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莹讲玩石指南(古石辨伪亦难事)
俞莹讲玩石指南(古石辨伪亦难事)所谓审丑性,也就是说,古代(古典)赏石往往以丑为美,所谓瘦皱漏透、云头雨脚,都是不符合形式美学理念的,这与当代人的认知程度有很大的落差——这也是古典赏石近代以来日渐衰微的根本原因。特别是,古代赏石由于当时开发水平有限等原因,符合瘦皱漏透、云头雨脚经典结构造型的少之又少,更多是属于那种大璞不完、混沌意象的东西。也就是说,造型完美的古石少之又少,如果有的话,要格外留心观察。杭州西泠印社2008年秋拍会“中国首届历代供石”图录封面所谓易作伪性,是指赏石无论是石头本身还是木制底座,容易做旧和作伪,非法眼很难鉴别。有的虽是旧作,但与标明的实际年代不符,而更多的则为新作。古代赏石的鉴别特别是断代有相当的难度。如美国已故“文人石”收藏家理查德·罗森布罗姆一样,许多中外收藏家乃至典藏机构、拍卖行,时常将新石(做过旧的)混同于古石。因为古代赏石大都没有流传有绪的(形象)记录,也没有考古发掘的相关标准器物相佐
近日有赏石圈的微信公众号,发表了一篇关于古人玩石的文章,其中所附的所谓数十方古石,名头不小,多是明清两代文人书画家的名款,可能都是这些年拍卖市场上拍的石头,不过这些所谓古代名人遗爱石一望而知都是做旧的新石,从而引发了很大的争议。
所谓古石,习惯上将清代末年(宽泛一点,也可以将民国之前的列入)以前入藏者奇石称为古代赏石。近些年,拍卖市场时或可见一些有古代名人刻款的石头上拍,但是大部分都是做旧作伪的新石,这也是古玩市场的一个“重灾区”。目前古代赏石虽然已经成为一个主流拍卖市场的板块,但其易作伪性、稀缺性和审丑性等特点,也使得专事其收藏者屈指可数。
香港佳士得2015年秋拍会“出云叠嶂——文人案头赏石”上拍的这方灵璧石,包浆十分滋润
香港佳士得2015年秋拍会“出云叠嶂——文人案头赏石”专场拍卖图录封面
所谓易作伪性,是指赏石无论是石头本身还是木制底座,容易做旧和作伪,非法眼很难鉴别。有的虽是旧作,但与标明的实际年代不符,而更多的则为新作。古代赏石的鉴别特别是断代有相当的难度。如美国已故“文人石”收藏家理查德·罗森布罗姆一样,许多中外收藏家乃至典藏机构、拍卖行,时常将新石(做过旧的)混同于古石。因为古代赏石大都没有流传有绪的(形象)记录,也没有考古发掘的相关标准器物相佐证。此外,古代赏石的底座与石头赏玩年代不符的现象比比皆是,现在流传下来的古代赏石许多是没有旧座的,更谈不上是原配底座了。即使是所谓明式或是清式底座,也不能完全判定其确切制作年代,比如清代也可能制作明式底座,民国也可能制作清式底座。所以,以底座(包括刻铭)的年代去推测奇石最初的赏玩年代往往会有问题。判别古代赏石(园林古石除外)的年代,更多的是一种逻辑判断,而不是实证分析。
杭州西泠印社拍卖公司2008年秋拍会“中国首届历代供石专场”上海预展一景
所谓稀缺性,就是指带有原配老座的赏石是可遇不可求的。记得2008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杭州西泠印社拍卖公司首推“中国首届历代供石专场”,引起不小震动(古代赏石一直只是作为专场拍卖中的一个专题),由于征集用心(不少赏石都是《中华古奇石》著录过的),拍卖取得圆满成功,57件拍品成交率84.20%,成交额506万元。其中“标王”为图录封面的一方元至明的灵璧石“墨玉通灵”,出自上海藏石家,有旧配(非原配)青石台座,曾著录于《中华古奇石》等书,成交价为51.52万元。即使如此,该拍卖专场也有几方年代存疑的石头上拍。后来该拍卖公司虽然也不断有古代赏石上拍,但因古代赏石资源稀缺征集难而规模缩减,所谓首届历代供石专场竟成为绝响。
杭州西泠印社2008年秋拍会“中国首届历代供石”图录封面
所谓审丑性,也就是说,古代(古典)赏石往往以丑为美,所谓瘦皱漏透、云头雨脚,都是不符合形式美学理念的,这与当代人的认知程度有很大的落差——这也是古典赏石近代以来日渐衰微的根本原因。特别是,古代赏石由于当时开发水平有限等原因,符合瘦皱漏透、云头雨脚经典结构造型的少之又少,更多是属于那种大璞不完、混沌意象的东西。也就是说,造型完美的古石少之又少,如果有的话,要格外留心观察。
独洞(灵璧石,清代虚谷遗爱石)
皓月(灵璧石,近代吴湖帆遗爱石)
判别是否古石,看石头包浆非常重要。但按照包浆的成色来判别年代,很难有一个量化的尺度,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包浆与抚玩时间的长短有关,即使年代再久,如果缺乏长时间的抚玩(如园林置石),其包浆也是无法深厚的。不少古石其实包浆也不是非常浓郁的。包浆可以人为“速成”,但做旧的包浆感觉会有点“脏”,不够清亮滋润,黝而有光,而且石表包浆往往均匀一致,包括一些沟槽凹陷之处,不同于老包浆。
