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攻略沈清欢:沈清欢是个病美人 娘亲早逝 爹爹不喜
如何攻略沈清欢:沈清欢是个病美人 娘亲早逝 爹爹不喜“咳咳——”她的眼睛被烟气熏的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走进房中,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药香和浓浓的炭气。墨画顶着一张包子脸在外间拨弄着炭火,原本白净的小脸蹭的一道一道的黑,像个小花猫似的。
病娇太子的掌中欢【傅司令】
时逢冬月,朔风凛凛,冷气飕飕。
琼瑶密布,飘下一天雪来。
侍书脚步匆匆,提着食盒穿廊而过,寒风吹红了她的脸,与她身上的红衣一般颜色。
走进房中,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药香和浓浓的炭气。
墨画顶着一张包子脸在外间拨弄着炭火,原本白净的小脸蹭的一道一道的黑,像个小花猫似的。
她的眼睛被烟气熏的泛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咳咳——”
内间传来几道咳嗽声,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像一根羽毛轻轻飘落在了人的心尖上,勾起些微的痒,恰到好处的媚。
“小姐!”侍书一惊,赶紧快步走进内间。
窗边的榻上倚坐着一名女子,约莫有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美艳不可方物,只是精神气血差了些,脸色苍白,如纸一般。
倒是那双眸子,潋滟生光。
眼波流转间,妩媚生情。
沈清欢拿帕子掩着唇轻轻咳嗽,微微摆手示意侍书不必担忧。
“小姐可是被那炭气熏着了?”侍书倒了杯热茶给她,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帮她顺气。
“……润润嗓子便好了,不碍事的。”
“这什么破炭,烧起来乌烟瘴气的!小姐的身子怎么受得住!”侍书性子泼辣,最是见不得沈清欢受半点委屈,这会儿见府内那起子势利眼小人送这等次的炭来,撸起袖子便要去与他们理论。
“侍书姐姐我与你一同去。”
“回来。”沈清欢淡声制止,“房中有炭气,散一散便是了。”
“小姐!”
“不必多言,我自有道理。”她虽是这府里的嫡长女,却不得爹爹喜爱,那群下人惯会见风使舵,自然不会尽心侍候。
从前尚不会如此,这府里的天是从三年前开始变的……
她娘亲出自书香门第,外祖父是汝南大儒,虽未入仕,却学生众多,在朝在野者不计其数,影响甚广。
她爹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娶的她娘亲,自此平步青云,官至工部尚书。
不过自从她外祖父去世之后,爹爹待她们母女便不似从前那般上心。
三年前娘亲去世,不到半年爹爹便娶了颍川侯旁系一支的嫡女为继室,对她不闻不问,全无半点父女温情。
她既非男儿、又无显赫背景,加之身子病病歪歪的,无甚利用价值,否则她岂容得府里下人如此轻慢于她。
若解此困局,眼下只争这些小事无益,得从长远打算才好。
她须得仔细想想……
“去取斗篷来。”
“小姐要出去?!”侍书和墨画顿时如临大敌,“外面天寒地冻的,染了风寒可怎么好,还是别去了吧。”
“外面雪势渐收,正是无风之时,不比往日寒冷。
房中虽暖,却也憋闷。
况有炭气,我出去走走才好。”
“这倒也是。”侍书记着那大夫说,不可终日闷在房中,否则就如那花儿一般,保护太过便会蔫掉的,“那只准逛一会儿哦。”
“好……”沈清欢失笑。
侍书拿过斗篷为她披好,不放心的叮嘱墨画,“好生伺候小姐,稍逛一会儿便回来,我收拾完屋子便去寻你们。”
“是。”
墨画乖巧应下,扶着沈清欢一路出了揽月轩。
尚书府院落宽阔,房屋甚多。
揽月轩对面一带是低廊,楼上楼下俱挂着鲜艳的红灯笼,各种花样,颜色鲜明,高低疏密。
远远望去,各处银桥玉路,光华灿烂,美不胜收。
“小姐,您方才为何拦着奴婢和侍书姐姐不让我们去与那些老婆子理论?她们给您用这等次炭,您难道不气?”她听侍书姐姐说,从前夫人还在世时,给小姐用的皆是银骨炭,那是除了御用以外最好的炭了。
其炭白霜,不易熄,贮盆令满,上用铜丝罩爇之,足支一昼夜。
入此室处,温暖如春。
炭气细微,不易觉察。
“气了也无用,不过平白坏了自己的身子。”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日后如何。
“小姐,奴婢听说宫里用的都是兽金炭,烧起来一点烟味也没有,还颇有松枝清气,是不是真的呀?”
“是真的,也不是真的。”
“嗯?”墨画歪着头,目露不解。
沈清欢垂眸,未再多言,细密低垂的羽睫在眼底投下一片浅影。
后宫女子众多,受宠的用的自然是兽金炭,可那些不受宠的,怕是连次炭都得不着。
世态炎凉,向来如此。
“墨画,你觉得尚书府生活如何?”沈清欢巴掌大的小脸掩在兜帽之下,说话间带出浊浊白气。
闻言,墨画胖乎乎的包子脸皱的更紧,低声嘟囔了句,“……不好。”
“那与寻常百姓人家相比呢?”
“奴婢倒宁愿活在乡下。”她本就是乡下孩子被卖到这处来的。
深门大院,规矩极多不说,日子也未见过的有多好。
沈清欢若有所思,幽幽道,“若如此,哪日我们能离了这处,去乡下寻个清幽所在,你觉得如何?”
“当然好啊!”
一听能离开这里,可是把墨画给乐坏了,“小姐您说真的呀?”
沈清欢笑而不语。
说话间,主仆二人来到府中花园。
园中梅花遍开,落雪红梅景致分外清雅。
远远望去,白雪铺陈至脚下,梅花点缀在远处,红灼一片。
方至园中,便闻到阵阵梅花香气,芳馨扑鼻。
到处嫣红娇又丽,那枝开了这枝闭。
人道梅花清雅高洁,可沈清欢瞧着,却总觉得这花开的妖娆艳丽。
相比之下,她倒是更偏爱白梅。
从前她娘亲院中便有一株白梅,隆冬之际开的如雪一般,很是漂亮。
只是后来娘亲去世,那株白梅少人打理,不久便也枯死了。
“喵——”
沈清欢本已打算回去了,不妨忽闻一阵猫叫,软软的,叫的人心都要化了。
她循声望去,便见一只猫趴在梅树枝上,通体雪白,如雪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
胖乎乎、圆滚滚,看起来憨态可掬。
眼珠儿也圆圆的,玻璃珠子似的,很亮。
“好可爱的猫啊。”墨画说着欲伸手逗弄,不料那白猫却猛地立起,叫声都变的尖利,吓得小姑娘立刻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好凶啊,是个野猫吧。”
“大抵是吧。”
主母江婉怕猫,是以府中无人敢养。
这猫定是从何处溜进来的,若叫下人瞧见,赶它出府还是好的,只怕会棍棒相加。
思及此,沈清欢微怔。
奇怪……
这一路行来怎地未见半个下人?
那白猫还在“喵喵”地叫,她不及细想,柔声道,“墨画,你去厨房寻些小鱼干来。”
“那小姐稍候,奴婢去去便回。”
“嗯。”
沈清欢只顾盯着那猫看,分神点了点头。
她自幼便爱这些猫猫狗狗,最是见不得它们受苦。
若非不愿与江婉起了干戈,她倒是很想养一只在揽月轩。
沈清欢站在红梅树下,微扬着头看着那只白猫,兜帽往后垂了垂,颊边几缕青丝荡在风中。
“喵——”
忽然!
