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元的故事(元故事杀)
春元的故事(元故事杀)石老师正在写她的硕士论文,主题就是剧本杀产品运营,她在漫长的写作期中跟我聊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请这个行业一定要撑到我五月答辩结束”。也是去年3月,石老师攒了个剧本杀的局,这是我第一次玩剧本杀,就在山海间(车公庙店)。之后我们核心打本人员建了个杀友群,隔上几周就去“大杀”一顿,而我们大部分的打本时间都是在山海间度过的。“啊,那我论文要改了啊!”倒闭2022年一开年,疫情就像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3月11日,深圳,不少地方都被封控了, 各种娱乐文化生活都改为线上,我打开小红书,首页推了这么一条:“深圳剧本杀店低价转让,豪华装修,大量城限(城市限定本,一个剧本在一个城市中只卖3-8家)”,首图的古风场景再熟悉不过,我点进去,往后划了划,心中有点吃惊,随即将链接丢进了我的“杀友群”,石老师第一个跳出来:“这不是山海间吗?”
5月11日,“深圳天气”公众号发布预警:“12-13日暴雨连击!全市停课两天!”同事们在讨论:“都暴雨红色预警了,明天会停工吗?”我看了眼室外,已然是大风大雨。打开微信,在剧本杀门店“异万世界”的拼车(一车即为一局,每局6-9人不等)群里,网友sugar在呼唤:“明天的车!给我来两个大天使!”网友猫娘回她:“明天大暴雨照常外出。”sugar说:“风雨无阻,下冰雹我都得去。”
4月5日,深圳发布5号通告,电影院、博物馆、图书馆、剧本杀、密室逃脱等密闭场所按50%限流有序开放。位于疫情重灾区沙头街道的“异万世界”剧本杀店,在闭店42天后终于迎来了解封。然而,很多剧本杀门店并没能等到解封这一天。
疫情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周都听到有门店关张的消息,我和我的玩家朋友一度确信这个行业要完蛋了。我决定写写剧本杀从繁盛到消亡的经过,稿子就叫《是谁“杀”死了剧本杀》。
解封后的一个月,年轻人压抑许久的线下娱乐需求出现了报复性上涨,老玩家悉数回归,几乎每个周末都有人约我去打本,管他刮风下雨,选本、约DM(主持人)、打本、讨论……一年前的红红火火又恍恍惚惚出现了。剧本杀的剧情发生了反转!沉浸式娱乐行业的寒冬似乎捱过去了,我把那篇稿拿出来,改了个结局,重命名为《“杀”进春天》。
倒闭
2022年一开年,疫情就像潮水一样一浪接着一浪。3月11日,深圳,不少地方都被封控了, 各种娱乐文化生活都改为线上,我打开小红书,首页推了这么一条:“深圳剧本杀店低价转让,豪华装修,大量城限(城市限定本,一个剧本在一个城市中只卖3-8家)”,首图的古风场景再熟悉不过,我点进去,往后划了划,心中有点吃惊,随即将链接丢进了我的“杀友群”,石老师第一个跳出来:
“这不是山海间吗?”
“啊,那我论文要改了啊!”
石老师正在写她的硕士论文,主题就是剧本杀产品运营,她在漫长的写作期中跟我聊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请这个行业一定要撑到我五月答辩结束”。也是去年3月,石老师攒了个剧本杀的局,这是我第一次玩剧本杀,就在山海间(车公庙店)。之后我们核心打本人员建了个杀友群,隔上几周就去“大杀”一顿,而我们大部分的打本时间都是在山海间度过的。
在石老师的论文中,山海间是深圳头部剧本杀门店之一,在去年上半年,去打本要提前几天预约,甚至有时候为了能加个塞,老板需要把别的车炸掉(意为把别的局解散)。小红书上这条转让信息下面,有30多条留言,有很多人都在问:“山海间都要转让了吗?”半个月后,老板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对话的截图:
“关,你的店,营业了吗?最近。”“我的店已经倒闭了!”
