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相宗是法眼宗（法眼宗的历史与宗风）

法相宗是法眼宗（法眼宗的历史与宗风）那这个问题就很严重咯！难道我很笨吗？好像当时不太愿意承认事实。因为本人那时候虽然没评上教授，但好歹也是个讲师了，而且是所谓的“211工程”学校的讲师，大概这种自豪感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但是我当时读到这个公案的时候，真的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虽然公案读了挺多，但是每读一次都像被铜墙铁壁碰得头破血流一样。我想各位如果喜欢读公案，一般也会有这种感觉。这个题目怎么敢到法眼宗传承的道场来汇报呢？鲁班门前弄大斧，岂不是自讨没趣吗？其实，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因为这个题目是我们明贤禅师希望我来汇报的。我想，师父的意趣大概不是希望我来传授多少关于法眼宗的体会，而是来看看我能够暴露多少关于法眼宗理解的谬见和问题。然后，希望有点机会被点化一下，谢谢！我与法眼宗还是很有缘分的。早在亲近佛源老和尚之前，就读了很多禅宗的公案，其中也涉及到法眼宗。譬如，玄沙师备禅师作为法眼宗开启端绪的一位祖师，有一次雪峰义存禅师曾经

2017年8月7日上午于北海禅院龙树讲堂

尊敬的明贤禅师、各位来自于四面八方、中外的营友：

大家吉祥如意，阿弥陀佛！

很有幸来到北国青海湖边的北海禅院，跟大家一起共同学习佛法。今天向大家汇报的题目是“法眼宗的历史与宗风”。

这个题目怎么敢到法眼宗传承的道场来汇报呢？鲁班门前弄大斧，岂不是自讨没趣吗？其实，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因为这个题目是我们明贤禅师希望我来汇报的。我想，师父的意趣大概不是希望我来传授多少关于法眼宗的体会，而是来看看我能够暴露多少关于法眼宗理解的谬见和问题。然后，希望有点机会被点化一下，谢谢！

我与法眼宗还是很有缘分的。早在亲近佛源老和尚之前，就读了很多禅宗的公案，其中也涉及到法眼宗。譬如，玄沙师备禅师作为法眼宗开启端绪的一位祖师，有一次雪峰义存禅师曾经问他：“备头陀何不遍参去？”——“备头陀啊，你为什么不去行脚呢？”因为玄沙师备禅师是一位行头陀行的比丘。我们都知道头陀行有十二项要求，是很清苦的，但是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不会去参访行脚。所以雪峰禅师就这么问他。结果大家知道玄沙师备禅师怎么回答吗？

“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这两句话就回答了。雪峰义存禅师对他真的“刮目相看”。

但是我当时读到这个公案的时候，真的是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虽然公案读了挺多，但是每读一次都像被铜墙铁壁碰得头破血流一样。我想各位如果喜欢读公案，一般也会有这种感觉。

那这个问题就很严重咯！难道我很笨吗？好像当时不太愿意承认事实。因为本人那时候虽然没评上教授，但好歹也是个讲师了，而且是所谓的“211工程”学校的讲师，大概这种自豪感还是多多少少有一点。

难道是玄沙师备和雪峰义存禅师等等历代祖师很笨吗？要不然他们怎么说一些让我们“正常人”都不理解的话呢？

所以，这两个问题就在我脑袋里交织着，不得其解。当然那个时候我诚心不够，没有那么早认识我们明贤禅师，不然的话就不会把我脑袋的脑细胞绞死那么多了。

过了好多年后，我就遇到了云门宗的第十三代祖师佛源妙心禅师。我一见到他的时候，怎么好像马祖在我面前？再见，怎么临济义玄禅师在我面前？真是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大家见到明贤禅师有没有这种感觉，如果没有这种感觉的话，先要反省一下自己。要把我们的我执先放下来，不要以为自己太聪明。如果有了这种感觉，我觉得就可以进入北海禅院之门了。

那个时候我有了这种感觉，但还是不知道那些公案在干什么。后来，我亲近佛源老和尚，大概有十年之久，渐渐闻到了一点味道——你想吃又好像淡而无味，你想扔又舍不下去。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是不是学禅的一个阶段里的这种感觉呢？想深入，又不知如何下手；想退出，但又上了这条船，下不来了。所以，这也是蛮有趣的一个经历。

然后，我又遇到了我们明贤禅师。我就知道，原来祖师们真的是以心传心，心心相印，这跟年纪大小、辈分高低没有关系。八十岁的佛源老和尚跟四十来岁的明贤禅师，他们身口意三业的表达是一味的，只是相上有差别。那么我就深深庆幸，又遇到了一位善知识，可以继续亲近下去了。

现在，我们就先分享法眼宗的历史与宗风。

我在2015年，参加了“法眼文益禅师与法眼宗”学术研讨会，就在抚州崇寿禅院举办。崇寿禅院当时正在举行复建的奠基典礼，它是法眼宗的发祥地，是我们的祖庭，所以它的地位类似于禅宗的少林寺或是南华寺，至关重要。当时我写了一篇关于法眼宗的论文，后来发表在2015年《中国哲学史》上。这一次来这个地方，当然不是完全炒冷饭，还有一点新的。不过这些新的都不是我的，都是师父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我在准备这个课的时候，又看到师父发的一篇文章，就是《学人宜知法眼宗》，我想在座的大多数都读过。我也从头到尾认真地读完了这篇文章，很受启发。所以，这篇文章如果有新的，那肯定是师父的，有不新的那当然是祖师的，有错的就是我的。

一、法眼宗的历史

法眼宗的创立祖师是法眼文益禅师，这我们都知道。但是要追溯法眼宗端绪，一般我们会追溯到玄沙师备禅师，有的还要追溯到雪峰义存禅师。为什么我追溯到玄沙师备禅师，而不追溯到雪峰义存禅师？这一点倒是跟师父所见略同。

（一）师备禅师开其端

师父的那篇文章就追溯到玄沙师备禅师，而没有追溯到雪峰义存禅师。但是一般主流的观点认为雪峰义存禅师是玄沙师备禅师的师父，玄沙师备禅师是雪峰义存禅师的弟子。这个话如果细细考究，是要再斟酌的。因为从名分上讲，玄沙师备禅师和雪峰义存禅师是法门兄弟，都是德山宣鉴禅师的徒弟。那为什么主流的研究会认为雪峰义存禅师是玄沙师备禅师的师父呢？第一，有关的灯录也有记载，但又说师备和义存两兄弟之间是亦师亦友。亦师，玄沙师备把雪峰义存禅师奉为师父；亦友，他们也是同参道友，就像大家一样，都是我们师父的徒弟，叫同参道友。

为什么说他们是“亦师”呢？因为玄沙师备禅师协助雪峰义存禅师开办雪峰道场，是一个非常得力的帮手。一般来说，一个寺院的法主只有一个，如果两个祖师在一起争光，那就是两日同辉，这就有点多了。玄沙师备禅师真的是道德非常高尚，他甘愿默默无闻地在雪峰道场护持雪峰道场，推出雪峰大师。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觉得玄沙师备禅师是更值得我们后人恭敬的一位大师，非常低调。但为什么师父和我都要做这样的区别呢？这是从禅法的宗风上来说的。如果要追溯法眼宗的宗风，追溯到雪峰义存禅师，你就会看出差异是比较大的，但是追溯到玄沙师备禅师，我们就可以看到一脉相承的宗风延续。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要跟大家分享雪峰义存禅师与玄沙师备禅师之间的公案：

“备头陀何不遍参去？”

“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

这个公案我现在的肤浅体会就是，禅一切现成，生活就在当下，不在别处。所以不劳行脚，不劳东游西走，这正是法眼宗宗风的根本层面。而雪峰义存禅师的宗风，我称之为“绵里藏针，丝来线去”。大概我们的女居士比较容易体会这八个字的意思。“绵里藏针，丝来线去”跟玄沙师备禅师的风格还是有一定差异的，但我们不是要破坏他们的法门同道或者说法门师友的情谊，而是要把宗风追溯清楚。

