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天地元从虚里出)
道德经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天地元从虚里出)老子提出“有无”为道之门户,此是人道之初关。复恐人着于有无相,执于有无别,故又进而指出“此两者同”一大原则。“同”,是 “有无二元统一律”。此是入道之玄关,故曰:“同,谓之玄。”旨在教人去分别相,泯分别识。一生一切,一切即一,斯亦即“一本万殊,万殊一本”之旨。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无分,全是“观”字功夫与 “同”字功夫。会得此理易,证得此境难,功夫全在笃实践履。故世人常多明也明得,解也解得,只是行不能至,功不能证。且夫“同”之为用,不仅是要“同有无二元”,尚须进而“同万不同”。庄子所谓“通其分为一”,即本此旨。夫同有无,则有无合一矣;同物我,则物我合一矣;同生死,则生死合一矣;同天人,则天人合一矣。复次,同贵贱,则贵贱不二矣;能法老子作“如是观”,则自可“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世观万世”矣!以其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道也。道通天地之化,道通万世之变。老子单提一道
《道德经》一书,旨极清虚,义宗自然,道德兼举,人天交归。自宇宙之大,品物之繁,性命之真,日用之理,无不有其笃实践履功夫,以为入圣超凡者在。内以观心,外以观行;内以养性,外以修命。合内外之道,一性命之修,广大悉备,体用无遗,亘古以来,无与匹也。
老子以“有”“无”为道之门户,使人知有所出入。夫无者,有之未形之谓无;有者,无之已形之谓有。性命双修,有也;性命双冥,无也;性命双至,有也;性命双化,以至于神化无方,无也。有无相生,实亦相制;有无双照,又复双泯。往复循环,互为生灭。以一无空万有,即是以一无破万执;以一无离万识,即是以一无破万法。此中有大道在,亦有大机用在!一悟真无,顿超直入。
无中生有,有复归无;有无双举,而实同融。此可在事理作为上见,亦可在性命修为上见。进之,若只是有无双用,不为上乘;最后一着,尚须有无双泯。不但有不立,无亦不立;不但无不立,无无亦不立,无“无无”之无亦不立。此实为天地之根,造化之源;不深彻《大易》之妙道微旨,又何能体证?于此等神髓所系处,余曾有道偈曰:“须知有易元非易,能会无易始近玄。且从后天观有象,直到先天未画前。”
无之为用,不但在性命修为上为然,在事功作为上亦莫不然。尝试言之,救死莫若使其无死,治乱莫若使其无乱,济灾莫若使其无灾,平变莫若使其无变。此能为之于“无”之功也。为之于“无”时,则可无为而成;治之于“无”时,则可无治而治;战之于“无”时,则可无战而胜;争之于“无”时,则可无争而得。盖皆谋之于未兆而为之于未形也。故以之经世治平,拨乱反正,如反掌之易而无事矣!此 “为于无为”之道也。天地何为乎?何治乎?何言乎?何争乎?四时行焉,万物生焉!各得其所生,各得其所行。故曰:无为之为,方为大为;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无有之有,方为大有;无得之得,方为大得。
《老子》全书,发挥“无”之本体论与“无”之功用论不少,俯拾皆是。大之而无天无地,无象无物,无始无终,无生无灭;小之而无意无念,无识无知,无欲无心,无人无我。词有异同,道无二致。良以无中有无穷妙理,无中有无穷生意,无中有无穷真趣,无中有无穷化机,且无中更有无穷气象,无穷功用!非大圣其孰能体此。
其次,老子继提“观妙”、“观徼”之二观圣法,亦为三家所同重之 “观字法门”。此一功法,自伏羲之“仰观象于天,俯观法于地”以来。佛家则以三乘止观教人,及观取父母未生前面目,与观照五蕴皆空法,以及宋儒教人观喜怒哀乐未发时气象,观“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契机,丹家之观鼎炉、观药物、观火候、观圣胎与神化等。三家圣人所用之无尽观法,均不能脱出老子所垂示之“观有、观无、观妙、观徼”之四观圣教。后余曾为加一“观化法门”而成五观法。唯无论从四观或五观入门,任采其中一观字功夫修持之,即能有得。而皆以“观万物未生时之天地气象”,进而“观天地未形时之宇宙造化”为不二上乘法要,天玄子称之为二千余年无人道破之最上一乘之“无上大乘道”。过来人知其实非虚语。
此一功夫,其造境既能高妙超然,亦能空灵自在,既能一尘不染,又能回绝人天。其下手,由观有进而观无,以至观无无;由观阴阳之未分,万物之未兆,进而观浑沌之未凿,天地之未判。且宜不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进而不观之以心,而观之以神。再次宜观而无观,无观而观,观即无观,无观即观,迄乎观亦不用,人天同冥,方入妙道。此全是功夫次第。若就功夫层次言,则各家之观心、观相、观窍、观光、观神等等无穷数功法,则适为入手初步阶梯矣。
能法老子作“如是观”,则自可“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世观万世”矣!以其非观之以目,而观之以心,非观之以心,而观之以道也。道通天地之化,道通万世之变。老子单提一道,玄矣,亦神矣!
