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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毫米胶片摄制电影全球复活,一秒钟一个胶片盒

七十毫米胶片摄制电影全球复活,一秒钟一个胶片盒故而,张艺谋好像绕开了这个甜蜜的陷阱,从07年他为戛纳拍摄的命题短片《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中就能发现,他总是在忠实地记录电影之外的现实,或者说,他所感兴趣的,不是属于电影放映的观演关系,而是那些有关观演关系产生的现实源绪:是谁在看电影?他们在看什么电影?他们看的是电影中的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来看电影?张艺谋对这部作品,当然有着最大的发言权——他不仅是同那个时代最贴肤的民众,电影这个形而上的产物,也被他从摄影制作的角度下,无数次形而下地研究过。当然,电影放映本质上就是一场虚玄的仪式——一群人心甘情愿地走入另一个人的梦,只为用同一场梦去体恤自己不同的人生。我们很难说,那群七十年代对电影翘首以盼的群众,已然构成了迷影的情结,他们高昂的热情,更透露出一种对贫乏现实寻求补偿的悲哀。张艺谋或许不那么狡猾的地方在于,他并没有从消费的视角去嘲弄这层关系,他也没有刻意让每一个群众,都一定要看得那么心

七十毫米胶片摄制电影全球复活,一秒钟一个胶片盒(1)

导读:这些心底最秘辛的烙痕,全都留在了那个时代的创作者们,又该怎样坐在体察新时代的圆桌上,重新去读解这个国度当下正缓缓流淌的问句?

文 | 杨一欣

去年2月的柏林电影节,正参选主竞赛单元的《一秒钟》忽然因为“技术原因”宣布退出,观众在之前还没来得及瞥清它的出现,便又匆匆目送了它神秘的消失。直到最近的11月末,这部指认电影放映本身的作品,才真正解决了它的“技术问题”,亮起它上映的光束。事实上,这种风波隐隐约约成为了观众对电影内容猜度的线索,它们就像“删减”“过审”“撤档”这些敏锐的词汇,在某种层面已经形成了电影的文本。颇为有趣的是,这部讲述电影放映的影片,本身也在讲述一个大费周折的“技术问题”,于是这便又一度形成了互文,就如同影片所讲述的那样——从电影放映之前,电影便已经开始了。去看电影的人,要看的也不只是那块幕布上的电影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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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

《一秒钟》讲述的当然还是那段历史,就像《活着》《归来》和《山楂树之恋》。当张艺谋又重新回到他的私人经验和生命体验之中时,我们会发现某些真正属于他的部分又回来了。如果说像《满城尽带黄金甲》《三枪拍案惊奇》《影》这些作品,是一个惯于泅水的人,硬要走上架空的陆地,那么当这个敢于尝试的水汉子,重新回到他熟悉的河流中时,他的扑腾才那么自在从容,鲜活洋溢,并且独属于他自己。这当然不是说什么老调重弹,或者什么“一辈子只拍一部电影”的论调。一辈子不只拍一部电影的人才是稀奇的,所有个体的生命经验都相互迥异,而这种私人性通向的是无数个不可能相同的现实经历和情感角落。当一个创作者去借作品表达自我时,只要他足够真诚,那么便是在剖解自己的困惑与隐私。所以,张艺谋不可能再重新塑造另一个“私密”的自己,去装填只属于他自己最隐秘的那一节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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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张艺谋的困惑普遍也是第五代导演的困惑:当你最迷惘、最想对世界发出问句的那个年代,早已从你个人的年代节点,变成了一个国家愈加对之态度微妙的时代节点时,那么你想要发出询声的话筒,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抽去了一个支撑的底座;而当正值旺年,凭借对其的刻画所收获的喷涌肯定,在如今早已成为一个化身老权威的符号时,那么再重复对其一而再再而三的描摹,又好像显得如此唠叨和尴尬——第五代出来了,第六代出来了,之后的第七代第八代甚至好像都无法被命名。那么属于第五代的问题,还有必要在这个难以定义的时代,尝试去找到一个足够认真的回应吗?

当然,不仅张艺谋认为有这个必要,我们也同样认为有。当走上院线的大多数作业,只是照搬某种套路,强调某种概念,期待某种回报时,那些属于私人经验的东西,的确是亟待重新去被阐发的。《一秒钟》讲的故事并不复杂,一个劳改犯父亲,为了要看被拍进《新闻简报》段落的女儿,不惜逃出农场,费尽千辛万苦要去看成一场电影。他的苦旅,也恰等同电影放映的波折,个体的苦难史,自然嵌入到一段集体的历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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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对这部作品,当然有着最大的发言权——他不仅是同那个时代最贴肤的民众,电影这个形而上的产物,也被他从摄影制作的角度下,无数次形而下地研究过。当然,电影放映本质上就是一场虚玄的仪式——一群人心甘情愿地走入另一个人的梦,只为用同一场梦去体恤自己不同的人生。我们很难说,那群七十年代对电影翘首以盼的群众,已然构成了迷影的情结,他们高昂的热情,更透露出一种对贫乏现实寻求补偿的悲哀。张艺谋或许不那么狡猾的地方在于,他并没有从消费的视角去嘲弄这层关系,他也没有刻意让每一个群众,都一定要看得那么心旌摇荡,受兹感召。迷影置于叙事之中时,它并不能成为电影大张旗鼓之后的目的,也即是说它只是一种策略,一种修辞,而并不能成为表达本身。

故而,张艺谋好像绕开了这个甜蜜的陷阱,从07年他为戛纳拍摄的命题短片《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电影》中就能发现,他总是在忠实地记录电影之外的现实,或者说,他所感兴趣的,不是属于电影放映的观演关系,而是那些有关观演关系产生的现实源绪:是谁在看电影?他们在看什么电影?他们看的是电影中的什么?以及,他们为什么要来看电影?

