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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勿近的作者(表兄不善作者瑞曲有银票)

兄长勿近的作者(表兄不善作者瑞曲有银票)一双男女扭手扭脚地纠缠,陆慈大开眼界,再次推翻对这司姑娘的印象。 没想到这羸弱的皮相里头,竟还包了一层泼皮。 “陆慈!”感觉腰间那双手臂越收越紧,谢枝山投来求援。 陆慈是个不嫌事大的,完全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只装看不懂:“大白天搂搂抱抱不大好吧?我要不要回避?” 说是回避,反而掖起手来观摩好友窘况,脸上的笑很是无害。 谢枝山何尝出过这份丑,感觉脸已经丢尽了,不得不钳住这女无赖的肩,使劲把她支开:“再耍横,我唤人把你扔出去!” “是你先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伪君子!”司滢急火攻心,挣出一脑门子汗。 “胡说八道,我几时出尔反尔了?”遭了诽谤,谢枝山愠怒不已。 司滢仰着脸:“当初是你说的,如果能出狱便许我富贵与周全。眼下你出狱了就不管我,一见我便要撵我走,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 “你没听见陆慈的话?不走,等着被人捉?” “那便给人捉好了!” 这样理直气壮,谢枝山先是语塞了下,继而以眼擒住她:

《表兄不善》

作者:瑞曲有银票

兄长勿近的作者(表兄不善作者瑞曲有银票)(1)

简介:

一时倒霉,司滢被送进死牢,给判了死罪的谢家郎君生孩子,好延续谢家血脉。奈何那谢郎君正派得很,她哆哆嗦嗦解他裤腰,扑他缠他,他却怎么都不肯碰她,只威胁她,让替他跑腿脱罪。几诱未果,司滢只得扛着脑袋替他办事。好在最后,那谢郎君终于被放了,而司滢也得了他许的好处,成了谢家表小姐。捡了个好身份,司滢满心欢喜,开始张罗着给自己找夫婿。说来也奇怪,明明接触的男人都不差,也很愿意娶她,可婚事却总有变故,一个都成不了。看到谢表哥面色不虞,她只以为嫌自己夫婿找太久,总赖在他们家不肯嫁。未免误会,她只得越发殷勤地给自己物色夫婿人选,还不忘隔三岔五表态:“表哥放心,我很快会嫁走的。”表哥面色越发难看了。后来的某日,得知她又寻了门好亲事,她那便宜表哥病得起不来床。也不知是否烧大发了,竟赖在她怀里,幽怨地睇她:“是不是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你才看得见我?”

精彩节选:

天再度暗下来的时候,司滢被钟管家接走了。
“且好生养着罢,再过个两旬,便能让大夫来诊脉了。”临离开前,钟管家这样嘱咐司滢。
织儿跟着向钟管家作了个揖,领着司滢回房了。
十五六的姑娘,手脚麻利归麻利,念叨起来也跟老妈子似的。她笑着问司滢:“姑娘,这回可稳了吧?”
比起忸怩,司滢更有些心虚。
以服侍之名进去已经两趟了,在所有人看来,她应当承欢数回,肚子再不争气,也该有动静了。
号脉的日子近在眼前,在这二十天里,那位能不能顺利出狱?
虽说有了退路,再无性命之忧,可比起谢枝山的许诺,司滢只愿可以不用那条退路。
锦衣卫救了她又怎么样呢,左不过放她出京罢了。一个姑娘家在外流流荡荡,其间苦头她早就吃过了。能傍着谢家,好过四处漂泊。
有事惦记着,日子过得分外快。前那十天,人简直像是被催沸的药,偏生与外头隔绝着,也听不到什么消息。
好在有个贴心贴肺的丫鬟,除了伺候司滢之外,偶尔也能从采买的婆子那听来些新鲜事,聊以解闷。
当中最相关的一件,莫过于谢老夫人去了寺庙。表面看是平常祈福,实际她们都知道,是冲着送子娘娘去的。
织儿笑眯眯地唠叨:“想当初谢公子连中三元,都说他是位极人臣的梁子。老子英雄儿好汉,姑娘肚里的小郎君定也不是个孬的,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可以关照,咱们小郎君啊,指定能有一番锦绣仕途!”
“犯官之后,连考取功名的资格都被夺了,哪来的锦绣仕途。”司滢绕着手指,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
她在这宅子里坐得屁股都起了茧,心里难免生出疑影儿,嘀咕起谢枝山的话来。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是和西宁侯谈得好好的,其实根本就谈崩了吧!否则怎么十二天了,还是丁点消息都没有?
就这么瘟头瘟脑又过了两天,离号脉的日子还剩五天的时候,谢老夫人来了。
不是来寒暄的,连门都没进,只令司滢站在灯笼下边,让马车里的人隔帘看了一会儿。
司滢低垂着头,半晌钟管家托了东西过来。是谢老夫人赏了枚镯子给她,翡翠料,种水极好。
“老夫人说了,若诊得佳脉,即刻给你换间好宅子住,再多配些伺候的,保你养得顺心。”
收下镯子后,马儿拖着篷车走了。
司滢站在原地目送,忽见后帘被掀开,半张老妇人的脸露出来,远远地朝她笑了一下。
司滢发着愣,须臾反应过来,立马向前递了递膝。
等再站起来时,马车已经拐离了视线。
按织儿的解释,这表明了老夫人对她极其满意,眼下只盼着号脉那天快一点来,好母凭子贵,过上富实日子。
主仆异梦,织儿想的是大宅子大胖小子,而司滢则揣着那镯子,想自己要真离了燕京城,这玩意应该能当不少钱。
天光黑了又亮,春日里的朗晴天儿多了起来,照得人骨子里抽懒。
离号脉仅剩三天时,谢枝山那案子突然有了新的进展,道是杀那西宁楼庶子的,或许另有其人。
按织儿听来的消息,说是西宁侯查出他那庶子的长随有问题,极大可能,是那长随动的手脚。
同日,谢老夫人以年迈之体,戴着命妇冠服去了宫外长跪,请求皇帝推案覆审。
这案子翻得太不寻常,要么平静无波,要么,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两日之后,给司滢号脉的大夫终于来了。
可大夫才进了门,便见织儿两条腿倒得飞快,把地板踩出咚咚声响。
待进了厅里,小丫头顾不得喘气,等时便呼向司滢:“姑娘,公子要被放出来了!”

