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评弹上电视:谈电视剧红色中的苏州评弹
苏州评弹上电视:谈电视剧红色中的苏州评弹第2集中,天兴书院还没有正式出镜,已经紧紧扣住了观众的心弦。为了掩盖自己策划实施的虹口-十六铺码头系列枪击爆炸案,徐天请求一向对自己频送秋波的弄堂少妇小翠帮助圆谎,对外表示11月15日下午两人一起去天兴书院听评弹,并且履行承诺,真的带她来到了书院(第4集)。这时台上双档弹唱的是蒋调名段《玉蜻蜓•庵堂认母》,演员为上海评弹团国家一级演员郭玉麟和青年演员盛碧云,后两次出场同样是他俩。这段唱以质朴、真挚、琅琅上口著称。电视剧中出镜的弹词唱段,都是最具代表性的经典名段。弹词的美学风格带有强烈的阴柔特质和市民气质,这不仅和整部剧男女主人公内敛、含蓄、细腻、温暖的个性和感情形象高度契合,也与弹词声中发生的或滑稽,或紧张的情节鲜明映衬。“曲艺”一词与表演联系起来,最早见于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玩其语义,属于百戏、杂技之类,倒是和《曲苑杂坛》那脍炙人口的主题曲相吻合。清中后期,已经渐渐明确为说唱、杂技
在上一期的特别企划中,慕棻的一篇文章向大家介绍了江南明珠——苏州评弹。在这期中,慕棻将为大家详细评析电视剧《红色》中苏州评弹与剧情发展的联系。文中所用《红色》同人图均来自新浪微博“一团绿藻”。
2014年首播的《红色》是近年来国产电视剧的一个异数。小成本、无IP而逐渐慢热,在网络观众中口碑爆表,豆瓣评分高达9.3,创下国产同题材电视剧纪录。编剧徐兵给本剧的定位是“福尔摩斯 花样年华”,而这部剧的粉丝“红糖”们更乐于强调“民国”“言情”“悬疑”“高智商”这样的标签。从剧本到视效,从表演到音乐,《红色》可解读的内涵太丰富了。
《红色》戏剧冲突场景非常集中,环境十分典型,人物主要活动在1938年的上海法租界,镜头到处无不流露着浓浓的海派风情。在音乐方面,围绕着著名歌厅仙乐斯和头牌花旦柳如丝、码头流氓金哥等人物,几首上海老歌令人印象深刻,风情万种。和节奏感强烈的西式歌舞相比,还有一部分低调而难以忽视的配乐,那就是天兴书院演唱,以及老铁捕头嘴里哼唱的苏州评弹——他唱得走调太严重,听不出来是什么内容。虽然评弹出场镜头不多,却是戏剧氛围中巧妙绝伦的一个元素,堪称编剧的又一匠心彩笔。
三十年代末的上海,文化市场的繁荣并不逊色于今日的魔都。戏曲、电影、歌舞、话剧,样样皆有。日日夜夜在剧场、舞台、大世界里唱大戏的戏班子有京剧、越剧、沪剧、淮剧、锡剧等等,当然,除了京剧外,其他地方戏当年大多还不叫如今的这个名字,还在成熟发展之中。而茶楼、书场从下午到晚上则是说噱弹唱,丝竹盈耳,走在街上,处处可闻琵琶三弦,吴侬软语。这份融化在浦江水里的市井温柔,就是最具代表性的江南曲艺——苏州评弹。
“曲艺”一词与表演联系起来,最早见于唐人段成式的《酉阳杂俎》。玩其语义,属于百戏、杂技之类,倒是和《曲苑杂坛》那脍炙人口的主题曲相吻合。清中后期,已经渐渐明确为说唱、杂技、魔术这些在北京天桥上进行的“杂耍”,狭义而言,曲艺更是专指口头说唱表演艺术。讲说,器乐,歌唱,表演,是曲艺艺术的几个核心要素,换言之,曲艺可以说,可以弹,可以唱,可以又说又弹又唱,但必须是表演。这就排除了民间文学中的民间故事、民族史诗、歌谣等虽是说唱但非表演的成分。按照这个标准,唐代的佛教“俗讲”和市井“说话”,宋元的平话和诸宫调,元明两代的鼓词、弹词,明末清初的大评书家柳敬亭,明清两代的时调俗曲,以及历史悠久的泉州南音、潮州歌册、广府木鱼书,还有清代至近代全国形成的数百种说唱,共同构成了曲艺史的琳琅满目,珠玉洋洋。雅俗共赏,包罗万象,蔚为大观的曲艺文学、曲艺音乐、曲艺表演,沉淀了古中国的大众心声、民间智慧,是过去几百年的“流行文化”的精华。