他自己又在评论里写道:“其实利润一直挺不错的,奈何是个二房东加3个月一共正常营业15天。啥政策都享受不了,算啦算啦,疫情期间在深圳别做实体服务业啦。”
距离我第一次玩剧本杀,刚刚好一年。
入坑
一年以后,当我看着这条转让信息,不由得回想起石老师带我走进山海间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那时的车公庙分布着上百家剧本杀门店,周末来打本的人排着长队等候电梯,我们跟随前台的指引,穿过换装民国、古风服饰的各路玩家,进入房间等候同车的伙伴。新手上线,对玩法一无所知,以为只是简单的推理游戏。
山海间所在的车公庙,是深圳剧本杀门店最集中的地区。深圳市场的爆炸性增长发生在2020年新冠疫情之后。2020年上半年,山海间所在的大厦,有70多家剧本杀店,到了下半年则高达120家。据不完全统计,深圳的剧本杀门店从2020年初的180家,到2021年底已经膨胀到420家,增长率达到了233%。 这个行业有多火?简单说就是,我身边的朋友几乎每人都认识几个剧本杀从业者。
若不是朋友邀请,我才不会玩这个呢:一群人坐在密闭空间里,每人拿着自己的剧本,汇报自己的经历和功劳,掩盖自己的秘密和过失。“这不就是开会嘛!”我跟朋友吐槽道。但,“真香定律”在我身上起效了。
第一次打的本是《和平婚礼》,故事发生在1938年的上海,一场上海豪门和日本人的联谊,我叫张蓉嫣,是华东四大家族张家的小姐。在和平饭店举行的就是我与坂本洋行大少坂本雄一郎的婚礼。
当晚坂本离奇死亡。来参加婚礼的在座6个人都有重要嫌疑。
经过各自的陈述,我推测我的队友是戏班小生裴靳文,其他几人分别是国共两党的地下抗日工作者、爱国人士和与坂本有杀父之仇的长谷川俊夫,大家都有行凶的动机。我暗示裴靳文将疑点推到长谷川俊夫身上,隐藏不利于我的物证,最终说服其他3个人指认俊夫是凶手。
没有人知道,坂本是我杀的,我们顺利逃脱。
然而,DM(游戏主持人)却告知,任务失败,所有人都死了。
我们面面相觑,DM痛心疾首:“我给你们强调了多少次,这是1938年!1938年!”原来,我们专注破案和推凶,忽略了故事发生的年代,1938年正是抗日战争时期,上海在日军占领之下,合谋投死长谷川俊夫的我们,最终被日军“团灭”。
剧本杀就像真人版悬疑小说,充满了各种反转。
就这样,我入了剧本杀的坑。
退场
回看这一年的打本故事,我们就像坐过山车,看着这个行业,从最高点“唰”的一下滑了下去。对我一个玩家来说,就是越来越难拉到新的伙伴,哪怕是次抛型玩家,也逐渐退场。
《和平婚礼》之后,我们的核心打本小组日渐成型,一个本大多是6-8人局,除了常玩的4个人,剩下的就要四处招揽。2021年上半年,疫情暂时平息,线下游戏升温,很容易就找到新朋友来玩。而且,因为疫情的影响,人们无法外出旅游,娱乐消费渠道变窄,体验场景变少,客观上将大批新用户推入剧本杀市场。
石老师在做论文调研时问我们:为什么会玩剧本杀?我回复:“工作压力大,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逃避现实。”
韩烨:“我就是来解谜的,破案是我的最爱。”
曾哥:“深漂一族,平时工作忙,有点孤独,想认识新朋友。”
江思:“我超喜欢看综艺《明星大侦探》(明星版剧本杀),当然想亲身体验一下。”
邱求:“自己一个人打游戏太空虚了,还是要线下跟真人建立联系,除了剧本杀,想不到别的可玩的。”
剧本杀天然具有逃避属性,玩家和陌生人“拼车”(组局),却不需要在现实中建立社交联系,很多一起打过本的同事,我甚至连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毫无现实压力。
到了9月,韩烨去了香港读书,我们的工作也日益繁忙,从最初的动辄8人局,渐渐萎缩成6人局5人局。再后来,大家普遍力不从心,每次提议要杀一局,翻遍剧本目录,看到时长,都会感慨道:“想玩是想玩,但是要杀5个小时,这周搬砖太累了,有点‘肝’不动。”
94年的阿豪玩过一次就不来了,“认识不到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还不如在家打主机游戏。”单身的小罗也只来了一次:“男生太少了,6人局一般要求3男3女或4男2女,可是玩家都是女生,还要反串,影响体验。”
