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生命的意义(叶嘉莹薪尽火传)
叶嘉莹生命的意义(叶嘉莹薪尽火传)叶先生1974年第一次回国时,国内还处于“文革”中。“我觉得我所学的在国内派不上用场了,根本没有想到3年之后,我第二次回国探亲时,动了回来教书的念头。”叶先生说。2019 年,除了在“学习强国”学习平台推出讲座,另有一件对叶先生来说颇有意义的事:以先生的别号冠名的“迦陵杯”中华诗词传讲大赛于秋季在央视推出。
叶嘉莹,1924 年生于北京书香世家。历任台湾大学教授、美国哈佛大学和密歇根大学客座教授。1970 年受聘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现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天津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著有《迦陵论词丛稿》《中国古典诗歌评论集》《迦陵论诗丛稿》《Studies in Chinese Poetry》等中英文著作数十种。
近年来获“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奖”“全球华侨华人年度人物”等荣誉,而她给自己的定位则是“在古典诗歌的教研道路上不断辛勤工作着的一个诗词爱好者”,她想通过毕生的努力把不懂诗的人一个个接引到古典诗词的世界中来。
2019 年,除了在“学习强国”学习平台推出讲座,另有一件对叶先生来说颇有意义的事:以先生的别号冠名的“迦陵杯”中华诗词传讲大赛于秋季在央视推出。
叶先生1974年第一次回国时,国内还处于“文革”中。“我觉得我所学的在国内派不上用场了,根本没有想到3年之后,我第二次回国探亲时,动了回来教书的念头。”叶先生说。
叶先生那时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沉重的打击——1976年,才结婚3年的大女儿夫妇因车祸双双罹难;她的祖国,正在走出“文革”和唐山大地震的阴霾。祖国大地上诗词的传统,犹如经霜的小草终在春天里探出新绿,这种生机感染了劫后余生的叶先生,更高远的人生境界在她眼前倏然打开。她不正可以为诗词的传承奉献余年么?
这次回来,叶先生把丈夫和小女儿一起带去她第一次返乡时曾匆匆一瞥的古都西安。在火车上,她看见有个年轻人正在读《唐诗三百首》;到了大雁塔等景点,导游们脱口而出“塔势如涌出,孤高耸天宫”“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等诗句。
历史把长安变成了西安,却变不了历史的记忆,千百年前诗人、词人们用生命书写的诗词,仍印在今天的书中,仍挂在今人的嘴边,这让叶先生有了一种故土遇知音的欢喜:“中国真的是诗词的国度,尽管经历了那么多的劫难,人们还是在用诗歌表达自己。”
看到诗歌的传统还在,叶先生当时就想,自己应该回来,把自己对古典文学的一点点学识贡献给祖国。
在国外讲,固然是对中华文化的一种传播,但却很难使诗词里蕴含的感发生命得到发扬和继承,只不过给人家的多元文化再增加一些点缀而已;诗词的根在中国,是中国人最经典的情感表达方式,是经几千年积淀而最具代表性的文学体式,是整个民族生存延续的命脉。
1978年暮春,温哥华叶先生寓所前有一片树林,树梢上落日熔金,倦鸟归巢。她穿过树林走到马路边的邮筒,寄出希望回国教书的申请信。
马路两边的樱花树,落英缤纷。繁华终将飘零,余晖终将沉没,春光终将消逝,年华终将老去,而书生报国的愿望,何日才能实现?年逾半百的余生,该在哪里安排?