玄沙师备禅师俗姓谢，福州闽县人，很喜好垂钓，整天泛舟在南台江上，他在家里排行老三，所以丛林里曾经称之为“钓鱼船上谢三郎”。唐咸通年间，他三十岁的时候，大悟世事无常，出家了。投当时著名的芙蓉灵训禅师落发。他出家剃发以后，就到豫章的开元寺受具足戒，豫章就是江西南昌。他行头陀行，整日宴坐，就像《维摩诘经》里的舍利弗尊者一样，整天在岩中宴坐。所以，人们称他“备头陀”。跟他同门雪峰禅师亲如师徒，他们俩同力缔构雪峰寺，聚徒有一千五百多人。当时的禅林里有一个说法叫做“南雪峰，北赵州”。这话什么意思呢？就类似于我们讲中国有国学大师“南饶北季”，北季羡林，南饶宗颐，是这个意思。换句话讲，当时在雪峰的时代，你参禅到底参得如何了，是不是能够得到毕业证，是要到他那个地方去求得印可，或者是去赵州和尚那里去求得印可。如果这“两大佬”都印可你，那你走出去脚下才不会滑。禅门经常说“脚下路滑”，意思就是你脚跟不点地的话，出去经常会败在自己脚下。

谈到“脚下路滑”，很有印象的是，玄沙师备禅师经常说雪峰义存禅师“脚跟不点地”，所以，雪峰义存禅师其实是在玄沙师备禅师后面好久才开悟的。但是他其他方面的能力很强，所以能够做雪峰道场的法主。后来他的另一个师弟岩头全奯禅师看到他实在是太辛苦了，三上投子、九上洞山，弄了几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岩头全奯禅师就说：“哎呀！我再带你去走一下吧。”结果在带他去参访的路上，在鳌山那个地方悟道了，这就是禅宗里著名的“鳌山悟道”的公案。

所以，实在来讲，不能够说玄沙师备禅师是雪峰义存禅师的弟子，只能说玄沙师备是大力协助雪峰义存禅师兴建道场的师兄弟。他们俩一同把这个道场建起来，聚了一千五百多人，是当时南方最大的丛林。

那么玄沙师备禅师是如何悟道的呢？他是阅读《楞严经》悟道的（《五灯会元》曰：“阅楞严，发明心地”）。所以《楞严经》被称之为“开悟的《楞严》”，许多教下的宗门大德，都是因为读《楞严经》的机缘悟了道。从这个地方我们也可以看到，玄沙师备禅师为什么会说“达摩不来东土，二祖不往西天”，因为《楞严经》的根本见地就是“妙明真心”，而“妙明真心”的根本含义就是真空妙有。真空，没有任何烦恼；妙有，具足一切万法，跟六祖大悟以后所说的“五个何期”是完全一样的。这其实也是“一切现成”的意思。

他悟了道之后，并没有在雪峰而是在梅溪的普应寺，后来又到了玄沙山。他的禅法非常圆满，也非常直接。当然“直接”是相对于已经修了很久的弟子点化的意义上说，如果我们没有修行到一定的境界，读玄沙师备禅师的语录照样不知所云。

他在梁开平二年示寂，世寿七十四，有《福州玄沙宗一大师广录》三卷行世。玄沙师备禅师应机接物三十多年，学徒有八百多人。他的法嗣以罗汉桂琛禅师为上首。江苏、浙江一带盛行玄沙师备禅师的禅法，号为“玄沙正宗”。有关的《灯录》特别提到“玄沙正宗”，也表明他的禅法跟雪峰义存禅师的风格是有差异的。

（二）桂琛禅师启其绪

罗汉桂琛禅师，或称地藏桂琛禅师，启法眼宗的端绪。地藏桂琛禅师是常山人，位于今天浙江省，俗姓李。他二十岁的时候就依本郡万岁寺无相法师披剃出家了。参谒雪峰禅师，未曾领悟，再参玄沙师备禅师。玄沙师备禅师问了一个问题“三界唯心汝作么生会”——“三界唯心怎么理解？”或者“你怎么理解三界唯心呢？”罗汉桂琛禅师就反过去问玄沙师备禅师：“和尚唤遮个作什么？”玄沙师备禅师说：“倚子。”结果挨了罗汉桂琛禅师一击，他说：“和尚不会三界唯心。”到这个地方看起来还是罗汉桂琛禅师占上风，玄沙师备禅师似乎败了下风。但是大师就是大师，他没有三五招杀手锏，那就不叫大师。玄沙师备禅师掉转话头，又反问他：“我唤遮个作竹木。”就是“我把这个叫作竹木”，因为那把椅子是由竹木做的。“汝唤作什么？”结果罗汉桂琛禅师说：“桂琛亦唤作竹木。”谁知道玄沙师备禅师说了一句话：“尽大地觅一个会佛法底人不可得！”

这个话说得很严重，言下之意就是说所有的人都会佛法，唯独你不会佛法。尽大地找不到一个会佛法的人，这就把罗汉桂琛禅师贬得太惨了，几乎是一无是处。这不是在嗔恨心中比高下。禅门的法是直接对准弟子的心，所以叫“直指人心”。它不拐弯抹角，很率真，力量很大，又出人意料，这样才有效果。他这一句话用当时禅师的话来形容，肯定让罗汉桂琛禅师像是吃了热铁丸一样，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想发火，又发现自己是个老修行，不能随便发火，你说怎么办？很难过。

但他还是于此有省，有一点醒悟，没有完全大悟。“有省”就是对师父对他的刺激体会很深。古人的用词是很讲究的，你怎么体会都很丰富。“愈加精勤”就是更加精勤地在桂琛禅师的座下参究，后面桂琛禅师也经常请他辅助自己教化弟子。后来漳州牧王公请桂琛禅师住福州城西的石山地藏院，在那个地方待了十多年，最后又迁居到漳州罗汉院开法弘禅。因为他曾经住过福州的地藏院，所以他又被人称之为“地藏桂琛”；他最后在漳州的罗汉院，又被称之为“罗汉桂琛”。后唐天辰三年的戊子秋，他重新回了一趟福州城，遍游近城的梵宇，不久就示寂。世寿六十二岁，僧腊四十。当时的闽王赐谥号“真应禅师”。

（三）文益禅师创其宗

下面我们重点介绍一下文益禅师创宗。我们把文益禅师一生行持和开悟的过程大概分成这么几个阶段：第一是开元寺学律，第二是长庆院参学，第三是罗汉院开悟，第四是三坐大道场。

1．开元寺学律

法眼文益禅师是余杭人，就是今天的杭州人。俗姓鲁。他七岁就依新定智通院全伟禅师落发。二十岁受具足戒于越州开元寺。当时开元寺有一位律宗的大德叫作希觉律师，正在阿育王寺（在今天的宁波）弘法。他由于对戒律非常精通，又雅好诗词歌赋，外学也很通达，所以历史记载说是“四方学者，骋鹜而臻”。赞宁律师说文益禅师“弱年得形俱无作法于越州开元寺”。“无作法”就是受具足戒的意思。

文益禅师听希觉律师的开示，听了几年，对于戒律的开遮持犯非常精通。现在有些学者往往认为，禅师是不太讲究戒律的，这其实是外行话。学佛法，无论你是学教下，还是学宗门，都必须以持守戒律为基础。如果不持守戒律，要想成为一位禅师，那只能成为一个狂禅师，不可能成为一位传佛心印的禅师。有好些居士学了很久的佛法，也不得受用。他也很精进，念咒、拜佛、读经，甚至是双跏趺打坐。他很努力，但是也经常不得受用。据我教学生的经验，我认为这其中很大一个问题就是持守戒律上太松弛。对戒律的要求太松弛，把戒律仅仅看成是一种外在对自己的规范。其实错了，因为佛陀所制定的戒律，是佛的根本智慧在我们身口意三业上的一种规范。这种规范，如果我们希望成佛，一定要严格遵守。

