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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话大家怎么说(关于温州话的讲闲谈)

温州话大家怎么说(关于温州话的讲闲谈)由于地理原因,温州话里保留了大量的吴语古音,也保留了较多的古汉语词汇。在温州话里,筷子仍称“箸”,“勺子”叫调羹,“锅子”叫镬,热水称“汤”,日常应用的东西仍有古意。今年是“该年”,去年是“旧年”,明天是“明朝”(zhao)。平常说话习惯了并不觉得,一写下来,仿佛以嘈杂著称的温州话顿时安静下来成了诗。不,是“弗”,不知道是“弗晓得”。一样,说“一色”,比如说,“人生起猪头一色”(长得跟猪头一样)。早饭是“天光”,午饭是“日昼”,晚饭叫“黄昏”,可能是所有语言里对一日三餐最诗意的称呼,一格一格分明地刻印了农耕时代的阳光。更多的人则认为温州话像日语。大部分地区的方言,外地人还是多少能听出一部分来自普通话的词汇,至于官话区的方言,更是相当于裸奔,毫无难度,然而,温州人讲温州话的时候,你甚至不能确定他们在讲哪国语言。大学的时候,住在楼上的老乡找我在楼道里聊天,第二天,对门的同学说:“昨晚谁练日语练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20年第51期,原文标题《关于温州话的“讲闲谈”》,严禁私自转载,侵权必究

“讲闲谈”是温州话里固有的表达方式,指闲聊,也叫“散讲”,有一档温州话电视节目就叫《天天讲闲谈》。

文/小谢

温州话大家怎么说(关于温州话的讲闲谈)(1)

温州话以难懂著称。图为温州市洞头区灵昆东街,老人在自家的院子里晒被子(视觉中国供图)

“反舌国”

说起温州话,毫无疑问是以难懂著称的,2013年的时候就被网友票选为“十大最难懂方言”之首。有句话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温州人说鬼话”。据说,在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部队相互之间联系,都是派两个温州人进行电话或步话机联系,日本情报部门无法翻译出难懂的温州话,温州人犹如风语者一般立了大功。“鬼话”指的就是日本鬼子听不懂的话。这是个在温州人中间相当著名的老段子。美剧《盲点》中的FBI也被温州话难倒了:“这是一种非常生僻的方言,叫温州话。中国人称它为‘恶魔之语’。”这里的“恶魔之语”(Devil’s lauguage),很有可能就是从“鬼话”来的。

有好几个外地朋友都说,温州人聚在一起说话就像鸟叫。我有一位来自云南的朋友,虽然她自己的方言对我来说也是云山雾罩一句不懂,但并不妨碍她经常引经据典地笑话我是“南蛮鴃舌”(《孟子·滕文公上》)、“反舌”之人(反舌国,又称歧舌国,是《淮南子》记载的海外三十六国之一,其民称反舌民,高诱注“语不可知而自相晓”,即说话外人不能听懂,只有自己互相能懂,在《山海经》中亦有记载。)

更多的人则认为温州话像日语。大部分地区的方言,外地人还是多少能听出一部分来自普通话的词汇,至于官话区的方言,更是相当于裸奔,毫无难度,然而,温州人讲温州话的时候,你甚至不能确定他们在讲哪国语言。大学的时候,住在楼上的老乡找我在楼道里聊天,第二天,对门的同学说:“昨晚谁练日语练了一宿啊?”我的两个表弟在西安旅游的时候,用温州话交谈,无端被人劈头说了一句“小日本”。外地人容易误认为温州话是日语,也许也有一定的道理,温州话大量使用a、i、u、e、o,确实很像日语,发音舌位也与日语相似,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唐以来吴语对日语的影响。

由于地理原因,温州话里保留了大量的吴语古音,也保留了较多的古汉语词汇。在温州话里,筷子仍称“箸”,“勺子”叫调羹,“锅子”叫镬,热水称“汤”,日常应用的东西仍有古意。今年是“该年”,去年是“旧年”,明天是“明朝”(zhao)。平常说话习惯了并不觉得,一写下来,仿佛以嘈杂著称的温州话顿时安静下来成了诗。不,是“弗”,不知道是“弗晓得”。一样,说“一色”,比如说,“人生起猪头一色”(长得跟猪头一样)。早饭是“天光”,午饭是“日昼”,晚饭叫“黄昏”,可能是所有语言里对一日三餐最诗意的称呼,一格一格分明地刻印了农耕时代的阳光。