那猫猛地跃起,毫无防备的蹿向了她。
沈清欢下意识伸手接住它,原以为会被抓伤,谁知它却不似方才对墨画那般,乖乖趴在了她的手臂上,前爪搭在她身前朝着她“喵喵”的叫,与她格外亲近的样子,跟面对墨画时简直判若两猫。
她心下愈发喜爱,莹白指尖轻轻抚过,“待会儿吃饱了便悄悄离开吧,勿要被人瞧见了。”
“喵。”
沈清欢摸了它的毛两下,指尖微顿。
方才未曾注意,这会儿才发现这猫毛发顺滑,似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样子。
再加上这满身的肉,也不像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野猫,反而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家养的猫。
正想着,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沈清欢以为是墨画,失笑道,“你怕是白跑一趟了,这猫可不似咱们想的那般落魄……”
她旋身,话音戛然而止。
几步之外的红梅树下,站着一位面容冷肃的公子。
锦衣公子年约弱冠,生的俊美无俦。
只是眉宇间过于冷肃,眸中暗沉沉的没有一丝温度,叫人望之生畏。
头戴赤色鎏金冠,杏黄色的抹额贴在额前,中间嵌着枣核大小的翠玉,小巧精致。
一袭墨色金丝蟒纹斗篷更是将他整个人衬的高不可攀,浑然天成的一派贵气。
沈清欢眸光微凝。
蟒纹!
他……
他是当朝太子,傅云舟!
当今陛下的第三子,乃是昭容贵妃所生。
一年前从南境被召回,册封为太子,风光无限。
“臣女不知太子殿下在此,恐有惊扰,还望太子殿下恕罪。”沈清欢俯身施礼,腰间环佩轻响。
傅云舟望着面前的一抹烟青色,微微闪神。
女子温柔娴静,眉目如画。
温声软语犹在耳畔,不似面对他时的恭谨拘束。
“起身。”薄唇微启,声音清冷含翠。
“……谢太子殿下。”
“过来。”
沈清欢一惊,错愕的抬眸。
那一眼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深深的撞进了傅云舟的眼底,眸色晦涩如渊。
太子爷发号施令,沈清欢不敢不从。
她听闻这位太子殿下自幼在军中历练,身负杀伐之气,动辄杀人,很是残忍。
又兼性格古怪,阴晴难定,令人难以捉摸。
恐惹他不快大开杀戒,沈清欢压下心底的惊骇,微敛神色,往前迈出了一步。
裙裾微漾,流苏轻动。
仅一步,忽见怀中白猫“喵”了一声,“倏”地蹿出,直奔傅云舟而去。
行至他脚边,它顺着他身上的斗篷爬上去,窝在他怀里不动。
傅云舟一手托抱着它,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它身上柔软的毛。
他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修长白净。
白猫舒服的眯起了眼睛,软软的叫了几声便安分了下来,躺在他手臂上昏昏欲睡。
沈清欢一愣,脚步顿住。
恍然大悟。
啊……
原来他唤的是猫,不是她。
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她这才猛然想起,从前偶然听闻,太子殿下有一只很宝贝的白猫,在宫中可以横着走。
除非上朝或是离京办事,否则他几乎走到哪儿就把猫带到哪儿,形影不离。
原来这只便是。
难怪她瞧着这猫被养的白白胖胖的。
回过神来,沈清欢见四下无人,隐约明白大抵是这位太子爷在此,是以府中遍传不许人踏足花园,是以她一路来此未曾见到下人。
偏偏,无人告知揽月轩,不知有意无意。
而且——
入园前未见有人拦阻,不知是何故。
不过甭管傅云舟是来寻猫,还是来梅林赏景,她都不宜在侧,便垂首道,“不敢打扰太子殿下游园,臣女告退。”
话落,她微垂着头,莲步而出。
“喵——”身后传来一声软软的猫叫,沈清欢感觉到斗篷一沉。
垂眸一看,却见那只白猫抓住了她斗篷的边缘。
“回来。”傅云舟的声音再次响起,凉凉的没有一丝温度,如这隆冬之雪,透着寒意。
白猫已经顺着她的斗篷爬了上来,沈清欢恐它坠地,只能将它抱在怀里。
听闻傅云舟的话,俯身蹲在地上欲将它放下,“太子殿下在唤你,快去啊。”
“孤唤的是你。”
话落,寒风忽起,吹落一枝白雪。
园中寂静,只闻细微风声和细雪落下的声音。
可听在沈清欢耳中,却如春雷乍起。
孤唤的是你……
唤!的!是!你!
这次竟不是在叫猫?
沈清欢眉心微低,缓缓直起身子,不知是在雪中站久了的缘故还是病体虚弱,眼前忽然一黑,身体微晃,险些晕倒。
忽然,腕上一紧,一只手稳稳的托住了她。
她的脸色异常苍白,双眸紧闭,耳边有细微的嗡鸣声。
“小姐,奴婢回来啦!”
伴随着墨画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她轻快的脚步声,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地声响。
小丫头远远的瞧见了这一幕,先是一愣,随即皱着小脸跑了过来,“你是哪家公子,竟如此无礼!竟在此拉扯我家小姐!”
及至近前,墨画赶紧搀过沈清欢,将人严严实实的挡在了身后,俨然一只护蛋的老母鸡。
“墨画,不得无礼。”沈清欢的声音软绵绵的散在风里,很轻,“快给太子殿下赔罪。”
“……太、太子殿下?!”墨画舌头都打了结。
恐傅云舟怪罪,沈清欢赶紧拨开墨画,就着她的手缓缓俯下身子欲拜倒在地,不料腿才弯下,手臂便被托住。
不过这次,傅云舟很快便收回了手。
一袭墨色斗篷落到了沈清欢的肩上。
冰雪天地之间,添了一抹暖意。
鼻息间除了寒冽的风雪气,还有一丝淡淡的檀香味,是他斗篷上传来的。
沈清欢心下一震,“臣女当不起。
太子殿下乃万金之躯,若不小心染了风寒,皆是臣女的罪过。”
她说着便要将斗篷褪下,傅云舟却沉声道,“披好。”
沈清欢的手顿时僵住。
不顾墨画一脸震惊的表情,傅云舟音色清冽道,“扶你家小姐回去。”
“……是,奴、奴婢遵命。”
墨画搂着沈清欢往院外走去,腿都是抖的。
沈清欢亦如是。
脚步虚浮,仿佛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做梦一般,不切实际。
行至花园入口处,恰好侍书见她们许久不归来寻,便与墨画一左一右搀着沈清欢回了揽月轩。
背后,是傅云舟如渊般的一双墨眸。
白猫立于他脚边,朝着沈清欢离开的方向“喵喵”地叫着,颇有些可怜兮兮的意味。
傅云舟也一直看着,直到视线中再没了那抹烟青色才垂眸收回了视线。
摊掌,掌心带着薄茧。
白猫几下跃了上来,乖乖窝在了他的怀中。
不远处传来了几道脚步声,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眉宇之间与沈清欢稍有几分相似,“太子殿下,饭菜均已齐备,不知您是想在厅中用餐,还是去东院小楼之上,暖阁饮酒,推窗赏雪?”