禅宗的大德，很多其实都是持守戒律的典范。像开启曹洞宗的祖师药山惟俨禅师，也是学戒律学了很久，只是说因为持守戒律不能够继续进步，所以他才要进一步学禅。像云门文偃禅师，他去参访睦州以前，也是学五年戒律，对戒律不仅理论非常清楚，行持上也非常融通。所以，禅师一定是强调戒律的，不强调戒律的就一定不会是真正的禅师。

文益禅师除了对律部非常精通，对开遮持犯非常通达之外，还兼善外学。我们看文益禅师写的文章，你就发现《宗门十规论》四六雅言，读起来朗朗上口。他写的诗，文辞孤傲，意境高古。他跟南唐国主一起赏花的时候，本来南唐国主希望来点适情雅趣，结果他受国主的邀请——“请师父也吟一首”。那么，他怎么吟呢？

拥毳对芳丛，由来趣不同。

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

艳冶随朝露，馨香逐晚风。

何须待零落，然后始知空？

完全是佛法在诗歌这种形式上的表达。

他为什么有这么好的所谓“外学修养”？就是因为他学律的师父希觉律师雅好吟咏，而且精擅易道。赞宁律师曾经这么说，因为希觉律师也是赞宁法师（《宋高僧传》作者）的师父，他说：“觉外学偏多，长有易道，著《会释记》二十卷，解《易》至上下《系》及末文甚备，常为人敷演此经，付授于都僧正赞宁。及乎老病，乞解见任僧职。既遂所怀，唯啸傲山房，以吟咏为乐。”

2．长庆院参学

文益禅师在这样一位内外学兼通的大德摄受下，自然也是内外兼通，甚至被希觉律师称为“我门之游夏”。就是佛门的子游和子夏，这个评价很高了。学律学成后，据史载文益禅师就“玄机一发，杂务俱捐”，离开了希觉律师，投长庆慧稜禅师会下参禅。

长庆慧稜禅师是雪峰义存禅师的嗣法弟子，跟罗汉桂琛禅师是同辈师兄弟。慧稜禅师本人的成长经历我们不讲那么多，只想讲文益禅师在他座下参究了大概三十多年的时间，但是“不大发明”。或者说这个“大”也可念为“太”，“不太发明”。就是没感觉。大家要知道这里面也有秘密！如果我们想学禅，学个十天八天、一年半载就说“没有感觉，这么难搞，算了，回家吧”。但文益禅师不会起这个心，他参了三十多年没感觉，还是道心不改。

那么他为什么没感觉呢？文益禅师后来回忆：因为文益禅师后来在崇寿禅院开堂说法的时候谢师恩，谢的不是长庆慧稜禅师，而是地藏桂琛禅师，就引起了长庆慧稜禅师徒弟的不满，去质问他，说你在我们师父那里学习了三十来年，你后来去参罗汉桂琛禅师才参了几天啊，你起码要先谢我们师父，再谢罗汉桂琛禅师。当然我们不能说这是在争名分。禅宗的这些示现，我们决不能用凡心去揣测。然后，文益禅师就告诉他的师兄弟，我在慧稜禅师那个地方，不懂得他一转语因缘。这是原话——“某甲不会长庆一转因缘”。

这“一转因缘”是什么因缘呢？就是长庆慧稜禅师在雪峰座下悟道。有一天，雪峰禅师对着长庆慧稜禅师突然说了一句：“是什么？”百丈怀海禅师也经常这么问：“是什么？”然后，长庆慧稜禅师就回答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大家可以出去劳动。”雪峰义存禅师就认可他开悟了。结果长庆慧稜禅师也就趁机说了一首偈，来呈现自己的悟境。这个偈子是：

万象之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方亲。

昔时谬向途中觅，今日看来火里冰。

文益禅师所说的不会的这“一转因缘”就是这个“万象之中独露身”。然后他的师弟听了说：“那师兄请问你不会的那一转因缘是什么呀？”然后文益禅师说：“当年，慧稜禅师说‘万象之中独露身’，我不知道是拨万象还是不拨万象呢？”

结果那个质问他的师弟说“拨万象”，文益禅师就大声呵斥他，“这里还讲什么拨还是不拨”，结果把那个人弄得有点上火，就愤然离席，带着他的几个师兄弟走了，从此分道扬镳。

其实，在文益禅师心里并没有这种分别心，但他确实是嗣法罗汉桂琛。他为什么要嗣法罗汉桂琛呢？

3．罗汉院开悟

因为没有会慧稜禅师的一转语，所以文益禅师跟他的同参绍修、法进两位结伴，准备翻山越岭，到今天的江西、湖南一带去寻访善知识。据《景德传灯录》记载，三个人要出发的时候，被暴雨所阻碍，结果只好暂时住在福州城西的地藏院，也就是地藏桂琛禅师的寺院。

关于文益禅师悟道的经历、公案，各种灯录的记载也不一样，这里选择我自己认为可以供我们来阐释的这些公案。

《五灯会元》的记载是这样的：他们住了下来，地藏禅师就问：“你们要去哪里？”文益禅师说：“我们要行脚去啊！”他说：“行脚是什么意思啊？”法眼文益禅师当时回答说：“不知。”地藏桂琛禅师说：“不知最亲切。”

本来公案是不应该过分解释的，过分解释是不太好的。但是我们这里是讲一点他们的经历，所以请明贤禅师原谅。

参禅的人行脚，有悟前和悟后两个阶段，两个阶段都可以行脚，但是行脚的目的不一样。悟道以前的行脚，是为了明心见性、发明大事；悟道以后的行脚，是为了求禅门的大德印可，然后刮垢磨光，以便日后出世度化众生，这样根基比较稳固。

这其实也是讲传承或是讲身份的意思。大家不要以为这些全是虚的。有人说：读那个学位没什么用。其实不能这么看，学位也有用。为什么清华、北大的名片上就可以打我是“清华大学学士”，其他学校的很少看到人打，因为不上一流嘛！这个是有用的，社会上确实最先录取的也就是清、北生，这个要承认。

求得像赵州、雪峰这样的禅师的认可，那也是不一样的。当然他们不是为了自己出更大的名，而是为了弘扬佛法，度化更多的众生。这个目的我们要清楚。

行脚既然是为了办道，那就首先要明白道是什么。前面那个公案实际上是围绕这样一个核心来开演的。道，无论是教下还是宗门，没有二道，都是一道，那就是所谓的“不二自性”。这个“不二自性”，不是“知”也不是“不知”的对象。“知”是分别心，“不知”是无明。南泉普愿禅师对此有很好的开示。他说，道不属知、不知，知是妄觉，是六道凡夫的分别心，是妄觉；不知是无记，是愚蠢的人的无记心。

那么文益禅师一句“不知”，当时要想表达什么呢？当然这是我凡夫揣测，意在表明自己随缘自在，不假外求。只因他此时犹存二见，此语无异于口头禅。也就是说，这时候的文益禅师其实还真的不知道什么叫“不知”。

桂琛禅师看准时机，以“不知最亲切”一语，对文益禅师的病根痛下杀手，而这句“不知最亲切”也成为丛林里传诵的金句。

这对师徒初次接机后，晚上又一起讨论《肇论》中的理趣。我们都知道《肇论》是姚秦时代僧肇大师写的一部佛法的概论，四篇文章，但确实字字珠玑，成为历代学佛人的最佳入门读本。