有时候我怀疑温州话比反舌国的语言还要难懂,反舌民至少是“自相晓”的,而温州人却是“五里不同音,十里不同调”,名义上同为温州人,实际上语言并不相通。所谓“相逢一蓬草,说话不知道”,比如乐清清江以北说的是大荆话,清江以南说的是瓯语,一江之隔,两岸居民的方言大为不同。

可能因为这个原因,温州人对老乡的地理概念规定得非常狭隘,几乎要细分到“镇”。大学军训的时候,其他系的同学听说我是温州人,很热情地说,某某也是温州旁边的呢,“你们是老乡,快来认识一下”。某某来了,问知是青田人,语言全然不通,也谈不上什么老乡之感。我读研时的导师,是温州乐清人,我们也几乎从未用方言交谈过。

虽说温州话十分难懂,可谓“十级加密”,几个温州人聚在一起说起温州话,似乎无形中就形成了一个结界,密不透风。不时听到有人(特别是情侣)羡慕地说:“你看他们有方言多好啊!”不过,一不小心,也会闹笑话。大学里有一位师兄生得高大微胖,望之不似多数个子中等偏下的温州人,一次他在食堂狼吞虎咽之时,邻桌有人嫌恶地用温州话说道:“看看这些北方人的吃相!”师兄也不搭话,继续风卷残云吃完,站起来用温州话说:“你们慢慢吃哎!”

“国际语”

如此难懂的温州话,却因为遍布全球的温州人,几乎成了一门国际语。有人在网上喷丁真,自诩“熟练掌握两国语言,其中包括一门国际通用语言”。我寻思,此人还在做六级卷子,大概率英语也还是不咋的,要是温州人,倒大可以吹嘘自己熟练掌握两门语言,其中包括一门国际通用语言。

很多年前,我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尚且一无所知的时候,留学法国的朋友告诉我,在巴黎,如果你会温州话,就更容易找到工作。当时听了当然一笑置之,感觉巴黎是离我十分遥远的地方,最多会在旅游的时候去吧,我心里想。

没有想到,几年以后,因缘际会,竟移居巴黎了。此前只大略知道巴黎并不美丽的美丽城和十三区都是华人聚居地,也知道,只要有生意的地方就有温州人。倒是没有想到,巴黎竟然有这么多的温州老乡,在三区离我们家不远,就有一个小型的温州人聚居区,街上摆摊卖水果的阿拉伯小哥在周围环境熏陶下已经学会用温州话对着路人大叫:“好吃!”在这个小型的温州社区里,举凡饭馆、旅行社、美发店、超市全是温州人开的,宛如回乡。在巴黎可以很轻易地吃到在北上广也难觅踪迹的地道温州美食,温州炒粉干、鱼圆、胶冻,应有尽有。生活在美国的温州朋友来巴黎旅游的时候大为惊喜,一连数日都特意跑来这里大吃大喝,以法餐为傲的法国先生JF大为不满:“来巴黎居然天天去吃温州菜!”

有个笑话,一位温州人去了一趟西欧,不懂外语,只要看到中国人就凑上去用温州话问:“你是温州人吗?”如此准能遇到几个温州人,顺顺利利在欧洲转了一圈,平安回家了。虽是笑话,也有几分实情。一次,和朋友在巴黎歌剧院附近闲逛,碰到一个中国女子,张嘴就用温州话向我们问路。等她走了,山西朋友又惊又气:“她怎么能不先问一句就觉得我们是温州人呢?”我笑而不语,心想这大概说明巴黎温州人实在是多吧,至少我们两个人中间确实有一个是温州人。而女儿第一天上小学的时候,班里唯一的另外一个中国小孩的妈妈也是张口就对我说温州话,并没有先问一下我是不是温州人。

JF有个同事是法国人与越南人的混血儿,年轻的时候长得像颜值巅峰的基努·里维斯,一次聊天,得知我们将去威尼斯旅游,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去威尼斯玩,只要会温州话就够了,那儿到处都是温州人。”意大利的温州人确实非常多,小时候,凡是听到有人要出国,多半都是去意大利。北大出版社的《新编实用意大利语》就是用温州方言和普通话联合注音的,旅意温州人之众,可见一斑。初来巴黎,在索邦学习法语的时候,班上有个来自米兰的温州男孩,会温州话然而不会普通话,我们和一个中国女孩聊天的时候,因为法语都不够好,遂形成了我在他们俩中间翻译普通话和温州话的局面,估计外国同学决计不会想到三个中国面孔站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实际上竟然需要翻译。