叶先生触景生情,吟出两首绝句:“向晚幽林独自寻,枝头落日隐余金。渐看飞鸟归巢尽,谁与安排去住心。”“花飞早识春难驻,梦破从无迹可寻。漫向天涯悲老大,余生何地惜余阴。”
叶嘉莹寄语
叶先生知道祖国当时还没有从国外邀请教授到国内教课的先例,她也了解祖国当时经济困难,因此有了申请自费回国教书、不接受任何报酬的念头。
把申请信寄出后,叶先生一直关注着国内报纸的教育报道。有一天她看到一则消息,说是“文革”中许多被批判过的老教授已经得到平反,其中有李霁野先生的名字。李先生是辅仁大学的教师,曾被邀请去台湾大学任教。叶嘉莹在台湾见过李先生。其后赶在“白色恐怖”肆行之前,李先生回了大陆。
30年过去后,叶先生居然从报纸上获知了李先生的消息,这让她喜出望外。李先生正在天津的南开大学任外语系主任。叶先生立即去了一封信,告诉李先生她已经提出利用假期回国教书的申请。李先生很快就回信了,给大洋彼岸的叶先生带来了国内教育界的好消息:高考已经恢复,情势越来越好。
叶先生兴奋中又写下两首绝句,题为《再吟二绝》。
第一首:“却话当年感不禁,曾悲万马一时喑。如今齐向春郊骋,我亦深怀并辔心。”意思是:提起当年“文革”,很多人都曾对万马齐喑的状况感到悲观,现在一切都恢复了,又可以到春天的郊外尽情驰骋了,我也愿意跟大家并辔齐驱,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
第二首:“海外空能怀故国,人间何处有知音。他年若遂还乡愿,骥老犹存万里心。”意思是:我在海外只能怀念祖国,而不能实际报效祖国。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回到故乡,我虽然已经是一匹老马,但仍盼望尽我的心力,为祖国做贡献。
几个月之后,叶先生盼来了喜讯,祖国同意她回国教书。1979年春,她背起行囊踏上了人生的“新旅程”。
“新旅程”的第一站是北京大学。随后,李霁野先生以师辈的情谊将叶嘉莹先生请到了南开大学。
1979年春夏之交,叶先生为南开大学中文系学生开了两门课,白天讲汉魏六朝诗,课下来,口口相传,外系、外校,甚至外地的一些学生也赶来听课。300个座位的阶梯教室里,加座竟然一直加到了讲台上,窗口、门口全是人,大家汗流浃背。
叶先生得侧身从人群中挤过去,才能走进教室、步上讲台。
1979 年初抵天津,叶嘉莹(右四)与南开大学教师合影
为了控制人数,保证本系学生听课,南开大学中文系想出了发听课证的办法。200张听课证,却让300多人获得了合法席位。就读天津师范大学的徐晓莉多年后道出秘密:“我们不甘心总在门口受冷遇,就仿照听课证的样子,用萝卜刻成‘南开大学中文系’图章的样子扣在同样颜色和大小的纸片上……每次去听课,我内心的忐忑都像是在偷嘴吃的孩子。今天我才恍然,当年我所偷吃的,原来是一粒仙丹、一颗圣果!”徐晓莉的生命从此浸润到了诗词之中,她在天津广播电视大学执教时讲授的是古典文学,退休后又到老年大学开了诗词课。
安易是1979年听叶先生讲课的另一名学生,回忆起当年“盛景”,她的脸上浮现出很享受的表情:“受政治运动影响,很多教授讲解诗词使用的是阶级分析法,但叶先生讲的是原汁原味的‘兴发感动’,而且旁征博引,兴会淋漓,这让我们耳目一新,眼界大开。”安易后来成了叶先生的秘书,如今虽已退休,但依然追随先生,每课必听。
聚散终有时。两个月后,到了分别的时刻。最后一课,学生不肯下课,让叶先生一直讲、一直讲,直到熄灯号吹响,才不得不话别。此情此景,叶先生用诗句记录了下来:“白昼谈诗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临歧一课浑难罢,直到深宵夜角吹。”
南开之行让叶先生坚定了他年再来的决心。20世纪80年代,先生在加拿大UBC还有教学任务,她只能利用长假回来。1990年从UBC退休后,叶先生将工作重心移到国内。
“余生何地惜余阴”,叶先生之所以能将40年光阴奉献给祖国的诗词教学,在于她有一个执着的念头:让经历文化断层的同胞因为她的讲授而更加珍视古典诗词这一文化瑰宝,这既是对养育她的这片热土的回报,也是对《诗经》、《离骚》、李白、杜甫的告慰。
此拳拳心迹,流淌在叶先生1979年所写的《赠故都师友绝句》中:“构厦多材岂待论,谁知散木有乡根。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