老子提出“有无”为道之门户,此是人道之初关。复恐人着于有无相,执于有无别,故又进而指出“此两者同”一大原则。“同”,是 “有无二元统一律”。此是入道之玄关,故曰:“同,谓之玄。”旨在教人去分别相,泯分别识。一生一切,一切即一,斯亦即“一本万殊,万殊一本”之旨。天地与我为一,万物与我无分,全是“观”字功夫与 “同”字功夫。会得此理易,证得此境难,功夫全在笃实践履。故世人常多明也明得,解也解得,只是行不能至,功不能证。且夫“同”之为用,不仅是要“同有无二元”,尚须进而“同万不同”。庄子所谓“通其分为一”,即本此旨。夫同有无,则有无合一矣;同物我,则物我合一矣;同生死,则生死合一矣;同天人,则天人合一矣。复次,同贵贱,则贵贱不二矣;
同贫富,则贫富不二矣;同苦乐,则苦乐不二矣。然有无有别,固属法执;若破此而立有无无别,亦未彻了!欲达究竟境,尚须浑之。故老子最后又截流一句说:“同,谓之玄”。又云:“是谓玄同。”此便是浑有无矣。浑之又浑,直至鸿蒙未判前,试问,尚有何言?故继之又云:“玄之又玄,众妙之门。”此是入道之“重玄关”,连前之“初关”、“玄关”,合为道门之三重关。其修为妙旨,则非一言可尽。到重玄关境地,已是不可说之境地矣!只得以一“玄之又玄” 尽之;虽曰尽之,实即无尽也。《周易》卦终“未济”,义在斯乎?
第二章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总破名相对待第一
老子于上章既已指出“道体”为天地之根、万物之母、造化之元,于焉而继言“道用”,首本“名不可名”之旨,有无相对又复统一之理,以破美、恶、善、不善等一切认识与名相之粗见,而启虚无大道”平等观”之妙用。使世人泯分别之心,去有为之迹,舍万象之形,捐虚名之累,齐万不齐而同万不同,共相与入于无善无恶、无思无虑之地,俾同趋于圣人“无为”之大道。理事兼举,悟行双证,圆全周至,无入而不自得。
大凡天下事物,均系“正反二元”相对以生,相对以形,美媸、善恶、是非等亦然。无此则无以显彼,无彼亦无以显此。以有无之对待言,无“有”则无以显“无”,无“无”亦无以显“有”。有无相生相形,相对相成。万事万物,万理万行,均不能外“二元对待原理”。阴阳动静,消息盈虚,理气性命,强弱刚柔,利害得失,是非善恶,荣辱屈伸,盛衰治乱,成败福祸,尊卑贵贱,生死存亡,乃至难易、长短、高下、前后、小大、多少,以至无尽,均莫不各为一对待。因其互相对待。故又各相反相成。唯此一切名相差别,自道观之,则皆可通其分而为一,泯其一而复归于无。
老子认“道”为绝对体,宇宙天地万物,又皆始于无。余故曰: “天地元从虚里出,万物皆自无中来;人人有个虚无窍,虚无窍内孕三才。”唯以无不可见,亦不可说,故强为之立一以形之,而曰“道生一”。一者,太极也。老子独标一道以御万有,乃为“道之一元论” 者。万物万象,万德万法,均统一于道。一切相对,又均“出而异名”,故切不可误认老子为二元论或多元论者。二元、多元根于一元。一分为二,始相对待;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以至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衍之而至于无尽藏,均无不互相为对,互相为生息消长也。
二元、多元形其相,一元明其体也。最后再上一乘,一亦不立,而仍返归于无。宇宙万有始生于无,而仍返归于无!斯则无以名之,唯有名之为“无元论”矣。二千余年来,为老子立“无元论”,此为余之创见。无元者,无极也。周子濂溪之“无极而太极”“太极本无极”之论,即本之于此也。无极则静,静极则动,动而之有,有之始生为一。
