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拉宫87件珍贵文物:特稿 在布达拉宫修文物
布达拉宫87件珍贵文物:特稿 在布达拉宫修文物“这是西藏第一次对布达拉宫的建筑结构进行维修。因为没有先例可考,专家们反复研究了大量的藏式建筑,并且和内地古建筑维修反复对比,最后论证确定了修旧如旧的方案。”丁长征说,布达拉宫史上首次大规模维修从1989年这一年正式开始。由一条裂缝窥视到的布达拉宫建筑隐患,引起了西藏自治区及国家文物局的关注,专家们立即进一步展开更大规模的专业检查,并对险情进行测绘,设计适合于布达拉宫的维修图纸。随后,维修方案逐级上报,国务院高度重视,专门为这场维修拨款,并派遣更多的国内顶级专家进藏。这座独特的藏式古建墙体,上窄下宽,内侧垂直,外侧倾斜,最底部的厚度达5.1米左右,而顶部的厚度仅1.6米左右。“这种设计,主要是为了减轻墙体给地基的压力,以适应山坡的斜度。”扎西平措说。不仅是雪城,整座布达拉宫的墙体,基本都是采用这种手法砌建而成的,“宫殿的地基就更厚了,有些位置大约能达到6米左右。”这也是布达拉宫依山而建却稳
2017年11月16日,建筑工人在修复布达拉宫的一处墙体。
窥视裂痕
布宫雪城的一面城墙最近出现了裂缝。在进行城墙粉刷细节工作之余,维修科又增添了修墙的任务。
好在墙立于山脚下,可以用上机械,省去不少人力,但它们的任务,也只有搬运石料,墙体的修建,依旧是要采用传统手工艺。
这座独特的藏式古建墙体,上窄下宽,内侧垂直,外侧倾斜,最底部的厚度达5.1米左右,而顶部的厚度仅1.6米左右。“这种设计,主要是为了减轻墙体给地基的压力,以适应山坡的斜度。”扎西平措说。不仅是雪城,整座布达拉宫的墙体,基本都是采用这种手法砌建而成的,“宫殿的地基就更厚了,有些位置大约能达到6米左右。”这也是布达拉宫依山而建却稳固如磐的藏族建筑智慧。
但毕竟斗转星移千百年。上世纪80年代,布宫的建筑墙体曾出现过一处明显的裂痕。“就是东欢乐院厕所这个位置的外墙。”裂痕的发现者,是布达拉宫管理处原党委书记丁长征。当时的他还很年轻,刚参加工作不久,在布达拉宫担任文物保管员。
“我连忙汇报给领导。大家过来检查之后意识到,这处裂痕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这么多年来,我们忽视了这座上千岁建筑的本身。”一次全面的隐患排查,从这条石头上的裂缝开始了。管理人员们也因此发现了很多处墙体裂缝、壁画脱落、木梁松裂、地面塌陷,以及大量存在险情隐患的虫蛀与鼠患,“有些问题是天长日久累积的,有些是后来人为造成的。我们必须要拯救,而且迫在眉睫。”
由一条裂缝窥视到的布达拉宫建筑隐患,引起了西藏自治区及国家文物局的关注,专家们立即进一步展开更大规模的专业检查,并对险情进行测绘,设计适合于布达拉宫的维修图纸。随后,维修方案逐级上报,国务院高度重视,专门为这场维修拨款,并派遣更多的国内顶级专家进藏。
“这是西藏第一次对布达拉宫的建筑结构进行维修。因为没有先例可考,专家们反复研究了大量的藏式建筑,并且和内地古建筑维修反复对比,最后论证确定了修旧如旧的方案。”丁长征说,布达拉宫史上首次大规模维修从1989年这一年正式开始。
5年后的1994年,布达拉宫的东欢乐院,第一期维修竣工大典举行,大家聚首相庆,终于解决了布宫建筑结构的险情。“在进藏交通十分不便,借鉴资料几乎空白,而且设备落后、人手不足的(上世纪)80年代,这场维修能够坚持完成,实属不易,也足以感受到布达拉宫的珍贵与重要性。”时至今日,回想起那段历程,丁长征依旧感慨。
高手在民间
布达拉宫建筑的定期检查,从第一期维修之后,就成为每年的最重要的必须,几十年来未曾改变。扎西平措说,通过检查可以及时发现建筑存在的问题,以保障建筑功能的持久性,“今年上半年,我们就对布宫所有建筑群进行了一次全面检查。”
