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龙泉驿(清末四川大成会)
清末龙泉驿(清末四川大成会)(大成会供奉神祗)大成会的庙宇称为“三圣庙”,以儒、释、道三祖为最高神祗,同时供奉道教、儒教和民间世俗信仰以及自创的神仙:鸿钧、观音、无极天尊、惠民、桓侯、孚祐、土縠、雷祖,龙王、灶王、三官、北斗、灵祖、周将军、玄天上帝、药王、武圣等。这些神灵职掌天地人三才,有的一教独有,有的佛、道通用,也有的香火跨越儒、释、道三界。而自创之神则源自儒家,有根据儒家“仁政”、”民本“思想创造的神仙“惠民”,有取意护法《周礼》的武神“周将军”等。虽然神谱庞杂多端,但均与其教义相关。(经笺中缝刊“南峰山房”字样)继广、岳两地之后,大成会又在全省范围内发展信徒,通常以两县或多县交界地带的寺庙、道观为传教据点,利用其官府管控较薄弱、责任分散的优势,不断向周邻地区传播,辐射。到光绪年后期,大成会已散布川省各地,其中绥定府的渠县、大竹,龙安府的平武、江油,潼川府的射洪、蓬溪、遂宁,成都府的简阳等地,会员众多宗教活动频
清末四川大成会清朝光绪年间,川籍帝党和维新派秘密组织大成会,意为儒、释、道三教合一,集三教之大成;因主祀孔子、释迦牟尼、老子三位圣人,也称圣会。民间因其每月定时举行宗教活动,则称之为月课会。实质上,“大成会”“圣会”其名对应孔子尊号“大成至圣先师”,暗指孔会(教)。它以宣扬儒家道统,挽回世风日下的社会道德为宗旨,隐藏拥帝(光绪)攘后(慈禧)和为变法维新鸣锣开道的政治目的,与清末政治团体蜀学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清末至民国时期,是川内一个传播范围广、信徒众多、影响深刻的宗教组织。
一、创教和宗教组织大成会起源于广安南峰山。南峰山位于广安州和岳池县交界处,自唐宋以来,一直是川东著名佛教圣地,北宋宰相张商英曾登山礼佛,留下诗作《南峰寺》。清代南峰山依旧香火旺盛,广安、岳池一带来此朝山进香者众多。
光绪十九年,川内有帝党背景的儒士文人,于南峰山创立大成会,改南峰寺为三圣庙,在广安、岳池两地秘密发展会员,从事宗教活动。
大成会主要吸收儒生、佛道两教信徒和士绅耆老入会,入会者都要锡红名,即按辈分赐予教名并接受戒律,锡名时还要对天盟誓,不得反戒,否则要遭天谴。内部有较严密的组织体系,会首一是承宣,二是主礼;下设督坛、辅坛、演科(音乐)、文牍、写录、香灯等执事闲杂人员。每月初一、十五两天(后来不定日)行“月课”,由承宣、主礼召集会众举行宗教活动,多数情况允许一般群众参与。大成会组织固定,有自己的思想信仰、仪规等,是一个组织秘密,活动公开半公开的宗教组织。
(经笺中缝刊“南峰山房”字样)
继广、岳两地之后,大成会又在全省范围内发展信徒,通常以两县或多县交界地带的寺庙、道观为传教据点,利用其官府管控较薄弱、责任分散的优势,不断向周邻地区传播,辐射。到光绪年后期,大成会已散布川省各地,其中绥定府的渠县、大竹,龙安府的平武、江油,潼川府的射洪、蓬溪、遂宁,成都府的简阳等地,会员众多宗教活动频繁,甚至有的地方早于大成会创立前已有类似宗教活动。在各地大成会陆续兴起之后,广安南峰山就是大成会的法门总会,其宗教活动的章表文疏写录入《南峰山圣会文疏》,成为今天了解大成会的重要资料。
《南峰山圣会文疏》是大成会宗教活动的原始记录资料,用南峰寺专用经笺书写。笺纸米黄色,每页十行,朱行,中缝刊“南峰山房”字样。写录清光绪十九年至光绪二十六年(前后有损毁)的疏文计二十六篇,记录了大成会的系列宗教活动,反映了大成会的宗教特性和宗教思想。
二、供奉神祗和宗教主张大成会的庙宇称为“三圣庙”,以儒、释、道三祖为最高神祗,同时供奉道教、儒教和民间世俗信仰以及自创的神仙:鸿钧、观音、无极天尊、惠民、桓侯、孚祐、土縠、雷祖,龙王、灶王、三官、北斗、灵祖、周将军、玄天上帝、药王、武圣等。这些神灵职掌天地人三才,有的一教独有,有的佛、道通用,也有的香火跨越儒、释、道三界。而自创之神则源自儒家,有根据儒家“仁政”、”民本“思想创造的神仙“惠民”,有取意护法《周礼》的武神“周将军”等。虽然神谱庞杂多端,但均与其教义相关。
