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剧一团二团哪个名气更大(雪中坚守的豫剧团)
豫剧一团二团哪个名气更大(雪中坚守的豫剧团)舞钢市豫剧团在雪中唱戏。视频截图对他而言,豫剧团还能生存多久,是比冒雪演出更苦的现实。演罗焕的是陆欢,她腾空跳起,又小心翼翼地落脚。演罗成的是高景伟,着白剑衣背大靠。因为现场一位观众的拍摄,他们不经意间都成了短视频平台上的网红。但其实,这场戏的观众很少。“比这苦的日子多了。”舞钢市豫剧团团长薛长海被媒体问起那天的情况,总是以这两句话开头。
上午9时30分,罗焕和罗成准时对彼此耍起了花枪。
两位来自河南舞钢市谢楼村的村民孤零零地坐在小马扎上,撑着伞,仰头看他们。雪片刮在脸上,生疼。
锣声响,戏不停。终于,在急促的锣声中,罗焕打倒了罗成。罗成摔了一跤,跪在台上。松软的雪像针一样刺进他的膝盖。
2月17日,这部名为《对花枪》的豫剧在河南省舞钢市谢楼村开演。舞钢市豫剧团演员路欢和高景伟在戏台上打斗。
演罗焕的是陆欢,她腾空跳起,又小心翼翼地落脚。演罗成的是高景伟,着白剑衣背大靠。
因为现场一位观众的拍摄,他们不经意间都成了短视频平台上的网红。但其实,这场戏的观众很少。
“比这苦的日子多了。”舞钢市豫剧团团长薛长海被媒体问起那天的情况,总是以这两句话开头。
对他而言,豫剧团还能生存多久,是比冒雪演出更苦的现实。
舞钢市豫剧团在雪中唱戏。视频截图
疲惫浮现在每个人身上
2月17日下午,剧团结束了在谢楼村的演出,匆匆赶往十几公里外的小蔡庄搭舞台。第二天一早,大戏要在那里开唱。戏台搭在村头的土路上,雪刚融化,一踩一脚泥。
距离开演还有一个多小时,戏台前已围坐了几十位村民。
一位50多岁的妇女听说小蔡庄有戏,叫上邻居,骑着电动三轮车从5公里外的地方赶来。还有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有点耳背,提着小马扎往戏台跟前挤。在他们中间,卖炸串、炒凉粉、炸油条的小推车并排挤在道路两侧,让空气中弥漫着油味儿。
下午2时40分,大戏开唱。
台上,穆桂英的女儿杨金花手拿花枪,踱步徘徊,气宇轩昂。她一枪刺死狄虎,夺下金印,急速离去。
钻入后台,杨金花成了路欢,花枪斜倚在墙边,路欢走到小矮凳旁坐下,“今天猛一抬腿,有点疼”。
舞钢市豫剧团在小蔡庄演出,台下挤满了人。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演完戏,路欢没有洗脸。她上午9时30分开演,晚上8时30分结束,要演三场大戏,丹凤眼、柳叶眉的扮相一天都挂在脸上。
她34岁了,因个子矮、嗓音低,常以娃娃生(注:专门扮演儿童一类的角色)形象上台,武打动作多。虽为剧团年龄最小的演员,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最近几年,她明显感觉打不动了。
疲惫浮现在每个人身上。演花脸的杜海川年近60岁,他脱下戏服,背挺不直了,走路有些跛。梁桃霞唱青衣,这段时间演出多,嗓子发炎,说话沙哑。赵玉新刚下台,就被4岁的儿子一把拦住,争夺手机。
剧团后台,军绿色的棚顶开了缝儿,冷风不住地灌进来,铺在钢架上的黑木板儿边沿腐蚀,里面钻出一条乳白色肉虫。舞台底下放着一盆冷水,演员下台后揩一把脸,水掺杂着油彩变成浅粉色。
演员在后台化妆。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脱下戏服,路欢裹上黑色羽绒服,她赶紧走下戏台,扑向4岁的儿子。周末,路欢的丈夫带着孩子过来。正月十三以后,路欢每天都在演戏,早出晚归,这天,孩子见到她格外开心。
去年,路欢的儿子上幼儿园,夫妻俩为钱发愁。丈夫是剧团音响师,两个孩子一年学费2万多元,夫妻两人每月工资加起来不到4000元。他们同时参加了舞钢市“减县补乡”考试,想要离开剧团。
据《河南日报》,为破解基层“有事无人干”、县直事业单位“有人无事干”的难题,2019年5月,河南省出台政策,鼓励从上往下跨层级调剂使用行政和事业编制,推动编制资源向基层倾斜。下沉人员工作期满考核合格的,纳入乡镇和街道全供事业编制管理或享受全供事业编制人员相同的工资待遇、社会保险等。