当他们讨论到《肇论》里“天地与我同根”的时候，就出现了下面精彩的一幕。地藏桂琛禅师就问他们三位，说“山河大地与上座自己是同是别”，也就是说是一还是异呢？

这个同和别，我们大家要注意，已经出现了《华严经》里面的“总、别、同、异、成、坏”六相的最重要的两个概念，而这是法眼宗宗风很重要的一个表现。

文益禅师说“别”，地藏桂琛禅师竖起两个手指。文益禅师知道答错了，赶紧改过来说“同”，没想到这位师父还是竖起两个手指，并且一句话不讲，扭身就走。这也是禅门度化众生非常善巧的机缘。这里的丰富含义实际上要师徒接机的时候才能够真正体会。我们现在是所谓事后去说别人的事，你也很难真正地体会到他的底里。

为什么法眼文益禅师答天地万物与我自己是同，师父举两个手指；答是别，还是举两个手指呢？这两个手指指的是什么？这里就不对诸位解释了，由诸位自己去参。

但是这样一个回答，一定是让文益禅师受到非常大的刺激，产生了强烈的像参话头所产生的那种疑团。打不开啊！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么答师父也是“二”，那么答他还是个“二”。

又过了几天，文益禅师等人还是想辞别而去，大概对罗汉桂琛禅师还是没有生起十分的信心。所以，要对一位师父生起十分的信心真难啊！何况罗汉桂琛禅师当时已经是大名鼎鼎的大禅师了，他们都还是要去找更高的高人去。

结果，在他们将要离开，走到院门的时候，罗汉桂琛禅师抓住了这个很难得的机会，再一次度化他们。就问：“上座平时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就指着他们院子的一块石头说，“请问这块石头是在上座的心外还是心内呢？”文益禅师说：“在心内。”这一下就暴露了他的问题了。 所以地藏桂琛禅师就毫不客气了：“哎呀，行脚的人啊，为什么吃饱了没事干，装一片石头在自己的心里到处走啊？”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公案啊！文益禅师一听到师父的诘问，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这个时候他才知道面对的是一个禅门的高手，是遇到真人了。他决定不再去江西、湖南，就在这里，这里就可以让心歇下来。此刻才是真正的参禅入门之途了。

当然此前那段时间不能说就没有用，实际上很多人都一定要经过前面那个阶段，东摸摸西窜窜，就像我们现在很多居士整天跑寺庙、去放生是一样的。这些都是有用的，不能说没有用，只是这个用我们不能思议，一思议就完了。

接下来，他这个疑团就抱在心中，挥之不去，化解不开。这个时候他才真的心心念念都在这个疑团上了。为什么行脚的人要装着一块石头到处走？这其实是一个话头啊！文益禅师就抵死用功，但同时他也很希望师父印可，所以天天去汇报。桂琛禅师每听他说，一句话不讲，说完之后只说一句话：“佛法不是这个道理。”我这是翻译成现代文，但是他那句话更有意思——“佛法不恁么”，言下之意就是说佛法不是道理，不是说佛法不是这个道理，而是别的道理。它就不是道理。

后来为什么我明白了这一点呢？其实也是依止佛源老和尚得到的受用。佛源老和尚在度那些学者的时候，经常会说一句话：“你见解好高哦！”我看到旁边有师父在笑：“哼！”后来我就问那个师父：“怎么老和尚在赞叹那个学者，你在旁边冷笑啊？”他说：“你往后就知道了。”他也不讲。我再依止了一段，真的就明白了。原来他是在以明褒暗讽的方式来度那个学者。我们不能说他是嘲弄学者，如果是别人说，我们就可以说是嘲弄，因为别人不是禅师。佛源老和尚是禅师，禅师说法都是有后手的。他要先把你打死，后把你救活，这就是后手。一般的学者光是打死人，血流成河，不见芳草生起。那怎么行呢？所以说教育部规定在校学者不能体罚学生是对的，没有这个本事，你体罚学生干嘛？你把人家打伤打死了。但是教育部如果规定我们明贤禅师不能体罚大家，我就要去抗议了。

汇报了好久，桂琛禅师总是说“佛法不是这个道理”。后来又有一天，文益禅师又去汇报，又研究了一点心得。结果，等他讲到实在讲不下去，就讲完了。我们现在有些学者这种习气也是很严重的，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现，只要你沉默，他就永远有话。你要是想讲话，他还认为你插嘴。这就是文字习气，学者最容易犯。所以我们大家都要注意，因为大家基本上也是一个半个学者了嘛！

等桂琛禅师看到文益禅师实在已经走到了所谓的“断崖绝港”，那个时候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回头，这就是所谓的明心见性的关节点。罗汉桂琛禅师轻轻地说了一句，八个字：

若论佛法，一切现成。

这个时候，文益禅师的胸中的疑滞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倒全倒了。这个时候他的世界跟原来的世界真的是完全天地悬隔。所谓的“天地悬隔”只是针对他没有明心见性以前心中的这个世界。其实那个世界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从来也没有变过。只是我们因为分别心所障，没有看到真实的世界，所以才产生了“虚空粉碎，大地平沉”这样一种感觉。从此，一代宗师就诞生了。这是文益禅师的悟道经历。

禅宗的悟道相当于什么境界？这根本是不可说的，因为佛的境界，“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不可说，但是第二峰头可以方便说。所谓“第二峰头”是什么意思？在教下来讲，可以说就是寄一生补处菩萨的阶位，像《华严经》就是寄普贤菩萨来显示佛陀圆满的果德。华严宗也是寄普贤这个阶位，开出了中国非常重要的一个宗派。

有人说，参禅人明心见性只是相当于“未到地定”，我听了以后真的目瞪口呆。未到地定是什么定呢？就是还没有到色界初禅前的定，就是未到初禅的意思，那就是还处于欲界的定。那么初禅能够达到什么境界呢？只能够“离欲恶不善法”。欲，就是“色身香味触”五欲，以前都是被它们所困，达到初禅以后就远离了这种五欲之恶的困扰了。恶不善法指的是什么呢？五盖。就是龙树菩萨《大智度论》里明确说的障道的五种障碍。我看到周围的道友竟然有这样的一个见地，说禅师的明心见性竟然连初禅的境界都不够，连离欲恶不善法的境界还没达到。这太匪夷所思了，所以我直接跟他说，你这个见地是有问题的。

实际上明心见性、定慧的境界，古德都说至少相当于教下的极喜地菩萨或极喜地以上。所以我来这个地方，师父带我转了一圈，我发现我这个见地跟师父的好像也是一致的，肯定是得到梦中加持。你们无论是办公室还是寮房都是从“极喜地”开始的对不对？所以你们相信师父对于你们寄予多大的厚望啊！我就是要做菩萨，而且修菩萨道的人无论是从教下起修，还是依宗门参禅，可以不用修次第禅，更不用说从世间禅转向二乘禅，更转向大乘的菩萨禅了。

《维摩诘经》里摩诃迦叶受到了维摩诘菩萨的呵斥后，明确说过：“从今也后我再也不劝人学声闻、辟支佛禅了。”他已经讲得很清楚，那么为什么还要求学大乘的一定要先学世间禅、四禅八定，再学小乘禅，然后再转向大乘禅？无论是大乘七宗教下的祖师，还是禅宗的祖师，他们正是为了不委屈学佛的弟子，让他们早日能够成才，才在佛所开演的三乘教法中如理如法地抉择出，有一类的根器，可以直接从教下的菩萨道开始，它的阶位是不一样的。从《华严经》开始，十信位是最初位，从十信位，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那就成佛了，所以前面是不用修的，但是为了度相应根器的众生，你可以了解前面的小乘禅、世间禅，要不然你就慈悲心不普遍了。

更不用说从宗门的禅入手。宗门的禅是一切法门皆从妙明真心中点化出来，所以它是一法门即一切法门、一切法门即一法门，修任何一个法门都等同于另外所有的法门，所以从一个法门入手成就，就等于完全成就。它不是要由浅入深、由此到彼这样慢慢重重破除二元对立才成就的。因为遇到这样一个机缘，所以我在这个地方也想跟大家分享一下自己的体会。当然，各位既然依止明贤禅师，最终的抉择还是要依我们的明贤禅师。

