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世英的祖母(姑外祖母朱世英)
朱世英的祖母(姑外祖母朱世英)姑外祖母是我这个家族父辈以上唯一的知识分子,她是我们家族的荣光,是读书改变命运的范例。我母亲每次拿姑外祖母的成就来激励我,要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跳出农门”。那年高考刚结束,姑外祖母当作一件大事,特地请假来乡下帮我填志愿,和我母亲商量到深夜。姑外祖母终于考上了大学,要去北京,可是家里一个角子也没有,太外公一筹莫展,她考虑到家庭的困状,自己也几乎放弃了。这个时候,他二哥鼓励她去读大学,说盘缠费他来想办法。在去北京前的一个多月,我外公起早贪黑,摸了一个月的螺蛳,把螺蛳卖掉的钱凑成路费,自己又挑上行李,把妹妹护送上了火车。姑外祖母出生于抗战那年,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父亲是长工,母亲一直做别人家的佣人。这样的大家庭里,那样的时代中,日子的艰辛程度可想而知。抗战时期,日本军占领过崧厦镇。一天,一支日军小分队由崧厦镇来到蔡林仲家沥,见到家门口坐着的我的太外公,便强迫他挑上一担重物一起前行。。
我的姑外祖母,于2020年4月22日上午因病医治无效,逝世于浙江省中医院,享年84岁,4月25日在亲属们的陪伴下安葬于钱江陵园。
她是我们崧厦蔡林村解放以来第一位大学生,1962年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在中科院化工研究所工作,是高分子合成工业高级工程师,后在浙江省化工研究院退休。
由于在“四一二”事件后,姑外祖母的父亲,我的太外公营救过陈养山,陈养山解放后曾担任过司法部副部长、宁夏回族自治区副主席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陈养山在北京的家里,数次邀请在北京读书的姑外祖母去他家做客、吃饭,对我姑外祖母关爱有加。
陈养山在大革命失败后,被国民党全国通缉,通缉人像张贴到了崧厦街头。他在我们蔡林村仲家沥隐居时,被一个剃头挑子认出,连夜叫我太外公撑船,把他带到驿亭五夫上岸撤走。
姑外祖母出生于抗战那年,她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父亲是长工,母亲一直做别人家的佣人。这样的大家庭里,那样的时代中,日子的艰辛程度可想而知。抗战时期,日本军占领过崧厦镇。一天,一支日军小分队由崧厦镇来到蔡林仲家沥,见到家门口坐着的我的太外公,便强迫他挑上一担重物一起前行。。当时,我太外公正患伤寒,等到他挑着重担走到七里地外的和尚桥(三联吕家埠境)时,日本人以为他快死了,便扔下了他。太外公这才挣扎着回来,是伤寒救了太外公一命,要不然,这个有五个孩子家庭的顶梁柱一去不回,这个家的日子是决计过不下去的。如果姑外祖母童年没了父亲,她这个书也是读不成的。
姑外祖母是太外公四十一岁时所生,所以开始起名叫“四一”,后来读书了,感觉名字不雅,便改成了谐音名“世英”。这个名字改得果然不负众望,姑外祖母不但是我们村的骄傲,也是上虞的骄傲,更是那个时代建设祖国奉献青春大潮中的佼佼者。
姑外祖母读高中的时候,她的大哥,我的伯外祖父因为疮口化脓得了败血症,早早离开了人世,只留下寡母和两个幼小的女儿,成了五户分出去的家庭中最清苦的一家。也许由于当时的情状历历在目吧,在今后的生活里,姑外祖母一直和大嫂一家保持亲密的关系。姑外祖母的性格就是这样:帮弱不依强,在弱势家庭面前,姑外祖母在情感和物资上的关照是无微不至的。五十年代,姑外祖母接连失去了两个亲人,大哥和二嫂,她的二嫂就是我亲外婆,所以,我外公一路的小辈,她也是非常照顾。她曾经在过年兄弟们都聚在一起的时候说起过:“我照顾老大家和老二家是应该的。因为老大家没有了男人,老二家没有了女人,都是可怜的家庭。”
