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玩手机的中年女人,我心疼那个藏在手机里的中年女人
老是玩手机的中年女人,我心疼那个藏在手机里的中年女人在妈妈的手机里,她不叫沈姐,也不叫阿南的妈妈。今天的视角很特殊。想带你看看那个藏在手机里的,陌生的中年女人。也许你会流泪。比如,那个从未得到丈夫宠爱的妈妈,在深夜会看厚厚的甜宠小说。她似乎还期待爱情。比如,那个总是沉默的妈妈,在手机里有另一个名字,“天蓝蓝”。天蓝蓝爱唱歌,会开美颜。她点赞过很多大海的视频。她想去看大海。还有那些不间断播放的短视频、有声书,填满了每一个时间的缝隙。是孤独的缝隙。
Sayings:
你知道你妈妈平时都在手机上刷什么吗?
我们想知道更多。于是做了次小型调查,关于中年女性的使用习惯,刷什么?点赞什么?发了什么?
很多人发现了意外的“秘密”。一些细节,拼凑出了“另一个女人”。
比如,那个从未得到丈夫宠爱的妈妈,在深夜会看厚厚的甜宠小说。她似乎还期待爱情。
比如,那个总是沉默的妈妈,在手机里有另一个名字,“天蓝蓝”。天蓝蓝爱唱歌,会开美颜。她点赞过很多大海的视频。她想去看大海。
还有那些不间断播放的短视频、有声书,填满了每一个时间的缝隙。是孤独的缝隙。
今天的视角很特殊。想带你看看那个藏在手机里的,陌生的中年女人。也许你会流泪。
在妈妈的手机里,她不叫沈姐,也不叫阿南的妈妈。
她叫“天蓝蓝”。
“天蓝蓝”最早一次发动态是在凌晨 4:53。
我从来都不知道,她会那么晚不睡觉。
“天蓝蓝”喜欢用美颜特效,还纹了眉毛,种了睫毛。
留言的都是她的姐妹,夸她“又美了”。
印象里的妈妈和“天蓝蓝”很不一样,只是一个忙碌的背影。
童年在我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画面:
灶台旁站着的我,妈妈后背上背着的弟弟,以及弯着身子做饭的她。
前阵子,她来电话,说想去义乌打工。
“你爸快退休了,身体也不好,我们老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感觉她挺兴奋的,不只是为了赚钱,更像是要开启一段冒险。
我问她有什么愿望,她写了几行字:
原来她心里始终住着个“天蓝蓝”,想看蓝天,想看大海。
她也曾想过上辽阔、宽广的人生啊。
我妈的微信头像是张曼玉年轻时的照片。
每次看到这个,我心情都很复杂。
她非常漂亮。漂亮到什么地步?我看《甜蜜蜜》,看到张曼玉的时候,总是会恍惚,太像了。
作为美女,她的人生令人唏嘘。
她没过上美女们顺风顺水的人生。
她没上大学,考护士的机会被家人耽误了,一辈子留在家乡,没出过省。
她没过上美女们被宠爱的人生。
我爸家暴、出轨、坐吃山空。她却不敢离婚,怕他耍无赖,威胁到娘家人。
她甚至无法好好养护自己的美貌。
她是做销售的,整天骑着电瓶车到处跑,日晒雨淋。
我现在很怕跟她视频聊天。看着屏幕里和我那么像的一张脸,皱纹多了,白发多了,两颊的肉往下耷拉着,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能给她买昂贵的护肤品。
也许人长得美真的没有太大的用处。命运会和你开玩笑,再一天天拿走你的美貌。
她也曾想过上美女该有的人生啊。
去年年底,我发现我妈在看《傅少的隐婚甜妻》。
她打电话来,说她卡在了第 682 章,往后不能看了。
我说,“要充钱吧”。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看言情小说,很震惊。
她在我心目中是个女强人,靠一己之力,填上老公做生意赔掉的窟窿,拉扯三个孩子上大学。
在婚姻里没有被宠爱过,没尝过甜。
她总和我说,“你爸会变好的,等他再老一点,没人要的时候,就会收心了”。
她也曾想过上有甜味的人生啊。
我发现,我妈有个微信群很活跃,是小区的业主群。
房子是她离婚后买的,一居室。那个小区住着很多单身女性,常常一起线上聊天,线下约饭。
看得出,她很享受单身。
我妈是在我高考结束后离婚的。
离婚我不惊讶。让我惊讶的事发生在离婚后——我妈遇见了她二十多年前的初恋。
第一次见那位叔叔,我傻眼了——他跟我爸长得特别像,平替版三浦友和。
三浦友和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毕业后,阴差阳错没在一起。
她等了他很多年,没等到,嫁给了我爸。有点像言情小说里的“替身文学”。
久别重逢并不浪漫。他有家室,过得很落魄,老婆出轨了,他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
我提醒妈妈,他不靠谱,只想从你身上找安慰。
她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来见见他。
他们后来没怎么联系了。她也没有再恋爱,买了套单身公寓。
大概是幻灭了。
但我忘不了她看那个叔叔的眼神,是那种小女孩的眼神。从没见过她用那种眼神看我爸。
她也曾想过上无须对爱情幻灭的人生啊。
帮妈妈转钱的时候,我发现她的支付软件密码是一串日期:
201725。
“为什么?”