织儿那一嚎,把司滢的月事给嚎出来了。
这下也不用大夫诊脉,都知道司滢没喜信,没怀上了。
帮着司滢净过身子后,织儿一面筛着热茶,一面碎碎地安慰她:“这可太好了,公子出来后,姑娘就能跟着去谢府伺候。您别泄气,只要能在公子身边待着,肚子早晚能隆起来。”
司滢窝在被子里,还有些不太敢信:“公子……真要放出来了么?”
“那可不?听说昨儿夜里内阁连夜会审,圣驾也在旁边听着,到后半夜,陛下直接就推翻了先前的裁断,判公子无罪!”
如织儿所说,谢枝山的案子当初定罪有多快,现在脱罪就有多快。
太后亲外甥,也是天子的表兄,上头发了话,自然没人敢慢怠。
三法司复审后,再将卷宗交给内阁,六部九卿连夜提审了那名侯府长随,最终找到背后指使之人——大理寺少卿张永安。
据说那长随被大钱买通,提前给死者投了毒,再怂恿着死者与谢枝山发生冲突,甚至主动亮了凶器,逼得谢枝山以刀剑防身。
眼看死者毒发,长随于混乱之中推了死者一把,导致死者摔到谢枝山剑上,顺势赖给了谢枝山。
而作为主谋的张少卿,则利用职务之便篡改了仵作的验尸书,加之在场人证供词,顺利给谢枝山定了个死罪。
司滢听得直捯气:“那张少卿也太狠了,哪样的仇怨,居然让他设这么大的局去陷害谢公子?还有那位侯府公子也挺无辜,就这么没了命……”
“谁说不是呢?”织儿跟着附和,可惜她对这桩案子的起末也是一知半解,再说不出更多。
她将茶递给司滢:“姑娘且养着,擎等着府里来人接您。我估计啊,也就这三五天的事了。”
司滢点了点头,捂着热茶暖手。
这会儿她除了等,也没别的事可以做了。

眼巴巴等着盼着,转过两日,听得外头吵吵嚷嚷,过年一样热闹。
司滢站在墙根听了半晌,被看守的仆妇劝回了房间。
说到底,她还不是自由身。
到次日晚上熄烛时,主仆掩了帐子躺到榻上,司滢才听到了织儿悄悄带来的消息。
昨天那么喧腾,是因为谢枝山出狱了。
据说排场大得很,还有太后特派的宫使去迎他,寺狱一干官吏看着他跨火盆,忙不迭赔吉祥话。
再有城中各处百姓,若去谢府门口道上声恭喜,可得红纸铜钱。接着,便是在相国寺施斋三日,投结功德。
对于谢府的风光,织儿简直说个不倦,最后扒着枕头:“姑娘,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公子生得哪种模样?”
“嗯?”司滢还浮在漫天撒钱的豪气之中,闻言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织儿嘻嘻笑了笑,羞涩地露出一颗虎牙:“听说公子皮相上佳,很是倜傥英奇,是男色中的翘楚,燕京城里好多闺秀都倾心于他。”
倜傥?司滢回想了下,那对眼睛睨人时自带三分懒意,算倜傥么,还是该叫风流?
不对,他要是风流,就不会那么坚贞不屈了。被她扒裤子时,简直有种士可杀不可辱的风范。
织儿追问不休,司滢没办法,只得囫囵说道:“公子眉毛很长,脸很白,鼻子很挺,嘴唇……也很薄。”
“鼻挺唇薄啊?怎么听着,像负心汉的长相?”织儿嗡哝一句。
此情此景,负心汉三个字,太拔人神经了。
司滢翻了个身,突然想到自己太大意了,居然没跟他商定到底是怎么个酬谢法。
他嘴里说的富贵与周全,是哪样的富贵,又怎样才叫周全?
正后悔时,腰眼被戳了下:“姑娘,是你先亲的公子,还是公子先亲的你?”
“……”突然被问起这种话,司滢心跳都漏了一拍。
织儿还在好奇:“是公子先剥你衣裳,还是你先剥公子的衣裳?公子光了以后,会让你有流鼻血的冲动么?”
司滢闭眼装睡,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回想,好像……都是她先的。
咬他的嘴,解他的衣,甚至扑缠的时候,好像还摸过他一把……后面。
衣角被扽了两下,织儿趴到她肩头:“完事之后,公子抱着姑娘睡么?”
太臊人了,司滢脚趾头都蜷到肉里:“你这丫头,还有完没完!”
织儿吃吃地笑,还唱大话:“我瞧姑娘是个好面相,运势高着呢,往后去公子身边伺候着,等把长子生了,保不齐公子一高兴,抬姑娘作正妻呢!”