(大成会供奉神祗)
大成会认为儒释道“教虽分三,其实则一;名虽殊途,理无差别。”主张三教融合,集三教教义为一体,故神祗倾向通用,或关涉三教的融合。又认为“孔氏出而儒著,万法归一,”“三教之中以儒为尊”,儒学在三教合一中占据主导地位,故以孔子为列圣之首,把一些儒家推崇的人物形象神格化。就总体而言,大成会的思想基础源于全真道教的三教融圆理论,所祀神祗与道教全真略同,是讲孔孟的道教。向道求真注重心性修炼,讲求吸纳三教在修心养性方面的优长,其著述《明道新篇》将这些教义具体化。
《明道新篇》是大成会的内丹著述,自誉三教明道宝典。采用律诗、歌语等写成,用语较浅近俚俗,适应不同文化层次的信众,计有惺迷章,访师章,正道章,辨旁章等三十二章。融汇三教心性理论,突出道家内丹对儒家义理的融摄,其思想、体例与元代王唯一的道教著述《明道篇》具有一定继承关系。光绪十九年刊于岳池,首页和尾页铃有“全安、德信亲候”字样的印章,可知早期传教者用以悟道启蒙。
(《明道新篇》)
大成会以道家内丹修炼为表,以儒家修身正心为里,明道暗儒。目的是要信徒养真立德,重儒守道,拥有一颗仁爱之心。
三、大同社会设想光绪二十三年秋,戊戌变法前夕,川籍维新人士探索国家出路,主张重建儒学挽回风俗。当年秋,大成会举行会员集体入会仪式,在入会申关表文里,阐述其立教起因,明确其宗教目的。榜文尾词从儒家核心思想“仁爱”出发,描绘出理想社会的愿景:
“以上光灵同申关,请赴法会而领斋筵,临香台而分财帛,愿齐离苦海同赴天堂逍遥极乐之乡,遨游蓬莱之境。更悯远莘辽日三冥魂、十类五音之滞魄,怨号月夜莫觅一滴之浆,泪洒霜天难脱九出之苦。发随禒以赈济,更焚帛以布施,俾四野之臼孑聆法语而共出迷途,六道之茕魄获冥资而咸免饿色,庶人鬼两利,阴阳均沾矣。”
大成会设想了一个“极乐之乡”“蓬莱之境”,同时用佛教六道轮回说描摹了一个“极苦世界”。并以佛家慈悲拯救苦难,为那些因各种因缘飘零六道,啼饥号寒、饱受煎熬而不得解脱的孤魂野鬼施食火供,布施教化,使之免遭饥饿、走出迷途,离苦得乐,达到“人鬼两利,阴阳均沾”的境界,即不分阴界和阳界、平等利乐一切众生的大道之世。
(大成会员入会申关表文)
这实际上是把孔子《礼记·礼运》描述的“大同社会”宗教化,以对佛界六道众生的悲悯与抚慰,传达对现实社会身处困境者的关爱之情,表达“矜寡孤独废疾皆有所养”的美好愿望,为人类构想了一个不分种属、不分阶级、一切平等的极乐大同世界。页额注写“隐教榜文尾词”,揭示大成会的这一宗教信仰。
后来康有为编著《大同书》,其哲学思想与大成会的宗教信仰颇有渊源。
四、斋醮活动大成会遵从道教斋醮科仪,选择寺庙、道观,通衢要口,院坝等人群聚集的场所建斋设醮,早期主要为信众祈福禳灾,借以向他们灌输儒家纲常伦理思想,较少直接表露政治意图。光绪二十四年(1898)蜀学会成立后,其表文里出现了蜀学会章程相关的内容,政治倾向性已显而易见,这时候的大成会主要围绕时局热点为国俢斋设醮。
戊戌变法失败后斥骂慈禧及后党1887年(光绪十三年)光绪亲政,慈禧训政。1889年慈禧名义上归政光绪,仍实际掌握朝中大权,帝后两党之争由此开始。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帝党反对避战求和,主张御敌保国。战事失利后,慈禧派李鸿章赴日乞和,签订《马关条约》,割地、赔款,增开通商口岸,允许日本在华设厂等,致使中国丧失大量主权。1897年德国强占胶州湾,民族危亡进一步加剧,维新人士和帝党官员力主变法图存。1898年光绪皇帝颁诏变法《明定国是》,当年九月慈禧发动政变,捕杀川籍维新志士杨锐、刘光第在内的戊戌六君子,囚禁光绪皇帝于中南海瀛台,再次临朝“训政”,后党把持朝纲后,对帝党和维新派进行清洗,川籍官员宋育仁等被罢黜,激起了川内大成会的极大愤概。