逐渐的,拉人头成了我们头疼的事,尤其是因为男性玩家偏少,每次组局之前,大家都会布置任务给曾哥:“你本周的KPI是拉两个男生。”
2021年的下半年,大家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杀友群”的聊天内容也从找新本和复盘剧情慢慢变成生活吐槽。有一次好不容易组了一局,核心成员严松临时“跳车”(指有事来不了):“我的抵押贷款被银行拒了,这周我得想办法凑500万,抱歉。”到了年底,每个周末都难凑齐人数,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出差。甚至有的小伙伴直接回复:“刚刚失业,最近开源节流,就不娱乐了。”
剧荒
日益减少的不只是玩家和收入,还有新的优质的剧本。
2021年3月,我们进入一段密集的打本期,甚至为了刷本,还组过“修仙局(熬夜组局玩剧本杀)”。那个让我们熬夜“肝剧时”隔一年仍票选最佳的是《伊甸镇》。
故事发生在美国偏僻的海滨小镇,小镇居民接连失踪,拉开了迷雾一角。按惯例推凶破案、还原剧情、票选凶手,时钟指向22:00,大家收拾物品准备结束游戏,DM却拿来了下集剧本。
到了凌晨,我们终于明白,“伊甸镇”是我用代码构建的虚拟世界,我把死去的爱人的记忆移植了进去,小镇的其他居民,也都是虚拟人,他们的失踪是系统bug造成的。选择关闭“伊甸镇”,死去的亲人将真正消失;选择留在“伊甸镇”爱人身边,我就再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太过瘾了,这个剧本比科幻小说还精彩。”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世界只是一段代码,你将如何自处?”
“我肯定会跟亲人在一起。”
“留得肉身在,未来还能重建几个虚拟爱人的。”
那一整晚,我们一直讨论到凌晨三点。
这之后,我们一直在寻找像《伊甸镇》这样的剧本,但经历过几次冗长却不尽兴的打本之后,大家的兴致也日益消退。韩烨说:“刚入坑那会儿,随便差不多的剧本我觉得都可以,进阶成高玩(高级玩家)后,很多本就看不上了,太小儿科。”
剧本杀产业链的上游是内容生产,有专业的写手团队,有剧本构思、创意的个人或团队完成最终的文字编写与润色;中游则是主要负责剧本分发销售的组织机构或工作室;而玩家和门店则处在产业链下游。
2020年,因为下游市场的快速扩张,引发大量内容生产者转入剧本杀创作行业。兼职写作远多于专业作者,有些是网文作者、有些是高级玩家,也有专业编剧,水平参差不齐,玩本变成了拆盲盒,体验过后常常会失望。
找不到优秀的本,杀友里的高级玩家跃跃欲试,2021年5月,石老师和韩烨开始联手写本,故事大纲、人物设定很快敲定。有一段时间,石老师的家变成了工作室,甚至还购入了一块白板,上面写满了玩家作案的时间线。
但时至今日,我都有没有看到这个剧本,“8个玩家要有8个剧本,还要将时间线和谜题埋进去,并且8个人环环相扣,比写小说难多了,”随着韩烨赴港求学,剧本从此进入尘封状态。
2021年7月30日,网文巨头上海阅文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完成对剧本娱乐数字服务平台“小黑探”的投资,阅文在小黑探持股10%。阅文的IP 网文作者体系,准备在200亿元规模的剧本杀市场放大。
谁都没有想到,到了2021年底,奥密克戎成了深圳剧本杀行业的黑天鹅。
事实上,不是VR赋能剧本杀,而是剧本杀给VR提供内容,实现落地。
奥密克戎
2022年1月,韩烨从香港休假返深,又因为香港的疫情加重暂缓回港。为庆祝她“喜提网课”,石老师提议去打本, 说有个叫“异万世界”的有VR剧本杀,全国就上海和深圳两家店有,挺高科技的。
异万世界也在车公庙,面积有700平米,一进门就是十足的赛博朋克风。VR剧本《尾随》是与上海的技术团队合作,自主开发的VR剧本。专用的VR房间地上贴着定位胶条,房间中间悬挂着VR设备。搜证环节,我们戴上VR眼镜,手握操作柄,回到虚拟的案发现场,抓取可疑物证扔回虫洞。等我们回到现实桌前,从虚拟现实抓取到的物证一一摆在我们面前。
