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达克作品:我好喜欢你我要吃掉你
桑达克作品:我好喜欢你我要吃掉你不要轻视童年时代的恐惧与不安,它们将伴随人的一生;不要低估孩子们的洞察力,他们什么都知道——这是莫里斯·桑达克对我们的提醒。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Sendak,1928年6月10日 – 2012年5月8日):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和插画家,曾五度获得凯迪克奖和安徒生插画大奖,代表作有《野兽国》(1963)、《午夜厨房》(1970)、《在那遥远的地方》等。他的作品通常以奇特的幻想表现孩子内心的创伤性体验。图为桑达克和他的德国牧羊犬。2018年6月10日是莫里斯·桑达克的90岁生日,虽然他在2012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一生完成了伟大作品,但也是与黑暗、迷雾、得不到抚慰的伤痛相伴随的一生。所以,他才能那样深入体贴地理解孩子们幽微的“负面”情绪。因为他的作品引入中国只是最近十年的事,我们很难回到他生活、创作的年代去理解他作品的价值。论畅销,比他更畅销的绘本有不少;论奖项,即使桑达克曾
人人心里都住着个野兽,连小孩子也不例外。有时候,它就是会出来发威捣乱。你认同这一点吗?
当莫里斯·桑达克在上世纪60年代画出一本以孩子和众多巨大野兽为主角的绘本,受到了一些读者和小学图书馆馆员的抵制,他们认为那些“怪模怪样的野兽”会吓坏孩子,何况里边的小孩和野兽还会说“我要吃掉你”。但一年又一年过去,读着那本《野兽国》的孩子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孩子,并没有谁被吓坏。它成了美国儿童绘本史上最重要、最经典的作品。
与其只向孩子们展现光明,何不从小就让他们知晓黑暗的存在?这是《野兽国》之父莫里斯·桑达克在创作诸多绘本时的理念。桑达克相信孩子们的世界并没有那么阳光和美好,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个怪兽,你不应该回避它的存在,而应学会如何面对它、和它相处。(在刚刚过去的儿童节,书评君策划了一期关于“坏孩子”的专题——可以看一份书单《天呐,有这么多人为“坏孩子”写了书》)
《野兽国》内页。
2018年6月10日是莫里斯·桑达克的90岁生日,虽然他在2012年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一生完成了伟大作品,但也是与黑暗、迷雾、得不到抚慰的伤痛相伴随的一生。所以,他才能那样深入体贴地理解孩子们幽微的“负面”情绪。
因为他的作品引入中国只是最近十年的事,我们很难回到他生活、创作的年代去理解他作品的价值。论畅销,比他更畅销的绘本有不少;论奖项,即使桑达克曾数次拿到凯迪克绘本大奖和安徒生插画大奖,几十年来的获奖绘本也实在已经为数不少。这些“普通”的理由很难解释为什么在美国每年有众多论文持续不断地研究他、解读他;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在中国,著名儿童文学研究者、作家彭懿会说“假设只允许我们推荐一本图画书给你看,那么就是非它(《野兽国》)莫属了”。
故事还是要从他本人讲起。因为桑达克就只是独一无二的桑达克。
莫里斯·桑达克(Maurice Sendak,1928年6月10日 – 2012年5月8日):美国著名儿童文学作家和插画家,曾五度获得凯迪克奖和安徒生插画大奖,代表作有《野兽国》(1963)、《午夜厨房》(1970)、《在那遥远的地方》等。他的作品通常以奇特的幻想表现孩子内心的创伤性体验。图为桑达克和他的德国牧羊犬。
不要轻视童年时代的恐惧与不安,它们将伴随人的一生;不要低估孩子们的洞察力,他们什么都知道——这是莫里斯·桑达克对我们的提醒。
这位1928年出生的绘本大师,在他一生的创作生涯中,几乎囊括了儿童图画书界所有最高荣誉,但是,即便在生命之旅的末程,名声、财富以及创作本身,都不能带给他温暖而深入的抚慰,他在影影绰绰的人群中瞥见生命的忧伤,感到一种内在的危机:始终孤独脆弱,却始终要隐藏面对死亡的无能为力。