光绪二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大成会在广安胡家坪祈报建醮, 贡天表文写到:
“母后擅朝不思神器之重,权奸当国竟负先帝之恩。陷圣皇于荆棘之中,易男主而为女主。幽天子于遐荒之地,接外邦以坏宗邦。献货财、输皮币,甘忍辱以请和;让厘税、割边疆,乞罢师以息战。居常则事持两可,不能作柱石之臣;临变又谋鲜万全,遂致贻中原之祸。曾不念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窃魁柄而党援互结,只图一己富贵之私。畏强邻而刑政不修,那计九世艰难之业。身范既不能正己,忠心何以励同寅?或司兵刑、或司杀戮,贡谀献媚,直同九尾之狐;或为皂隶、或为奄尹,图私废公,虚糜一官之爵。而且庭臣之拔擢,胥因贿赂;藩属之升迁,亦因苞苴.......”。
(大成会斥骂慈禧及后党的贡天表文)
这篇表文言辞犀利,无所顾忌,对慈禧及后党悖逆伦常,谋逆篡位、擅权妄为、结党营私,贻误国家、丧权辱国、贪腐渎职等种种罪恶行径,予以无情揭露和严厉抨击,俨然吊民伐罪的檄文。这在当时有身家性命不保的风险。
八国联军围攻北京上表甘为光绪皇帝受难1900年(光绪二十六年)五月,英、俄、日、美、法、德、意、奥八国派遣的军队组成侵华联军,以镇压义和团名义对中国发动武装侵略战争。八国联军出动步兵、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兵、铁道兵等兵种进攻天津,清军与义和团顽强抵抗、浴血奋战,死伤惨重。7月14日,天津失陷,北京门户洞开。8月4日,2万名联军向北京进发,北京情势危急。
消息传到四川,大成会对国事忧愤至极,于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初七日,在岳池观音桥举行救劫法会,祈求光绪皇帝和社稷平安,救劫表写到:
“口口入寇,首善被围。贼兵数十万,贼将数千员,贼船数千艘,贼营数十座,困京师而水滴不通者五六月,社稷有累卵之危。战天津口口兵民死亡者数万姓,河山有必倾之势。我皇上有道明君,不胜口口,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中夜彷徨已数月矣,坐以待旦岂一日哉。欲战而兵力不胜,欲降恐宗庙受辱,欲退贼而贼势难退,虽当国难犹件件以母命是从。欲征兵而兵更难征,又值饷虚口,刻刻以民为念,口口¨口口口口。我皇上之受困,固民等为恶害之也;我皇上之被围,固民等为非报之也;我皇上之受惊,固民等作奸贻之也。我皇上受五洋之凌辱、口口口口乱、被五洋之摧残、阨五洋之凶横,固皆民未体口口口、未遵圣谕有以启之也,民岂袖手旁观哉!既属君民敢视君难而不救,莫非王臣岂置王师而不勤?奈民等生居草莽,¨属樗材,纵舍身以报国于国何益?即捐资以助饷,微饷无补,民将何以救主而图报?惟恳列圣之鸿慈,保奏通明......”。
大意是说,五洋(列强)进逼北京,皇帝蒙难社稷倾危,大成会“罪己”,甘愿以自己折寿、病死保光绪帝和社稷平安。由于广安和北京相距遥远,信息传递滞后,大成会在祈报设醮之时,八国联军已于早前十几天,即农历七月二十一日攻陷北京,慈禧挟持光绪逃往西安。这篇表文标题用鲜血书写,足见其忠君爱国之诚。
(八国联军围攻北京时的救劫表文)
为国俢斋设醮是大成会表达政治意愿的主要方式,类似文疏还有多篇。辛亥革命后,大成会脱离政治成为完全公开的、单纯宗教组织,但仍承袭这一传统。