拜这小丫头一通胡咧咧,司滢做了个极其犯浑的梦。
梦里,她掰住谢枝山的下巴,嚣张地在啃他的嘴。那怎么也解不开的裤带自动开了,白净地横陈着,一身娇贵肉皮上,尽是她留下的,不像话的红印。
醒来汗湿小衣,不敢相信自己会做那样禽\兽的梦,简直令人发指!

日子一天天数着过,在谢枝山出狱后的第五天,谢府总算来人接她了。
司滢是大清早从床上挖起来的,接她的是钟管家,特地说了只她一个人去。
梳洗时主仆俩说些悄悄话,织儿告诉司滢:“奴婢听说,谢公子那位母亲……有些不寻常。”
“怎么样不寻常?”司滢想起马车后的那一笑,确实有些异怪的感觉。
织儿也说不清楚,挠了半晌的头:“总之,您万事留个心眼。”
……
到谢府时天还有些灰,晨鸟儿絮絮叫着,楼观水榭,一切都飘渺得很。
走的是角门,司滢提着步子跟在后头,有些不安:“钟叔,老夫人唤我来,可说了哪样事由么?”
老管家睨她一眼:“这个不用问,等会儿自然就知道了。”
这样肃声肃气,不啻于是在敲打。司滢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什么。
谢府气派且阔大,下人们有序地忙活着,轻手轻脚在晨曦里穿梭,连眼珠子都没有乱跑,极守规矩。
司滢本来就是个不认道的,跟着钟管家到地方的时候,她已经懵头转向,满脑子只剩地砖了。
司滢站在厅中,被未知与不宁笼住,心里跳作一团。
等上大概两盏茶的功夫,有人被仆婢搀着到了厅里。
那位走得极慢,呼吸也悠悠长长的,坐到上头的椅子里时,司滢似乎听到细微的打嗝声。
“怎么站着,不是有椅子么?”上头的声音响起,同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饱嗝。
钟管家提醒司滢:“夫人指座呢,还不快道谢?”
司滢忙不迭呵腰:“谢夫人赏。”
说完被领着去了右边的圈椅,她不敢太随意,斜签着坐了个边。
厅中有了一阵沉闷的捶背声,应该是下人在替主子抒着胃气。
少顷,司滢又听到一句:“低着头做什么?我又不是夜叉。”
声音哝哝的,与其说是不满,更像是单纯不解的嘀咕。
司滢忖了忖,慢慢抬起眉眼。
坐在上方的,是她那晚曾见过的谢母。
老妇人穿长褙子,两道平直的眉,渐细渐淡地隐进鬓角,神情从容,看着很是和悦。
拿眼扫她半晌后,谢母点了点椅子扶手:“果然是个漂亮孩子,这眼这嘴都俏生生的,细骨脸儿也标致。就是过瘦了些,多半气血不大足,养养才能怀上。”
一说这话,司滢就忐忑了,她眼珠微颤,心腔不安。
谢母吃了口茶,接着挥退所有伺候的人,只剩个钟管家在厅外侯着。
“我儿说,他跟你是清白的,没碰过你?”
司滢不敢隐瞒:“回夫人的话,公子所言属实。”
谢夫人哦了一声,又继续道:“他说这回翻案多亏有你,你是立了功的,让我赏你金银和宅子?”
“是公子思虑得当,我只是按公子说的做罢了,不敢居功。”司滢掐着分寸,小心翼翼地回话。
谢夫人舒着手脚,往椅后一靠。
也许是晨早发髻拢得过紧,老太太抠了几回头皮,一点点把原本平整的发面掏了起来,拱在那里像个犄角。
扽完头发后,老太太抽冷子问了句:“我儿那么俊,你忍得住?”
“……啊?”
“我儿可是出了名的好皮相,多少闺秀都垂涎他的美貌,馋他的身子。你跟他共宿几天几夜,怎么把持住的?”老太太啧啧有声,让人听出些钦佩的况味来。
怀疑有蝇子冲进耳朵,司滢撇了撇头,眼里瞳光都扩大了些。
“是他在死牢里沤得太臭,你下不去嘴?还是怕动静太大,没敢做到那一步?”老太太反复叮问,试图猜出背后的真相。
司滢窒了下,艰难地罗措回答:“公子他,他是正人君子,一直对我……以礼相待。”
“还真没成过事啊?”老太太喃喃着:“怪不得,我先还担心我儿有什么隐疾,原来还是个黄花大小子。”
话里捻着几分庆幸,显然谢枝山方方面面都正常这事,比司滢没怀上要重要得多。
“我问你,你是想要钱,还是留在谢府?”或许是眼光毒,或许是走过场,总之不按常理之后,老太太又来了这么一问。
司滢眉目一动,才与老太太接视几息,便见她点点头:“明白了,你想留下来。”
听她自说自话,司滢彻底蒙了。
谢母没给她发挥的余地,扬着嗓子喊了钟管家进来,让带去安置。
转头再看司滢,老太太曼声说:“孩子,我也跟你同个想法。虽然你跟我儿之间暂且是清白的,但在我们看来,你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么地,你先在府里住下来,他刚回府,还不少事等着处理,等忙完这阵我再作主,让他把你收到房里。”
司滢手心攒汗,立马表态道:“不敢攀附公子,倘能让我留下来,府里给碗饭吃就成。”
谢母嗯了声,表示听出来了,这是想做婢女的意思。
她极不赞成地摇头:“我听钟管家提过,你那姨丈说你爹娘还在的时候,你也是被人伺候的闺秀,如今来了我谢家,哪里好作践你,让你当丫鬟?”