桑达克的绘本作品有着浓郁的幻想风格,文字、色彩、线条、构图共同构建了一个荒诞不经又无比真实的图景,直面孩子世界里真实幽微的情绪,愤怒、恐惧、惊惶、无聊、挫败;感受孩子们不被理解的孤独、不知如何自控的破坏欲、不以善恶区分的好奇心……他一个人开创了儿童文学的新样式:关注孩子内心的创伤性体验。
《野兽国》
作者:[美]莫里斯·桑达克
译者:宋珮
版本:蒲公英童书馆·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4年6月
桑达克最重要的代表作。1956年,桑达克独自创作的第一部作品《肯尼的窗户》出版,之后他便开始了《野兽国》的构思。
《野兽国》讲述的是男孩迈克斯在家中调皮捣乱又顶撞妈妈,在生气中回房间睡觉,乘小船来到“野兽国”的故事。他和凶猛的野兽们开心地玩了一场,但玩着玩着,迈克斯感觉到了寂寞,想回到亲爱的人身边。故事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桑达克为这个故事酝酿了近8年时间,最终的故事只有338个英文单词,却开创了一个童书的新世纪,因为这是第一本承认孩子具有强烈感情的童话书。解读者们普遍认为,野兽们是孩子心中愤怒、恐慌情绪的象征,结局正是孩子学会了如何与这种情绪相处,“在恐惧和安慰中达到了平衡”。
对于创作者而言,生命中晦涩动荡的部分——那些难以涉渡的黑暗、无法穿透的迷雾、终生得不到抚慰的伤痛——才是创作更强劲的力量和更丰沛的源头。
他的灵魂住着一个惊惶的孩童
“
你以为当一个人八十多岁了,就能把童年时代的迷惑全部解决?那可真是太乐观了!
”
桑达克的父母是一战前移民美国的波兰籍犹太人,他的成长,伴随着其他犹太亲戚死于集中营的讯息,童年“可怕的光景”尖锐地搅动着他年幼心灵对世界的理解。有时候他回家稍晚,在餐桌边等待的母亲便会说:“很多和你一样大的孩子,没能有机会回家、吃饭,他们被纳粹杀死了。”
2003年,75岁的桑达克与托尼·库什纳合作剧本《大黄蜂》,描写了纳粹集中营一群孩子们表演的话剧,他由此得以直面童年的恐惧。托尼·库什纳因此剧作成为桑达克的好友,他曾说,“我们从事创作是为了协调自己与转瞬即逝和永恒长存的关系,为了与逝者对话,为了让逝者返生,但逝者不可复生,所以我们称创作为失败艺术。”桑达克对此深为认同。生命与创作,构成了相互回应的循环,前者给予悲伤,后者给予释放与抚慰。
《致我的兄弟》
作者:[美]莫里斯·桑达克
译者: 张建平
版本:蒲公英童书馆·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4年6月
《致我的兄弟》是桑达克生前最后一部著作。在这部作品中,他借用莎士比亚《冬天的故事》中关于兄弟的主题,表达了希望与离世的哥哥在天国重聚的愿望。在这本书中,一颗新星把地球撞成了两半,两兄弟也由此分离,杰克被弹射到冰封的大陆,盖伊则降落到波希米亚的熊窝里,他被大熊挟持,但凭借智慧和勇气终于得以和杰克团聚。
像桑达克的许多绘本一样,《致我的兄弟》是一本关于与所爱的人分离,历经困难、险阻又重新相聚的书。但有所不同的是,全书虽然依旧充斥着一种神秘的气氛,却不再晦涩、阴郁,反而弥散出一种纯净、宁静的美感,就连画面中要吃掉盖伊的大熊也一点都不狰狞。也许在经历了一生的恐惧、忧郁之后,桑达克终于与之和解,并开始坦然面对生命中的悲伤与无常,于是在书中他借盖伊之口说出:“对我来说悲伤的谜最好。”
而直接目睹死亡让桑达克更加刻骨铭心。桑达克的童年好友洛伊德为追一个扔出去的球而被车撞死,他看着洛伊德的身体整个飞出去……飞行,成为桑达克作品一个重要的意象,在生与死的边缘,梦想与现实对峙之时,他会让主人公以飞行的姿态,出离于日常生活的真实。
死亡,不仅是外在的,也来自桑达克自己。年幼时的他体弱多病,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祖母担心他的安危,按照犹太人的传统为他制作了白色的衣衫,这样死亡天使会误以为他已经死去,无须带走他。对死亡的恐惧在桑达克心里蔓延,他很难去相信永恒,存在即是侥幸,快乐都是奇迹的恩典。
