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玩刮刮乐中500万(34一次9块9)
主播玩刮刮乐中500万(34一次9块9)“赢了还想赢,输了想回本,停不下来,最高一天输了8万。”从最初单次9.9元谨慎下注,到深陷其中后把充值的虚拟币当“数字”,北京的张鹏在这家直播平台的“游戏”里,输掉了两百万。沉迷奖励游戏三个月花掉两百万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分析认为,该直播平台以打赏为门槛进行有偿抽奖、付费抽奖,遵循以小博大的机制,与赌博行为如出一辙。早在2020年6月,国家网信办会同相关部门对国内31家主要网络直播平台的内容生态进行全面巡查时就指出,包括该平台在内的10家网络直播平台,除了存在传播低俗内容的问题之外,有的还存在利用“抽奖”“竞猜”“返利”等方式涉嫌组织网络赌博的问题。▲20级以上的老用户礼物栏(左)下排标有“幸运”字样的礼物,可参与奖励游戏。新京报记者 韩福涛 摄
“玩一次只要9块9,就可能博到2888元,近三百倍的回报!”张鹏所说的是某直播平台的奖励游戏,为了高额奖励,他曾在三个多月的时间,“刷”掉了自己200万元。
张鹏介绍说,这些游戏的规则都很简单,以 “财神袋”游戏为例,玩家在直播间花9.9元购买一个“小财神”送出后,系统会自动给出一个大小不等的回报性奖励,正是为了博得高倍奖励,很多玩家跟他一样深陷直播平台上的“财神袋”“猜猜”和“转盘”游戏,有人一天输掉十几万元,更有人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输掉了三百多万。
新京报记者下载这家直播平台体验发现,这些游戏并不对所有用户开放,只有用户充值消费一定金额后,并且等级达到20级及以上,用户才能参与这些抽奖竞猜游戏,成为玩家。在这家平台上,还有不少没有主播的“幽灵直播间”,靠着额外奖励吸引玩家扎堆刷礼物。
在直播平台和玩家背后还活跃着另一个群体——“收货商”。他们承担着为玩家变现的职能,一旦玩家在游戏中赢得了虚拟礼物,只要再刷进“收货商”指定的直播间,就能按比例兑换成人民币,这些刷进直播间的礼物,也由平台和主播分享。在张鹏和其他玩家看来,“收货商”的存在,变相使得直播平台具备了“提现”功能。
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分析认为,该直播平台以打赏为门槛进行有偿抽奖、付费抽奖,遵循以小博大的机制,与赌博行为如出一辙。
早在2020年6月,国家网信办会同相关部门对国内31家主要网络直播平台的内容生态进行全面巡查时就指出,包括该平台在内的10家网络直播平台,除了存在传播低俗内容的问题之外,有的还存在利用“抽奖”“竞猜”“返利”等方式涉嫌组织网络赌博的问题。
▲20级以上的老用户礼物栏(左)下排标有“幸运”字样的礼物,可参与奖励游戏。新京报记者 韩福涛 摄
沉迷奖励游戏三个月花掉两百万
“赢了还想赢,输了想回本,停不下来,最高一天输了8万。”从最初单次9.9元谨慎下注,到深陷其中后把充值的虚拟币当“数字”,北京的张鹏在这家直播平台的“游戏”里,输掉了两百万。
张鹏常看直播打发时间,“以前打赏主播,最多充个几百块钱。”一次看直播的时候,张鹏偶然间听说有人玩游戏中了大奖,于是他也找到那个游戏玩了起来。
他最先接触的游戏是“财神袋”游戏,只要打赏送礼物就能参与,“送一次礼物就相当于下注参加了一次抽奖,奖品就是贝壳,数量有多有少。”张鹏解释说,贝壳和花椒豆都是该直播平台的虚拟货币,两者是等值的,1元能买10个贝壳或者10个花椒豆,“就比如你用999贝壳购买一个财神袋,点击发送后,系统开出的回报奖励,最高可能是28万贝壳,也就是2.8万元人民币。”
玩了一段时间“财神袋”游戏之后,张鹏又在直播间玩起了“转盘”游戏,它分为普通的礼物转盘和超级转盘,礼物转盘每转一次需要100花椒豆,超级转盘每旋转一次消耗1000花椒豆,奖品分别有6到8种礼物,待旋转停止后,指针指向的礼物,就是玩家的下注收益,下注一次100元,就可能获得价值8888元的礼物。
张鹏从那之后就迷上了这两种游戏,之后的一段时间,尽管有输有赢,但张鹏发现输的钱越来越多,“不中老想下一个会中,结果就越玩越亏。”张鹏向新京报记者展示了他的支付宝付款记录,粗略统计,从2021年3月到7月,三个多月的时间,他一共花了202万元在该直播平台购买虚拟货币,目前输得所剩无几。