一即太极,太极本身“负阴而抱阳”,故曰:即一即二,即二即一,而即无极即太极,即太极即无极。道者,无也,故由无生一,由一生二,由二生三,三生万物。无极太极,阴阳动静,刚柔消长,有无生灭,循环无息,周行不殆,此为道家一贯之宇宙观。夫自物之本无而观之,道体虚无湛寂,无形无相,名何由起?自物之实有而观之,造化变动不居,道用万千,名何由定?故莫若以无观止万观,以万物息万物!齐而一之,泯而亡之,若有若无,窈冥恍惚,斯为道妙。泯其现象。去其对待,归其本体,顺其自然,常自处于现象之始,对待之先,则几道矣!此概从根源上说,故不落二乘。
基于上述“相对之统一”原理,故就道体言,本无有美恶、善不善之分,与一切对待差别之相。无此即为道心,有此即为人心,泯人心则道心存。泯人欲则天理存。世人本其分别心,常难识道体之全,故老子承上章“众妙之门”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以至真、至美、至善者,不易知也,若为天下人皆知之,则反为世见俗见之“真美善”矣。阳春白雪,和者必寡。故天下人皆曰善者,非善之善者也。此与其“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知我者希,则我贵”,及庄子自谓“万世之后,而遇一大圣,知其解者,犹日暮遇之也”,三语同观之,即可悟得其中微旨。
是故圣人体道为天下浑其心,以百姓心为心,无爱憎善恶之念,乐与人为善,乐化人为善。善者吾固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便纯乎至善矣。世人体事为私欲纷其心,而生爱憎善恶之念,争权争得争名争利之心以起,便不纯乎至善矣。人我心炽,分别心炽,则是非心、利害心亦炽。故天下皆知美之为美,便有不美者在;天下皆知善之为善,便有不善者在。此均为尚名之过,故莫若去其名,泯其心,而一之于道,使天下皆忘于美恶与善不善之间,如鱼之相忘于江湖然。
大道不道,大名不名,大德不德,大仁不仁。凡所有名相,皆起于心、意、识、用事,着物而不能离物,执象而不能离象所致。我无一切心,我无一切意,我无一切识,便自人心泯而道心生,便自可与天地同其大,与日月同其明矣!须知凡一切名,均因对待而有。若亡其对待,泯其迹象,而一之于道,则名不立矣。名既不立,利亦无用,名利两忘,生死同绝,有心而若无心,则自不生一切心矣。一心不生,则寂然不动:寂然不动,一灵独照,因物应物,则感而遂通,应而不伤,斯圣人之道也。
继阐大道功用第二
天下事物,有正即有反。立名则正反相对,秉理则循环相因。故有无所以相生,难易所以相成,长短所以相形,高下所以相倾,音声所以相和,前后所以相随。申而明之,则祸福所以相倚,利害所以相存,盈虚所以相因,消长所以相循,得失所以相根,治乱所以相伏,盛衰所以相媒,存亡所以相胎。穷其迹莫若握其本,明其功莫若守其体,为之于此,则必成之于彼;种之于此,则必生之于彼,此不易之道也。天道运行,冲漠无朕,浩荡无垠;自然而然,无为而成,不言而功;万物生焉,万理存焉,万用赅焉,万化通焉。圣人体之,顺其自然,因其固然。“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故能无为而无不为,无生而无不生,无有而无不有,无用而无不用。
夫有为则有不为者在,有生则有不生者在,有有则有不有者在,有用则有不用者在。无为者,因任天下之自为也;无生者,因任天下之自生也;无有者,以天下之自有为有也;无用者,以天下之自用为用也。如此,则广矣大矣、高矣极矣,无以复加矣!天下人之自用其智,自用其聪,自用其能,自用其才者,又岂可与言哉?故天玄子尝曰:“因天下者成天下,用天下者得天下,自用者失天下。”即有所得,其得亦小乎其小矣!