身体原因让桑达克大部分的童年时光只能坐在窗边,透过窗户张望外面的世界,隔着玻璃观察世界的旁观者,似乎成为桑达克维持终生的姿态。他的灵魂里始终有一个表面安静内心惊惶的孩童,不知道如何在现实世界里扎根成长。经济独立之后,他便远离世间的喧嚣,离群索居,只希望自己在绘画桌前埋头工作至死。陪伴他的,是忧郁症,和他的同性爱人、心理分析师尤金·格林。
桑达克之前很少有图画作者自己写自己画,他将图画与文字真正交融,他曾在笔记中明确地说,要创作真正的“图画书”,而不是“插图书” 。因为这一点,桑达克对后来的许多儿童图画书创作者产生了持续而深远的影响。
在命运面前保持欢笑的能力
“
我并没有比别人画得更好,或者写作更优美,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那就是让孩子表达他们真实的自己。他们无礼、暴力,但也可爱。即使在最可怕的命运之前,也有欢笑的能力。他们同样懂得死亡、悲伤。
”
桑达克说自己很小就知道,这个世界充满了肉眼看不见的怪兽,让孩子们恐惧不安,威胁着童年的安宁。唯一的解决方式,正如《野兽国》的主人公马克斯所做的,与它们无所畏惧地对视,并向它们证明自己更强大。在桑达克看来,很多成年人只让孩子阅读光明与美好的故事,以为是在保护孩子们,其实他们只是在保护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光明与黑暗,孩子们知道得远比成年人以为的多。
《杜松子树及其他格林童话》选编、绘制:
[美]莫里斯·桑达克
版本:蒲公英绘本馆·
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8年6月
格林童话有很多版本,由桑达克选编并绘制插图的这一部依然有其独到之处。他和英文译者洛尔·西格尔从完整版的210个故事中,共同精选出27个故事,不经删减、保持原味。其中既包括家喻户晓的故事,如《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渔夫和他的妻子》《青蛙王子》,也有大多数读者并不熟知的一些故事。这其中最为突出的就是《杜松子树》,这是一篇伟大的作品,但却由于现代人对故事内容的过度焦虑,而被湮没了。
这部作品是桑达克创作生涯中的承前启后之作,他展现出更为醇熟的技巧,既可以看见沿袭自《野兽国》《午夜厨房》的奇思异想,也能看到其后的《在那遥远的地方》及《亲爱的小莉》中关于戏剧式构图的创意源头。
创作绘本时的桑达克犹如一位驱魔人,让孩子们置身于现实与梦想交界的迷蒙中,在薄暮或是黑夜中,形单影只,孤独凄绝,周围遍布敌意,但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总能安然穿越黑暗与恐惧,抵达安静的房间,抵达有着温暖食物的餐桌旁,抵达日常态的生活。一场疯狂的旅行,消弭的是孩子们对恐惧的恐惧,而不是恐惧本身,他让孩子们相信可以和内心的恐惧安然相处。
恐惧之下,还有人性本身夹杂的不善的成分,侵扰孩子的心灵。桑达克小时候由比他大九岁的姐姐娜塔莉负责照看,敏感的他很早就体察到姐姐对自己的爱中隐藏着怨恨与怒气。绘本《在那遥远的地方》中,小姑娘爱达照看小妹妹,不小心妹妹被妖怪夺去,她历尽艰辛才救回妹妹。一场营救,或许也是如娜塔莉这样的小姑娘在内心深处翻卷起来的自我成长的过程。这部作品被桑达克视为自己创作生涯中感觉最痛苦,又最深刻地释放痛苦的一次,那时他已年过半百。
《在那遥远的地方》
作者:[美]莫里斯·桑达克
译者:王林
版本:蒲公英童书馆·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7年6月
如果说《野兽国》表达的是孩子的愤怒,《在那遥远的地方》则流露出孩子的恐惧与不安全感。故事围绕一个叫爱达的女孩展开,爸爸出海,妈妈陷入悲伤,她独自一人照顾妹妹,但妹妹却被小妖精偷走,最终爱达奋不顾身地救回了妹妹。
本书部分来自于桑达克童年时更深层次的不安全感。桑达克曾说这个故事源自一次著名的绑架案,1932年美国著名飞行员查尔斯·林德伯格的孩子被绑架,之后被杀死。当时桑达克只有4岁,但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恐惧却几乎伴随他的一生:一个英雄的孩子尚可以被杀害,普通人的孩子又能得到什么保护呢?