“夫人,我……”司滢才张了嘴,很快便被打断。
“你放心,我儿虽然有点狗脾气,又是个爱装蒜的,但他那相貌身段,绝对不会让你吃亏。往后你使点劲,要给他收服了,有得是你受用的地方。”
操着懒洋洋的声口说完这些,老太太起身出了花厅,没再给司滢说话的机会。
就这么着,司滢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想找北也找不着。
谢府亭多桥多,廊子九拐十八弯,她跟着钟管家到了一处院落。
月门之前,钟管家停下步子,朝司滢指了指里头:“往后你就住这个院子,我还有事,就不带你进去了。你自个儿进罢,迟些我唤人过来伺候。”
也不知是哪样的急事催着,撂完这话,钟管家逃也似地离开了。
面对这沉静的院落,司滢无奈,只得提起裙边迈了进去。
院子极为清净,除了在树上跳来跳去的黄鹂儿之外,一路连个洒扫的都没见着。
推开卧房的门,发现里头也很是宽敞,且陈设都华丽得吸眼。象牙矮榻,紫檀屏风,一件件都昭示着这座府邸有多奢丽。
惊叹之余,司滢心觉怪异,这份安静也让她有些发毛。
原地兜了个圈后,司滢正打算找个地方坐着等,兀地听到一阵难以形容的动静。像是水波被搅动的声音,又像是谁在地上跳了几下。
她打了个激灵,登时被炸出一身汗来。
谢夫人诡异的态度,空荡荡的院子,房室里不明的响动,越发让人觉得渗得慌。
外头天光亮堂了些,借着那光,司滢摒起息来,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地上铺着莲枝的栽绒毯,脚落在上头无甚声音。经过一樽膝头高的曲颈瓶时,司滢顺势抱了起来,握在怀里当防护。
接近发出窸窣声响的地方,雕着松枝纹的花罩后头,看见有人影在晃动,但瞧不清是男是女。
颤抖顺着腿肚子涌上来,司滢双手索索发抖。
她壮着胆逼近前去,身子半匿在花罩后头,提起丹田正待喝问出声时,对方拿余光捕捉到动静,倏地偏头看过来。
他上身精光亮堂,一条腿在裤管里,另一条才抬起来,准备往里放。
熟悉的脸撞入视线,司滢喉间咕地一声,险些没晕过去。
“你怎么在这里?”谢枝山左腿踩了个空,整个人差点没摔在地上。
他忙拎着裤子藏到浴桶后头,又恼愤地斥司滢:“还看!”
司滢简直万箭攒心,瘫着坐到地上,费劲地避开了眼。
谢枝山心颤肉跳,面上红白交错:“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我也不知道……”被迫当了回登徒子,满脑子晃晃荡荡的画面,司滢简直百口莫辩。
里头一时没再质问,但能听到咻咻的呼吸声,显然气极了。
司滢抱着瓷瓶,身子簌簌打颤:“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是钟管家……”
吭吭哧哧磕磕巴巴,她说不下去了,把脸埋在膝间,吓得不知怎么才好。
等谢枝山穿好衣裳从里头出来时,司滢已经把自己团成了一个倭瓜。
谢枝山气不打一处,咬着牙喊她:“站起来说话!”
司滢站不起来,只有脑袋勉强能抬起。因为衔冤负屈,眼里潮润润的,仿佛光着被偷看的人是她。
谢枝山眼皮搐动:“怎么回事,你怎么来了?”
“是,是钟管家接我来的……”被狠巴巴逼视着,司滢说话都不太利索。
她捋了捋舌头,想要把来龙去脉给说个清楚时,溘然听见窗户磴儿响了一下,外头有人扬声说话,好似在跟谢枝山打招呼。
房室之中,一双男女俱是吓得耸了耸肩。
谢枝山向外看了看,朝司滢摆手:“去里头躲着,莫要出声!”
“可我站不起来……”司滢也着急,哭丧着脸想站直,奈何刚才的场景太有冲突,她力气还未蓄回,两条腿又麻又软。
眼看外头的身影已经逼近到窗牖之上,谢枝山再顾不得那许多,弯腰抱起司滢,将她送到了湢室里头。
把人放下的同一时刻,门轴吃劲,嘎地响了两下。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了。

乌帽长衣,一柄绣春刀佩于腰间,来人托着碟豆腐踏过门槛:“谢公子,久别未见,您这一向可好啊?”
“你怎么来了?”不速之客接二连三,谢枝山语气不虞。
陆慈乐了:“刚点好的豆腐,紧着给你送一块过来。怎么,还要撵我?”
见他走过来,谢枝山也挪了步子,不动声色地把人往茶桌引:“看来我谢府守备越发无用,竟让你就这般闯了进来。”
好友间陈年斗嘴的把戏,陆慈呲起一口白牙:“这不才刚下值,要通过门房禀报,没得麻烦人家跑一趟?不过你这院里可够清净的,怎么连条狗都不见?你那些个表弟表妹呢,都躲起来了,还是被老太太撵光了?”
说罢搐着鼻尖嗅了嗅:“这是臭毛病发作,又大清早就开始沐浴了?”
这话戳到谢枝山痛处,惹他面色青青白白变个不停。
要不是大清早洗一遍,也不会被人看个正着。
陆慈两腿一跨,反骑着椅子坐了下来:“陛下都没你这么爱干净,一天洗多少回?哪天给你送上战场,半个月都泡不着水,你不得难受死?”