当我们谈论电影时,

我们在谈论什么

当然,这是《一秒钟》里,与电影本身所产生的最有意思,却没有被好好对待的一处互文:对这些七十年代的群众而言,看电影真的就是看那部《英雄儿女》吗?事实上,从他们走入电影院之时,电影就已经开始了。那些对胶片颇费周章的补救,各回各家你来我往的争抢,同自己的伙伴团体站上一条矮凳的装模作样,其实都已经成为电影最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张艺谋想说的是:有人看的是正片,有人要看的只是开头的《新闻简报》,然而实际上,电影甚至在《新闻简报》之前,便已经悄然生成了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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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电影院就像剧院一样,已然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场域时,那些场域核心之外的部分,其实都是在对那块银幕做出补充。在一个特殊的年代,电影并不能成为艺术的排遣,但它聚娱乐、联谊、教化和安抚于一体时,我们或许的确可以探讨,所谓“正确意义”的观影,究竟应该怎样去划定和厘清,而讨论这种特别的观演关系时,我们应该是讨论一个仪式的姿态,还是一个仪式的背景。颇为有趣的是,当放电影升起幕布要开始胶片的抢救时,群众们条件反射一般,对幕布的上升做出了鼓掌。这当然不是出于对艺术的尊重,但微妙的是,艺术却的确以非常规的姿势,仍旧完成了对道德的支配。尽管这种姿势显得略为艰涩,略为尴尬。

张译所饰演的张九声,费劲巴拉地补救一场放映,但对他来说,重要的不是那部正片,而是那十分钟的《新闻简报》;甚至,那十分钟的《新闻简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属于他女儿一秒钟的镜头。当然,在这个意义上,每个观影的个体,可能都在寻找自己的一秒钟,几秒钟,或是一分钟,但这一秒钟能够留下什么呢?或者说,就算在最后如此奢侈地倒回那逝去的一帧又一帧,完成对那一秒钟的反复循环,我们真的可以占有这一秒钟甚至是一帧吗?张九声可以独享属于他一遍又一遍的倒带,也可以将那段胶片苦心孤诣地藏在自己的胸口,但最后这些压缩成平面的影像,仍旧无法缝合他的现实,甚至最终也要消失在黄土风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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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故事结尾颇具意味的地方在于:张九声珍惜的是胶片,刘闺女却以为他想要的是包胶片的纸,但就算是一场误会,却也能仿佛用一种业已丢失的虚无,去安抚前者寄托留存的渴望。从巴赞开始,甚至可能更早,人们就相信电影足以记录下什么超越时间的东西,但记录了什么,留下了什么,其实并不重要。说到底,一秒钟是什么或许并不重要,电影放什么或许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记录的人,相信这种记录不仅发生,而且存在。因为它本质上就是一种留念,一种希冀,一种费力弥补现实的煞有介事——当对于现实已然无能为力时,在一种想象中煞有作为,其实也是一种补偿。

当然,我们也可以从现实历史中去重新把握,相信张艺谋仍旧有一些指摘的态度:胶片可以被风沙掩埋,但是,现实的创痛却无法被遮掩,它也不像蒙尘的胶片,可以有被修补的可能。张九声可以用业已消失的胶片,慰藉他自己的存在,但那段也被翻篇的历史,却怎么去慰藉那些已经消失的人呢?

祛魅与赋魅:

张艺谋与第五代的矛盾仪式

但《一秒钟》的某些特点,并不证明它是一个无可指摘的故事。张艺谋太想费劲地讲清楚某一个一秒钟,于是他只看到某一秒孤立地在向他招手,却遗漏了时间本就是一条绵延的长河。颇有意思的是,张艺谋作为一个摄影师出身的导演,却好像始终信任理解,不太相信感知。倘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导演风格,那便是“准确”。他太想讲清楚每一场戏,每一个镜头,每一处调度,他不允许在他认知的主题面前,还存有那些相互对视,一望两不知的话语。譬如像范伟得知张译真实身份的段落,从坐凳子,到递给张译凳子,然后单膝跪立,再到最后双膝跪立,这些形体调度无不反应的是人物关系的转变,这是张艺谋最为熟练的技巧。然而所有的技巧,都像是坚决涌向主干的支流,它们不被允许有独立的思考,也不允许存在暧昧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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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艺谋对“理解”的坚持,恰恰反证了他在叙事上始终存在的短板,而他对自己的拨乱反正,也显得像是一种矫枉过正。如张译所饰演的张九声,在最后成功躲避安检队的追打时,却忽然扭头回去。他所面临的自然是自己同刘闺女之间的抉择,但问题是,这个地方并不能构成人物情感的对冲:刘闺女被错认为张译,是可以靠一句呼喊就可以解决的事情。而她不知道这些埋伏已久的安检队,张译的逃跑,也显得同他“看完电影等待裁决”的悲剧宿命相互冲突。更进一步讲,张译是否回去,并不是影片想要在最后拆解的悲剧问题——刘闺女在剧作中要完成的,是替“弟”受过,而非替“父”受过;而张译所要回答的,是权衡自己的渴求和另一个人的苦难,而非直接让另一个人,重新受到另一个来去不明的新迫害。

