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镇第二部大结局(芝镇说第二部157大结局)
黑松镇第二部大结局(芝镇说第二部157大结局)“时间短,一会儿的意思。”“赶末儿、艮艮、待盼,啥意思?”“芝镇。”“芝镇?我考考你,包瘫、不欲坐、不爱蛄蛹、不爱动弹、懒得晃,是什么意思?”“‘生病’的意思!”
□逄春阶
并未结束
牛兰芝到《利群日报》报到那天下雨,房东大娘给做的一双新军鞋沾满了泥巴。她一边走一边心疼。房东大爷给的那顶蓑衣是连夜打的,细密,瓷实。忽然听到一声咳嗽,那咳嗽声真大,山谷都有回应。这老头,高个,背着一个粪筐,粪筐里装着几把蓑衣草。他戴着一顶破苇笠,穿一个老蓝布褂子、灰粗布裤子,说话瓮声瓮气。牛兰芝看不清他的眉脸。她上前打听报社在哪儿。老人家说:“报社?哦,可是队伍上的?跟我走吧!”
牛兰芝就在后面跟着。老头问:“老家哪里的?”
“芝镇。”
“芝镇?我考考你,包瘫、不欲坐、不爱蛄蛹、不爱动弹、懒得晃,是什么意思?”
“‘生病’的意思!”
“赶末儿、艮艮、待盼,啥意思?”
“时间短,一会儿的意思。”
“窗户往里潲雨。知道潲雨吗?”
“雨叫风刮进窗户里。”
“安阳俺那亲娘,可找着老乡了!等后晌俺给孩他娘说给你包馉馇……”
“您也是……”
破苇笠一摘,老大爷哈哈大笑:“你什么眼神呢?”
牛兰芝瞪大了眼,眼前老大爷不见了,是一个美丽的大姐,留着一头浓黑的短发,瓜子脸,高鼻梁,胳膊白净白净的,瞪着一双黑漆大眼。
“大爷……大姐……大姐!”
“什么大爷大姐的,我是报社的王辫!”
牛兰芝惊讶地叫了一声,低头看王辫,果然是一双大脚。自己崇拜的偶像突然出现在眼前,她都有点不相信了。
王辫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演过话剧,尤其会扮演老大爷,把脸朝下一拉,腰一弓,嗓子立即也变了腔。她多次深入敌占区采访,敌顽愣是没发现她的女儿身。
牛兰芝黏住了王辫,朝夕跟着她,可巧她们又分在了文艺部。牛兰芝什么都跟着王辫学,包括走路,说话的口气,还有握笔的姿势。她还让王辫给剪了个和她一样长的短发。牛兰芝俨然成了一个小“王辫”。晚上,牛兰芝也爱挤到王辫的床上,王辫说自己还是爱老家的火炕,牛兰芝说也是。她们俩不约而同地把“上床”说成“上炕”。
在王辫的床头,放着一本《山东人体质之研究》,王辫对牛兰芝说:“吴金鼎,芝镇人,大历史学家。他‘民国’十六年(1927)春,肄业于清华大学研究院,竟然写了这么一本书。咱芝镇啊,地方不大,却常常出一些有趣的人、奇人。
好久不来的弗尼思在我耳边嘟囔:“那本书的字里行间有酒香。不信你闻闻。”
壬寅年秋,学者许志杰先生赐我一本影印本。小酌后,迫不及待地去翻书,翻到一半,忽然醉意上涌,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弗尼思所言不虚,书能醉人啊。
王辫和牛兰芝两人有说不完的话,她们共同的话题太多了,全是芝镇的。有一天,王辫神秘地跟牛兰芝招手,牛兰芝过去,王辫手藏在背后,等牛兰芝走到近前,王辫的手一下子伸到牛兰芝鼻子前,手里攥着一个小酒葫芦。王辫的丈夫、报社发行科科长赵志坚到老家购买油墨时,顺便买了两葫芦芝酒。王辫打开酒葫芦:“闻一闻,是不是那个味儿?”
果然是家乡的味道。王辫喝了一口,她让牛兰芝喝,牛兰芝说不会。王辫说:“芝镇人哪有不会的,喝一口!”牛兰芝被灌了一口,灌出了一脸的泪。她想起了她爹牛二秀才和干爷公冶祥仁,还有芝里老人、汪林肯、李子鱼一起在她家喝酒的姿势。
牛兰芝对我说:“王辫啊,闲不住,睡觉少,睁开眼就忙活,写东西也快。我记得跟王辫合作过一篇稿子叫《送军鞋》,是一个特写。你可以回报社查一查。”
我从北京回到报社,在资料室里查到了这篇稿子——
送军鞋
蒙县烟庄村坐落在山凹里。村里的公冶大嫂与四岁的儿子叫铜锤的相依为命。初冬时节,她跟着村里的妇女一块儿做军鞋,做军鞋可不简单,搓麻线、打布壳、纳鞋底、纳鞋帮……一只军鞋光纳鞋底就得120针。村妇救会分给她的布料不够了。她把破褂子的大襟撕下一块儿做了鞋面。
收鞋子的时间到了。小孩儿赤着脚抱着四双军鞋,穿着盖不过肚脐的小褂,依偎在他母亲——公冶大嫂身旁,小孩儿紧紧抱着那四双鞋,许久舍不得把鞋子放下。
村里人都知道,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没穿过一双鞋呢。
……
看到这篇小文章,我心头一热。我在想那个小孩子,他如果健在,也该八十多了吧。
那天临别,牛兰芝老人送了我一幅她画的傲雪梅花,还有她的著作《征程》《牛兰芝画集》等。画集中收了她一九六二年在南京画的一幅,画上有两个玉米棒子、三个西红柿、一棵白菜。题诗是:“棒面窝窝扑鼻香,腾腾热气白菜汤,房东大娘牛舔犊,热炕头上问短长,明公底事费沉吟,一别乡林四十春,却写新图忆征战,如诗旧梦尚可寻。”
我让牛兰芝和我姑父牛兰竹分别写句话作为纪念。
牛兰芝写的是:“做一个有‘记性’的人。记住那许许多多的牺牲者、不幸者、被湮没者,记住光明是从哪里开始的,人们凭借什么样的力量去接近它,记住那些温暖的眼神。”
我姑父牛兰竹写的是:“说真话,说人话,说冒热气的话。”
弗尼思对我说:“德鸿,别忘了曹永涛。1979年6月8日,党组织为他平反昭雪,并追认为革命烈士。”
我数十次到沂蒙山采访,多次去烈士陵园,没有见到曹永涛的墓碑,在无名烈士墓前,我鞠躬时,脑海里总浮现这样的画面:一个小伙子,兔唇,在暗夜里举着火把,奔跑……
(第二部连载完,期待不久后的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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