只要布达拉宫建筑有什么位置出现了问题,维修队都会第一时间赶到。扎西平措算了算,每年的小型维修要进行两三百次,“比如殿堂墙体的抹灰修复、阿嘎土修补、屋面防水、排水处理、屋面打蜡等等”,细小的修补工作,更是每天都有。
这支由50多人组成的布宫维修队,汇集了木工、画工、石匠、缝工等专业工种。它的成立基础,就来自上世纪80年代的那次大规模维修。“在那次维修之前,布宫管理处还没成立,算上工作人员和管理殿堂的僧人,总共才40多人,根本没有专门的维修人员。”丁长征回忆道。这也是横亘在第一期维修过程中的难题,“太缺乏人手了,更别说是藏式建筑工艺的匠人了。但想实现修旧如旧,还必须依靠传统匠人们。”
为了完成那次的维修工程,布达拉宫管理部门开始遍访民间,最终在拉萨的一家面粉加工厂里找到了一大群老匠人。“我们四处打听之后,听说他们之前都是身怀绝技的专业石匠、泥瓦匠、画匠,相当吃惊。”丁长征形容当时的感慨,“高手在民间,一点不夸张。”
布达拉宫的第一支维修队伍就这么成立了,但只是为了一期维修而临时组建的。真正成立起专门的维修科,源自于2002至2009年之间的二期维修。“(上世纪)90年代末,我们想做个普查,确认布宫到底有多少房间、多少窗户。”在这个过程中,管理人员发现,很多墙体与地面的材质有些不同寻常,“有些位置很薄,轻轻一敲,底下竟然是空的。”布达拉宫之中大量的封存空间,由此被发现。“如果都算作房间的话,新发现的空间里,大约有500多间,有的在地垄里,最深的有20多米,有些房间甚至是吐蕃时期建成的,在后世的扩建过程中被封存。”
此时,布达拉宫管理处已经成立。这次探索过程,也让他们发现,布宫底部结构并非原本认为的那么扎实坚固,“有些新发现的地垄,年代太久远,还是木梁结构,其实是很脆弱的。”为此,经过详细的调查研究,中央拨出资金,布达拉宫的第二次大规模维修开始了。这场为期7年的维修工程,不仅解决基础和屋面的问题,还做了壁画修复、雪城维修、居民搬迁和环境整治等一系列工程,还安排了消防、安防、给排水、电器照明等公辅工程的建设。
维修科在这个过程中正式成立,原本借调来布宫做维修工人的石匠平措,也是在那时候开始成为维修队最重要的大工匠。“他砌墙的手艺,是大家都比不上的。”洛桑是平措带出来的50多名手工艺人之中的一个,“发生地基开裂或是墙体脱落,或是打阿嘎土和墙壁粉刷,只要经过平措师傅的手,就绝对能平平整整、踏踏实实。”
藏式古建的墙体修砌技术其实相当难,“需要边砌边收。”洛桑还举例,粉刷布宫墙体时的白灰配比,夯打地面和屋顶阿嘎土的程度,也都很有讲究,“我们现在的操作,几乎都是按照平措师傅的指导来做的。”
入冬之后的布达拉宫,游客不多,但维修工作每天都不停,平措四处走走看看的脚步,也在每天遍布布宫。他在72岁时才退休。现在82岁了,他依然住在布达拉宫脚下,碰到重要的维修,还是会到现场去指导。
“布达拉宫是祖先留给我们的遗产,能在这里做贡献,是我一辈子的骄傲。”不太会说汉语的平措,坚持用藏式汉语向澎湃新闻记者说出了这句话。语调缓慢,也有些蹩脚,但这是他的匠心表达。
洛桑说,平措曾经在喝醉时说,他年少时曾是僧人,而后也终生未娶,对他来说,在布达拉宫度过每一个夜与昼,就已是余生的全部。“他在布宫奉献了整整37年。”
【中篇】殿
浩瀚的馆藏珍贵典籍,精美绝伦的佛教造像,丰富多彩的壁画唐卡……无数珍宝的蕴留,让布达拉宫折射出独特的文化光芒与魅力,它也因此被誉为“世界屋脊的明珠”。
很多人并不知道布达拉宫到底有多少间房、多少扇窗,正如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件珍宝一样。宫外之人眼中的布宫,壮丽且神秘;而宫内之人年复一年地不断探索着、创新着、发现着,与文物的对话从未停止。