有相同遭遇的还有郑州的田帅,他在短短几个月内,通过这家直播间的游戏输了40万元。田帅告诉新京报记者,他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积蓄有限,输的钱大多是通过贷款贷来的,“里面只有几万是自己存的,其余都是贷款。”
充值打赏上千元后才能入场
涉事的社交直播平台于2015年6月上线,据其公告信息显示,截至2021年8月31日,该直播平台累计注册用户数量达2亿名,每个月有超过20万名活跃主播。
打开直播软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数量众多的美女主播,靠唱歌跳舞赚取用户送出的虚拟礼物,这样的直播通常被称为秀场直播。多名直播行业人士告诉新京报记者,对于秀场直播来说,虚拟礼物的打赏,不仅养活了主播,同样也是直播平台的主要收入来源。
在张鹏看来,他所玩的“财神袋”游戏,表面上看像是打赏,但其实不是,“用户先充值,使用虚拟货币购买礼物,然后点击‘发送’,整个过程与普通打赏一样。”
“普通的打赏,用户送出礼物,主播收到礼物,除此之外用户没有额外收获,而‘财神袋’打赏,用户送出礼物后会收到奖励,奖励有多有少,这对用户来说相当于下了一次注”。张鹏解释说,两者的区别在于送出的礼物不同,选择送出带有“幸运”角标的礼物,便能参与“财神袋”游戏,没有这个标志的礼物,就是普通打赏。
新用户只有普通的打赏,礼物栏里不会有任何带“幸运”角标的礼物,“只有充值打赏达到20级,才能参与奖励游戏。”
张鹏介绍说一般升到20级,至少需要花费25000花椒豆,“在这个平台上花了钱,平台认定你是玩家,才能看到这些游戏。”平台为何设置这样的门槛,在张鹏看来,便于这些游戏隐藏,躲避监管部门的检查。
▲”财神袋”玩法介绍称,玩家投入999贝壳,最低可能获得1贝壳,最多可以获得288888贝壳。某直播平台App截图
记者升到20级后,花费99虚拟币,购买一个名为“小财神”的礼物,送出后不久屏幕上就显示一条来自平台官方的信息,内容为:“你在小财神中开出23贝壳!”花椒豆和贝壳是等价的,这意味着,这一次“下注”,记者亏了76贝壳。随后记者连续送出多个“小财神”,分别开出76贝壳、126贝壳、21贝壳。这意味着,尽管有赢有亏,连续下注四次,记者实际一共亏了150贝壳,相当于15元。
张鹏告诉记者,他的两百万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亏光的,“有时999花椒豆的财神袋,连续不断地点‘发送’,一分钟就能送出上百个,一万块钱就没了。”
这款游戏的玩法介绍,用户送出一个小财神(99豆),开出奖励的范围是1到28888贝壳,送出金财神(499豆),开出奖励的范围是1到148888贝壳,送出财神袋(999豆),开出奖励的范围是1到288888贝壳,这意味着用户花99.9元下注一次,最高可获得2.8万元人民币的回报,当然也可能是0.1元的回报。
玩法介绍里同样也说明,只有当用户开出的贝壳数量较多时,主播才能拿到1%-3%的提成,在张鹏和其他玩家看来,这充分说明玩家下注的虚拟币都流向了平台,“我感觉平台的后台系统,就跟坐庄是一样的,下注的钱是系统吃掉的,开出的奖励也是系统给。”
幽灵直播间专供玩家博“大奖”
除了高额奖励作为诱惑,新京报记者在直播间观察多日发现,每当有玩家玩“财神袋”或者“幸运转盘”中了大奖,这家直播平台的所有直播间都会跳出滚屏字幕,内容是说某位用户在某个直播间玩游戏中了多大奖,这被玩家称之为“飘屏”。
田帅告诉记者,只要一出现“飘屏”,就意味着有人中了大奖,“飘屏”无疑对其他玩家产生很大刺激作用,并且其他玩家只要点击那个“飘屏”的字幕,能直接跳转到出了大奖的直播间。
2021年12月9日晚上10点,记者在直播间点击一条“飘屏”的中奖字幕,不一会儿就跳转到一个名为“小鱼儿”的直播间里。这个直播间与其他直播间截然不同,它并没有主播,直播间里只有一张静态的风景图配着背景音乐,图片中央的字幕写着:“有事私信主播。”让人意外的是,尽管没有主播,但直播间却非常热闹,左下角由上至下滚动的字幕,被打赏送礼物的信息刷了屏。