顾名思义,书场/书院是“听书”的地方。听评弹,最地道的说法是听书。大书是评话,只说,不唱,主要讲论三国水浒,残唐明英烈,全是英雄将相,凛凛威风。小书是弹词,有说有唱,娓娓道来的全是家长里短,儿女相怜,继承了《西厢记》《红楼梦》的精神。《红色》在男性人物英雄侠义的方面刻意淡化了传统俗文学中崇尚暴力、快意恩仇的一面,取的是舶来品——西方古典类型文学中的悬疑推理一脉,说得略夸张一些,是用科学主义理性"高智商"巧妙地偷换了诸葛亮、刘伯温的神话式智慧。金戈铁马、江湖快意,在这部戏里没有立足之地。相反,弹词的唱腔之美却是足以令不熟悉的人也惊艳倾倒的。
即使并不能马上捕捉到用苏州方言(苏白)演唱的唱词含义,却可以充分体察那上手男先生的三弦,下手女先生的琵琶,开出口来,春风拂面,珠玉滴盘,秋水泠泠,斜月微星。并不复杂多变,只是醇厚清明,浅浅深深。弹唱出一见钟情的欣喜娇羞,相思一片的颤抖炽热,送君南浦的缠绵断肠,生离死别的悲苦滔天。还有慈母思儿的细密坚忍,正直蒙冤的满腔怨愤,简而言之,极善抒情。当然,也少不了大量的噱头,噱乃书中之宝。说书先生主要用语言,辅之以身段动作,将形形色色的市井人物音容笑貌刻画得栩栩如生,如精明刻薄、吝啬小气、吹牛斗气,爱慕虚荣,皆形容绝倒,令听众们捧腹大笑。传统评弹书目都是长篇,每部书数十、上百回,日说一回,老听客们也每天不倦,来书场捧场。就像剧中田丹边走边担心"有些迟了",徐天安慰她"流水评弹,什么时候到都一样",确是如此。这是曲艺演出与戏剧演出一个比较大的区别——更松弛,更自由,更接地气。也正是考虑到这点,徐天把听评弹编造为日程;因为书场的高流动性几乎是无法查证的。
电视剧中出镜的弹词唱段,都是最具代表性的经典名段。弹词的美学风格带有强烈的阴柔特质和市民气质,这不仅和整部剧男女主人公内敛、含蓄、细腻、温暖的个性和感情形象高度契合,也与弹词声中发生的或滑稽,或紧张的情节鲜明映衬。
第2集中,天兴书院还没有正式出镜,已经紧紧扣住了观众的心弦。为了掩盖自己策划实施的虹口-十六铺码头系列枪击爆炸案,徐天请求一向对自己频送秋波的弄堂少妇小翠帮助圆谎,对外表示11月15日下午两人一起去天兴书院听评弹,并且履行承诺,真的带她来到了书院(第4集)。这时台上双档弹唱的是蒋调名段《玉蜻蜓•庵堂认母》,演员为上海评弹团国家一级演员郭玉麟和青年演员盛碧云,后两次出场同样是他俩。这段唱以质朴、真挚、琅琅上口著称。
(徐)唱:世间哪个没娘亲,
可怜我却是个伶仃孤苦人。
若不是一封血书亲眼见,
竟将养母当亲生,十六年做了梦中人。
不见娘亲面,痛彻孩儿心。
须知无娘苦,难割骨肉情。
娘亲啊,哪怕你在地角天涯
也要把你娘来寻,
寻不到你娘亲我决不转家门。
步匆匆直往庵堂去,
见那绿杨飘拂碧波清,
跨过板桥到庵门。
白:啊母姨开门来,母姨开门来。
(王)白:志贞三师太拿门开开来一看么,唷,我道是谁,原来解元公。
(徐)白:嗯。
(王)白:解元公,里面请啊。
(徐)白:母姨请。
(王)唱:志贞是她轻移步,向前行,
低头默默暗思忖。
想面貌相同原常有,
哪有解元公这样的像郎君?