4．三坐大道场

文益禅师在地藏院悟道后就历览江南丛林。当他游方到临川，就是今天江西的抚州，王安石的故乡。在那个地方，州牧请他入住崇寿院。据说开堂的那一天，四方云集，有一千多人。南唐中主久闻文益禅师的高名，就用国礼把他迎请到了金陵，就是现在的南京报恩禅院，礼为国师，并且赐号为“净慧禅师”。不久他就移锡到金陵的清凉院。《景德传灯录》说文益禅师“三坐大道场，朝夕演旨，时诸方丛林咸遵风化。异域有慕其法者，涉远而至。玄沙正宗，中兴于江表”。这个地方又提到了文益禅师所传承的是“玄沙正宗”，这里的“异域慕其法者”，就是现在的韩国、朝鲜一带，也有很多人慕名西来向文益禅师求法。

据明教契嵩禅师的《传法正宗记》记载，文益禅师的禅法还被当时的人们称为“清凉宗”。它是这么说的：“江南国主李氏闻其风，遂请入都，使领清涼大伽蓝。其国礼之愈重，四方之徒归之愈多。逮今其言布于天下，号为清涼之宗。”这个“清凉之宗”不要跟澄观的华严宗被称为“清凉之宗”混在一起。这里的“清凉”不是指的五台山，是指南京清凉院，就是文益禅师最后住持的这个寺院。而澄观禅师的“清凉宗”是以五台山被称为“清凉山”来命名的。

“后周显德五年（958）七月十七日（文益禅师）示疾，国主亲加礼问。闰（七）月五日剃发沐身，告众讫，跏趺而逝，颜貌如生。世寿七十有四，僧腊五十四。都城各寺皆加纪念，公卿已下素服奉全身入塔。”这个待遇是国礼的待遇啊！“南唐中主李璟赐谥“大法眼禅师”，塔号无相。后人称文益禅师所创立的禅宗宗派为“法眼宗”，就是因为南唐中主李璟赐法师的封号为“大法眼禅师”。

文益禅师的嗣法弟子有天台德韶、文遂、慧炬等十四人首先出世，皆为王侯所礼重。龙光、泰钦等四十九人随后开法，也是各化一方。那么再后来因为文益禅师的门人行言求请，南唐的国主就再一次赐法眼禅师叫“大智藏大导师”。法师三会说法，语录集为今天《大正藏》所见的《金陵清凉院文益禅师语录》。他还有偈颂、真赞、铭、记、诠注等数万言，学者缮写，传布天下。

（四）德韶禅师承其统

天台德韶禅师是处州龙泉人，他十五岁出家，十八岁受戒于信州的开元寺。后唐同光年中，他到诸方参访，历参投子大同等五十四位善知识，皆不契旨。大家知道，比著名的善财童子参的善知识还要多一个，都不契旨，真的是锲而不舍啊！最终到临川谒文益禅师。他拜访文益禅师前因为到处去参学，到处去请问然后都没有相契，所以，在这个地方他也就懒得问了，就默默无闻地随大众参修，但不是说他不问就不修行了，他是默默在参究、修行。

有一天文益禅师上堂，有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文益禅师说：“是曹源一滴水。”问者茫然失措。德韶禅师当时坐在旁边，一听这句话，却豁然开悟。所以，有些时候我们是有心摘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荫。开悟了以后，德韶禅师就去到了天台宗的祖庭天台山，在白沙这个地方住了下来。当时的吴越王子钱俶是台州刺史，经常向德韶国师请法问道。

在后汉乾祐元年，钱俶当了吴越国的国王，就遣使把德韶国师迎请到都城开法，封为国师，所以叫天台德韶国师。天台德韶国师还受到天台宗的一代祖师螺溪羲寂法师的嘱托，劝请吴越王派使节到新罗去取回散落的天台宗典籍，使天台宗的文献重新出现到我们的国家。这个地方我稍微补充讲两句，这是一个什么因缘呢？因为大概845年的时候唐武宗毁灭佛法，这是中国佛教史上著名的“三武一宗”的第三次毁佛。这次毁佛以后，教下的典籍基本上消散殆尽，宗门没有那么依傍经教，但是这指的是当时教下已经为宗门储备了“预科班”的人才，所以才不用那么依傍经教。禅宗在这个机会下确实是乘机发扬光大了，但是教下的各家都是元气大伤，连典籍都兴散了。所以才有螺溪羲寂这位天台宗的祖师委托德韶国师去新罗访求天台宗典籍的这么一个因缘。这是禅门的宗师对于中国佛教保存典籍做出的巨大功德，不能够隐没。

后来德韶国师就到了天台宗天台山的通玄峰顶，曾经写过一首偈“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这也是禅林非常著名的一首偈颂。他的师父法眼禅师听到这一首偈，说“即此一偈，可起吾宗”，法眼宗只要有这一个偈就够了。所以佛源老和尚说“供佛不在香多”。又在般若寺开堂说法十二会。宋开宝五年（972年）于莲华峰示寂，有语录行世，但是大多数都佚失了。德韶法师的法嗣有四十九人，以永明延寿禅师为上首。

（五）延寿禅师振其宗

“振其宗”就是中兴法眼宗。

永明延寿禅师（904-975），俗姓王，字冲玄，号抱一子。浙江余杭（今杭州）人，法眼宗第三代祖师，同时也是净土宗第六代祖师，所以他身兼两宗祖师。延寿禅师自幼修习儒道，而且身怀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要立德、立言、立功。确实曾经也出仕，当过库吏、镇将等这样一些小官职。在当库吏期间，他曾经挪用公款来放生，这也是胆子比较大的。但是我们要赞叹，为什么呢？参禅的人胆子就要大一点，胆子不大的人只能修净土。当然，最后大家的目的是一样，但确实机缘是不一样。所以大家一定都是有“丈夫自有冲天志，不向如来行处行”的这种大气概的。

他挪用公款放生，结果被判死刑了。但是吴越国王知道他很有智慧，其实他的心也是很善良，用我们现在粗俗的话来讲，只不过是好心办了一件坏事而已。其实从佛法来讲也不是坏事，只是从国王管理国家的角度来讲不对，是吧？所以他也不想真正给他执行死刑，就看他面对生死考验的时候，是不是腿发软。结果宣布死刑之后，谁知永明延寿禅师像赴宴会一样，真的是那么轻松。然后，执行死刑的隶卒就把他看到的汇报给了国王。国王就下大赦令，把他赦免了。我们看深一点，其实这也是吴越国王和永明延寿禅师示现的一个公案，会到自己身上，就是我们面对此刻怎么办。多说没有用的，还没“阿弥陀佛”有一点用，最好还是明心见性。

因为这个因缘也促成他更早觉悟世事无常的真理，所以三十岁就出家，依止令参禅师了，后来拜谒天台德韶国师。据说他在天柱峰专门修习禅定，修行了一段时间，有小鸟都在他僧衣的缝里筑巢了，这大概是再现了释迦牟尼佛鹊巢灌顶的故事这样一个景象吧！后来得到了德韶国师的印可。

同时永明延寿禅师在国清寺修行法华忏，有所感悟，朝晚施舍鬼神，诵读《法华》，每天行108件佛事，勤修净业。再后来就进入明州（今宁波）雪窦山，“除诲人外，瀑布前坐，讽诵禅默衣无缯纩”，就是穿的很简陋，没有丝帛之衣；“布襦卒岁”，短衣短袄过一年；“食无重味”，就像我们这里一样是粗茶淡饭；“野蔬断中”，什么叫野蔬断中呢？就是连吃粗茶淡饭都是过午不食。再后来就到了杭州的灵隐寺。建隆二年，应吴越王钱俶的邀请驻锡永宁寺——今天西湖边上的净慈寺。我们都知道济公和尚也在那里开演过他的微妙禅，那么济公是比永明延寿禅师大概稍微晚一点点。在净慈寺接化大众，每日也是礼禅、禅修、说法不断；早上放生，晚上施食，黄昏就到别的山峰绕佛，每天念“阿弥陀佛”名号十万声。所以，不要瞧不起学净土的哦！