“真有那一日,也不劳你操心。”谢枝山还耿耿于被看光这回事,倒茶的动作都粗鲁了几分。
陆慈掬起茶杯灌了两口,再指指豆腐:“吃了罢,往后清白做人,没事别往教坊司跑。那地方跟你犯冲,八百年不去一回,去了就摊上事。”
这便是十足损友了,专拣旁人不敢说的话。
杵着坐了会儿,陆慈睨着谢枝山:“你这出沉冤的戏码可算闾巷皆闻了,我买豆腐时便听不少人在聊这事,个个都说那张少卿不是人,指使人害死妻弟,又把罪名扣到你头上。”
张少卿,亦便是陷害谢枝山的那位。
此人曾娶西宁侯府庶女为妻,而他要害妻弟的原因也很简单——狎妓时被妻弟发现,后被迫和离不止,还因这事影响了考绩与升任,从而对妻弟心怀巨怨。
而这人与谢枝山的仇怨,则是某日在席会上酒醉,为哗众取宠而贬低谢父遗作,被谢枝山几句刺得出了丑,便就此记恨上了。
气量狭小之辈,常因此怏怏不悦,于是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杀了妻弟,又把罪栽到了谢枝山头上。
以上种种,皆是明面上的审讯结果,而实际真相如何……
陆慈嘴角向上兜着,意味深长地望向谢枝山:“张府也不知得了多少好处,竟愿意折个儿子当替死鬼?”
话里有话,谢枝山面不改色地接道:“兴许命脉被捏住,不得不扛了这宗呢?”
见他这么坦然,陆慈挑了挑眉,拄起下巴故作深沉:“但话说回来,他们能找着这么个人也真是难得,既跟你有过节,又和侯府那位生过龃龉……”
打谜语似的,各种代称都有,但谢枝山只想快些送客,毕竟他房里还藏着个人。
比起谈正事,眼下他更想好跟湢室那位姑奶奶掰扯一番,今儿到底念的什么咒。
这样想着,撵人的话脱口就来了:“若没旁的事你先回府罢,迟些我还要入宫,今日不便多聊。”
“哎,着什么急啊?”陆慈半笑不笑地:“我问你,你既然知道背后有阴谋,怎么早不说?先头给你定罪的时候,你可心灰意懒,像是巴不能早点死了清静。”
天光大亮起来,从窗屉子筛进来的日头有点晃眼,谢枝山眯着眼往旁边避了避,没搭腔。
然而好事者总是不依不饶,陆慈凑近一寸:“不会是红鸾星动,突然又舍不得死了?”他朝谢枝山挤了挤眉:“三挑一呢,什么样的天仙儿迷得你跟醉了似的,只让那一位进去伺候?”
锦衣卫眼线众多,身为指挥使,这燕京城里诸多人与事,只有他不愿说或懒得查的。会知道这些,也不出奇。
可这样吊儿郎当的调侃,谢枝山分外不喜:“没有的事,胡说什么。”
“什么没有?是姑娘没进去,还是你跟人家清清白白,同宿几夜全在抄经论道?”
陆慈嘁了一声:“这种话说给你母亲听,老太太没拆你的台?好不容易见你跟姑娘勾搭上了,她不得想方设法给你扣在府里头,先把孩儿生了,再放你回翰林院去?”
话说完,又把目光拐向湢室的方向:“藏头藏尾的做什么,小嫂子这样羞于见人么?”
声音不大,却将好能递进司滢耳中。
进退失据间,听得谢枝山喊她:“算了,出来罢。”
司滢应声走了出去,穿过地罩,慢慢到了茶桌那头:“公子。”
见到她,谢枝山还是有些难堪。方才那视线直撅撅一通混扫,但当着好友的面,也不好问她究竟看到什么。
他理了理袖笼,理完又去折护领,总之一看她就觉得自己衣衫不正,仿佛身上总有哪块是光溜着的。
但老这么也不像话,于是沉了沉气,夷夷然指向陆慈:“这位是陆指挥使。”
“陆大人。”司滢塌了塌腰,给陆慈行礼。
陆慈嗖地站起身,端端正正还了个礼:“小嫂子好。”
司滢去死牢那两回,陆慈曾远远地看过一眼,但她整个人拢在披风里,瞧不真周。
在陆慈的预想之中,这位怎么都得是个浮艳娇媚的尤物,娇滴滴软声软体,才能让这谢下惠把自己给交待了。哪知道真人杵到眼巴前,跟他想象中的竟差这么老远。
十根掐尖的手指从袖门探出来,反攥着袖口,局促得像练习站杆的雏鸟。
身形透着小家子气,可她的笑容又很得体,一双眼黑山白水般干净分明,很是亲人。
而面对他的称呼,她又霎时慌了:“不敢当陆大人这一声,我与谢公子没什么的……”
纠正的话转进谢枝山耳朵里,招来谢枝山的注视。
他侧过头,见司滢掖着手,鼻尖沾着点烁亮的光。而那张面容之上的焦灼,是比他还想撇清关系的急切。
兴许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也望了过来。然而目光才落到他脸上,眼眶便猛地一扩,很快又将头别回去,活像见了鬼。
谢枝山怔忪了下,很快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肺。
她饱了眼福占了他的便宜,还那样看他?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哪里有缺陷,拿他当怪物么?