竟然不差半毫分。………
玉蜻蜓这个故事在江南堪称脍炙人口。书生申贵升(一作金贵升)与结发妻子张雅云性情不合,来到庵堂邂逅尼姑王志贞(一作智贞),二人相恋同居,申贵升不幸病死庵中。王怀有遗腹身孕,生下一子,由佛婆抱出庵堂,几经流离被无子的徐老夫妇收养,取名徐元宰。张雅云寻找申贵升无果,与王志贞结为金兰姐妹,又将容貌酷似申贵升的徐元宰收为义子,所以徐元宰称王志贞为"母姨"。十六年后,徐元宰发现了襁褓中的血书,找到志贞,经过反复暗示和劝说终于母子相认。
这个辛酸的悲剧传奇现代人看去或许过于狗血,但传统社会里的"出轨""无子""孝道"每一项伦理道德的沉重份量,让这场三角恋中的每个人都奄奄一息。徐元宰对母爱的天真渴求,志贞确认了亲生之子却仍不敢相认,生怕有损儿子名誉的断肠心碎,演唱起来却仍是那么节制,轻柔,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世间哪个没娘亲,唯有我却是个伶仃孤苦人。在这悲凉横流的世界,紧扣中国人尤其看重的父母天伦,蒋月泉、朱慧珍双档演唱这段《庵堂认母》,丝丝入扣,涓涓细流,成为一代名段。
电视剧编剧徐兵创作的本剧文学剧本,最初特意安排了此处评弹演唱的内容,即开篇《秋思》,并在剧本中插入了唱词(文学剧本第3集)。徐兵先生毕业于中国戏曲学院戏文系,对传统表演艺术非常熟悉。尽管限于具体条件,《秋思》未能出现在电视剧里,笔者还是想肯定一下徐兵先生的慧眼独具。因为,这首开篇是传统弹词开篇中最具古典诗词意境的杰作之一。它的演唱历史也十分悠久了,目前一般都继承周云瑞的唱法。
银烛秋光冷画屏,
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
十二楼中月自明。
佳人是独对寒窗思往事,
但见泪痕湿衣襟。
曾记得长亭相对情无限,
今作寒灯独夜人。
谁知你一去岭外音书绝,
可怜我相思三更频梦君。
翘首望君烟水阔,
只见浮云终日行。
但不知何日欢笑情如旧,
重温良人昨夜情。
卷帷望月空长叹,
长河渐落晓星沉;
可怜我泪尽罗巾梦难成。
每一句都镶嵌、化用了唐诗宋词名句,流畅和谐,浑然天成。尽管不及明清传奇的文学独创性,但无疑咳珠唾玉,琳琅满目。空灵蕴藉的吟唱中,烟水浮云,明月疏星,相思念远的少妇长夜难眠,淡淡的不安和淡淡的希望交织。而她那心爱良人的名字和形象,却是无论如何都羞于说出口的。这是真正的美的意境,古中国的意境。在生活的狭隘逼仄里,在天地万物的清明自在里,总是一点痴心难舍,情根恋恋。单单欣赏这份优雅含蓄的古典美,也已经是一种高贵的修养,诚笃的品格。这与徐天的人物形象十分契合。在弹词声中,剧本里还安排了田丹为父母挑选墓碑的悲凉场景,讨论着墓碑的材质、字体等,更将这份无奈凄清烘托到了极致。然而由小翠参赌带出的金哥、金刚设局诈骗的闹剧,徐天与金氏兄弟自此相识。生存博弈,斗狠争利迅速卷走了短暂的诗意与温馨。
苏州弹词虽然唱腔柔美,却受制于吴语方言,流传范围不出于长三角地区。评话由于只说不唱,更难以为外地听众欣赏。回顾历史,姑苏一隅在明清两代的文化经济中心地位,是苏州评弹得以滋长荣发,日益兴旺发达的基本前提。吴语以苏州口音为正宗,而正宗的苏白又依靠昆剧、评弹的表演提炼而得以定型。在强势而高度发达的、代表城市平民审美的评弹之外,近代江南地区还流传着滩簧、宣卷、道情、落地唱书、独角戏、鼓词、南词等在农村乡镇生生不息的曲种。它们上承明清两代流传全国的俗曲时调,依托佛、道甚至民间地方信仰的深厚土壤,满身都是土气和“迷信”味儿,呈现一派乡野面貌,迥然不同于自我改造后的精致、厚重、规矩的城市曲艺。进入城市后,立刻大不同。滩簧在几十年间由曲艺发展成苏滩、锡滩、甬滩、本滩、湖州滩簧等数个剧种,竟然成为一个独立的戏曲唱腔体系;落地唱书在短短三十多年中就成长为越剧这样一个大剧种,曲艺生命力之蓬勃可见一斑。