“不必。”
“这……”沈约小心觑着他的神色,难辨其喜怒。
最终,只能试探着道,“想是园中景致破败,坏了太子爷的雅兴?”
闻言,傅云舟眸色骤沉。
沈约深知这位主子向来我行我素,行事全凭自己喜好。
便如今日,他突然来了府上,事先也不着人通报,直言听闻尚书府红梅开得甚好有意赏玩便登门了。
是以他也不敢再问,只小心翼翼的陪着。
不想半晌后,傅云舟忽然凉声道,“园中景致,甚好。”
“太子爷喜欢,便可常来。”沈约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傅云舟垂睫,神色晦暗,似是自言自语道,“来往甚为麻烦……还是养在自己宫中较好……”
沈约一惊。
心想怎么着,这是打算把我园中的红梅都刨出来挪到东宫种下啊?
“告辞。”冷冷的丢下两个字,傅云舟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约恍然回神,赶紧跟上,“……下官恭送太子殿下。”
一直出了府门将人送上马车,沈约才怔怔道,“奇怪,太子殿下的斗篷怎地不见了?”
*
马车缓缓驶离,车盖顶四角坠着流苏璎珞随风飘荡,玉珠脆响。
傅云舟抱着白猫懒懒的倚着车壁,微凉的眸子睨着怀中雪团般的猫,呼吸间,似乎嗅到了淡淡的药香气。
薄唇微启,他幽幽道,“你认出她了,是吗……”
“喵——”
白猫舔了舔爪子,头往他身前蹭了蹭。
傅云舟抬手抚上它的头,漆黑的眸子缓缓敛起。
忽有一阵寒风灌入,马车中凭空多出一个身着黑衣的清秀少年。
面上透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殿下。”
“如何?”
“人已平安送回揽月轩,雪中久立一时晕眩,并无大碍。”
“嗯。”傅云舟淡淡应了一声,缓缓抬眸,眼底有一闪而逝的柔色,“进宫。”
*
尚书府,揽月轩。
扶着沈清欢走进内间,侍书神色复杂的帮她解下身上的蟒纹斗篷,忍了一肚子的疑惑终是憋不住了,“小姐……这斗篷……”
“是太子殿下的!”不待沈清欢回答,墨画便好生激动的回道。
“太子殿下?!”
“嗯嗯。”墨画眨着星星眼,连连点头。
沈清欢捧着热茶坐在榻上不发一言,樱唇抿的紧紧的,不似墨画那般激动。
傅云舟此举,让她捉摸不透。
视线落在不远处的蟒纹斗篷上,她想,不止为她披斗篷这一个举动令人费解,他今日为何来尚书府她亦想不通。
“侍书姐姐,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看上咱们小姐了?”
“死丫头,不可胡说!”
侍书抬手,作势要掐她的脸,吓得墨画捂住自己的肉脸蛋往沈清欢身后躲,“小姐救命,侍书姐姐打人啦。”
沈清欢失笑,“好啦,别吓她了。”
“小姐,您也觉得奴婢是胡说八道的吗?”墨画还是不死心,顶着侍书瞪她的压力追问,“世人都说太子殿下残忍暴虐,可奴婢瞧他待您很是和善呀,不止将自己的斗篷给了您,还叮嘱奴婢速速送您回来呢。
奴婢觉得,他定是见您貌美,是以心下喜爱。”
闻言,沈清欢微微垂眸,唇瓣微勾,眸中却没有什么真切的笑意,反而透着几分苦涩,“貌美……”
傅云舟自幼长在皇家,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岂会为美色所动。
侍书不似墨画那般天真,忧心忡忡道,“小姐,太子殿下纵不是因为您样貌如何,此举也定是在示好,难道是为了拉拢老爷?”
侍书是自幼在沈清欢身边服侍的,所识所见自然非墨画可比,只是听闻她这话,沈清欢却还是摇头。
傅云舟此举,绝不在此。
一来,她病体缠绵,活到哪日还是未知;二来,她非是父亲掌上明珠,对他无丝毫影响力。
与她示好,还不如去找养在祖母膝下的沈千娇。
好歹,江婉身后是颍川侯府,不比她,自外祖、娘亲相继去世后,她便无依无靠了。
不过——
她欲走之时傅云舟曾唤住她,不知所为何事。
见沈清欢眸光闪闪烁烁并不言语,侍书恐她忧思过虑伤了身子,是以赶紧宽慰道,“小姐切勿多思,奴婢等也只是顺口胡说的。”
“……无碍。”
沈清欢一只手托着腮,出神的望着摇晃的烛火。
侍书朝墨画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未敢再惊扰她。
看着自家小姐消瘦的身影,侍书心里好生心疼。
若夫人还在世就好了……
她家小姐原本与宁阳侯府的世子萧毓有段姻缘,可夫人去世后那府上的人见小姐并不得老爷宠爱,便上门退了婚,不止害小姐大病了一场,还成为了整个京都的笑柄。
侍书想想就为自家小姐不平。
“侍书姐姐?侍书姐姐!”墨画使劲儿晃了晃她的手臂。
“……啊?”侍书恍然回过神来。
“小姐唤你呢。”
侍书愣愣的转向沈清欢,“小姐您叫奴婢何事?”
“那么出神,想什么呢?”沈清欢目露探究。
“没……没什么……”
恐平白惹自家主子烦忧,侍书并不敢坦言,一边否认一边轻轻摇头。
好在沈清欢也没再追问,“取笔墨来。”
“是。”
侍书取来笔墨纸张,随即便站在矮榻旁研磨。
挪开镇纸,沈清欢却没有立刻落笔,而是看向面前的两个丫头,柔声问,“若让你们选,是愿意生活在尚书府,还是愿意远遁江湖?”
“远遁江湖!”墨画高高举起小手,说完又颇为困惑的问,“小姐,何为‘远遁江湖’啊?”
“噗——”侍书“扑哧”一声笑开。
沈清欢也掩唇轻笑。
墨画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颊边微红,嚅嚅道,“反正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奴婢也是。”侍书不甘落后。
“好。”
沈清欢点头,提笔落字。
可方才写下“楚将军亲启”几个字,便忽然停下,秀眉微微蹙起。
“小姐?怎么了?”
“恐日后被人认出是我的笔迹。”说着,她揉皱了纸张。
“不如……由奴婢代笔?”侍书自小跟着沈清欢读书习字,一封书信自是难不住她,“反正也无人知晓奴婢笔迹如何,便是将来这书信不慎落入他人之手也无碍。”
“也好。”
沈清欢将笔递给侍书,自己口述。
两个丫头在一旁听着,神色从最初的好奇变为震惊,最后渐渐演变为激动和期待。
将写好的信装进信封,滴蜡封上之前沈清欢忽然说,“墨画,你去将柜子上的小匣子给我拿来。”
“是。”
这匣子墨画常见,却从未见自家小姐开启过,也不知里面装的都是些什么宝贝,如今方才得见。
破了一半的玉佩、纸张泛黄的书信、磕出裂纹的扳指……
沈清欢在里面挑挑拣拣,最终拿了一条血迹斑斑的剑穗出来,和书信一起放进了信封里。
“侍书,待会儿天色暗下来你便扮作小厮打扮出府一趟。
去镇南将军府将此信呈上,只言是大将军楚彧的故友,烦那府上的信使代为送往南境。”
“……奴婢遵命。”
“啪”地一声扣上匣子,沈清欢轻咳,满面病容,眼神却格外坚定。
“小姐,这些都是什么呀?”墨画好奇,小嘴轻轻咬着手指。
“无价之宝。”
千金一诺,不可估量。
忽然想到了什么,沈清欢细密的羽睫“忽地”一闪。
难道——
傅云舟接近她是为了这匣子东西?!