明末清初·汉白玉浮雕花鸟纹须弥座,原有石头缺失
清宫旧藏硬木云凤纹文具盒中的石山笔架和砚
古石作伪,要特别提防旧座新石。就是说,座是老的,石头是新做旧的,这种杀伤力最大。古玩圈称其为“装棺材”。一般人看到老座往往会失去警惕,不会特别注意石头是否是做旧的。就在不久前,朋友约我去看一方据说是日本回流的英石,粗看石头有包浆,但似乎年代较浅,底座取出一看,开门是旧的,而且石头与底座落榫比较紧密,没有加工过的痕迹,所以初步判断是老石头。后来仔细一看,底座的唇口(石头落榫处)似乎有改过,明显是根据石头底部形状“削足适履”了。再细看石头,不是广东英德的英石,应该是广西英石,这是近些年开发出来的新石种,只是做旧水平比较高超一些。一般来说,旧座新石,往往石头落榫处会有加工的地方,以合榫无缝,因为极少会有新石的落榫处与旧座天衣无缝的。像这方石头确实极为少见,也让人放松了警惕。
旧座新石,更多的还是石头经过加工以后与旧座“亲密无间”。早些年在一位藏家家中看到一方灵璧石,底座也是开门老的,上面的灵璧石有明显的加工痕迹,包括底部也是切割过的,仔细分辨包浆是做旧的,据此推测,石头完全是根据旧座“削足适履”的新石头。
一般来说,木座是一石一座,落榫各不相同,无法混用,唯有石盆(包括一些石制须弥座)可以混用,所以市场上多见以旧盆(座)配(做旧过的)新石,不得不察。
“元•玉山璞•黑灵璧石”,座为新配
古石作伪,名人刻款是常见的套路,也是“重灾区”。所谓名人,大抵以明清至民国时期书画家、收藏家居多,有的名头很大,如金农、吴昌硕、吴湖帆等,有的名头不大,需要查词典才能悉知。这些名人刻款,有的在底座上,有的在石头上。从内容来看,如果字迹与当事人对不上号,语气语句与当事人身份不太吻合,甚至出现错字别字(特别是繁体字,有的古代也有简体字,如几案的几字,与数量词的几字,前者不用繁体,后者必用繁体),包括落款年份与当事人的经历不相符合的话,必假无疑;从字口来看,其实也是能够找出破绽的。一般过去刻款往往字口深峻,刀法利索,凹陷处包浆并不明显,新刻款往往笔力不逮,犹疑拖沓,字口内也有包浆。
比较复杂的是所谓的“老冲头”,也就是说石与座皆老,但当事者刻款不真,是旧仿。这是(拍卖)市场上最常见的一种情况,有的是后人仰慕其名,更多的恐怕还是以售其奸。虽然也有价值,但如果要按照当事者刻款的名头来定,往往是有问题的——不能称其为文物。因为真正流传有序、信而有征的所谓古代名人藏石,是屈指可数的,绝大多数名款无从考辨,也无法证伪。
灵璧古石“玉山璞”石背有元代顾阿瑛刻款
如2008年4月香港苏富比“道法自然:翦淞阁重要赏石收藏”专场拍卖,以384.75万元成交价打破古石拍卖纪录的“元·玉山璞·黑灵璧石”,因为石背有元代顾阿瑛的刻款“群峰列秀音克谐。阿瑛铭”(另有清代画家王时敏刻款),所以断代为元。顾阿瑛又名顾德辉,字仲瑛,别号金粟道人。他出身江南富室,不屑仕进,酷爱诗词,喜好交友。筑有园林“小桃源”,后改称“玉山草堂”,几度邀友饮酒赋诗题咏,史称玉山雅集,堪称盛事。顾阿瑛向有好石之癖,但其书法字迹传世极为罕见。说来也巧,去年12月上海博物馆举办吴湖帆书画鉴藏特展,展出的均为吴湖帆收藏或经手过的古代书画名迹,其中一幅元代钱选《浮玉山居图》手卷,画芯后有诸多名家题跋,其中恰好有顾阿瑛的题诗。如果仔细对照,“玉山璞”的字迹还是与之有所差异的。
元代钱选《浮玉山居图》上的顾阿瑛题诗
《观奇石•赏名画》(童衍方编,西泠印社2005年1月出版)
又如,杭州西泠印社藏有一方近代书画大师吴昌硕刻铭收藏过的灵璧石“水绘灵石”,被视为镇社之宝,曾经刊于《观奇石·赏名画》一书封面(童衍方编著,西泠印社2005年1月出版),原来为明末如皋冒辟疆之物。冒襄(1611-1693年) 字辟疆,号巢民,一号朴庵,又号朴巢,明末清初文学家,与桐城方以智、宜兴陈贞慧和商丘侯朝宗并称“明末四公子”。吴于1897年(丁酉年,光绪二十三年)得之,刻铭其上:“山岳精,千年结,前归巢民后苦铁”(吴昌硕号苦铁),并有“巢民长物”等刻款。这才真正是一方流传有绪的古石。
横云(太湖石,清代吴昌硕遗爱石)
灵璧古石“水绘灵石”上的吴昌硕刻铭
本文作者:俞莹,《石界》特约撰稿人 ,中国观赏石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观赏石协会副会长,《海派赏石》杂志编委会副主任。在他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书生气息,并且对于赏玩奇石有着深厚的造诣,玩石理念独树一帜,很多观点也是充满趣味与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