丈夫考上了,但路欢未达标。今年,她想再考一次。
曾经也有繁盛时期
路欢是周口市扶沟县人,农历三月初三,上巳节,各乡集会时有剧团唱戏。
小时候,她总是挤到前排,其他小孩儿围着戏台乱跑,她则安静地看戏。“有时候我妈看不懂啥意思,我都能看懂。”路欢觉得,她与豫剧有解释不清的渊源。
20世纪80年代是豫剧繁盛的时期。路欢记得,两根竹竿中间挂一张白布,村里的戏台就成型了,锣声一响,十里八乡的村民前来看戏。
“能有几千人。”杜海川说,“那时候,村里一听你是县剧团的,都高看你一眼。”
2013年,河南科技学院院报统计,20世纪80年代末所有戏曲剧种都在惊呼危机之时,豫剧的上座率、自给率,豫剧的演员人数、观众人数在全国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路欢的村里有好几个姐妹上了戏校。12岁时,她也收到了初中录取通知书。“我想学戏。”她跟父母商量后,来到周口市戏校。
学戏3年,路欢不再长个儿。另外,她变声后唱不出高音,这意味着她不适合唱戏。
有一天,母亲给路欢打电话,提到庄稼收成不好,拿不出学费,劝她早点改行。“但这是我选择的路,我不可能放弃。”路欢说。
2003年,她在戏校老师的介绍下,去周口市豫剧团实习。当时团里正在排练一出新戏,一同进团的同学都分到了角色,只有她是替补。
新戏排了一个月,路欢坐在排练厅看了一个月。角色的动作、走位,她记在心里,等排练完,就独自在排练厅练功。
演出前5天,一位演员家中有事辞演,路欢得到了登台的机会。
她演一个死去公主的灵魂,被钢丝吊在10米高的空中,作出飞翔的动作,停留5分钟。
虽然她无法看见台下的观众,但分到角色那天,她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业务本上,看了好半天,“心里头可开心”。
路欢在后台穿戏服。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高景伟也是扶沟县人,他比路欢大10岁,身材高挑,练武行。小时候,他常跑到戏台旁,看演员们化妆。厚重的油彩上脸,华丽的蟒服上身,“那多靓丽啊!”
比他大8岁的大哥在戏校学习,暑假回家,在房子后面辟出一小片空地,铺上一层沙土,踩实后成了专属练功场。高景伟跟着大哥下腰、踢腿、翻跟头,觉得好玩。
初中毕业后,村里很多同龄人去戏校,他也跟着去了。报道那天,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十几岁的他和一卷铺盖,走了20多公里。
因为是插班生,他跟不上课程节奏。晚上,他一个人到练功房,压腿、拿顶。3个月后才和班里同学齐平。
2001年,高景伟毕业后进入登封市豫剧团,从小兵演起,慢慢有了角色。但在周口市豫剧团实习半年,路欢始终没有分到角色。
2004年,在戏校老师的介绍下,她报考了舞钢市豫剧团。考试那天,她连翻了5个小翻,“一般女生学不会小翻的,我想让老师记住我。”
剧团在编人员工资不到2000元
但此时的豫剧团,早已没有早年的风光。
作为事业单位,剧团在编人员仅享受财供60%的基本工资,每月不到2000元;演员年龄大、数量少,一个演员一场戏需演多个角色串场。
薛长海早期在舞阳县豫剧团工作,于1991年加入舞钢市豫剧团,2003年担任团长,2021年退休,眼看着剧团吃苦、坚守、没落。
他介绍,1993年之前,豫剧团由财政全供,后来财政供给改为80%,1996年降低为60%。“当时剧团难到什么程度,一年换了3个团长。”2003年,剧团将散之际,他担任团长。
为了增加收入,剧团需要大量演出。但此时,剧团在编的演员多数即将退休,薛长海担任团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人。
2004年,路欢进团,同批进来的还有6名同学。在这之后,剧团再没大规模招收戏校毕业生。
破烂,是路欢对舞钢市豫剧团的第一印象。她的戏服褪色开线,舞台上的两个高音喇叭被挂在木棍上,放出来的声音嘶哑聒噪。
一个月只有两三百元的工资,她想贴补家里,却感到为难。
