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老大的旅行日记(济南纪事系列6)
山东老大的旅行日记(济南纪事系列6)树上立着梯子,吃完饭的大人,还有看到杏就不想正经吃饭的小孩上树摘,有人在树下等着掉。就是没有风,杏也不停地落。有个年轻“独行侠”是这里常客,他常年一个人在济南周边行走,龙洞是他光顾最多的地方。我知道,南部山区的美坦诚,龙洞含蓄,用了“藏”的笔法。从远处看龙洞,看不到一点起眼处。进入腹地,入得越深,才会被这万千气象所震撼。独行侠一直捡落地的杏,他不往树上伸手。独行才能特立,有些时候人和人是无法同行,更无法共行,去同一个地方,抵达的风景迥异。对游而言,独行,更快慰人心。心有所得,所感,都不足为外人道。杏多熟了,透着黄红还有少许青。桃红,杏黄都入了色谱,成了专色固定下来。杏和桃最好入画,画出来比苹果梨好看。国画工作室是可以用“杏林”来命名的,它的黄跟枇杷一样诱人,可不知为何让中医给抢用了。林子里杏好多品种,水杏、御杏、红荷包、关爷脸。关爷脸最有意思,看去满脸通红,吃一口却酸地合不拢嘴,口感也不好
济南纪事系列(6):石二姐和她的旅友之家 赵峰去东佛峪,穿过矿村,必经一家路边小店。说是饭店,实则是板子搭起来的简易房,近乎棚子,跑风漏气的。赶上冬天,不能坐太久,脚受不了。小店往前崖头很陡,边爬边拐弯,手动的车要低档才能拱上去。小店后面种了大片菜蔬,灶上可就地取材。小店简陋到极点,可看一眼菜地,食欲也就有了,满满“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味道。食材能亲眼目睹,吃着也踏实。小店里就坐的,不少衣冠楚楚的人。
这是家夫妻店,女掌柜石胜菊,准确说是老黑峪人,石六子的二姐。村里上岁数的喊她石菊子,驴友多叫她菊儿姐。男当家的王庆香,阳谷人,精瘦,有些干巴,口才却极好。早年黑峪藏那么深,也没耽搁了和阳谷的一线姻缘。景阳冈名满天下,可惜武松喝酒的那个小店却没能留下名号,算个不小遗憾。只是当下人少了那豪放劲儿,不然开店光卖酒也十分了得。
我常去东佛峪,和他们熟了,自然也不客气。每次去,石二姐都要摘些时令蔬菜送我。这些带了不少虫眼儿,生得歪七扭八的东西,看起来不入目,吃起来却不用提心吊胆。我直接在地里薅过一个生茄子吃,要是再拔棵大葱就着,就更完美了。仿佛一下时光就倒流回儿时,跟着家长在地里干活,饥渴难耐的情景再现。见到茄子,也不管谁家的,揪下就吃,三两口就吃完,没一点斯文像。吃东西没出息那劲头,如果不是菜园召唤,很难找得回来。那时肚里少有油水,饭不少吃,但不抵饿。
我曾托一小名家给石二姐小店写个“幌子”,小名家嫌其荒村野店未应承。让他懂山高水深,也真难为他,眼下好多所谓“名家”更看重实和势。
毕竟是风景名胜区,东佛峪里外拆了不少临时搭建,小店也有碍观瞻,自然不会幸免。石二姐就在原址往北一扎地,找了几间毛坯房安顿下来,窗户上挂一红条幅,上书“旅友之家”。像条竖挂的圣旨,上下皆有轴,符合他们的审美标准,大俗不庸。要是真挂上小名家的“墨宝”,反弄巧成拙。最早两口子也在黑峪开店,年纪一大行走就吃力些,就搬到山外头来。黑峪的拿手饭食是手擀面,旅友之家的看家菜是劈柴炖鸡。大灶、铁锅、柏木,泉水,想不好吃都不行。
房外是大片果园,苹果、核桃、柿子、枣都有。最多的是杏,一直到西沟崖全是。从沟里往北走,能到藏龙涧,从天梯翻过山就是龙鼎大道。前段麦黄时,吃过午饭我去了一趟,并约了老刘一起到店里坐坐。
看着一院子车,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没进屋,就坐在树下凳子上吃杏纳凉。别致的杏香,一个劲往鼻孔里钻,忍不住胃口大开。老王眼尖,看到我三两步赶出来打招呼,还作了相关安排:随便摘着吃,吃不了的,拿回去!就转身回屋了。屋里满是客人,嘈杂的劝酒碰杯声从屋里飘出来。