*
晚些时候,天色渐沉。
侍书假借为沈清欢配药之由出了尚书府,房中只她和墨画两人。
沈清欢盯着不远处的柜子里出神,那里面装着太子傅云舟的斗篷,这东西如烫手山芋一般,留是肯定不能留,可送又送不出去,委实令人为难。
正发愁呢,忽然有前院的丫鬟匆忙跑来传信。
“大小姐,宫里来人传旨,老爷让您速速更衣去正厅接旨。”
“圣旨?!”墨画大惊失色,拨弄炭火的钳子都“哐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沈清欢虽看似稳坐榻上,手中书卷却已被捏皱。
心中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见她并无反应,那传话的小丫头不觉催促,“大小姐?老爷和传旨的公公还在正厅等着呢!”
“……知道了。”
沈清欢敛眸,心湖被一颗巨石砸下,溅起数道水花,漾起层层涟漪,久久难以平静。
白日方才见了太子殿下,晚间圣旨便到了,怕是旨意中的内容多半与他相关。
难道真似侍书和墨画所言那般,傅云舟要纳她为侧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工部尚书沈约之女沈清欢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
今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
值尚书府千金待字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太子妃。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沈清欢跪在地上,丝丝寒气顺着双膝蔓延至心底,冻的她整颗心都结了冰。
心下过于惊骇,她竟忘了反应。
直到沈约和传旨的太监纷纷提醒,她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怔怔的抬手,“臣女接旨……谢陛下隆恩……”
明黄圣旨落于手中,她只觉得有千斤重。
传旨太监是御前的人,最会察言观色、左右逢源,如今沈清欢从尚书府不受宠的嫡女摇身一变成为了京都人人艳羡的准太子妃,自然少不得巴结奉承一番,“这天寒地冻的,姑娘快快起身吧,仔细冻坏了身子。”
闻言,沈约也附和道,“还不快搀小姐起来!”
墨画赶紧上前,不经意间碰到沈清欢握着圣旨的手,只觉一片冰寒。
“晚来风寒,沈姑娘身子要紧,速回院中歇息吧,养好精神以备不日与太子殿下大婚。
奴才也不打扰了,就此回宫向陛下复命。”
“有劳公公。”沈清欢微微欠身。
“不敢、不敢。”
李公公侧身,未敢承她这个礼。
视线扫过沈清欢略显苍白的脸颊,眸中仍旧难掩惊艳之色。
这般姿容,后宫亦难得见。
更难得的是这一身风华气度,宠辱不惊,纵是听闻要嫁于太子为妻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样子,不知是她当真不在乎身份高低还是善于伪装。
小小年纪,委实沉得住气。
如此,倒也难怪太子爷急吼吼的要娶。
不过……
这身子也实在是娇弱了些。
仅是几句话的功夫便摇摇欲坠,活像那美人灯,风吹吹就破了,也不知东宫那片水土能否养得住这朵娇花。
这一晚,沈清欢彻夜未眠。
一袭斗篷、一道圣旨,彻底搅了她的计划,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回想起昨日那圣旨中所言要待钦天监算成亲之日,合她与傅云舟的生辰八字,沈清欢不禁觉得心酸。
她年幼时曾听娘亲说:婚姻一事,关系男女终身,理宜慎重,不可草草。
若品行纯正,年貌相当,门第相对,即属绝好良姻,何必再去推算。
卜以决疑,不疑何卜。
她怎么也没想到,傅云舟竟然要娶她为妻!
嫁入皇家……
不过是从尚书府这个小牢笼进到皇宫那个大牢笼罢了。
“大小姐!大小姐!”
忽然,屋外传来几声喊叫,很是扰人清梦。
侍书开门走了出去,声音满含怒气,却刻意压低,“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小姐未醒,莫要吵着她!”
“……侍书姐姐莫怪,是夫人命我来的。
府中来了好些别的府上的夫人小姐,都是来探望咱家小姐的,所以夫人让小姐出去见见。”
“你也说了是来探望小姐的,小姐如今正病着,如何见得了客!
你去回夫人,便说小姐身子不适,不见!”
说完,侍书甩手就走,将房门关的严实。
屋外静了下来。
沈清欢在里间听着,眸光淡淡。
侍书的做法很合她的心意,她并不想委屈自己去见那些不想见的人。
有那闲工夫,不如闭闭眼养神。
偏偏——
“大姐姐,大姐姐。”一个身着桃粉斗篷的少女款款走来,正是尚书府的二小姐,沈千娇。
年纪和沈清欢相当,生的清秀乖巧,似她名字那般,娇俏可人。
不过侍书和墨画却欣赏不来她这份“天真烂漫”,相反,她们俩还黑眼白眼瞧不上沈千娇。
原因无他,这位二小姐向来无事不登门。
之前来她们揽月轩,不是与她家小姐说外面的人都在议论她家小姐能活到哪日、就是说她自从被宁阳侯世子退婚后无人愿娶,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是以这会儿一听到沈千娇的声音,侍书忙在她进门之前开门迎了出去,“二小姐。”
“大姐姐呢?”沈千娇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侍书和墨画并排拦下,面露不悦,“你们这是做什么?”
“大小姐身子不适,还未起身呢。”
“还未起?!”沈千娇一脸天真的讶然道。
声音未敛,院中之人皆听得分明。
“宫里来人了,太子殿下派了一位嬷嬷来,说是教导大姐姐宫中礼仪,夫人让我来叫大姐姐去见见。”
侍书虽也想让沈清欢多歇息片刻,可宫中来人这事可大可小,因此不敢耽搁,赶紧回了房中。
悄然行至内间,却见沈清欢已经掀开了帐幔。
“小姐,方才……”
“我听到了,更衣吧。”沈清欢从榻上坐起,三千青丝如瀑一般散在身后,娇颜清丽,当真极美。
侍书手脚麻利的为她挽发梳妆。
沈千娇在旁边看着,大姐姐、大姐姐的唤个不停,时不时从妆盒里拿出钗环首饰往沈清欢身上比划,好一副姐妹情深的美好画面。
沈清欢神色淡淡的,并不热络。
因着她自幼身子不好,费了娘亲不少心神,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其他孩子,是以沈千娇是在她生母赵姨娘的膝下长大的。
两年多前江婉进府,沈千娇才出了赵姨娘的院子,整日在江婉身边围前围后。
不过如今江婉和赵姨娘双双有孕,她便独自搬去了缀星阁。
沈清欢这样病殃殃的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从未见这位庶妹像今日这般表现的如此殷勤,倒是少见的很。
换好衣服,沈清欢方才起身,便闻听外面传来脚步声。
江婉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清欢……”
“夫人莫唤。”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江婉的话,“恐小姐未起,扰她休息,奴婢在此等候便是。
夫人有孕在身不可于风中久立,还是速速回去吧。”
江婉微怔。
出神片刻,她这才意识到,沈清欢如今已是准太子妃了,一只脚迈进了皇家,非是他们可轻易传唤。
徐嬷嬷此言,怕是也意在敲打她,为沈清欢撑腰。
江婉额上落下一滴冷汗,顺势道,“我身子渐重,那就先回去了。”
“夫人慢走。”
江婉前脚刚走,后脚房门便开了。
侍书和墨画立于门两侧,见门外站着一位老嬷嬷,约莫有五十多岁的年纪,两鬓已生了白发,身量微宽。
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善。
沈清欢微移莲步,倩影立于一门之内,视线对上徐嬷嬷的,她浅笑施礼,“嬷嬷有礼。”
“姑娘快休如此,奴婢万不敢当。”徐嬷嬷赶紧回礼。
她挥了挥手,身后婢女鱼贯而入,将手中所捧珍宝器一一奉于沈清欢面前。
“这是……”
“这些均是贵妃娘娘所赐。”
“烦劳嬷嬷暂且代为谢过,他日清欢再亲自拜谢娘娘。”
昭容贵妃是傅云舟的母妃,自己既被赐婚与他,贵妃娘娘赏些钗环首饰也是常理,只是末了,竟有两个丫鬟用竹棍抬着两个箱子进来,看起来沉甸甸的,担子都压弯了,不知里面装的是何物。
侍书和墨画也满眼好奇,目不转睛的盯着瞧。
墨画孩子心性,不比侍书沉稳,忍不住跟她咬耳朵,小声嘀咕道,“侍书姐姐,这里面装的什么呀?这么重,不会是金子吧?”