气是真的气,然而被涵养约束着,谢枝山还是给司滢指了坐位:“不必拘着,随便坐罢。”
见他淡下眉目,司滢也不敢多作客气,只识相地道了声谢。
虽这位已经穿了衣裳,但不知怎地,他那一身雪嫩的肉皮总在她眼帘前招招摇摇,挥之不去。
为免失态,只能是尽量离他远些,但又不能坐到最末去,以免听话回话不方便。
略作斟酌后,司滢坐去了陆慈那一向。
陆慈本是倒骑着椅子,这时候一改玩世不恭的作派,腰身板正,像到了衙署议事。
大清早被这两人搅得脑仁疼,谢枝山强打起精神,与陆慈说:“你应当知道她的来历。她姨丈在你们卫所充了个军匠,那人心术不正,留着也是坏锦衣卫的名声,你这头若是方便,直接把那无耻之徒给发落,我就不绕弯子了。”
“一句话的事,好说!”陆慈应得格外爽快,笑眯眯地,惹谢枝山再望过来。
司滢起身:“那便先谢过陆大人了。”
“司姑娘客气。”陆慈展眉一笑。
这俩人寒暄着,谢枝山被晾了会儿,漠声问司滢:“你今日如何到的谢府,又是谁领你来的这里,且说一说。”
这话里,很明显是透着诘问的。
金水般的光线折射进房中,有一道正好落在谢枝山肩上。他坐在光瀑里,清如兰雪,有出尘的贵气。
司滢心情忐忑,甚至有些嗒然。
前前后后,她已经唐突过他好几回。在牢里还情有可原,毕竟她本意是想保命,而且也没得逞过,可方才,她什么都看见了!
他会不会觉得她极下流,是个十足色胚?会不会因此不搭理她,不帮她,甚至给她使绊子?
腮肉咬了又咬,司滢一口气泄到脚后跟:“回公子的话,是钟管家……”
她答着谢枝山的问,虽然声音瓮瓮的,但思路清晰,把一切事由给说了个门儿清。
听罢,已有猜测跃入谢枝山心头。
他几不可闻地拧了拧眉,陆慈却是个豁口的,立马就嘶了一声:“故意设局,老太太这是想玩捉奸在……”
床字及时包在嘴里,陆慈清了清嗓子:“是我多嘴了,二位莫怪。”
话虽糙,说的却是这么个理。谢枝山按住鼻梁揉了揉:“托你办件事,”他拿下巴指指司滢:“先带她出去避一避。”
陆慈有些意外,正想向谢枝山求证时,便见一道身影猝然冲过去,紧紧箍住谢枝山:“不行!我不走!”
这真是防不胜防,谢枝山向后退了几步,险些又栽到地上。
他稳了稳下盘,身形堪堪定住:“放肆!还不松手!”
“公子要赶我,我不走!”
这是动手动脚成习惯了,谢枝山额角突突地跳:“像什么样子,撒开!”

一双男女扭手扭脚地纠缠,陆慈大开眼界,再次推翻对这司姑娘的印象。
没想到这羸弱的皮相里头,竟还包了一层泼皮。
“陆慈!”感觉腰间那双手臂越收越紧,谢枝山投来求援。
陆慈是个不嫌事大的,完全没有要施以援手的意思,只装看不懂:“大白天搂搂抱抱不大好吧?我要不要回避?”
说是回避,反而掖起手来观摩好友窘况,脸上的笑很是无害。
谢枝山何尝出过这份丑,感觉脸已经丢尽了,不得不钳住这女无赖的肩,使劲把她支开:“再耍横,我唤人把你扔出去!”
“是你先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伪君子!”司滢急火攻心,挣出一脑门子汗。
“胡说八道,我几时出尔反尔了?”遭了诽谤,谢枝山愠怒不已。
司滢仰着脸:“当初是你说的,如果能出狱便许我富贵与周全。眼下你出狱了就不管我,一见我便要撵我走,这不是出尔反尔是什么?”
“你没听见陆慈的话?不走,等着被人捉?”
“那便给人捉好了!”
这样理直气壮,谢枝山先是语塞了下,继而以眼擒住她:“你说什么?”
亏他还处处替她想,不愿糟害她,结果她这样作践自己,竟甘愿予人作妾?
恨铁不成钢,谢枝山的视线便难免带上些压迫。
司滢被瞧得打怵,她觍着脸,声音拖起一片真挚的哀求:“若公子不嫌弃……我愿为公子效力!”
留在他房里,算哪门子效力?
谢枝山先是一哂,可反复咂弄她话里的意思,却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
他想了想,两眼逐渐眯矑起来:“你愿意怎么给我效力?仔细说说。”
以为是有商谈的余地,司滢振奋起来,搬着手指头数起自己的本事:“头一个,我算帐、不对,我算盘拔得很快!其次我记性很好,过目不忘。还有,我能模仿人的声音!”
三份本事一个赛一个,尤其最后那项虽不光彩,却着实难得。
“司姑娘过人之处甚多,仔细想想,倒是进锦衣卫的好料子。”谢枝山还没说话,陆慈先插了一嘴。
他饶有兴趣地咧了咧嘴:“可否请司姑娘示范一下,如何仿人的声儿?”
本事光说不显,确实不大可信。
司滢急于证明自己没有夸口,便松开谢枝山,把脸掩在衣袖后头,低低地扫了扫嗓子,很快开腔:“谢家小儿,纳你狗命来!”