商业演出的需要,城市观众的口味,迅速改造、提炼着由稻田、河渠、桑园、祠堂里走出来的慢板慢腔和【剪靛花】【锁南枝】【离魂调】等等。但清新、甜美、沉笃、柔润的风格,私情密意、婚丧嫁娶、四时八节的叙事基调一如既往。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江南小调,喃喃讷讷,不仅是乡曲乡情,更是社会历史的一块无比宝贵的碎片。那曾经感动过无数人的歌唱和弹拨,那走上舞台的鲜活人物的光彩,永远不会丧失她亲密的,日益广大而又日益分散的知音观众。
弹词还是古典中国女性文学的代表。班昭、苏蕙、上官婉儿、李清照,经史子集里寥寥的几位女性身影,让妹子们常感底气不足。但清代却有陶贞怀、陈端生、侯芝、李桂玉、程蕙英这一系列的红颜作手,把枯寂淡泊的闺中生活全部寄托在洋洋数百万言的弹词小说上。《天雨花》《再生缘》《榴花梦》《子虚记》《凤双飞》,情节大多是一位志气情操才华能力均远胜须眉的女子,面对种种大难和波折,女扮男装,巧妙周旋,经天纬地,立德立功。在离奇变幻的情节和缛丽工雅的语言里,内心难以表露的期许曲折传递,深深的遗憾和不甘若隐若现。这些部头极大的作品流传在一个又一个闺阁里,消闲娱乐之中,忠孝节义之侧,自我价值的执着求索,裙钗也能齐家治国的勇敢想象,已然沉淀到每个听众、读者的耳目中。弹词创作是一股流传全国的风潮,弹词作家并不仅限于江南,所写的作品也未必都谱入弦索,大多为案头之作。但这一为女性独占的“小道”留下的累累硕果,却没有被后人遗忘,成为一段段脍炙人口的佳话。
第13集是天兴书院的第二次出现(文学剧本第12集)。徐天为田丹买了新床后,二人相约一同去听评弹,还自然地带出了"七八年了,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去听,真的没有交过女朋友啊?"的问话,结合"电车试探"一段,巧妙推进了二人的感情互动。
此时台上演唱的是蒋月泉、刘天韵版本的陈调《林冲·踏雪》:
大雪纷飞满山峰,
冲风踏雪一英雄。
帽上的红缨沾白雪,
身披黑氅兜北风。
枪桃葫芦迈步走,
举目苍凉恨满胸。
这茫茫大地何处去?
天寒岁暮路途穷。
此处出现了一个bug:中篇评弹《林冲》创作于1951年,此时这段唱腔还不存在。但,随着报上南京陷落的消息,这段苍凉厚重的唱腔又是如此的切情对景。徐天、田丹和观众同时发现如此平静甜蜜的一天竟然是1937年12月13日,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租界里面,应该还好吧。”联系到徐天全凭运气才在码头上逃过了木内影佐的逼问和子弹,安逸的生活愈发脆弱美丽如皂泡。旁白响起,一年过去了。刚刚探头的黑暗恐怖的兵燹和难以抗拒的宏大叙事似乎马上要吞噬和撕裂小人物的琐碎宁静,却又被编剧灵活地回避掉了——上海租界的孤岛生活已经来到了1938年冬天。
和林冲一样,徐天也在被一步步逼上梁山,那山神庙草料场戴罪的禁军总教头,风雪交加夜,身怀满门仇恨,英雄末路之悲。“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权奸和敌寇一样,将普通人的普通生活玩弄在股掌之间。林冲的仇恨,还有一层传统伦理中的壮志难酬,枉受君恩不能答报;他是忠臣,义士,其次才是孝子节夫。他是要入仕的儒家人物。徐天却是彻底的道家道路和道家心态。大隐隐于市,中隐隐于朝,徐天打定主意要隐居于市井。所谓的退隐和苟且偷安之间,区别全在主体的自由意志和精神空间是否完整。但现代革命话语的无孔不入,让徐天的抗日救亡、“被迫入党”之路隐含了一丝堂吉诃德式的冷峻幽默。