桑达克用绘本治疗自己的童年创伤,所以在其中一个画面中,被偷走的妹妹的脸是按照当年被绑架的孩子来描绘的,“我想要改变历史,”桑达克说,“爱达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妹妹,我也拒绝让林德伯格的孩子死去。”
在桑达克去世前最后的访谈中,他说尽管世界充满苦难,生命非常美好,而自己已经准备好迎接死亡;他说自己爱的人已经死去,但他只觉得自己更爱他们了。很难揣测他是否完全安顿好了内心的恐惧与忧伤,唯一能得知的事实是,他未曾丧失爱的能力。也许我们能借用萨尔瓦多·夸齐莫多的诗句来谈论桑达克:“爱,以神奇的力量,使他出类拔萃。”
我特别爱你,我想吃掉你
在《野兽国》中,当妈妈呵斥迈克斯“野兽!”迈克斯顶撞她说,大吼:“我要把你吃掉!”这句话初看有些惊悚,吃掉妈妈?为什么作者要让一个小孩子说出这样的话?
但对于桑达克来说,“我要把你吃掉”几乎是他最爱的句子之一。同样是在《野兽国》,当迈克斯开始想回到最爱他的人身边,决定放弃野兽国的王位,野兽们对他依依不舍,大声喊着:“不要走,不要走……我们要吃掉你,我们好爱你!”
《午夜厨房》
作者:[美]莫里斯·桑达克
译者:任溶溶
版本:蒲公英童书馆·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7年6月
黑夜,常常是小朋友最害怕的时刻;但是在莫里斯·桑达克的笔下,黑夜却是充满欢笑与冒险奇遇的快乐时光。在他的惊人想像力中,牛奶瓶变成纽约的摩天大楼。翻开这本书,我们进入一个绮想的梦境,与主角人物小米奇一同坐上面包飞机,翱翔在牛油的天空。桑达克说,这本书是他对自己童年里那些总拿着香喷喷面包的面包师的一次“小报复”。
吃掉你和好爱你,这两种表达之间有什么相通之处吗?对于桑达克来说,或许真的是这样。
桑达克九岁生日时,他收到了来自姐姐的礼物,一本装帧精美的马克·吐温小说《王子与乞丐》。桑达克觉得这本《王子与乞丐》有着高贵优雅的气味,他爱上了它,很有冲动直接咬咬它,尝尝味道。
后来当他的《野兽国》流行于世后,很多孩子写信给他,他给其中一个孩子的回信是亲手画的野兽图,孩子的母亲回信告诉他,小朋友实在太喜欢这个野兽了,以至于他把画给吃了。这个故事让桑达克很开心,将其视为对自己作品至高的赞美。
这可能是只有小孩子才懂的爱的表达。而就像桑达克一直记得那些哀伤、黑暗、恐慌一样,他直到成为一个老人,也没有忘记自己还是个孩子时,有点怪异的表达喜爱的方式。
“我已经五岁了,如果爸爸妈妈生气我会有点害怕”
天呐,有这么多人为“坏孩子”写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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