“嘘——
不可胡言乱语,当心人听了笑话!”
徐嬷嬷听到了她们的悄悄话,也未曾不悦,笑眯眯的与沈清欢解释道,“贵妃娘娘听闻姑娘患有咳疾,恐寻常炭火炭气太盛姑娘受不住,所以便命奴婢带了些兽金炭来,这炭烧起来无一丝炭气,可免姑娘因烟气咳嗽不止。”
忽闻徐嬷嬷提到“兽金炭”,沈清欢一愣。
是她想多了吗,昨日方才在园中与墨画提及兽金炭,今日贵妃娘娘便着人送来了,未免太过周到细心。
难道是太子与她说的?
可傅云舟也没必要如此细心周到才是……
“还有这些,是贵妃娘娘让给姑娘送来的白参,不比姑娘平日里用的那些。
这是凉性的,最能养阴清火、生津利肺,大暑天儿吃也是不怕的。”
“……娘娘有心,清欢怎当得起。”
沈清欢的心里,有许多的问号。
总觉得,这位素未谋面的贵妃娘娘恩情过盛,好到令人不安。
沈千娇如透明人一般站在珠帘后面,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上被摞到老高的宝贝,眸光闪烁,明明灭灭……
沈千娇走后,沈清欢挑了几样昭容贵妃赐下的果品让墨画装进了一个食盒里。
“墨画,把这些给忧儿送去,她向来爱吃这些。”
“是。”
侍书在一旁收拾昭容贵妃赏赐的其他东西,忍不住感叹了句,“小姐对三小姐真好……”
顿了下,她又道,“不过三小姐对小姐也不错。”
可惜也是个可怜人。
这府中共有一位公子,三位小姐。
沈清欢是嫡长女,长子沈长风和沈千娇均为赵姨娘所生。
三小姐沈无忧是由一名侍妾所出,只是她方才出生她生母便难产而亡了。
她虽为庶女,但身子康健,将来长大或许也能作为棋子为沈约所用,所以初时在府里过的还算舒坦。
只是后来她长到两三岁还不会说话,沈约便放弃了她,就连这大名“沈无忧”还是沈清欢帮她起的。
她如今已有九岁,虽然已会开口说话,但一紧张便会结巴,自然更不讨沈约喜欢。
这府里的下人连沈清欢这个嫡长女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沈无忧一个庶女,年纪小不说,身边也没有个忠心的人照顾,因此之前沈清欢便让自己的嬷嬷去了她院中,平日里得了什么东西也会想着她。
沈无忧也是个感恩图报的。
她虽口齿不利,却是个心灵手巧的,经常绣条帕子和披帛之类的送给沈清欢。
若说这尚书府中哪里还有一丝人情味,便在这对姐妹之间了。
回过神来,便见徐嬷嬷走进房中。
沈清欢本以为,徐嬷嬷此来必会每日教导她宫中规矩,其中辛苦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侍书也为此忧心不已,生怕这规矩没学完,她家小姐的身子便先吃不消了。
谁知——
徐嬷嬷自到了尚书府住进揽月轩,每日只与侍书、墨画闲话家常,喝着热茶、嗑着瓜子,与她们讲起宫中闲事,一唠便是一整天。
像是哪位娘娘明明肤黑却偏爱粉色、哪位娘娘偏爱各地小吃,独不喜宫中美味佳肴;皇后娘娘宫中的女官年方几何、淑妃娘娘宫里最得宠的小太监是哪个……
诸如此类的,看似琐碎,可不消几日沈清欢便对宫中情况掌握了个大概。
各宫娘娘喜好、殿宇所在方位,全部了然于心。
倘或哪日忽然被传召入宫,不至于因为不了解而开罪了何人。
沈清欢深解徐嬷嬷的用意,是以每每对方谈起宫中之事,便让侍书和墨画也好生记在心里。
他日她嫁进东宫,她们俩便是陪嫁丫鬟,早识些宫中礼数、懂得人情世故才好。
这日晚间,沈清欢主仆三人又同徐嬷嬷闲唠一番后便准备各自安寝。
墨画用铁钎子拨了拨炭火,以便烧的更旺。
她们如今用的便是贵妃娘娘所赐的兽金炭。
想起自己从前与自家小姐所言,墨画往炭盆前凑了凑,小手轻轻挥动,小狗似的嗅了嗅,喃喃自语道,“果真有松枝香气呢……”
见状,沈清欢和侍书不禁相视一笑。
“这丫头……”
“小姐,这下您夜里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否则夜夜因炭气咳嗽,觉都睡不够又如何养得好精神呢。
“嗯。”沈清欢轻笑。
“时候不早了,小姐歇着吧。”侍书扶着她躺下,轻轻放下了帐幔。
不料沈清欢方才躺下,忽闻外面锣声震天,脚步声嘈杂,乱糟糟的吵嚷着“捉贼”,似是有贼人溜进了尚书府行窃。
他们这一嚷嚷不要紧,却惊的沈清欢没了睡意,翻来覆去直至天明,晨起脸色便不好看,较之往日都要苍白几分,早膳未等用完便晕了过去,昏迷不醒,吓得侍书和墨画丢了三魂七魄,勉强定下心神去找大夫。
最后还是徐嬷嬷稳着她们,让她们好生照看沈清欢,自己进宫去请太医来。
*
沈清欢躺在榻上,纱幔垂下,隔绝了些许光线。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自己腕间凉凉的,有一道柔软的触感传来。
她微微在枕上侧过头,见榻边端坐着一人。
纱幔之外亮堂堂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影,轮廓清晰,骨相很美。
沈清欢只当是大夫,还在疑惑今次这大夫怎地瞧着如此年轻的样子,身姿挺拔,棱角分明。
对方收回手。
她以为诊脉完毕,便也欲将手收回,不料却被对方按住,动弹不得。
“别动。”那声音低沉清冽,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沈清欢僵住,眸光闪烁。
这声音……
傅云舟?!
一时间,沈清欢的心中涌现了许多疑问。
如初晴后枝条上堆积的雪,不堪重负,被风一吹“扑簌簌”地往下落。
不是大夫吗,怎么会是他?
而且他是怎么进的内间,还在为自己诊脉?!