手写档案与黑白胶片
始于上世纪80年代的第一期维修,给布达拉宫带来了太多重要转折。转折不只发生于建筑本身,其中的文物珍宝,也迎来了一次新生。
由于这次维修涉及布达拉宫的内部建筑结构,陈列在殿堂与库房中的文物,就需要在维修时迁出。为了把所有的文物做好登记装箱,并在维修时按照殿堂施工顺序集体搬迁,文物登记组成立了。文物保管员丁长征,就成为这项任务的负责人。
“之前由于专业知识不够,觉得文物保护就是‘看家型’,认为只要把眼前的文物守住,别丢失,别损坏,就是文保工作者该做的了。”布宫一期维修带给丁长征的改变,算得上是天翻地覆的,记录、保护、抢救、研究……每一个细节工作,都十分复杂具体,“我们是离这些成百上千年的珍宝最近的人,如果出现疏漏,就是愧对历史。”
殿堂的维修工程开始的那天起,丁长征每一刻都如履薄冰。因为这也意味着布达拉宫有史以来最浩大的文物搬迁与登记工作,也随之启动了。“当年的文物登记组,算上殿堂里的僧人和文保所的工作人员,只有6个人,我们要完成整个布达拉宫所有文物的搬迁和登记。当时的原则是,哪个殿堂需要维修,就提前记录里面的文物,然后装箱、迁出,等修好再迁回、按记录陈列。”
他的脑海里至今还能浮现搬迁文物时的一幕幕。“殿堂结构修缮好之后,文物就要回归原位,原本以为,依照古人的建造智慧,佛龛能一节节地拆开,就也能把这些编好号的部件按拆开时的顺序重新安装回去,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第一个佛龛在拆开后,他们用了好多天、询问了好多人才安装上。
而最费力气的,是大型佛像的搬运。“通常是用海绵保护,然后用哈达捆绑固定,之后再搬。”但一尊高1.6米的护法神像,让文物登记组的工作人员们全犯了难,“它是泥塑的,很重,而且有很多手臂,十分脆弱,既扛不得也抱不得。”于是他们在佛身底下垫了块木板,再用绳子一点点挪动,“为了搬它,足足12个人一起上阵。”
登记文物则是费神。虽然布宫的文物大多数都有史料登记,并且在上世纪60年代时有过档案记录,但全部都是藏文的,登记组的工作人员们在核对这些资料时还发现,很多文物并没有登记在册,“之前的人们只挑觉得重要的文物做了登记,而且记录得非常简单,只有寥寥几个字的标注,有的甚至连名字都没取。”为此,他们要承担的工作任务就又增添了一项——重新登记入档。
查资料、写编号、量尺寸、称重量、断年代、注名称、拍照片……布达拉宫的首部藏汉双语文物档案,就在这个过程之中逐步完成。“那时候我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丁长征说,他害怕出错,哪怕是一丁点儿,“我们记错了,可能就会永远错下去。”
这份档案,对于布达拉宫管理处现在的文物保管科来说,是异常珍贵的,尽管按照当前最新的文物普查登记要求,其中的信息并不全面,而且标准略显简单笼统,但这却是现在布达拉宫文物普查数字化建档的最重要依据。
这份来自上世纪80年代的纸质档案,这些年一直陪伴着文物保管科研究人员。这些纸质档案,上面,是手工规制的表格和手写的藏汉双语字迹;背后,还有文物的黑白影像。
“那时候我们没有数码相机,为了给这些文物拍照,我拿来了自己家里那部傻瓜相机。”说起这些照片的时候,丁长征笑了,有些窘,“我拍照技术也不行,很多照片都拍虚了、歪了,但当时胶片相当昂贵,那些照片,我们也没舍得扔掉。”
他不知道的是,当时光穿越至30多年后的2017年,新一代的布宫文保传承者,正将这些黑白胶片谨慎留存,视为珍宝。“毕竟这是文物们第一次拍照。”布达拉宫管理处文物保管科科长边巴洛桑说。
“秘密花园”