1941年中国军队对日作战接连失利,伤亡非常惨重,抗战进入最艰难时刻,为激励全国人民的抗日斗志,川内各地大成会相约于中元节举行法会,为抗日阵亡将士祈祷。岳池大成会会员杨学孔先生,在《岳池大成会为抗日阵亡将士祈祷的回忆》(《岳池文史资料选编》第二辑)一文里写道:1941年中元节,岳池大成会会首徐慎之、王诚斋、熊安之、杨伟端等邀集大成会员和各界人士,在县城万兴街慈善医馆举行盛大祈祷会,悼唁抗日阵亡将士,超度英灵。老儒生熊安之亲撰法事对联:“上超历代高曾祖考妣,下度阵亡官佐士兵夫。”横额“超度极乐”。道场内外还张贴了“抗日救国,人人有责”、“驱逐倭寇,打到东洋”、“打倒日本军阀,气死日本天皇”等标语。全县学生、机关职员、商人二千多人参加祈祷会,现场为抗日前线将士捐献寒衣。
五、大成会与蜀学会清末川籍社会精英,有感于“时当叔季,上无教而下无学,”整个社会的教化趋于败坏的状况,谋求通过设教与创学来重构儒学教化,恢复儒家道德伦理秩序。在先创立大成会尝试以儒学设教,继后又在救亡图存运动中创立蜀学会昌明儒学,前后两者有着极深渊源。
两者在思想行动上有联系光绪二十三年(1897)秋,大成会完善宗教思想,明确其孔教性质,提出兴圣会(教)以“补济于国家,扶持于运会”。光绪二十四年二月,杨锐联合寓京同乡在北京创立蜀学会,三月宋育仁、廖平等约集同仁创建成都蜀学会。吴之英给蜀学定义“蜀何学,曰学周孔耳。”宋育仁提出蜀学会的宗旨“以通经致用为主,以扶圣教而济时艰”,与大成会的主张如出一辙。
当戊戌变法失败,蜀学会创立者杨锐和刘光第被杀害,宋育仁遭罢黜。大成会激于义愤,召集信徒集会声讨慈禧及后党,表现出两者的指臂相联关系。
在八国联军围攻北京时,大成会上表为光绪帝和国家命运祈祷,表文不仅涉及被幽禁的光绪帝的起居情况,还提到“密旨”。这说明朝中隐藏的帝党,与光绪皇帝的联系未完全隔断,与川内大成会存在联络通道。大成会与蜀学会的组织者都来自于川籍精英群体,并且同属帝党维新派一系。
两者的创立者或存在交叉大成会遗存文献出现的核心人物,均自述是进士或举人出生,由儒从佛信道,但都使用教名或化名无从知道他们到底是谁。而蜀学会创立者杨锐、宋育仁、廖平等人推崇儒学,主张儒学宗教化,很可能就是大成会的支持者、参与者或引领者,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廖平。
廖平,字季平,井研人,晚清著名经学家,一生潜心研究儒家经典,成绩卓著。康有为就是在他的经学思想直接影响下,编撰《孔子改制考》、《新学伪经考》宣扬变法维新主张。他的尊孔遵经思想与大成会基本教义相通,而且大成会兴起之时,正是他在川内担任教官之时。
光绪十五年,廖平考中进士,钦点湖北即用知县,以母亲年老为由,请改本省教职。历任龙安府(治今平武县)教谕、射洪县训导、绥定府(治今达县)教授,所任教职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伦理道德教化。大成会兴起广安时,他就在毗邻广安的绥定府(今四川达川)任职教授,广安籍保皇党人蒲殿俊撰《杜太翁夫妇家传》也提及他在广安的活动。而他任过教官的龙安府、射洪及邻近地区,也都是当时大成会最兴盛的地方。大成会会员杨学孔先生认为,《明道新篇》序言作者“乐山子”即廖平。
大成会的仪轨制定也隐现教官参与的因素。《圣谕十六条》是清朝钦定道德教化书籍,大成会以讲圣谕为演教主线,每月两次,由此产生“月课”规制,其实是例遵官样做法。依清制,地方官要在每月朔(初一)、望(十五)日召集官民宣讲《圣谕广训》。大成会主要吸收儒生参与,骨干会员多是府州县学生员,这一会规的形成,也很可能与职司风化、主管生员品德修行的学官有关。
由于历史原因大成会留给后世很多未知。清末,大成会因其政治主张为慈禧及后党所不容,故组织秘密,内幕不为外界所知。民国建立之后,其领导者、组织者纷纷脱离宗教组织,有的还到民国政府担任公职,再谈拥帝忠君的大成会已不合时宜,故而秘密仍是秘密。今见各地有关大成会的史料,多出自民国时期的会员之手,他们对大成会的过往历史知之甚少,终使大成会蒙上神秘面纱,其领导者、组织者具体是谁,与蜀学会究竟是怎样的密切关系,尚需进一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