天地之大,圣人之所以取则也。天地无心,故圣人亦无心。天地无为,故圣人亦无为。然天地之所以大者,尤在其万物并作,而天地不辞其多,无分别心也。万物并生,而天地不藏为已有,无私得心也。虽万物资之以为生,而天地不恃其能,无自用心也。虽陶铸万物之功成,而天地不居其德,无自名心也。以其不自为、自有、自恃、自居,若无我者然,故万物依之不去。《书》云:“汝唯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唯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道成德立,则实至名归,虽不欲居,即万世亦弗夫也。圣人则之以临莅天下,其理亦然。故能无为而民自治,不言而民自化,不取而民自归也。
本章一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二语,为全篇头脑,亦即为其立言纲宗。此乃法天行事,内圣外王之学也。圣人之临莅天下,因其自然,任其自行,终日无为,未尝无为;终日不言,未尝不言。故能无为而无不为,不言而无不言;无有而无不有,不居而无不居。以其居而无居,无居而居,故能居而不去也。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乃天道也。天无私覆,地无私载,作而不辞,生而不有,天地之极功也。圣人法之,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恩被天下而不以为恩,德及万世而不以为德。大恩无恩,大德无德,居而不居其名、不居其位,自以无名为名,无位为位,此最上一乘圣学也。
参证章旨第三
至道本无美恶与善不善之分,圣人寂其心则全于道,生其心则害于德。泯其名相之对待,则机心无由而生;浑其是非之知见,则识心无由而起。宴坐无心观万化,直到阴阳末判前。功夫到此境地,则自动静一如,常变一如,体用一如,终始一如矣。动静一如,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而动即是静,静亦即动矣。常变一如,则常中有变,变中有常,而常即是变,变亦即常矣。体用一如,则体中有用,用中存体,而即体即用,即用即体矣。圣凡一如,则圣中有凡,凡中有圣,而即圣即凡,即凡即圣矣。天地有常,而天地密移;人生有常,而生死密移。即生即死,即死即生;不生不死,不死不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无时或已!人生天地两间,无时不变,无时或变,无时不化,无时或化。
夫道之为物,无动而运行不息,无静而寂然不动。无体而体不灭,无用而用不息。无始而因生以为始,无终而因灭以为终。无常而因定以为常,无变而因化以为变。浑然若虚,而妙化不已;洞然若无,而生灭不已。大之而宇宙事物,小之而身心性命,均莫不然。故圣人不缘象起识,不因物生心;外则无天无地,内则无欲无念,又何可加焉?富有天下,而无立锥之地;读书万卷,而无一字之知!斯均为无之不无、不有之有也。
且夫“究竟无”,则“无”非真“无”,中藏妙有,无中有无穷“生机”,无中有无穷“母力”,无中有无穷“造化”。故龙山子曰:“无有而有,方为大有;无为而为,方为大为;不圣而圣,方为大圣;不神而神,方为至神。”欲能如是,总要从“无名相心”起修,“无人我心”起修。故孔子曰:“唯天为大,唯尧则之。”则天之大,任运自然,故能无为无事,而自功成也。故老子示人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为修道下手功夫,而以“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为修道三大纲领。此要亦为法天之则也。天地之于万物,无所不生,然能生而不有;无所不为,然能为而不恃;天地于万物生成之德,无微不至,然能功成而不居。此为圣人法天地而行,资为用功最吃紧处,终身行之而不可既,终身用之而不可穷也。
同时,由此“相对原理”而产生“对动原理”。宇宙间天地万物无不相对以立,相对以生,相对以动,相对以存。有无既相对以生矣,则善恶、是非、利害、祸福、成毁、得失、生死、存亡,以至无穷事象,无不相对以生,且亦无不相对以动,而相对以立,相对以存,且复互为生克因果,毫厘不爽。故欲得之于此者,必先为之于彼;欲取之于彼者,必先事之于此。以我如此动,彼亦必相感相应,而相对动也。故曰助人者,人恒助之;德人者,人恒德之;爱人者,人恒爱之;而博爱天下人者,则天下人莫不归之矣!
