天在洋县下榻,曾是旅游局的年轻局长将黄老师的微信名片推送给我,彼此互加致意问候。第二天早晨,我给屈丽发信息“妹妹早!我又要来佛坪了”。过了一会,有回信打开一看:“大哥早!妹妹等您”,还有一个笑脸。再看,是黄老师的,是我发错了,当时恨不能有地洞钻进去。只是这一错却见他的性情。到佛坪后,下午黄老师陪游解说。他说的最多的一词是“单纯”,起先还不甚了了,后来才知道他说的“单纯”与我们语境里的并不一样。泰戈尔说过,一个旅人只有叩过每个陌生人的门,才能叩开自己的家门;一生只有漂泊过,才能到达内心最深的殿堂。黄老师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佛坪,他却叩开了佛坪的大门,他是走过了怎样的精神之旅?佛坪,既是他文学的故乡,也是他精神的原乡。
屈丽,这个像江南的女子,供职旅游,有着极其犀利的专业精神。关于佛坪的知识,大多都是从她那里获得的。她能记住在佛坪区域内动植物的种类,精确到个位数。去年来时,她正忙着参与筹建“秦岭·佛坪博物馆”,这次去博物馆已建成。她做讲解员带我们参观了博物馆。陈展内容分秦岭生态环境展示和佛坪人文历史陈列两个部分,是一个集科普研学、旅游观光为一体的综合性博物馆。屈丽于每一个物件的背后、每一场景的生成,都细细道来,以一种学术精神从事公务工作,这是难能可贵的。然而,屈丽也有着温婉的笔触,她以女性的细腻和独到视角,也写着佛坪的山水草木,用她自己的所见所感向游客推介佛坪。在她那里,我还知道了除了佛坪本土的文化学者、作家,还有山外很多名家都来过佛坪,都对佛坪投以热诚的目光,留下深深的屐痕。如著名作家叶广芩,佛坪的“植物人”、《秦岭无闲草》的作者党高弟等等。他们是佛坪文化记录者、创造者,是佛坪当代的文化坐标和高度,是佛坪文化的断代史。
03
再次回到佛坪,虽作半日仙游,因为有去年、有书、有在汉中游历的铺垫,对佛坪的认识和感觉又深入了许多。常常初到某个地方,还不能立刻理解它,只有理解了,才能更深刻地感觉它。在汉中时,终于弄明白了汉中在古代属于蜀,川人进入关中到长安,要翻越“天下大阻”的秦岭,自西向东大致形成了四条古道,即: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佛坪被傥骆道与子午道环着,两道在南部出山会于汉中。佛坪就在秦岭中段的南坡,方位正是“秦岭之心”,正如我的家乡处于大运河的中部,是“京杭之心”。那天早晨,被椒溪河的流水声叫醒,立刻起来,想再去看看两岸青山晨起的颜色,山间的雾岚缕缕升起,升到半山或山顶,披在山的身上。
黄文庆老师特地安排了一家地道的早餐馆,请我们品尝佛坪的特色美食“汤面皮”加菜豆腐。到过西安的人大概都会在卖凉皮的摊馆吃或看到过“汉中米皮”,那是凉拌的吃法。佛坪的面皮是热且带汤的,这里更多接近川蜀,滋味与风味自然不一般。黄老师在他的《佛坪等你来》一书里对“汤面皮”和菜豆腐有详细的介绍。旅行中的美食也是人生经历,甚至是一个地方的历史轨辙。这顿早餐是先民的滋味,热烈而隽永。曾经与黄文庆老师探讨过关于文化的上游话题。如果把文化比作一条河流,就比如汉水吧,它发端于洪荒,在人迹罕至的地方,真山、真水、真草木,清澈、活泼,没有河堤的束缚,曲非直,有着无穷的想象力。它们是《诗经》,思无邪;是《楚辞》,风而骚;是乐府,歌且行。大河一路奔腾,一路收容,到了下游,浩浩汤汤也藏污纳垢,各种堆积发酵,时间久了,就有了腐味。忽然的就有了“回到佛坪”想法。山水是大地中的超越之地 ,超越时间,超越空间,超越文化堆积层。山水又是中国文化的特殊意象,是我们的原生文化。古人登山观瀑,泛舟江湖,与人世保持恰当的距离,观照生命,探求永恒。他们看着自然的山水,画着心中的山水,卧游其中,自得其乐。黄老师所写的佛坪的山是上游的山,佛坪的水是上游的水,佛坪的月是亘古的月,所以佛坪可以满足我们对上游的渴望、满足和一切想象。所以,回到佛坪,就是回到陶渊明的桃源、王维的辋川,回到倪云林的隔江山色,回到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就是回到我们的原乡。佛坪是秦岭之心,是大美、是静美。
回到扬子江畔,热浪滚滚,想念佛坪22度的清凉,她的夏季据说是一道“绿色的闪电”。那好,在往后的年份里,就回到佛坪吧。这样的想着,敲下了下面几行字——从那座磅礴的山上回到平原所有的人和事已与我无关只有烤熟的空气作为背景增加我对那座山的向往西边的天空有一片云落日在它身后像极了那座磅礴的山新月就长在那山上离我很近离天很远作者简介
梁明院,江苏扬州人。曾任扬州市江都区旅游局局长、文联主席。现为九三学社江苏省文教委副主任、扬州文化研究所研究员、扬州艺术馆馆长,江苏省作协会员。出版有文集《梅岭听琴》、《唐大和上东征传校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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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梁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