侍书和墨画呢?徐嬷嬷呢?
心下大为惊骇,沈清欢僵在榻上,连呼吸都敛了几分。
大抵是见她很乖顺,傅云舟似是笑了,音色低沉性感,一下下的敲击着人的耳膜,很好听。
沈清欢素闻这位太子殿下不苟言笑,冰雕一般,又冷又美,是以只当自己听错了。
喉间忽然发痒,她以手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水。”傅云舟沉声道。
侍书赶紧将一直温着的水斟了一杯,方才行至榻前,便闻沈清欢轻声道,“我自己来。”
侍书一怔,余光瞥见坐在旁边还在为小姐把脉的太子殿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透过纱幔的缝隙将茶杯递给了沈清欢。
她用另一只手接过,微微抬起头抿了两口水润了润喉咙。
刚想将茶杯随手放到榻边,便见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帐幔间,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沈清欢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要接过茶盏。
樱唇微抿,她稍有些迟疑,才缓缓将茶盏递到了他的手上,指腹不经意间碰触到他的,指尖猛地缩起,手也赶紧撤回。
“……多谢太子殿下。”她启唇,嗓音细腻,轻轻柔柔的。
傅云舟扬眉,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你怎知是孤?”
秀眉颦颦,沈清欢垂下眼睫,“此前在园中偶然相逢,臣女记得您的声音。”
话落,傅云舟没再应声。
沈清欢摸不准他的心思,是以便没再多言。
片刻后,傅云舟收回了为她搭脉的手,紧接着将什么东西放到她的掌中,淡声道,“收好。”
他随即起身,颀长身姿,转瞬走出内间。
沈清欢婉拒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间。
她收回手,就见一枚质地上乘的玉佩静静躺在手中。
是上好的白玉,被雕琢成了一叶扁舟的形状,温润滋泽,质地细腻,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这是傅云舟出生那年,当今陛下着无数能工巧匠雕刻而成。
他终年佩戴,从不离身。
如今却不知何故,给了她……
沈清欢缓缓从榻上坐起身,未发出一丝声音。
她轻轻将纱幔拂开些许,透过缝隙看向外间,视线落到了傅云舟的身上。
他正与徐嬷嬷说着什么,话音却忽然顿住,若有所觉的侧过头看向内间。
沈清欢的手一抖,纱幔荡了下来,隔绝了傅云舟的注视。
她听到了沈约和江婉恭送傅云舟离开的声音,毕恭毕敬。
房门开启又闭合,待到房中没了外人,侍书和墨画才匆忙跑进了内间,撩起了帐幔,“小姐。”
“侍书,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您可吓死奴婢们了。”侍书往沈清欢的背后垫了一个大迎枕方才继续道,“之前您晕倒,徐嬷嬷去了宫里请太医,碰巧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他便带着太医一起来了府上,还不放心的亲自为您诊脉呢。”
“小姐,太子殿下果然很在意您呢。”墨画笑嘻嘻道。
闻言,沈清欢却面沉似水,缓缓蹙起了眉头。
且先不说傅云舟一个外男怎么堂而皇之的进了她的闺房,更重要的是,他身为堂堂太子几时习得了医术?
确定不是摆出为她诊脉的架势装装样子吗?
见沈清欢面上并无喜色,侍书和墨画迟疑的对视一眼,试探着问,“小姐,您怎么了?
太子殿下如此表现,日后便再无人敢轻看了您去,可您怎么反而不开心呢?”
沈清欢垂眸,不觉攥紧了手里的玉佩,“这世上本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
傅云舟这般给她体面,想来必有他的打算。
而她眼下尚不确定他真正的目的,是以心下有些难安。
“清欢。”
忽然,沈约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沈清欢羽睫微颤,就着侍书的手下了榻,不待走出内间便见沈约跟江婉走了进来。
见她下地,沈约忙加快了脚步,从侍书手中接过她扶着她重新坐回到榻上,“身子不好便别乱动了,好生躺着。”
“多谢父亲关心。”沈清欢垂下眸子,面上不辨喜怒。
“你我是骨肉至亲,何必如此客气。”
闻言,沈清欢不禁在心里冷笑。
好一句骨肉至亲!
圣旨未下之前,他怎地没有想起她是他的骨肉至亲呢?
缓缓的抬眸看向沈约,沈清欢眼底的寒凉看得他心下一震,未及细瞧却见她又压下了羽睫,仿佛方才那一眼的凉意只是他的错觉。
眸光微动,沈清欢淡声道,“昨日入府的贼人,可找到了吗?”
她本是随口一问,不想此言一出沈约和江婉纷纷色变。
见他们二人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沈清欢眼观鼻、鼻观心,敏感的追问,“怎么了?”
沈约和江婉对视一眼,后者干笑了两声,上前一步握着沈清欢的手道,“清欢啊,你听我慢慢说,勿要心急。”
“听主母的意思,此事难不成与我有关?”
“……那贼人有些本事,被他给走脱了。”
“他盗走了何物?”沈清欢的语气冷冷的,与眸色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是……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嫁妆……”
沈清欢的眸光倏然凝住,“你说什么?!”
恐她心绪激动再晕倒过去,沈约和江婉赶紧出言宽慰。
毕竟前脚刚送走了太子爷那位祖宗,这会儿沈清欢若是出了何事,只怕他们整个尚书府都要跟着遭殃。
“你莫急,爹爹已经向京兆府报了案,他们已派出巡捕四处缉拿盗贼了。”
“是啊。”江婉也跟着附和,“钱财乃身外之物,切勿因此动气伤了身子。”
“身外之物?”沈清欢皱眉反问,嘲讽之意十足。
若丢的只是一些寻常钗环首饰她自然不在意,可那些是她娘亲的遗物,当年由她外祖母传给了她娘亲,后来又到了她手上,如今失盗,她怎能无动于衷!
何况——
尚书府守卫森严,又与京兆府临街而立,哪有这么大胆的贼人敢来此偷盗!
况娘亲留给她的不止是一些金银器物,还有许多孤本之类的。
那些东西在不懂行的人眼里根本分文不值,那贼人何苦冒险拿走那些东西。
怕是有人监守自盗,贼喊捉贼。
她出嫁在即,定要去库房盘查那些东西的,届时被她发现东西没了反而不好交代,不如闹上这么一出儿,将一切推到那根本不存在的盗贼身上。
思及此,沈清欢一时血气翻涌,止不住的咳嗽起来,面色苍白,额角青筋微绽。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不知是咳的太猛还是心下愤懑。
“清欢!清欢!”沈约满目惊忧之色,生怕她一口气倒不上来就这么过去了。
“小姐!”
“快、快去倒杯茶来。”江婉也急的变了音色。
“咳咳——”沈清欢勉强压下喉间的痒意,抽回了被江婉握住的手,“我身子不适,恕不能陪父亲和主母。”
“……那你快好生歇息吧。”
“侍书,帮我送父亲、夫人出去。”沈清欢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听得人的心都跟着悬起。
“是。”侍书应道。
沈约却止住了她的脚步,“好生伺候小姐吧。”
“奴婢遵命。”
目送着沈约和江婉的视线消失在视野中,沈清欢缓缓垂下眸子,一滴清泪悄然落下。
她早知沈约待她已无半点父女情义,可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做到如此地步,连她娘亲留给她的东西也不肯给她留下。
“小姐……”侍书一脸忧色。
“侍书,晚些时候你出府一趟,拿些散碎银子散给城中的乞丐,教给他们一些话。”紧紧的闭了下眼睛,沈清欢旋即抬眸,眼底有一闪而逝的霜翳。
侍书的眸中写满了疑惑,“小姐您说,什么话?”