这可比商场里那些VR“丛林穿越”高级多了。
“为什么不多做几个VR剧本,转型元宇宙剧本杀呢?”我问老板徐巨超。“VR只是剧本杀的一种产品类型”,徐巨超说,“建模周期太长,门店需要更多的产品类型。事实上,不是VR赋能剧本杀,而是剧本杀给VR提供内容,实现落地。”
“下个剧本是关于切尔诺贝利的,年后上,是全国第4部VR剧本。”大家相约年后再体验。
2月,新冠病毒奥密克戎变异株传入深圳。
2月21日起,位于福田区沙头街道的异万世界暂停营业。
在疫情初期的流调中出现了一家剧本杀店,我把截图发到“杀友群”,大家笑称“疫情也封不住想剧本杀的心”。
4月1日,深圳的娱乐场所依然暂停营业中,剧本杀所在的沉浸式娱乐行业,不属于政府减免补助的行业之列。徐巨超还是照常到门店,“不能开业,但我们也不能闲着,还要做一下新产品的内测。”
“你现在最担心什么?”我问。
“这么久了,玩家都找到了娱乐替代品,习惯不出门了。”徐巨超答。
“假如,一直不允许营业,你还能撑多久?”
“4月再不恢复营业,我就扛不住了。”
反转
4月5日,深圳室内娱乐文化场所解封。
第二天,我带着摄像和编导一起去异万拍摄玩家报复性消费的画面。
一进去,十几个员工整整齐齐坐在门口,一个顾客都没有。
有一个自称“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的女孩,拿着复工复产的“红头文件”,来门店做培训,收走了万把块的体检费用。很快他们发现,这是一个刚“复工”的骗子。
“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徐巨超对着我苦笑。
来都来了,我们给徐巨超录了个访谈,请他谈谈是怎么开始做剧本杀的。
2020年疫情最初,做音乐剧的徐巨超因为市场遭到重创,改行做起了密室,现在的异万就是密室改造而成。2021年,密室面临的监管愈加严格,剧本杀的市场日益向好,徐巨超投入百万巨资,砸了密室,装修成全市面积最大的剧本杀门店,每个月仅运营成本就20多万。刚装修完毕,就赶上了新一波的疫情。
听起来真的很惨。
我的同事长文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总结过经验,为啥做哪行哪行不行?”
在场的人都笑了。
五月下旬,石老师的剧本杀论文顺利答辩,因为这个行业的极速变化,她论文中的门店只剩下异万世界还在营业,论文一改再改,总算安全“下车”。我们约好去打本庆祝。
“异万世界”楼下,出现了俊男美女等电梯的盛况。
预留的房间有点小,我想换一个,徐巨超面露难色,又隐着一丝傲娇:“今日满房了,换不了。”
我转头跟石老师说:“报复性消费虽晚必到啊。”
整个五月,深圳平安祥和,各种线下文化娱乐都恢复如常。“异万世界”的拼车群里,每天都在呼唤“大天使”。
因为上海疫情,那部切尔诺贝利VR剧本不知生死。
我打开徐巨超的朋友圈,看到他1月20日发文:“今天是大寒,窗外最后一缕斜阳照进来也很温暖。道家讲:反者道之动,虽不是讲事物的两面性,但是讲了万物的发展规律——物极必反。外人看到的是寒冬,我可能看到的是凛冬过后的春天。”
这周杀一局!
想玩是想玩,但是要杀5个小时,搬砖太累了,有点“肝”不动。
有兴趣,但是我的钱包不配。
太过瘾了,这个剧本可比科幻小说还精彩。
(文中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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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 晶报APP
统筹:李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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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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