在剧团工作3年,高景伟因为收入低,被父母劝走了。走的时候,他把唱戏用的鞋子、头面、刀枪放进卧室的箱子里,再没拿出来。
离开剧团后,他考了驾照,开货车,后来开出租车,月收入成倍增长。直到2017年,他经人介绍,也加入舞钢市豫剧团。
以往,舞钢市豫剧团只在舞钢市附近的县市演出,一场戏的演出费两三百元,“那时候不敢去外地,怕被人骗,拿不回来钱。”薛长海说。
后来,剧团被取消财政全供,他们不得不开拓省外市场。
“外省人看戏讲究,咱这条件没法演。”薛长海说,2004年,他去郑州赊了几万块钱买服装、灯光、音响,带着剧团去山西、河北一带演出,那里煤矿多,市场大,一场戏能挣2000块。
另外,剧团没有名角,只能靠人多提气势。薛长海介绍,当时剧团在编的职工有47人,但一场戏至少需要60人,大部分角色无人替补,一旦有人请假,这场戏就无法开演。
有一年中秋节,两位演员和一位乐师家中有事离开,无法参加第二天的演出,薛长海难住了。半夜,他喝了瓶酒,蹲在一个小推车旁,掩面痛哭。
与路欢同批进团的6名同学,无一留团,但她坚持演出。正月出发,腊月回,行情好的时候,一年能演出700多场。
剧团后台。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2007年,舞钢市豫剧团排练的原创剧目《魂归长梦》获河南省“五个一工程”奖。
薛长海介绍,获奖之后,剧团受到舞钢市政府重视。2008年,舞钢市委市政府实行了送戏下乡补助政策。一年300场戏,一场戏演员可获补助40元。
薛长海觉得,在河南的县级剧团中间,他们发展得还算不错,至少还在演出。
但从2018年起,剧团停止外出商演,仅靠送戏下乡的补助过活。
随团的孩子在长大
对于演员来说,在外的日子并不好过。
梁桃霞记得,她第一次随剧团去山西是在10月份,60多人挤在一辆大巴里。车开了一夜到山西,天上飘雪,她穿着单衣下车,冻得直打哆嗦,“我哭着给俺妈打电话,身上没钱也没衣服”。
由于常年在外,剧团里有很多对夫妻,随团的孩子在戏服、头面里追逐,在铿锵的唱腔中哭闹。
50多岁的刘美凤(化名)记得,女儿小时候随团,开戏时,女儿在台前跑,瞅见一个小孩手里的冰棍儿,跟着那小孩走了。刘美凤在台上盯着女儿着急,但不敢下台。戏唱罢,女儿走丢了,刘美凤只好挨家挨户找,最后找到了。
“我心里对俺孩儿一直都有愧疚。”路欢压低了声音说,小儿子9个月大时,路欢就把他带在身边随团演出。
2018年冬,剧团在山西演出,晚上在村民闲置的房子里打地铺。天冷,孩子咳嗽得厉害,4天后没见好转,他开始发烧,哭不出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
直到剧团从山西跑到河北,路欢才有空带孩子去医院,查出来是肺炎。后来,孩子落下病根,一到冬天就咳个不停。
在外演出,剧团工作人员常打地铺睡觉。图九派新闻 马婕盈
“我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学戏。”刘美凤无奈地说。
如今,50多名随团演出的工作人员,一半以上是临时工。由于这几年不再商演,演员们有时间照顾家庭。
2016年,郑州市豫剧院对豫剧演出团体现状的调查显示,各地的专业豫剧团,绝大部分都是国办体制,人员薪资和剧目投入属于政府全额、差额拨款。
但政府对于豫剧文化发展的投入,相对来说都还不够,而靠剧团自身通过市场化的方式,也只能维持现状。
2月22日,薛长海告诉记者,因市里财政吃紧,每年送戏下乡的演出补贴总是到年末才发放,“我们得靠这生存啊,你说文化要不要传承?”他提高声音反问。
维持现状,用薛长海的话说是“坚守”。这几天,他不厌其烦地接受采访,希望这次关注能救活剧团。
2月17日上午,大戏唱罢,雪也停了,戏台前,人渐渐多起来。面对冒雪前来的观众,高景伟放下花枪,手已经冻得发麻,“该唱的唱了,该耍的耍了,感觉自己问心无愧了。”他加重语气说。
(来源:九派新闻记者 马婕盈 河南舞钢报道)
【编辑:侯方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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