“附耳过来。”
侍书依言凑上前去,眸中渐渐浮现惊疑之色。
她不确定的问沈清欢,“……小姐,真的要这么说吗?”
沈清欢的语气倒是格外坚定,“去吧。”
既然为父者不仁,那便休怪她不义了。
“小姐……其实方才……”侍书神色纠结,有些欲言又止。
“你直言无妨。”
闻言,侍书抿了抿唇这才坚定道,“方才太医为您把脉时,奴婢就在旁边,他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儿,很慌张,所以后来太子殿下才又不放心的为您诊脉。
奴婢总觉得,那个太医像是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说完,她又皱着眉否定,“不过也有可能是奴婢关心则乱想多了。”
“你向来心细,既是有此事,那想来的确有何不妥。”
只是如今毫无头绪,还是莫要声张的好。
何况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娘亲嫁妆的事……
“大姐姐!大姐姐!”忽然,屋外传来了一道小奶音,甜到人的心坎里。
话落,便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娃娃跑了进来,肉嘟嘟的小脸直晃悠,“听说大姐姐又晕倒了,可有大碍吗?”
沈无忧来的匆忙,竟连斗篷都没披,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
走进房中她并未直接去内间,而是站在了炭火旁抖落满肩的霜雪。
见她来了,沈清欢的脸上这才稍稍浮现出笑容,“忧儿来了,进来吧。”
“身上带着寒气,恐引得大姐姐咳嗽,待我烤一烤。”她一边说,一边却不放心的拨开珠帘朝里面张望,“大姐姐,你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不必担心。”
看着沈清欢苍白的脸色,沈无忧的小脸皱成了包子状,想安慰她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相信道理大姐姐都懂,只是换作是谁也无法释然。
那些安慰话听起来漂亮,实则最是无用。
她也无用。
否则,若是能帮上大姐姐就好了……
*
翌日,晋安城中刮起了一阵流言。
说工部尚书沈大人的先夫人留给嫡女的嫁妆被人给侵吞了!
如今那府上的大小姐出嫁在即,嫁的若是小门小户也罢,随便寻个由头就糊弄过去了。
偏生——
沈清欢要嫁的是当朝太子,这事儿必须得有个说法。
否则这未来太子妃愣是让人给欺负了去,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正是因此,沈大人无法才编了个府上招贼的瞎话。
但这一听便是假的,不然又该如何解释那贼放着其他宝贝不偷,偏偏瞄上了那些嫁妆呢。
流言这种事本该传着传着就淡了,可架不住如今沈清欢因为那道圣旨成了晋安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连带着尚书府招贼的事儿也一直不乏人关注。
若不尽快解决,沈约在朝中的政敌一定会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
更重要的是,在沈清欢娘亲离世后、江婉嫁入沈府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府中没有女主人,沈清欢这个嫡长女又病病歪歪的,是以那府中一直是沈千娇的生母赵姨娘管家。
那那笔嫁妆究竟是何人所吞可就耐人寻味了。
若是江婉所为,那她此举不仅是毁了自己的名声,还会连累了颍川侯的声誉。
而若是赵姨娘,那这事就更严重了。
一个姨娘竟然打起了嫡女嫁妆的主意,这足可见沈约宠爱妾室到了何种程度,姨娘欺压嫡女可见尚书府不成个规矩。
若有御史以此弹劾沈约,那他的仕途便会大受影响。
因此他在散朝回府的路上听到这些传言时,瞬间就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怒不可遏的同时忙吩咐小厮速速回府。
这事儿如今只有靠沈清欢才能了结了。
若她这个“受害者”能出言证明尚书府真的招了贼,那么此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这个女儿向来温柔善良好说话,若自己求一求她,想来这事儿没个不了的。
此事总算有些转机,沈约不禁松了口气,“唉……”
之后再找人慢慢探查是谁在背后害他吧。
若让他找到,定将对方碎尸万段!
*
尚书府,揽月轩。
沈清欢见墨画又端来了黑乎乎的药汁,不禁一个头两个大。
这药药效倒是极佳,她服用完的确觉得身子轻便了不少,可惜那味道实在是不敢恭维,比她之前十几年喝的药加起来都苦。
不止苦,而且酸涩,总之非言语形容的尽。
一见沈清欢微微蹙起的眉头,侍书和墨画不禁对视,无奈一笑。
“小姐,趁热喝了吧,良药苦口。”
“嗯……‘凉’药苦口,那便再晾一晾,凉些再喝……”沈清欢一脸认真。
“……”
她们家小姐为了躲这口汤药也是够努力的,她们俩都有点不忍心拆穿她了。
徐嬷嬷听到这边的动静,停下手里的活计看了一眼,不放心的问,“怎么了?”
墨画掩着唇偷笑,“嬷嬷不知,我家小姐怕苦,正像小孩子似的推脱喝药呢。”
闻言,徐嬷嬷面露自责,“大小姐,此事是奴婢思虑不周,忘了给您备些蜜饯清口了。”
“嬷嬷切勿如此说。
我素有咳疾,原也不能吃那些。”
“这样啊……”徐嬷嬷若有所思。
正是无话之际,忽听外面小丫鬟高声道,“小姐,老爷来看您了。”
沈清欢眸子一凉,视线落到了徐嬷嬷身上,“我不想见他,烦劳嬷嬷帮忙挡一挡。”
她说的坦诚,并未找什么身子不适之类的理由推诿。
因为她确信,自己这些小把戏在这位老人家眼里根本不够看,不如实话实说,未免显得自作聪明。
果然,徐嬷嬷欣然应下,“奴婢去去便回。”
方才行至门口,便见沈约推开门正欲往里走,见到她方才停下脚步。
“沈大人。”
“徐嬷嬷。”沈约微微颔首,“清欢呢?”
“小姐身子不适,正歇着呢。”
沈约急的满头大汗,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哽在了喉间。
这要是换作平时,他哪里会管沈清欢身子舒坦与否,定会第一时间让丫鬟唤她起身相迎,可如今却不行。
不止不能叫她,还得扮作慈父关心一番,“昨日方才见过太医,今日还未见好转吗?”
“原是有些好转的,只是一想到先夫人留下的嫁妆不翼而飞小姐心里便不舒坦,昨夜只睡了四更一个更次,这会子难得歇
息片刻。”顿了顿,徐嬷嬷压低声音道,“沈大人,请恕奴婢多嘴,这失盗一事可要尽快给小姐一个交代啊。
否则她若因为此事伤到了身子,不止是您,便是奴婢这个被派来服侍的亦不会有好下场。”
“……多谢嬷嬷提点。”
话落,沈约匆匆离开,背影稍显僵硬。
徐嬷嬷关上房门回到内间,就见侍书和墨画正嘀嘀咕咕的偷着笑呢。
她也忍不住笑问,“什么事啊,这么乐不可支的?”
“没想到嬷嬷撒起谎来这么溜,张口便来。”
“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哪个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领你们也须得学着点,日后方能好生帮衬小姐,明白吗?”