姑外祖母终于考上了大学,要去北京,可是家里一个角子也没有,太外公一筹莫展,她考虑到家庭的困状,自己也几乎放弃了。这个时候,他二哥鼓励她去读大学,说盘缠费他来想办法。在去北京前的一个多月,我外公起早贪黑,摸了一个月的螺蛳,把螺蛳卖掉的钱凑成路费,自己又挑上行李,把妹妹护送上了火车。
姑外祖母是我这个家族父辈以上唯一的知识分子,她是我们家族的荣光,是读书改变命运的范例。我母亲每次拿姑外祖母的成就来激励我,要我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跳出农门”。那年高考刚结束,姑外祖母当作一件大事,特地请假来乡下帮我填志愿,和我母亲商量到深夜。
我懂事起,第一次出远门,就是当时杭州留下省化工研究院宿舍姑外祖母的家。现在想想,把一个乡下的顽童,放在城市里,也是够折腾人了的。姑外祖母能够给我这样的慈爱,是因为她完全把我当成她的亲外孙了。家里没人时,她上班去就带上我。在化工研究院里,我蛮好奇地看她指导别人做实验。每逢人问,姑外祖母就回他“这是我外孙,大侄女的儿子。”
读大学后,我对书法更加爱好,过年回来,经常和家人说起在学校里办书法展览的事。姑外祖母听到了,就说:“我上虞有个同学,叫车广荫,我写信给他,然后你去找他。他书法上虞最有名气,你跟他学书法吧。”我点头说好,然后听过就忘记了。我以为像车老这样的大人物,不一定会待见我们后生小子吧。回到学校没多久,母亲就来信了,说你姑外婆已经给你说好了,这个暑假回来你就去找车老师学书法。暑假回来,母亲给了我一封信,这封信是车老写给姑外祖母的,答应我去找他。姑外祖母为了叫我放心,直接把这封信寄回来了,叫我拿着这封信去找车老。那是1993年夏,我第一次走进文联大院。在主席办公室,车老问我想学什么字体,我说学篆书,并把学校里的篆书习作拿出来给车老看。车老看了后,连说好好,然后马上写了张条子,他说篆书上虞吕万玖写得最好,你找他去吧 我说好的,我接了条子便出来去小越中学找吕万玖老师。
姑外祖母这个知识分子,是非常接地气的,她没有固然的清高,而是把人情世故考虑得很周到。要不是她戴了副眼镜,在蔡林村里,一样的土话,一样的拉家常,一样的到处是认识的人,多年不生分,几乎和普通老太分辨不出来。她骨子里的家乡情怀和兄弟情谊,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我感觉到她每年在老家过年,比在杭州生活更加开心。她经常拉着我问东问西,成绩怎么样,工作怎么样,对象找了哇,孩子多大了。在她眼里,我处处是好的,我有错误,她就跟人解释我也有冤屈的地方。我跟我母亲吵架,她当面说我母亲脾气爆,背地里跟我说:“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很苦,你要体谅她。”姑外祖母保护我母亲是保护得很紧的,记得一次,我母亲和我外公吵起来了,她为了保护我母亲,直接和她最尊敬的“二哥”翻脸。我成家后,我母亲跟我聊过一次天,她说:“你姑外婆没有女儿,以后她生病了,我一定要去杭州照顾的,她万一不行了,我也是要去给她送终的。”当时我不以为然,觉得大家都身体好着呢,凭空说什么丧气话,我当时还讽刺她是越剧看多了吧。现在一晃十多年过去了,这个话题居然即成事实。
薛定谔的《生命是什么》给了我不少启迪,我企图通过他的理论来“挽救一些将要冲淡的东西”,我对姑外祖母,包括我外公以及更多的先逝者的追忆,要像量子纠缠那样生生不息,要像消灭时间那样画面般存在。我的姑外祖母,一个长工和佣人的女儿,一个经历了中国大半个世纪历史风云的知识分子,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永辞”,依然能够成为我的荣光。
安息吧,我的姑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