▲每当有玩家中了大奖,直播间会滚动播报中奖信息,吸引其他用户参与。新京报记者 韩福涛 摄
“x1、x2、x3……x29、x30……”一名用户接连送出114个“金财神”,在该直播平台,一个“金财神”售价为499花椒豆或者贝壳,相当于人民币49.9元,这意味着短短几十秒内,这名用户送出虚拟礼物的价值高达五千多元。另一名用户,紧跟着又送出了30个小财神。记者粗略统计了一下,一个小时内,多名用户在这一个直播间,送出的礼物总价值超过10万元。
新京报记者在一天内多个不同时间点进入这个直播间,情况都是如此,看似热闹的直播间,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背景音乐的声音,但屏幕上显示始终有用户在不断送出礼物,一天24小时,连续几个月都是如此。
田帅介绍说这些玩家都是在玩“财神袋”游戏,名为送礼物,实际却是下注,像这样的“幽灵直播间”被玩家们称之为“赌厅”,在这家平台上并不少见,通过点击“飘屏”的中奖字幕跳转,记者发现了十多个类似的“幽灵直播间”。用户为何扎堆到这些没有主播的“幽灵直播间”玩游戏,张鹏透露说原因在于额外奖励,“这些赌厅它会返现,比如中个2000元,人家还额外奖励你200元。”记者私信询问“赌厅”,对方果然发来了奖励信息:“财神袋开出1万豆以上奖励50元,财神袋开出2万豆以上奖励200元……”
奖励礼物可通过“收货商”变现
新京报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如今的秀场直播与早期不同,衍生出“家族”这一角色,“家族”相当于经纪公司,由“家族”负责招募管理主播,给主播发放报酬,一个“家族”旗下会签约少则几十名,多则几百名主播。“家族”以整体形式入驻直播平台,主播在收到用户的虚拟礼物后,往往以“家族”为单位,按月与直播平台进行结算。
这家直播平台同样如此,直接与大大小小的“家族”签约,约定虚拟礼物的分成比例。比如一个“家族”,一个月收到100万贝壳的礼物,在完成一定的任务的情况下,平台会扣留17%,给“家族”的最高分成比例为83%,这意味着100万贝壳,“家族”能分到8.3万元人民币。
记者获得的一份该平台的入驻政策显示,“家族”的分成比例与月流水任务挂钩,月流水越高分成比例越高,比如月流水10万元,分成比例为73%,月流水30万,分成比例为75%,月流水100万元,分成比例为80%,另外平台还给“家族”制定了月流水增长任务和有效主播任务,“家族”完成这些月任务,能获得3个点的奖励,这也就意味着,“家族”只有完成平台制定的所有任务之后,才能拿到83%最高的分成比例。
曾成立“家族”入驻这家直播平台的赵平告诉记者,对于“家族”来说,为了获得更高的分成比例,必须提高月流水,而所谓的月流水即“家族”旗下主播收到的虚拟礼物的价值,月流水100万元就是说主播收到的礼物价值100万元人民币。
有直播行业人士介绍,通常情况下,“家族”要想提高月流水,只有让主播加大力度吸引用户打赏这一条路,这当然是需要用户心甘情愿无偿打赏。不过这也留下一个漏洞,就是主播为了获取用户手上的虚拟礼物,也可以按礼物价值的75%-78%的比例有偿购买。
有偿收礼物和用户自愿无偿打赏获得的虚拟礼物,都可以算作“家族”的成绩,与平台按月度进行结算,如此一来,用户玩游戏得来的虚拟礼物,便这样通过“家族”实现了变现。经过一段时间的发展,有些“家族”会派专人负责有偿收买礼物,也有一些中介参与进来,代替“家族”从用户手里有偿购买礼物,这些人在直播平台被称为“收货商”。
▲一名玩家的充值记录,短短三小时内他充值了六万元,很快输得所剩无几。新京报记者 韩福涛 摄
赵平告诉记者,“那些‘赌厅’给出额外奖励,不仅仅是吸引用户那么简单,它们还承担变现的功能,‘赌厅’背后都有收货商,赢来的礼物或者贝壳都可以通过收货商变现。”
1月5日,新京报记者私信了一名“赌厅”的收货商,表示希望将账户里的贝壳兑换成人民币,不一会儿对方就同样发来一个微信号让记者添加,在微信上对方表示可以通过刷礼物的形式兑换,兑换比例为76%,也就是说10000贝壳,只能兑换价值7600贝壳的人民币,他随后给记者发来一个直播间号码,按对方要求,记者使用25656贝壳购买了一些虚拟礼物在其指定的直播间送出,并将截图发给了他,大概二十分钟后,中介便在微信上向记者转账了1949元,这正是他之前与记者约定的76%的兑换比例。