徐嬷嬷语重心长道。
“是,奴婢们记下了。”
沈清欢放下药碗,看向徐嬷嬷道,“多谢嬷嬷帮忙。”
“大小姐客气了,这原是奴婢应该做的。”徐嬷嬷只说了这一句,多余的话和问题她没再多言。
太子殿下命她来此,就是为了照顾帮衬大小姐,那他的吩咐她自然不会违逆。
而且——
沈大人这个爹当的,也委实令她看不过去。
沈约离开之后,怒气冲冲的去了棠宁苑。
是赵姨娘的院子。
他已有多日未去,今日忽然踏足,赵姨娘原以为他是来看望自己和腹中孩子的,方才笑意盈盈的迎上前去就被沈约劈头盖脸一通骂。
“混账!都怪你当初出的主意,如今可要如何收场!”沈清欢若果然因此病情加重,我可要如何跟太子殿下交代!
“老爷……”赵姨娘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泫然欲泣。
“当初就不该动那些东西。”
他之前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花费了不少银子上下打点,他那时想着沈清欢都未必能活到出阁是以便听了赵姨娘的主意把慕烟留下的东西或卖或当。
谁知,她竟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老爷,您喝口茶、消消气。”赵姨娘本是想让他消消气,不想沈约猛地挥手将茶盏打翻,险些烫到她。
她下意识往后躲闪,却不慎踩到了裙角,猛地跌倒在地。
她如今怀着身孕,这一跌可是不得了,下身顿时便见了红,“老、老爷……”
沈千娇匆忙赶来的时候,正好瞧见了这一幕,急的声音都变了,“姨娘!”
沈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短暂的愣了一瞬便厉声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平日伺候赵姨娘的丫鬟也吓坏了,跌跌撞撞的跑出棠宁苑让小厮去找大夫。
这一来一去耽误了许多功夫,待到大夫终于上门时,莫说赵姨娘腹中的胎儿,险些连她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最后性命虽无碍,大夫却说,她日后恐难再有孕了。
连番打击之下,赵姨娘眼睛一翻便晕了过去。
“姨娘?!姨娘!”沈千娇急红了眼睛,“大夫,姨娘这是怎么了?”
“姨娘的身子本就虚弱,再加上受到了打击急火攻心,是以方才晕倒了,待老朽开一剂药给她服下便好了。”
“多谢大夫。”
老大夫拱了拱手,随着丫鬟去外间开药方。
沈约被沈千娇哭的心烦,沉着脸离开了棠宁苑,竟不曾等赵姨娘醒来安慰她一番。
见状,沈千娇哭的愈发伤心。
爹爹和姨娘谋算慕烟给沈清欢留下的嫁妆的事她是知道的,他今日这通火是因何而起她心里也很清楚。
她只是不敢相信,如今此事闹开,爹爹不先想解决办法,竟先埋怨起姨娘来了。
从前见他如此冷落沈清欢,对她的生死毫不在意,沈千娇还曾对此幸灾乐祸,可如今她却只觉得心惊。
他既是能那般无情的对沈清欢和慕烟,自然也能那样对她和姨娘。
在他的眼中,怕是没有血脉亲情,只有权势和地位。
而为了达到后者,前者是可以毫不犹豫的舍弃的。
沈清欢便是前车之鉴。
她若再不尽早为自己谋划,怕是定会步了她的后尘……
*
赵姨娘流产之事很快就传到了揽月轩,沈清欢听到后明显愣住,沉默了好半晌方才问道,“怎么回事?”
侍书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转述给沈清欢,“听说是赵姨娘自己不小心跌倒的……不过她跌倒的时候老爷就在棠宁苑,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闻言,沈清欢隐约知道了什么。
她没有怜悯赵姨娘。
只是她腹中尚未出世便离世的孩子委实无辜,只能暗中祈祷他早些超度转投他处,日后莫要再投生于这样勾心斗角的府宅之中了。
“小姐……”侍书有些欲言又止,“先夫人为您留下的那些嫁妆……还能寻回来了吗……”
沈清欢微微垂眸,掩下了眸中的悲戚,“自是难寻。”
沈约会动那些东西,想来不是当了就是卖了,想一一寻回,谈何容易。
“小姐,药熬好了。”墨画端着一碗尚冒着白烟的药汁走进了内间。
“……嗯。”
见她的声音瞬间都轻了几分,侍书和墨画心疼之余又不免有点想笑。
沈清欢正盯着那碗药发愁呢,不想屋外传来了几声猫叫,还有猫爪挠过门框的刺耳声音,听得墨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开了门去瞧。
房门只开了一个小小缝隙,便见一道白影“倏”地一下钻了进来,直奔内间。
“诶!”墨画要抓它都没来得及。
白猫一路穿过了微光晃动的珠帘,看到倚在榻边的沈清欢时“咻”地一下就蹿上了床榻,静静的蹲坐在了她的身前。
沈清欢讶然,“是你!”
傅云舟的猫,它怎么会在尚书府?
“喵——”白猫舔了舔爪子,软软的叫了两声。
沈清欢注意到它的脖子上系着一个小袋子,塞的鼓鼓的,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她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它没躲,她便解下了那个小袋子,动作格外轻柔,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它。
卸下了身上的“重担”,白猫像伸懒腰似的舒展了一下四肢,随即便静静的窝在了沈清欢身前,乖的不像话。
好奇的拆开那个小袋子,沈清欢先是嗅到了一丝淡淡的果香。
定睛一看,发现里面装着好些蜜饯。
她不禁愣住。
猫是傅云舟的,那它带来的这些蜜饯难道是傅云舟给她准备的?
可他怎么忽然想起来要给自己送蜜饯呢?
电光火石间,沈清欢想起了自己白日里与徐嬷嬷的对话,心下思量着大抵是她将自己怕苦的事儿告诉了傅云舟。
那他如此费尽心机的送来,想来这蜜饯也定是与寻常那些不同,约莫着不会勾起咳疾。
思及此,沈清欢心中疑虑更甚。
傅云舟他……
缘何待自己这般上心?
果然是为了祖父留给她的那些遗物吗?
沈清欢心思百转,侍书却还在纠结白猫带来的那些蜜饯。
“小姐,太医叮嘱过您不能吃这些东西。”万一勾的咳嗽不止就不好了。
夜里咳嗽歇息不好,白日又该没什么精神了。
沈清欢从袋子里拿出一颗递给了侍书,“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侍书接过咬了一小口,眸子瞬间一亮。
沈清欢弯唇,“很好吃?”
“嗯嗯!”侍书用力的点头,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小姐,这蜜饯与咱们往日所食不同,没有那么甜腻,反而满是果香,清冽爽口,想来您也是可以吃的。”
说着,侍书笑着催促道,“小姐您也尝尝。”
沈清欢依言尝了一小口,果然如侍书所言那般齿颊留香,却又不会勾的喉间发痒,让她不免有些好奇这蜜饯是如何腌制的。
“小姐,如此看来,太子殿下待您果然很用心呢。”
“谁知道呢……”
大抵是在这府里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沈清欢并不似侍书想的那般美好。
摸了摸白猫的头,沈清欢的脸上再次扬起了笑容,“东西我已收下,你可以回去复命了。”
“喵——”白猫仰头蹭了蹭她的掌心,竟往她怀里钻了钻,躺的稳稳当当,并不离去。
见状,侍书嘴角微抽,“小姐,太子爷这猫莫不是赖上您了吧?”
沈清欢也无奈,“这就有些难办了。”
傅云舟让它来送蜜饯,若它迟迟不归,怕是他定要派人来寻。
万一在此期间这猫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赔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