每于深夜时分，寺里大众都可以听到螺贝天乐及大师念佛的声音。每逢有参禅的人来问问题，他都直指人心，以心为宗，以令弟子开悟为原则。由于他念佛那么精勤，所以吴越国忠懿王大为赞叹，说：“自古求西方者，未有如此之专切也。”专门为他建立了一个西方香严殿，帮助师父行道。

永明延寿禅师居永明寺十五年，弟子有一千七百来人，常与大众们受菩萨戒，也劝大众施鬼神食，昼则放生，回向庄严净土，时号“慈氏下生”。

开宝八年二月二十六日，晨起焚香，告众跏趺而化，时吴越王赐号“智觉禅师”，世称“永明大师”。

永明禅师也雅好诗道，有《宗镜录》《万善同归集》《神栖安养赋》《唯心诀》《心赋注》《永明山居诗》等著述，共六十余部二百余卷，现存大概差不多一半。今人有把他的作品汇集为《永明延寿禅师全书》，印行于世。

禅师的最大贡献除了传佛心印，提持“万法归净土”之外，就是在中国佛教史上廓清了“禅教”和“禅净”的关系。这个地方我想稍微解释一下所谓的“万法归净土”的问题。

“万法归净土”，这是佛经里确实明确开示的。譬如《大方广佛华严经》最后的《普贤行愿品》里，“普贤行愿”最后的归结就是往生阿弥陀佛极乐世界。那么，阿弥陀佛极乐世界与禅是什么关系呢？可以说是无二无别。因为阿弥陀佛是报身佛，阿弥陀佛的净土是报身净土，实报庄严土，它的极则是常寂光净土，而参禅悟道的禅人明心见性以上就见到了佛的报身，感得了实报庄严土。如果我、法二执的种子、习气完全荡涤清净，那就成佛了，他所住的净土就是常寂光净土，所以这两者是这么一个关系。因此，不能够在禅和净土之间妄生分别。

（六）法眼宗古代传承

我们现在对法眼宗在古代的传承稍作总结。在永明延寿禅师之后，法眼宗又继续传了四代，就告暂歇了。据记载，法眼宗的法脉有两系，也可以说是有两说：

第一说，第一世法眼文益禅师，第二世天台德韶国师，第三世永明延寿禅师，第四世是胜禅师，第五世是元禅师，第六世是宝林文慧禅师，第七世是祥符良庆禅师。

第二说，第一世是法眼文益禅师，第二世是清凉泰清禅师，第三世是云居道齐禅师，第四世是圆照宗本禅师，第五世是元禅师，第六世是宝林文慧禅师，第七世是祥符良庆禅师。

（七）虚云禅师续其脉

中断了一千年左右以后，现代的禅门大德虚云老和尚遥接了法眼宗的宗脉，这是新的法眼宗的法统。但是所谓的“新”是说由虚云老和尚“遥接”的这个意义上讲“新”，但其实它的法是一味的。

虚云古岩禅师，湖南湘乡人。他生于泉州，俗姓萧，名古岩，字德清，六十岁后改字幻游，号虚云，近代“一身兼祧五家宗”的禅门大德。他十九岁出家，二十岁依福州鼓山涌泉寺妙莲老和尚受具足戒；四十岁，为报母恩发心朝五台，由普陀山的法华寺起香，三步一拜，备受饥寒，道心愈朗，三年遂愿，亲见文殊菩萨圣颜。五十六岁，于高旻寺禅七期间因没有接稳杯子，杯子掉到地上，突然响了一声，开悟了。这个大家都比较熟悉。开悟以后就行脚各地，在事上消融。后来首先出世滇中鸡足山，阐教近二十年；九十五岁的时候移锡曹溪，重建南华，中兴云门。1953年开始中兴云居山真如禅寺。1959年农历的九月十二日圆寂于云居山本山，世寿一百二十，戒腊一百。禅师身处禅门寥落之际，存亡继绝，法接五家，振起宗风，功德无量。

虚云禅师遥接法眼宗的时间是在1933年，那个时候他在南华寺，中兴南华，因缘是受福建长汀八宝山的有明禅人所求请。于是，虚云禅师去考究古代灯录上对于法眼传承的记录，得到了前面我们所说的那两种说法。那两种说法不是我研究出来的，是虚云老和尚研究出来的。他取了第一种，在良庆禅师身上和他本人身上各取一字，于是就把法眼宗的宗脉接续了起来，并且演出了五十六字的法眼宗字派。这个字派偈是这样的：

良虚本寂体无量，法界通融广含藏。

遍印森罗圆自在，塞空情器总真常。

惟斯圣德昭日月，慧灯普照洞阴阳。

传宗法眼六相义，光辉地久固天长。

虚云古岩禅师为法眼宗第八世，传第九世本湛青持禅师、本宽慧果律师还有本智禅师。本湛青持禅师就是福建八宝山的那支，他传第十世寂照慧瑛禅师，寂照慧瑛禅师传第十一世体澄光觉禅师。本宽慧果律师传第十世寂照宏如禅师，寂照宏如禅师传第十一世体妙明贤禅师，传体妙明贤禅师的偈是这样的：

体当自在融无为，妙玄色空行此识。

明者无非实有德，贤圣行持古今通。

这就是我们明贤禅师的传法券。（掌声）

我们要感恩这些历代祖师能够把禅宗的慧命无论千辛万苦都保存下来，延续下来，否则我们真的都是无家可归者，对不对？所以怎么感谢都不过分。大家再热烈感谢师父！（掌声）

明贤禅师是十一代了，那么我们肯定有十二代、十三代了。十二代，我相信就在大家中间，因为大家的根器都很利。

二、法眼宗对禅病的针治

好，下面我们进入到法眼宗禅法的部分。首先来看“法眼宗对禅病的针治”。

明贤禅师曾经说，法眼宗担当了“禅门僧值”的角色。这个譬喻形象而准确，我自己想不出这个譬喻，很好。僧值是什么角色呢？就是在禅宗的丛林里维持纪律的、护法的、破邪显正的这么一个角色。所以，如果有犯纪律、犯规矩、犯戒律的，那僧值是毫不客气的，不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自己的六亲眷属，该跪香就跪香，该默摈就默摈，没价钱可讲。

那么为什么法眼宗担当起了这么一个角色呢？原因在于法眼宗创宗的时代，祖师禅已经弘扬了一个世纪左右，在这一个世纪左右的时间里当然是大德辈出，禅师济济，我们只要稍微翻一下《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就知道了。从沩仰宗开始到法眼宗成立之前，其他的四家，他们培养的人才有多少啊！但是在培养这么多人才的同时，也暴露了禅门的种种禅病。这个禅病当然不是禅法本身的弊病，而是参禅悟道的学人的毛病。其实就是由所有的众生本身带来的毛病，所以是病在人而不在法。但不管怎么样，既然是病，那就要医治。

（一）心地未明，妄为人师

首先出来全面医治禅病的人，就是法眼宗的法眼文益禅师。他把当时禅门的病列为十条。第一条是“心地未明，妄为人师”。这是最严重的，所以列为第一条。

为什么最严重呢？心地未明，妄为人师，那就是佛教戒律里严禁的“未得言得、未证言证”，或者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就是“假冒伪劣产品”。这怎么行呢？一个假冒的“禅师”高踞祖位，然后随便讲法，随便印可，随便传法，后面还能够有真禅吗？那就很值得忧虑了。所以下面的九条其实都决定于这一条，这条最重要。