多年前,去西班牙的小城科尔多瓦玩的时候,随便进了一个小超市,发现老板是温州人,临走的时候,他扁着嘴欲言又止地微微一笑:“走来嬉(‘玩’)么倒是蛮好的,在这儿住落(‘下来’)就……”是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呢?萍水相逢,也不便启齿询问。背井离乡、散落在世界各地的温州人的故事,似乎都在那个“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的笑容里。

我的父母来巴黎探亲的时候,对我们家的地理位置非常满意,我爸爸几乎天天上中国超市买东西。我父母隔三差五就去附近的公园里闲坐,认识了许多温州老乡(我想很可能比我在巴黎这么多年认识的温州人还要多)。老乡兴致勃勃教他们如何在巴黎“黑”下来,把JF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女儿才两三岁大,别的温州话没学会,光学会一句我妈妈的口头禅“皇天啊”。之后,我们带着她回温州探亲,在亲戚簇拥下,小小的她在窄窄的沙发靠背上走来走去,宛如走钢丝,她踮着小脚一边惊险万状地走着,一边福至心灵用温州话大叫:“皇天啊!皇天啊!”大家无不绝倒。

而JF则在麻将桌上学会了不少词汇,诸如“碰”“一筒”。骂人的话当然永远学得最快,比如“你走死了嘛”(你去死吧),“癫人”(疯子)。“坏”因为音近法语的mais(但是,可是),他和女儿也是用得溜溜的,一天能说好几次,顺便又学会了周边的“坏人”“坏死了”。

虽然外国人、外地人能学会温州话的一些词汇,但是要学好温州话实在是非常困难。记得在温州本地报纸上看到过一篇温州外来务工人员发表的文章说,温州话实在是太难学了,自己在温州待了好多年,单位同事一觉得无聊,就让他说蹩脚温州话取乐。

法国年轻人在口语里有把词倒转过来说的习惯,比如说,把louche(暧昧、可疑的)说成chelou,最初得知这一点的时候,本来已经学法语学得面无人色的我,忽然又被增加了这许多词汇量,忍不住就想破口大骂。转念一想,温州话里其实也一直有这个习惯,不过是长期以来固有的词汇,比如拖鞋叫“鞋拖”,砧板叫“板砧”,咸菜叫“菜咸”,热闹叫“闹热”。想来学温州话的外地人大概率也是想破口大骂的吧。——不过说起来,我几乎从未见到过一个温州话讲得非常地道的外地人,小时候有个邻居是上海人,在温州住了几十年了还是说得一口温州话、上海话和普通话大杂烩的语言。多数外地人,多半只是蹦出几个温州话词汇而已。只有凤毛麟角极少数外地人,才能讲一口地道温州话,足可令人啧啧称奇。

别说外地人,就连土生土长的本地年轻人,也渐渐不会讲温州话了。我外甥小的时候,我姐姐对他说:“你走(‘去’)尿布排(一种传统的竹制晾衣架,最初大概是为了晾尿布用的,故有此称呼,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上替我拿条毛巾。”我外甥自岿然不动,姐姐怒道:“你该日(‘今天’)怎么了?造反了?一点也不听讲(‘听话’)!”我外甥噘嘴道:“你跟我说温州话我怎么听得懂?”现在一些温州年轻人推广温州话,制作了一些视频,用意当然是好的,无奈说的温州话也称不上地道了,令我们这些“上辈人”颇感哭笑不得。然而,就连我们这一代的温州话,也已经无法与上一辈相提并论,稍微书面一点的词,我们就得转成普通话,以至于我们这一代在用温州话交流的时候常常夹带许多普通话的词汇,活像洋泾浜英语。而我们的父母辈当然可以全程无压力地使用方言,例如,我的导师曾经提起自己都是用温州方言来诵读古诗的,而我自己,除了一小部分如“床前明月光”之外,绝对没有用方言读诗的能力。

现在的温州小孩子,则多半是以普通话为主,夹杂几个温州话词汇,或者,听得懂而讲得不地道,口音怪异,逐渐讲得越来越少。在2014年的一个小调查里,大部分的温州小学生已经不会用温州话说包括“蜘蛛”在内的许多词汇了。但是,蜘蛛叫“飞丝拉网儿”,蝙蝠叫“老鼠皮翼”,是多么形象又可爱的称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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