此章主旨在教人宜效法天地之无心生万物,而万物生焉,且复生而不自有,为而不自恃,功成而不自居,美恶善否,生杀成毁,皆无心于其间,而任其天行。故能成其大,且万世而长存者也。
第三章
不尚贤,使民不争;①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盗;②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③是以圣人之治,④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⑤常使民无知无欲;⑥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⑦
【注释】
①不尚贤,即言不尚名也。举贤为名,以例其他,如圣哲君子、英雄豪杰、王侯将相,以及百官万吏,均名之类也。尚名则必唯名是务,务而不得,则必唯名是争,争而不得则斗,无所不用其极,则乱由此起矣。尚,景龙碑本作“上”。敦煌本作“不上宝”,误。民,遂州碑本作“人”。
②货,即指利而言。不盗,河上、王弼与傅、范诸本,均作“使民不为盗”。据敦煌、遂州、御注本改正。无“为”字,意较深远。
③河上本“心”上无“民”字,此据王弼本。纪昀曰:“原本及各本俱无‘民’字。兰陵堂藏本,三‘民’字均作‘人’字,义广。”
④景龙本无“之”字,“圣”字前并无“是以”二字。
⑤虚心实腹、弱志强骨,为入圣功夫。在丹鼎派中,尤极玄要。此中大有事在,非过来人,难明其妙用。
⑥王羲之本无“常”字,遂州本无“民”字。去名去利,去欲去知,为圣人功夫头脑。《清静经》云:“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故无知无欲,可内为心性之养,外为处世之用。
⑦知,各本作“智”。景龙碑本使下无“夫”字,并缺“为无为” 一句。知,在此作“智”解。有知而不敢为,此为潜龙藏用之学。为无为,乃为于无为,事于无事,非真无为也。上一“为”字,为画龙之睛。全书所举无为法,均应注意及此一“为”字,方得妙用现前。须知:天无为而万象化,地无为而万物生。
总阐无为之治第一
本章承上章再申阐无为之道,以为治世之则,而以“为无为,则无不治”为全篇头脑。夫无为而治者,在能恭己垂裳,任民之自为也。故切不可撄人心、乱人性,须安其生而乐其命,足其食而损其欲,灭其智而息其争,弱其志而全其德。夫名者,争之端也;利者,盗之媒也;欲者,乱之始也。尚贤,则上好名;上好名于上,则下必争名于下。尚货,则上好利;上好利于上,则下必争利于下,至其极也,则必臻于盗。尚欲,则上好私;上自私其欲于上,则下必自私其欲于下,至其极也,则必臻于乱。
故名、利、欲三者,乃为治之贼,而乱之媒也。三者不去,使天下皆为名位、货利、声色、欲念而动其心,而强其志,逞其智,张其欲,极其勇,贪其得,则天真淳朴之心泯,而作奸犯科之心起;婴儿赤子之心泯,而阴险诈伪之心起;安分守己之心泯,而侵夺造反之心起。夫如是而欲天下之治,自必愈治而愈乱矣。此皆有为之累也。故上无为而民自为,上无言而民自化,上无好而民自正,上无事而民自得,上无取而民自足,上无欲而民自定,又安事于有为乎!
故老氏认为圣人之治,在“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无知无欲”,以破除名、利、欲三关。虚其心者,使心虚灵湛寂,朗昭天下,而清明在躬,不为名利外物一切所动,亦不动于一切;心中无一物,万境自如如,所以受道也。实其腹者,使足其食用,充其内养,含哺而鼓腹.精足气足神足,清静自守,而不役于物,所以养内也。《参同契》言服食,则又为丹家之别传矣。弱其志者,使绝其奔竞贪求之念,去其机智巧诈之谋,各能唯道是守,唯道是从。志弱则不好勇斗狠逞强作乱,所以寡用也。强其骨者,所以固其干本,使人本固干强,才气充于内,道全德全,潜龙藏用,以自隐无名,归真返朴。
各自有其有,而不贪人之有;自得其得,而不贪人之得。故能自为其为,自乐其乐,而自安其生,自适其性,所以全其天而存其真也。虚心弱志,实腹强骨,则内外兼养,形神并育,而全归于道。全归于道,则自无知无欲,无求无争,而各安其性命之情,各顺其天地之常矣。即有智者,亦不敢逆天强为矣。以常者,乃天道之自然,顺天者吉,逆天者凶,违天不祥,岂敢有为乎?