“2017 年 2 月 5 号,我第一天来上海打工的日子。”
我有点震动。没想到,离开家,对她来说有这么大的意义。
那年她 52 岁,第一次离开家乡。
外公家早年开船,她小时候常年在水上漂着,在船上听收音机,总以为顺着河道,就能去远方。
她第一次想出门打工,是三十年前,还没结婚。
外公不允许,“你敢出去打工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第二次想出门打工,是二十年前,下岗了。
我爸不允许,“在家把小孩带好,就是你的责任,其余的你别管”。
第三次就是 2017 年。我要读研,家里欠了债,拿不出学费。她横下一条心,来上海做保姆。
来上海四年了,她学会了坐地铁,学会了用支付软件。
给我解释密码时,她笑得很得意。很少见到她那样的笑容。
“我这辈子,也算出来打过工了。”
她也曾想过上自在漂流的人生啊。
有一天,我妈突然关注了我的 K 歌软件账号。
点进她的主页,她唱了 162 首歌,有 465 个粉丝。
惊讶,又有点心酸——她竟然能找到我。
就好像这么多年,她一直这么看着我。
小学,我学画画半途而废,她说可以,你自食其果。
大学,我志愿填到了遥远的西北,她没有阻拦。
毕业后,我一意孤行当记者,住城中村,下班路上有人吹口哨,她说你选择的,就去做。
她对我的期待,不只是妈妈对女儿,更是一种女性对女性的期待。
我对她的支持却来得很晚。
她更年期抑郁,天黑了在厕所哭。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担心她会自杀。
我查了很多资料,说我们去医院,开药吃药。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点头,像个小孩。
这是我第一次给她支持。
后来她活出来了,又捡起了唱歌。
我唱《眼红红》、《朋友仔》、《下一站天后》。
她唱《夜莺》、《鸽子》、《深深的海洋》。
我们终于长成了两棵平行的树。
她也曾想长成一棵被支撑的树啊。
有一次,我帮妈妈删手机内存时,看到了她和其他男人的聊天记录。有好几个,都是陌生的名字,发一些挑逗的语言。
我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爸打了她 20 年。她身上的淤青没有消退过。
她不敢离婚。
我劝不了,护不住,只能沉默。
她也曾想过上没有暴力和恐惧的人生啊。
妈妈去世后,我看过她的手机。
她的聊天记录删光了,联系人列表里只有家人。
她是因病去世的。
哪怕没有病痛,她这一生过得也并不快乐。
我经常看到她一个人站在窗前发呆,很长时间。
我跟她有过一个约定。我说,妈,如果你走了,你就头也不回地去投胎,不要留恋这个世界,不要担心我过得好不好,这样说不定你投胎的时候能赶上我怀孕,换我来做你的妈妈。
电话里,她说,“好”。
她也曾想过上有留恋,有盼头的人生啊。
前些年,妈妈还没离婚时,我发现她经常玩消消乐。
她明明不是个爱玩游戏的人。
后来发现,只有我爸在家时,她才会玩。他会坐在一旁看看,帮她划两下。
这就是他俩仅有的交流了。
除此之外,像默片一样,没有沟通,没有嘘寒问暖。可能早就没有爱情了。
他们曾经有过爱情。
当年我爸 22,我妈 18。他俩在园中园舞厅认识的,我们县城最前卫的地方。
我爸在跳舞,我妈在学架子鼓。舞厅里有人喊了声“二毛”,刚巧他俩小名都叫“二毛”,同时回了头,一见钟情。
他俩年轻时很像。我想到一个词,凛冽,像我们北方的天气一样。
姥姥不同意。我爸说,“如果家人不同意,我就骑着摩托车,带着能放《恋曲1990》的音响,还有你,咱俩跑。”
我是八、九岁时听来这段爱情故事的。已经没有痕迹了。
他俩不吵架,只是冷战。
三年前,我在国外,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路路,我可能想离婚了”。
她没有解释太多,“就是想晚年过得自在一点”。
她也没有要和我商量的意思,“我是直接告知于你”。
于是,在 48 岁这年,她离婚了,结束了一段看起来没什么毛病的婚姻。
去年,她发现我已经很久不写日记了,在我的日记本后附了这样一段话:
“为什么要停呢?我已走过人生的一半。
一切都不是想象的那样,悲喜掺半。
时间温柔如水,过往早已模糊。
好的在脑海一掠而过,痛却在心中占据一席一地。”
她也曾想过上《恋曲1990》里唱的那种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