而在影片后半段,对人物关系史的繁复刻画,更愈加消弭了人物个体的质地。张译有跟女儿复杂的前史,刘闺女也有苦难家庭的背景底色,然而当范伟也企图参与成这种前后代不幸问题的嘉宾时,这部电影逐渐被针对人物关系史的中心议题所取代。然而事实上,张译和刘闺女,都没有借助这“一秒钟”的映前映后,获得一个“独此一家”的解决方式;而人物弧光的构建,也逐渐显得模糊不清:无论是解决放映问题,还是灯罩问题,实际上不仅是解决角色的情节问题,也是解决角色的人生问题。但我们很难确认,在这一场真正的重场戏中,张译是否真的在那一秒钟的倒带中获得了改变心境的慰藉;我们也不知道,刘闺女又如何在这场特殊的放映中,找到了一个面对老问题的新答案。张艺谋好像绕开了那个陷阱,但最后又心甘情愿地跳了回去:讲述了工具之美,不等于也讲述了跟这个工具有关的人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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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观众很难被影片末尾反复重回的一秒钟所感动,也很难确定究竟该在张译的哪一趟泪水里,恰逢时宜地流出属于我们自己共情的眼泪。从范伟开始循环胶片,到最后安检队抓住张译,漫长的几十分钟里,这个特殊的“一秒钟”逐渐变得不那么特殊。张艺谋完成了对电影的祛魅,却忘了电影叙事同样需要一种赋魅:一个特别的工具,不应该只成为一段旨在表现人物关系变化的背景,它仍旧可以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因为有时候,冗余会激发另一种信息。

甚至,当张译丢失了胶片,在漫漫沙漠中逐渐走远时,我们多希望能有一个点到为止的大全景,留一点暧昧和模糊。然而镜头仍在执着于角色表达狰狞的中近景,那么此刻,电影服务的只是一种交代,而非一种呈现。当创作者已经对自己的问题提供了完备的答案,甚至还在每一个地方画上提醒自己的注解时,那么观众或许很难相信这个一秒钟,本质上是一种流动的时间,而不是一个单纯的时间刻度。

当然,这些问题其实有很复杂的语境。正如开头所述,张艺谋那些最粗砺的私人经验,似乎不再显得那么恰逢其会:当这个时代早已完成了对崇高的解构,已经将媚俗宽容自洽地接纳到雅的子集中时,不执着于过去,才显得像是与时俱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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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代早已完成了“文化弑父”的使命,而现如今的时代,却并不需要他们再度重演自戕的仪式。从上世纪末开始,张艺谋们便已经从这种矛盾的晕眩中拔除出来,并愈加坚信那些杂糅在古老秩序中的现代框架,才是最能持久,最能取道于此的途径。从《满城尽带黄金甲》到《长城》,或是其他,原生的话语让位于通俗的语言,深沉的胎记转变成光洁的招牌。或许唯有“技术原因”反讽般的出现,才可能让这种紧赶慢赶的“投诚”,显得稍微模糊和混淆一些。但张艺谋越想抛开那些属于他的“魅”,单纯地讲好一个故事,他便越不能讲好一个故事。《一秒钟》重新找回了那个时代的私人混沌,但是张艺谋不相信感知,他渴望讲述的彼岸,是百分之百的理解。于是那些同个体困惑紧密相连的“魅”,又被刻意而轻易地祛除了。就像一滴水干涸在泥土之中,一叠胶卷,硬是要在牛车上死亡。

张艺谋的问题并不是孤立的。他的困境,同样也是第五代甚至是第六代之类创作者的困境。即使他们被批评时的形容词,有时并不相同甚至可能相反。当第五代用《红高粱》《黄土地》和《孩子王》这样的作品,率先将景观同身体甚至是历史糅合表达,那么在世界电影语境中,显然成为了中国破除传统语法,最喷薄生机,最引吭民族思情的作品。但时至今日,那些无意中或许被赋魅的语言,早已完成了祛魅的流程,甚至像第六代的呢喃,也早就成为了某一种语法或样式的典型。那么,这些心底最秘辛的烙痕,全都留在了那个时代的创作者们,又该怎样坐在体察新时代的圆桌上,重新去读解这个国度当下正缓缓流淌的问句?电影可以来回完成祛魅和赋魅的姿态,但现实不行。因为这个时代,早就不相信很多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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