老子最后复重提其纲宗曰:“为无为,则无不治。”上章言:“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本章申之以“为无为,则无不治”,为无为者,为于无为也。无为者,天道也;有为者,人道也。圣人以为于天道为务,则自无不为而无不治矣。学者苟能深契而默会之,即可知无为之中有大为在焉!不言之中,有至言存焉!夫凡夫用多言以为教,执有为以为功;圣人则反是,行不言以为教,为无为以为功。圣凡之别,只此毫厘之差耳!
参证章旨第二
本章所示,全是内圣外王功夫。首以内圣为体,而卒以外王为用。名、利、欲三关,不但凡夫不易打破,即圣人亦难。无名心,则自超逸绝尘;无利心,则自空灵湛寂;无欲心,则自清静恬淡;心中无一物,清虚自通神!我无一切心,则自无心起用,用而无心,而可上超顿入于“天地境界”矣。老子又指出“无知”一层功夫。夫知见(非智识与常识),尽人所有也。智、愚、贤、不肖,无不执其所知,而害其所行;是其所是,而非其所非。人生自少至老,鲜有能解脱此一缚律者。即仙佛圣人,不但佛知见宜去,圣知见宜去,神仙知见宜去,即道知见亦宜去。知而无知,无知而知,无知而自知,是为本来知见、先天知见,亦可名之曰“神知”。
天玄子有言曰:“我有神知知万世,全无一语付儿孙。”即此也。老子一本其悲天悯人之心,特指出“虚心实腹”、“弱志强骨”一条坦途,以使人免于“不死于名,即死于利;不死于贪,即死于欲;不死于痴,即死于知”之境地下!俾能各生其生而各安其安,各得其得而各适其适,果如是,则即以汝天下易我敝屣,亦不为也。
世间人无论圣凡,名、利、欲三关,尚较易打破,唯知见一关,最难打破。自少至老,无不在知见上用心,亦无不为知见所惑,为知见所役。名心、利心、欲心、贪心、得心之难断,亦只是此一知见心作祟之病。无知一着,不但为道佛门庭心法,即孔门亦然。如孔子曰: “我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叩其两端而竭焉!空空如也。”此可通三家而无余蕴!亦即孔圣之传心法要,惜后世儒家学人,未能于此痛下功夫。夫名利杀人,远不若知见与学术杀人之甚! 其为祸之烈,亦复如是。
故去名心、去利心、去人欲心、去知见心,以破名利关、人欲关、知见关、贪爱关、情识关、得失关、生死关,同为圣人教人之最吃紧功夫!余故曰:世间万得皆下品,人到无心品自高! 老子在此章以“虚其心”设教,虚其心,则自无其心矣。虚其心,无其心,则住无所有,不着一物,而自空灵澄澈,清明在躬。虚则明,明则灵,灵则通,通则神。且夫无知则大知至,无慧则大慧生,无悟则大悟发。故以无知契无知,以无慧契无慧,以无悟契无悟;妙悟至此,心自合道。虽曰不圣,余必谓之曰圣矣。
虚其心,则能大其心、空其心。大其心,自能无物不容;空其心,自能无物不照。清心以去尘,净心以除垢,欲生即觉,念起即灭,则心体自虚灵不昧矣。夫如是方能将名、利、欲、知四者,以及万象万物,万事万理,看得空空如也!能空一切,方能富有一切;空而不空,即为“真空妙有”。一无所有,则无所不有;不执不滞,不着不碍,则自无“死子”,而无处不活。能无一切心,则此心自能寂然不动;寂然不动,方能感而遂通,神化生焉!全知出焉!心不住有,亦不住虚,心不住相,亦不住法,通于性命之情,同乎死生之域;心超天地外,神游造化中。而塊然自与宇宙精神独往来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