杏多熟了,透着黄红还有少许青。桃红,杏黄都入了色谱,成了专色固定下来。杏和桃最好入画,画出来比苹果梨好看。国画工作室是可以用“杏林”来命名的,它的黄跟枇杷一样诱人,可不知为何让中医给抢用了。林子里杏好多品种,水杏、御杏、红荷包、关爷脸。关爷脸最有意思,看去满脸通红,吃一口却酸地合不拢嘴,口感也不好,经看不经吃。水杏像和“杨花”有某些关系,有些轻浮味儿,皮还泛着青,实际早熟透了。咬一口,甘甜。
树上立着梯子,吃完饭的大人,还有看到杏就不想正经吃饭的小孩上树摘,有人在树下等着掉。就是没有风,杏也不停地落。有个年轻“独行侠”是这里常客,他常年一个人在济南周边行走,龙洞是他光顾最多的地方。我知道,南部山区的美坦诚,龙洞含蓄,用了“藏”的笔法。从远处看龙洞,看不到一点起眼处。进入腹地,入得越深,才会被这万千气象所震撼。独行侠一直捡落地的杏,他不往树上伸手。独行才能特立,有些时候人和人是无法同行,更无法共行,去同一个地方,抵达的风景迥异。对游而言,独行,更快慰人心。心有所得,所感,都不足为外人道。
树下拴了几个吊床,一个看去读小学的女孩,惬意地躺上去,和在自己家里一样,不久竟睡着了。家长要走时,叫了好多遍,又晃又摇的,才把她弄醒。我知道她这一觉,一定特美,说不好还做了梦。回过头再找独行侠,戴顶大沿帽,一身短打的他已不知所踪。瞬间这一幕,像个遇见世外高人的故事。
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帮父母打下手的聋哑儿子吉涛得闲,出来和我们比划他的木雕,他逢人就“推销”他的作品。吉涛还有个哥哥,比他大两岁,也是聋哑人,却有一手木雕手艺。老大吉波喜欢大件,吉涛喜欢小件。一棵看去貌似麻花的树,他摆弄个三五天,腐朽化了神奇,那树就不再是那树,生灵活现的一条龙。吉涛小挂件做得精致,细微处毫发毕现,不少店家都愿意卖他哥俩的货,挺抢手。
和吉涛交流,意想不到的轻松。他只要扫一眼你的脸,眼神和表情写了啥问题,他瞬间就能明白。吉涛的“第六感”很好,察言观色的才能在阿庆嫂之上。我在林点吃饭,让他送些东西过来。老刘的林点在林子里,离着店有一里路。很快他骑了车过来,放下菜,又把盘子倒进老刘的盘子,他比划了几下就走了。这样,不用再跑一趟回来拿盘子。
我看好一个挂件,就故意伸出两个指头,把价格压得很低。他摇着头,扑愣着手摇摆了好一阵子,嘴里咿咿呀呀了半天,表示不同意,但脸上却挂着友好的笑。买卖成与不成,仁义要在。吉涛有两个孩子,儿女双全。
石二姐家里人多,兄妹七个,当年在黑峪是个大家子。小店一传十,十传百的就火起来。大家也喜欢这粗粝风格,一览无余。回头客很多,快成了亲戚,有时不吃饭也进来坐一坐。来的都是客,只是石二姐脸上没那么多“表情包”,单喝茶不要钱,不买她矿泉水,灌杯子白开走也行。曾遇上一老一少,身上没带钱,照吃不误,半月后回来送钱,她把这事都忘了。
最意境的是春夏秋三季,有淅沥小雨落下,在林中小酌,就走进辛弃疾词中去: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我喜欢这里“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所以,一次再次地造访。
石二姐话不多,做事脆生,利落,不拖带泥水,还做得一手好大馅水饺。她留了短发,乌黑,散在头顶,像朵山菊花。孙女常来店里,无忧无虑地跑。只要说起两个儿子,石二姐和老王都满意的不得了,恨不能竖大拇指。山色,景色,往来驴友,小店天伦之乐,真是一幅乡村图画。带回的菜我吃得仔细,有种让人踏实,绵绵厚厚的味道,再一次在我舌尖上肆虐,彻底击垮了我的味蕾。
2020年8月28日
赵峰:一九六五年生,山东平阴东阿镇人。中国民主促进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出版有散文集《就那么回事》、《谋生纪事》等,散文集《混口饭吃》、《哦,跑马岭》也即将与读者见面。现居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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