因为禅门的学习方法和教下是有点区别的，虽然都一定要依止善知识，教下也不能离善知识，因为经读不读得懂，还是要有比你修行更高境界的人指点。不是说都靠自学吗？佛教当然也不反对自学，但是认为自学最多只是成为什么？缘觉，那还是个小乘境界，你要成为佛菩萨，学教也必须要依止善知识。

学禅就更加如此。因为学禅，教就是一个基础，或者是一种背景。它不是直接依傍着教，一步一步这么走，它是把教作为自己参禅的一个基础。这就告诉我们，在把教作为基础或背景的情况下，你要真正在禅门中参究祖师的公案，或者要体会师父的身口意三业，没有具格的禅师耳提面命，那是很难的，这也是我的一个很真切的体会。我想如果没有亲近到佛源老和尚的话，我甚至连禅的味道都闻不到，所以大家能够亲近到我们明贤禅师，真的是非常地欢喜赞叹！（掌声）

因为禅师本身就是佛法僧三宝一体的化身。甚至说禅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扬眉一瞬目，都是戒定慧三学的圆满显现。所以古人说“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不是禅师，怎么敢招这么多人在这里？而且我们来这里，就是把我们的慧命交给师父了——“师父，你把我的法身慧命给我开发出来吧！”——这至关重要啊！因为对于我们佛弟子来讲，认识自己的法身慧命，才能够真正了却父母所生的这个肉身的烦恼，否则那是没有希望的。

前几天我回答一个学生的提问：西方从古希腊以来，追求一种外在的客观真理，那么这种外在的客观真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所看到的是真，对不对？反对别人看到的是真，就是“是其所是，非其所非”。然后赞同的人多的这派真理观，就成了推动众生前进的巨大共业，这个共业就形成了所谓的“话语霸权”。这个话语霸权衍生过去，又产生很多其它的霸权。

我从本科以来一直是念哲学的，所以深知哲学的弊病。当然这个弊病是我们任何一个学佛的人没有明心见性才会带来的。明心见性以后，法无定法，什么法都可以拿来作为善巧方便度化众生，这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们把法身慧命交给师父，就是要相信师父，一定能够让我们从那条分别心产生的真理观以及真理观带来的种种霸权的虚幻荣耀之中解脱出来。

并且不能说西方的真理观才是这样，中国人、印度人只要是追求客观真理观的，都是落入这个窠臼的。明白这意思吗？这不是个定义问题，它是一个智和识的分别问题。

我这里还想讲两句，就是说我们进入了禅门，得到了受用，当然应该发菩提心，让有缘的人也能够继续地融入古圣先贤和这样一条求道、知道和悟道之路。否则，我们就成为一个自了汉了，那也是有欠缺的。

那么，文益禅师批判这些禅病，无非就是要让禅林尽量远离种种分别心所带来的弊端。其中最严重的，起决定作用的就是禅师，没有悟道的当然不能叫禅师，那怎么称呼呢？就是没有悟道的人妄称自己是“禅师”。但这里我还要讲清楚一点，佛教不是说只有悟了道的人才能够当老师，老师跟禅师是两个概念。

老师，其实就是善知识。善知识是分两个层面的。一种善知识是明心见性，教下把悟道的善知识叫做贤圣师。他已经是贤圣师了，禅师就是属于贤圣师的范畴。还有一种老师叫凡师。这两个概念是谁提出来的呢？是天台宗的智者大师在《摩诃止观》里明确说的。凡师就是没有明心见性、没有悟道的老师。但是不是谁都可以做凡师？佛法里即使是做凡夫善知识，也是有要求的。这个要求在《大般涅槃经》里讲得很清楚，在《华严经》里也讲得很清楚——就是十信位圆满，进入了十住的初住位。这个要求也不低。

十住的初住位就是初发菩提心位。所以，做凡夫老师的根本要求就是看你有没有发菩提心。如果发了菩提心是可以做凡夫师的，没有发菩提心那是绝不能做凡夫师的。问题在于怎么样去判断发不发菩提心？

我们只能够看这个凡夫师的重点在什么地方。我们不能求全责备，因为既然是凡夫师，那肯定是有烦恼。但是发了菩提心的凡夫师起了烦恼，他会反省自己。他不会不反省，更不会去指责对方，说这是你的问题，跟我没关。那就是连一般没有修行的凡夫恐怕都不太多。

所以，这有两个层次。讲这个问题就是告诉我们，无论是参禅还是学教，我们不能对自己所亲近的善知识有非分之想，其实就是不要生起妄想。我们只要是亲近了一个善知识，就要十分相信他。因为你有十分的信心，才能够得到十分的受用。如果只有九分的信心，那就减一分受用。只有一分的信心，不要指望两分受用。

有人又会问，说我对他生起十分信心，万一后来搞明白了他是个增上慢人怎么办呢？这还不是这里讲的“心地未明、妄为人师”。这是其中一类，就是说他是个增上慢人或者说就是个骗子，现在也有啊。其实我也经常遇到学生和同修问我这个问题。我说这个你还是要反省自己，为什么呢？因为你遇到的师友，都是你的福德因缘感来的，说白了就是你的善根感得的一个果，那你怪谁呢？

所以，我有个学生被人骗了十几万块钱，他要去打官司。我说你别打了，你先反省自己笨在什么地方，以后不犯这个过错就可以了。因为那确实是由他的无明所带来的损失，你怪得了谁？你希望这个世界没有骗子，这不可能啊，因为骗子也是个行当啊!

那么文益禅师是怎么批判的？他批判得很激烈。其实。只有他这样的大宗师说这些话才不会受人议论，而且还奉为瑰宝。他说：“近代之人，多所慢易，丛林虽入，懒慕参求。纵成留心，不择宗匠，邪师过谬，同失指归。未了根尘，辄有邪解，入他魔界，全丧正因！但知急务住持，滥称知识。且贵虚名在世，宁论袭恶于身？不惟聋瞽后人，抑亦凋弊风教。”就是急于求成，求名闻利养，然后就导致了妄居祖位，“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这么一个后果。很严重啊！

（二）党护门风，不通议论

禅宗本来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妙法。南禅、北禅以及由此衍生的各家各派，只是方便施设，宗风有异而旨趣全同。有的参禅者不明此趣，“相继子孙，护宗党祖，不原真际，竟出多歧，矛盾相攻，缁白不辩，呜呼！殊不知大道无方，法流同味。向虚空而布彩，于铁石以投针。角争斗为神通，骋唇舌作三昧。是非锋起，人我山高。忿怒即是修罗，见解终成外道。倘不遇于良友，难可拔于迷津。虽是善因，而招恶果。”

本来学佛是善因，尊师重教也是善因，但是你执着于自己的一家一派，然后破斥其他的各家各派，这叫党护门风，用我们今天的话就是宗派主义见地太重了。这当然还是前面的问题带来的一种表现。因为如果弟子有这方面的表现，师父根本看不出来，你就不能够指点，不能够鞭策，不能够呵斥他改正。

（三）举令提纲，不知血脉

举令，发布号令。提纲，提持纲要。祖师创宗立说，有其施教纲宗和内在血脉，依此纲宗与血脉作门庭施设，展现宗风，任运自然。所以石头希迁禅师《参同契》里讲：“承言须会宗，勿自立规矩。”一些禅者“不量己力，剩窃人言，但知放而不知收，虽有生而且无杀。奴郎不辨，真伪不分，玷渎古人，埋没宗旨。人人向意根下卜度，个个于阴界里推求。既懵于触目菩提，只成得相似般若”。相似般若就是假的般若。这话我觉得说得很严重，但是确实是应该这样针砭。前面讲的“只知放不知收啊，虽有生而且无杀”，就像那些学者一样，你打学生，把人家打伤打死，但不能救活人家，只有杀手剑，没有活人刀。