1月15日,新京报记者与赵鹏一起在北京见到了一名“收货商”朱云,赵鹏多数时候将赢来的虚拟礼物卖给朱云,通过他变现。朱云称自己也是一名玩家,被一名前辈带入行,后来独立收货,同时还发展了一些下线,帮自己收货,“上个月收了2400万元的礼物,两年多收购虚拟礼物的流水超过1.5亿元。”
朱云说,与他合作的主播“家族”有好几家,这些“家族”都有月流水任务,流水越高提成越高,“家族”都很乐意出钱收礼物,“帮哪个‘家族’收货,就让玩家把礼物刷到‘家族’旗下的直播间里。”
“平台能上市,一个靠玩家赌,另一个靠我们收。”在朱云看来,收货商不可或缺,离开了他们,平台的赌博游戏不可能正常运转下去,这一点也得到了张鹏的认可,“没有收货商,不给我变现,我肯定不会玩那些赌博游戏。”
▲记者通过“收货商”变现后,将买卖虚拟礼物的相关证据发送给某直播平台客服,不过并没有收到任何反馈。某直播平台App截图
平台声称严厉打击收购 举报却石沉大海
新京报记者注意到,这家直播平台明确规定,禁止买卖虚拟礼物,收货商如此大量买卖礼物,是如何躲过平台监管的?
“表面是不允许,但背地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给他们贡献了那么多的流水。”朱云介绍,除他之外,平台还活跃有另外几个大收货商,他们每个月收货量都超过他,平台官方对于他们买卖礼物的事情了如指掌,“最大的一个“家族”,旗下上千个主播,他们也从玩家手里有偿收买礼物,一个月收货量差不多有四五千万元。”
朱云透露说,卖礼物给他们的除了玩家之外,还有一些试图洗钱的人,“有些充值的钱来路不明,比如有人是为了转移诈骗资金。“ 朱云介绍说,他们给玩家变现的过程,也就是一个把钱洗白的过程,钱充值进来,刷礼物刷出去,他们通过微信直接把钱转回去,比地下钱庄手续费低。
在某网络投诉平台上,新京报记者检索到大量有关该直播平台充值方面的投诉信息,许多网友反映在网上购买商品时,被诈骗分子诱骗,将钱充值到平台,他们找到平台协商要回被骗资金,普遍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如愿。
在游戏的玩法介绍里,直播平台声称,禁止将所获奖励进行线下交易,对豆商(币商)收购等第三方行为,平台进行严厉打击。
1月17日,新京报记者将之前通过“收货商”买卖礼物、顺利变现的情况反映给平台客服,之后按照对方要求,记者提供了交易截图等诸多证据,一名在线客服人员表示会将情况反馈平台,记者询问何时回复处理结果,客服只是回答让记者持续关注,但截至发稿前,记者再也没有接到客服的反馈,而记者反映能够买卖虚拟礼物的直播间依然正常开播,收货商也依然在继续收货,丝毫没有受到投诉的影响。
▲2020年6月,国家网信办通报一些网络直播平台涉嫌组织网络赌博。网页截图
“直播平台以打赏为门槛进行有偿抽奖、付费抽奖,遵循以小博大的机制,与赌博行为如出一辙。”河南豫龙律师事务所律师付建介绍说,根据我国《刑法》规定,以盈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罚金。开设赌场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直播平台通过直播飘屏的方式,吸引普通用户参与,吸引网民注意,以达到聚众敛财目的,符合赌博客观要件。”付建律师认为,赌博行为的认定需要有盈利为目的,能否变现是认定赌博的重要条件,这家直播平台的玩家能通过中介变现,这样比较隐蔽的第三方变现渠道对发现赌博行为,认定赌博犯罪带来不小的难度。
北京金诚同达(合肥)律师事务所的曹夏博律师认为,虚拟财产是否可以通过第三方变现,不影响赌博的认定,“即使直播平台称禁止将所获奖励进行线下交易,但是该平台上的虚拟财产可以与人民币兑换是客观事实,这个渠道可能还会被用作洗钱。”曹夏博律师介绍说,由于我国法律对于企业合规的相关规定极其不完善,某些企业故意打擦边球,导致违法犯罪,加强有关立法刻不容缓。
(文中张鹏、田帅、赵平、朱云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 韩福涛
实习生 | 王晓晨
编辑 | 甘浩
校对 | 赵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