陆慈被慑住,这声音雄浑铿锵,竟与西宁侯相差无几。
露这一手确实了得,只是听来,多少有些像在借故骂谢枝山。
司滢显然也意识到了,她觑了觑谢枝山,见他拢着眼睑很拿不准是喜是怒,吓得噤在原地,不敢再吱声。
日头正好的时辰,房里仿佛冻住了似的,让人喘气都不敢大动静。
少顷,谢枝山喉结动了动:“我已脱罪出狱,还需要你效什么力?你如何想的,最好照实说来,莫要隐瞒。”
都到这节骨眼了,也没什么好遮盖的。司滢目光轻轻晃一下,迟迟道:“公子要报仇,我愿尽绵薄之力,只求公子您……莫要撵我离开。”
无根浮萍,遇事多个心眼,是再正常不过的。
被他押着帮忙时,司滢挣扎过,也揣度过。
明明有脱罪之法,但不找家人不寻好友,偏偏给她去办。起初她的预想很简单,要么是成算不足,怕拖累亲朋;要么,就是怕府里人关心则乱,反生枝节。
当然,也曾经冒出过猜测,怀疑害他的人,可能就在谢府。
但这一想法并未持续太久,便被司滢抹掉了。
在丫鬟织儿那头,她大致听说过谢府一些事。
譬如谢府人丁并不兴旺,谢枝山祖辈早亡,其父也在几年之前染病去世,眼下住在这府里的除了他们母子外,再就是他几位姑表兄弟姊妹了。
谢家两位姑奶奶,嫁的都是正五品往上的官,治家严不严另说,一荣俱荣这个道理,是最基本的通识。
都说谢氏一门是皇亲贵戚,但正儿八经论起来,谢枝山才担得起这四个字。换句话说,只有太后这个外甥在,谢氏一门才借得了太后的光。
拿糙话来说,蠢成王八也会盼着他好,再是天大的诱惑在眼巴前,没哪个会糊涂到打他的主意,那与自毁根基没区别。
综上所想,便只剩一个可能:要害谢枝山的人在府外,而且对谢府人的一举一动,都非常了解。
当然最终下这个定论,还是方才司滢躲在湢室时,听到了他与陆慈的那些话。
一通老实巴交的分析,得了谢枝山扔来的四字评价:“耳力了得。”
不清不楚,像夸人又像贬人,司滢不好给反应,只得装聋扮哑。
谢枝山调转脚尖,坐回椅子的时候,看了眼自己的衣裳。
好好一件夹袍,眼下皱得不成样子。冷不丁一看,还当他大早上招猫去了。
这缎面光度极佳,上头每一道褶子都是她的辉光,印证了她多么地泼辣有为。
前后见面不过三回,不把他折腾到狼狈得像落了难,都不算跟她打过照面。
就这,上次她还好意思解释,说平时不这样?
眼梢挑向鬓角,谢枝山睃着司滢:“仅凭只言片语,便能将事情推出个大概,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不仅聪明,还会学舌。上辈子怕就是凭的这项本事,才逃出了谢府。
有些事想起来怒气填胸,跟眼下的叠加在一起,更让谢枝山觉得肝都被顶淤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已然给气得说不出话来,无奈只得揭盖喝茶,以掩饰自己的失语。
陆慈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心里笑得打跌,知道不好再做壁上观。
自来局中人说话黏糊,三两句拎不出重点,陆慈替好友总结了下:“司姑娘想留在谢府,但不以你侍妾的身份。还有,金银宅子打发不了她,毕竟她一个弱女子,很难守得住那些。”
说着也有些犯蒙,陆慈纳闷地看向司滢:“司姑娘,这么说来,你是想留在谢府,给他当丫鬟使?”
“她不是想留在谢府,是想留在燕京城。”谢枝山插来话语,定定地瞧住司滢。
她并不想留在谢府,否则上辈子,也不会非要逃跑。
而他呢,虽活了两世,虽与她连孩子都生过,但对其秉性与家世由来,却是一知半解。
“我且问你,为何执意留在燕京?是否……在这里尚有旁的亲戚?”
“没有!”司滢眼皮挛缩了下,立马否认。
谢枝山哼了一声,脸慢慢挂下来:“既不愿说实话,明日,我便着人送你回中州。”
他目光锐利如锥:“当初我应承你的,是富贵与周全。予你金银,这是富贵;送你回中州,亦会保你周全,也无甚指摘。但你执意留在谢府,想得谢府的护全,还说要替我效力,却连个诚字都做不到,说到底也是不信我罢了。既如此,我又为何要信你?”
一递一声都透着春寒,司滢没料到会有这出。她不过想在这燕京城有个去处,有可靠的人能依附罢了,既然谢府不容她……
“陆大人,您先前说我合适进锦衣卫,是真话么?”司滢看着陆慈,面色微赧:“锦衣卫里头,有女子可以担当的差事么?”
陆慈本还喜孜孜在看戏,陡然被问及,先是发了下怔,很快眼里摇出笑谑的辉光来。
他与谢枝山自小相识,知这人虽有些倨傲,但一贯自持,与不甚相熟的人相处时,自来便是儒雅温宁的作派,极少见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
别别扭扭,甚至逗露出旷夫怨鬼讨债的意味来。
而且看这两人打擂台似的斗法,倒像谁也降不了谁,只教旁观的笑掉眉毛,盼有人能再发作,一蹿两尺高。
坏心渐起,陆慈眼里划过粼粼笑意,他装模作样地点了点谢枝山:“你瞧瞧你,尽干些为难人的事。既你这么不通情理,不识人材,那我便带司姑娘走了?”
说走,还真就要在前头带路,而司滢也片刻不停,提着脚踪便跟了上去。
行至门口时,听到有人极重地咬出两个字:“慢着。”
回身,见谢枝山视线落在司滢身上:“你曾替我办过事,除非你回中州,若还待在这京城,焉知不会有被我仇家查出来的那天?”
这话打得精准,司滢果然筛了一下。
谢枝山见了,心神松泛下来,视线绕着她扫了两圈。
这细手细脚的,哪里合适当番子?怕不是与匪贼一招都交不到,骨头便要折在人家手里。
不过十七八的姑娘,不仅怕死,想起事来到底也天真些。
谢枝山靠回椅背,剜了陆慈一眼:“他带你走,不过是把你往六扇门安置,让你当个番子罢了。番子领的是办案的差使,风里来雨里去,要想捉你不是轻而易举?而且一个番子而已,丢了就丢了,到时候,哪个又会在意你的死活?”