29集的第三次评弹演出以一个突兀的剪辑方式出场(文学剧本第26集)。此时即使老书迷也分不出神来留心演唱内容了,因为冲突气氛已经紧张到一触即发。让日本人来听评弹也有些不伦不类,不过,考虑到西餐厅过于安静,不适合这样剑拔弩张的谈话,而且剧组经费有限,不能再安排一个电影院、剧院之类的场景,为了能够触发到“断指明志”这一高潮,不得不添出一盘八宝糕。其实,一客牛排和西餐刀叉或许更适宜,中式餐刀并不锋利。经过网友的提醒,切下小指在日本文化中确有颇强的象征意味,江户时代的吉原游女为表衷情,往往切下自己小指。可以类比我国的断发明志,烫香疤咒誓之类决绝之举。
田丹和长谷走进书院时,正在演唱的是薛筱卿创立的薛调开篇《紫鹃夜叹》,不过只唱了前两句:
月黑沉沉夜漫漫,风惊铁马隔帘喧。
静悄悄潇湘无声息,有一位多情多义婢紫鹃。
她是独坐窗前愁不寐,孤灯挑尽未曾安。
想起那姑娘临终情一节,令人儿怎不暗心酸!……
和《珍珠塔》选段《抢功劳》,这一段由于被范宗沛运用在《摆渡人之歌》中,而具有较高的知名度。也是只有前两句。
想你千里迢迢真是难得到,我把那一杯水酒表微情。
想你千里迢迢真是难得到,我把那一杯水酒表微情。
与你是一别无料到两载外,害得我是望穿双眼杳无音。
曾记得面联姻缘在那松亭上,老糊涂他抵暮回来向我云,
说道相逢片刻九松亭,把你再三款留尔再四行,
即使留住你的身躯也留不住你心,故而未烦媒妁订婚姻。
虽则姑夫情分薄,到底九松亭依我去订婚姻,他总算还剩半点小良心。
……
这是以《珍珠塔》中势利姑母方朵花的口吻叙说自己对从前破落、如今发达的侄儿方卿的功劳,可称巧舌如簧、见风使舵,带有微妙的滑稽趣味。联系影佐反复纠缠徐天要求他“报恩”,逼迫他参与日伪政府,真是绝妙的反讽。而第三段同属《珍珠塔》的《方卿见娘》则更凄凉悲酸,却又是泪中含喜。
他是未见娘亲先断肠,但见娘亲泪两行。
和身扑到娘膝下,万种辛酸哭一字“娘”。
太太见儿如获宝,千分欢变作那万分伤。
她是泪眼糊涂难仔细,含悲忍泪唤儿郎,
双手先来捧面庞。毕竟你三年往何处去,
真是天涯海角信茫茫。……
此处唱段的选择并没有其他能与剧情关合的呼应,相反,字多腔少的《珍珠塔》倒是与无可回避的凶残反派、加意渲染的生离死别、最后一面,一起把神经紧张感拉到了最强。由于这段情节承续了料啸林之死和徐天受水刑这两段相对火爆热闹的部分,气氛上有一种内敛、平静,暗流涌动,一触即发的对比。
《红色》全剧善于处理虚实关系。剧终处,“桃花源”延安成为一个完美、空洞而又被理性现实唯一允诺和支撑的未来,在那里终成眷属的有情人身后是家-国二元对立的无形消解,最终胜利了的执政党把革命的、非革命的一切“正面”故事和记忆都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作为自己执政合法性的来源、基础。原本方凿圆枘甚至冲突对立的资产阶级小市民浪漫主义与无产阶级革命话语就这样在民族矛盾高于一切的大背景下握手言和了。无论是上海老歌、苏州评弹还是红宝石、大三元,吃吃喝喝唱唱跳跳,生活本身是至高的,似乎已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新信条,新政治正确,只有民族大义堪与之比肩。在这部重写的抗战史甚至民族复兴史里,个人的精神独立、家庭的生活空间始终纯洁、完整,至少也是极其崇高而宝贵的存在。强大的个体情感热流,不再如“革命 恋爱”模式那样,是主菜的些许点缀,而是整个故事的核心和支柱,它将人性的险恶、道德的沦丧、革命的污秽,甚至千千万万无名无语悄悄死去的人,洗刷、救赎,重塑、重光。革命的鲜血因此再次有了温度。懦弱的,天真的新时代的上海英雄徐天和田丹成为观众内心期许的自我投射。
《红色》
戏知
理性进步,智识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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