在布达拉宫的殿堂里向上攀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通向布宫的文物库房,就需要手脚并用地爬上一条几近90度的逼仄而狭长的楼梯。
2017年11月20日,布达拉宫文保科的工作人员对唐卡信息进行登记。
三位保管员分别开启三道门锁,逐步进入深部,就是布达拉宫的唐卡库,布达拉宫13个文物库房之一。它建成于2016年,彩画艳丽、雕饰精巧的柱身与梁枋映衬之下,硕大的樟木柜渐次排放的唐卡库,弥散着古朴而神秘的独特气息,从公元九世纪到民国时期的近7000幅馆藏唐卡存放其中,涉及佛陀、菩萨、大德们的传记,也有历史、体育、医药、历算、建筑、绘画、艺术等,以及宗教、文化等内容。
原本的文物储存柜,是一个个叠起来摆放的小木箱,为了给文物们一个更舒适的“温床”,近两年开始,布达拉宫给所有文物库房都重新量身定制了古色古香的樟木柜。
这些库房是属于布达拉宫的“秘密花园”,除了陈列在殿堂中的佛像、灵塔、坛城与部分经书之外,布达拉宫馆藏的瓷器、玉器、唐卡、杂件等珍宝,全部都保管在这些库房之中。
2017年11月20日,布达拉宫文物管理人员将整理好的唐卡分类储存。
定名、定级、定年代、量尺寸、断轴套、看题迹……每幅唐卡最终存放入专门定制的囊匣之前,“验明身份”的步骤一个都不能少。边巴洛桑说,管理文物的过程中,也伴随着文物普查的数字化建档,“从纸质档案升级为数字档案,还是布达拉宫的第一次。”
这是一项庞大而繁杂的工程。不仅要把原来的纸质档案内容录入数据库,国家文物局四有化建档的最新要求标准也增加了许多选项,“以唐卡登记来说,增加了画背的题迹内容,而且一幅唐卡要拍20多张照片。”
最难的是,数字化过程中,原来档案中没有记录的文物层出不穷的出现,边巴洛桑举例说,“原来一组佛像被算作一件来登记,现在要把其中的每一个都按照单个来登记,那就需要我们来重新定名,要去查阅资料和经书,可是有些还是无法求证,我们就要去咨询年老的僧人,一起来研究。”
这项工作自2014年开始,至今仍在进行。按照原来的资料,布达拉宫里有8座达赖喇嘛金质灵塔,5座立体坛城,以及陶器、金银铜器、佛像、佛塔、唐卡、服饰等各类文物7万多件,典籍6万余函卷(部),“目前全部唐卡的数字化登记已经完成了,近7000幅;佛像和佛塔,所在的31间殿堂已经完成了20多间的普查登记,目前的统计数量是4万多件。”边巴洛桑估算,整座布达拉宫内的全部文物数字化建档完成,可能还需要三四年的时间。
在布宫修文物
布达拉宫灯香师洛桑尊珠是在16岁那年出家为僧的。与其他僧侣有所不同的是,他师从西藏最著名的唐卡画师,自此身怀佛像彩绘绝学。在布宫殿堂里工作的36年间,他已经数不清自己为多少尊需要修复的佛像做过彩绘了。
2017年11月17日,布达拉宫的佛像修复现场。
临近12月的冬日午后时光,让洛桑尊珠感到十分惬意。殿堂里参观的游客不多,僧人们就无需太忙,他可以拥有画画的时间——位于布宫最高处的密宗殿里,还有很多佛像在等着他刷金补色。
泥塑师普布次仁已经带着几个徒弟来到了密宗殿,边修补破损的佛像,边等着洛桑尊珠的到来——他们二人是20多年的老搭档了,一个用泥巴为佛像重塑身体,一个用色彩给佛像还原肌肤。
2017年11月17日,布达拉宫灯香师洛桑尊珠正在对佛像进行彩绘修复。
48岁的普布次仁和洛桑尊珠一样,也是在16岁的时候拜师学艺。32年的钻研之中,他成为藏族泥塑佛像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也成为西藏最知名的泥塑师。
这天下午,普布次仁和洛桑尊珠的默契,从异口同声地一起哼唱的藏族佛教歌曲开始。一个在左,细致地雕琢一尊缺失了头与手的护法神像;一个在右,为风干成型的裸露部分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