字字剔骨,软了司滢的胆气,也长了她的不解。
单瞧他的脸,那绝对是端方公子。先头的几回接触,她也觉得这是位涵养且有雅量的主,哪知他真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动辄冷脸。
但也怪天菩萨不开眼,让她在这裉节眼上看光他的身子,把他亵渎了个彻底,也得罪了个狠的。
再有便也是她大意了,听到撵她离开谢府便分寸大失,没想到有这么一层。
是啊,倘要留在燕京,对她来说除了谢府,还有哪里是安全的呢?
做人能屈能伸,司滢酝酿了下,再抬头望谢枝山时,眼里已是一派怯生生的暗光:“回公子的话,我到燕京本是为了寻我大哥的……姨丈说是晓得我大哥下落……我去了他家……后来被卖给谢府……”
说话断断续续,提起伤心事,司滢很快便哽咽起来。她眼里蒙起两层水壳,眨个眼的功夫就破了,在颊面蜿蜒成一滩湿渍。
这一哭,弄得房里两个大男人被动又失措。
谢枝山分外煎熬,僵着声音说:“哭什么,左右事情都过去了……你那什么亲大哥,也不是你哭就能寻得见的。”
这么安慰人也是够没天资的,陆慈听不下去了:“姑娘莫要伤心,仔细哭坏了身子。你那位大哥年岁几何,又是哪样长相?若能知晓这些,我安排布线替你寻上一寻,倘他当真在燕京城,就算藏在再深,咱们慢慢地拔,总有寻到人的那一日。”
相比较之下,这一番安慰简直可以当范本了。
哭声渐悄,司滢感受到了希望,她红着一双眼:“可谢公子要送我回中州……”
谢枝山悻悻地站起来:“哪个说要送你走?我早便给你预好了路,是你自己……”越说越不对劲,他干脆把袖笼一甩:“你可知原本,我对你的打算是什么?”
司滢摇头,一双眼里含着重重疑惑,还有湿浓的水意。
谢枝山嘴角动了动,微别开眼:“我早便与我母亲说了,认你作……表妹,替你在燕京寻一门好亲。”
“可老夫人……”
“她故意瞒你,存心改了我的话,打的什么主意你还不知晓?”谢枝山冷声。
方才那番思虑,并非临时省起,而是他早便忖度过的。
送她回中州,也并非就安全。
其一是她曾替他办过事,有被查到的可能;其二,立女户单过这种事说得容易,需知这世道对女子多存不公,即便律法在前,也有的是被迫害的例子。
按他的设想,认她作表亲,便是给了她一个好身份。
傍着谢家,怎么都能找个官宦人家当正头娘子,成了官眷不仅衣食无忧,哪个想动她,也要先掂量掂量。
不过……要不是他母亲突然插这么一杠子,他还解不了心头的谜。
再看那不住抽泣的姑奶奶,谢枝山暗自哂笑。
他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上辈子要跑,怕不是寻到了亲,便在他谢府度日如年,半刻也不愿多待。
情势突变,房里尴尬地沉默了好一阵子。
是陆慈没有想到的走向,他讪讪地摸了摸下巴:“这……谢兄思虑周到,司姑娘,你如何想?”
司滢吸了吸鼻子,走去谢枝山跟前,矮下身去:“公子仁善,是我小人之心冒犯公子,我给公子赔罪,还望公子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她垂着头,有零碎的发堆在额角,苗一样茸茸的。
离得太近,那额发飞到谢枝山眼前,又挲过他的手面。
谢枝山动了动手腕,定神问:“既知我有仇家,便该猜到我那仇家并非一般人,故你就算留在谢府,也没有十成十的安全,你不怕?”
司滢说不怕:“我本已是飘零之人,无根浮萍,想是上辈子积德,才遇见公子这样的活菩萨。公子大恩大德,便如我再生父母。”
辈份一下给抬到父辈,谢枝山目光难言。
这人恭敬的时候是真恭敬,造次的时候,恐怕在她眼里,他还是那个邋遢又落魄的死囚,是她想扑就能扑,想抱就能抱的,蓬头垢面,压根没有威信可言。
还说什么愿意留在谢府,给碗饭吃就成,虚伪!
还宁愿留下来当丫鬟也不愿被他收房,好似他多乐意与她同床共枕似的。
不肯进他房里,他更不愿同她宿在一头呢!
胸闷得厉害,谢枝山抒了抒气,乍闻陆慈出声:“有人来了。”
谢枝山摒息,确实听到些杂沓的动静。不用想也知道,是他那位操心的娘快到了。
略调过头,便见个绵绵身影撞进眼梢。
后面那人绞着手跟过来,走起路来一步一踩,裙襴都没怎么动,像是生怕哪步踩得不对,惹他反悔。
谢枝山付之一哂。
看来缺的那根筋接上了,这时候知道伏低作小了。他是着急进宫面圣,若是时辰宽裕,准得让她长长记性。
他拍平袍面褶皱,又伸手正了正发冠,这才拿正眼瞧她:“迟些……”
“都听表兄的。”姑娘家朱口细牙,袅袅笑着,乖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谢枝山撤了视线,摁下心头古怪。
这样也好,且让她以这样名义留在谢府,暂且替她周全着。待寻到亲生兄弟,再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算亏待了她。
只盼她快些寻到如意郎君,他也算了了一桩心头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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