（四）不观时节，兼无宗眼

沩仰、临济、曹洞、云门等宗各有宗风，他们表现在宗眼上就是“曹洞则敲唱为用，临济则互换为机，韶阳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如谷应韵”，这个地方，我怀疑应该是“如谷应响”，“谷”是山谷的故，不是稻穀的“穀”。似关合符，虽差别于规仪，且无碍于融会”，“虽句里无私，亦假言中辨的”。而今“宗师失据，学者无稽”，“用人我以争锋，取生灭为所得”，“对答既不辨纲宗，作用又焉知要眼？诳谑群小，欺昧圣贤，诚取笑于傍观，兼招尤于现报”。

就是说，他看到师父们丝来线去，方圆默契，偏正回互等等，他也去学，只学得个样子。就像我们有些人学诗一样，他不知道功夫在诗外，以为诗仅仅是平仄格律而已，结果学的平仄和格律都很像了，甚至是很熟悉了，但是你一读他的诗是味同嚼蜡的，这就叫作没有入门。写书法临帖也是一样，帖都没有临进去，更谈不上出来，所以自己这么乱画一气，就称之为什么新派、新风，讲的大概就类似于这种。你都不知道人家师徒之间的接机，他们的宗眼，就假装自己是行家里手，那怎么行呢？

（五）理事相违，不分浊净

禅宗各家，虽然“建化不类”，但“血脉相通”，无不理事圆融。有的人“不知其旨，妄有谈论，致令触净不分，譊讹不辨。偏正滞于回互，体用混于自然，谓之一法不明，纤尘翳目”。

这是讲的什么呢？禅师说法不住两边，不住中间，依中道而行。“中道”体现在不同的因缘下，或者对治弟子的烦恼，或者增上弟子的善法，或者与世间种种外道结缘，或者直指弟子之心，让他明心见性，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都是理事兼备。这里的“理”指的就是空性，“事”指的就是随缘的事相，它都是理事兼备的，绝不会偏执于一边。也就是说禅师说法，绝不会把这个尾巴露一点出来让你抓住，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尾巴可露。

我举一个例子，可以很简单地说明这个道理。马祖道一禅师是洪州宗的开山祖师，有一次洪州刺史去拜访马祖道一禅师，向他请法。我们要知道这个身份，洪州刺史类似于现在书记或州长之类的级别，那么他可能对佛法也感兴趣，但是不是像诸位一样，已经发誓要打破这个铁桶了，应该不是这种情况。所以他作为一个地方行政长官去请教马祖道一禅师，从他请教的问题你也看出他到底属于什么样一个状况了。他说：“师父，我吃肉好还是不吃肉好啊？”这个问题，从我们一般的弟子问出去，师父肯定一棍子打过来，或者大喝一声，叫你不要造业。但要是州长问呢？马祖禅师怎么回答？太妙了！他说吃是忠臣禄，不吃是忠臣福。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说，如果吃肉，是忠臣的俸禄所带来的能力的体现。因为你有这钱，我一般的老百姓想吃还吃不起呢！不吃是忠臣的福，就是你的福报，你有善根。你看这是不是理事兼备？理上完全是如理如法，事上关键是这是一个州官，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马祖道一禅师在我们的眼里就是跟佛一样的大菩萨；在州官眼里，他不就是把你看作是他治下的草民而已？所以马祖道一禅师只要答稍微偏颇一点，他的庙还有没有就是个问题了，在古代真的就这么严重。马祖道一禅师的回答真的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不得了啊！像这样的禅师，我们去参他们的语录，每参一次，每受一次利益，真的是这样。

（六）不经淘汰，臆断古今

“臆断古今”就是“不经淘汰”。这里的“淘汰”是不经过自己和向善知识请求抉择，凭自己的胸臆随便揣度古今的经教、语录、公案等等这样一些做法。学习祖师公案，要知其机缘、手眼与目的，要知此则必须依善知识抉择分明，所以一定要参访善知识。如“不经淘汰，臆断古今，则何异未学剑法而强舞太阿，不习坎而妄凭深涉，得无伤手陷足之患耶？……况其间有逆顺之机、回互之语，出其生而却就死地，将其生而翻寄偏门，非可肆其狂心，輙使测他圣意。况一字法门之要，有万端建化之方，得不慎诸，以防来者？”

这个地方我先解释一个词，就是“习坎”。“不习坎而妄凭深涉”，就是好像不知道水的深浅，就要去游泳，要徒步过河过海，这怎么行呢？但这里为什么讲“习坎”呢？这就体现了文益禅师外学的修养。“坎”是周易的坎卦，它的象是水，所以要习坎卦，你才熟悉水道。这个地方讲的是，你一个参禅学道的学人去体会古德公案，不是初学者要做的事，初学者还是规规矩矩地依止善知识，然后从早到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该读经读经、该拜佛拜佛、该出坡出坡，到了一定的时候再去向师父请教那些转语的机用、宗趣，这样才可以顺理成章地用得好。否则，那都是所谓的“测他圣意，肆其狂心”。即使碰到一两次讲对了，古人叫作“如虫食木，偶然成字”。就像虫啃那个木头一样，偶然啃出一个字，你就说那个虫会写字？当然不会了。

（七）记持露布，不解妙用

“露布”，这里指代的是祖师语录。“记持露布”，就是把祖师的语录当成教条死记硬背，到处套用。本来在祖师那个地方是活法，结果到了这个地方就成了死法，一潭死水。所以，文益禅师批判说，真正能够活用语录，从自己的胸中流出来的才算数。从门入者，就不是家珍。所以“要在大用现前，方有少分亲切。若但专守师门，记持露布，皆非颖悟，尽属知见……切忌承言滞句便当宗风，皷吻摇唇以为妙解”。

（八）不通教典，乱有引证

首先我要忏悔自己过去“乱有引证”，真的是那句经文都没读通，就拿来说明我要表达的什么观点。现在在学者的世界里，简直成为家常便饭了，而且还美其名曰：“我们是价值中立，我们是客观研究，我们是outsider，你们是insider。”哇！这个真是。这个问题希望讲完后如果还有时间的话，可以稍微提一下。因为研究佛法确实是有两条趣径，两个基础，那个很重要。

宣扬佛法，必须契合佛祖本意，善加运用。“傥或不识义理，只当（疑作“管”）专守门风，如辄妄有引证，自取讥诮。且如修多秘藏尽是指踪，圆顿上乘悉同标月，假使解得百千三昧沙数法门，只益自劳，非干他事……从来记忆言辞，尽是数他珍宝……后进之徒，莫自埋没，遭他哂笑，有辱宗风。勿谓不假熏修，便乃得少为足，末既不晓，本何明哉？”就是说连枝末都不知道，难道根本你明白吗？这里的“末”是指的经教，“本”指的是妙明真心，心是本，教是末，因为佛陀是由觉悟了妙明真心才开出了教法。

（九）不关声律，不达理道，好作歌颂

什么叫作“不关声律”呢？就是作歌颂其实也是一种化度众生的方便法门，禅门里的很多高僧大德都很喜欢作偈作诗，有些还是专门以诗来弘扬禅道的禅师。譬如说跟苏东坡关系非常密切的道潜禅师，他就是专门用诗歌来弘扬佛法的。所以，任何一个法门作为弘扬佛法的方便，并没有问题。但是你得深谙其中三昧才可以，不是横身进去乱折腾一通就自称作家，那就不行了。所谓“不关声律”，就是说你写的东西跟诗词歌赋对于声律的要求根本不搭界，不知道你在写什么。这里是强调要符合规范，入诗道就要符合诗法，诗的规范、诗的格律。“不达理道”当然要求更高，是说你对于禅道毫无感觉，写那些诗干什么呢？花团锦簇也是无用之物。所以禅家写诗，是以诗载道，以诗弘禅。

我们看他下面这么说：宗门歌颂，形式多样，“总扬一大事之因缘，共赞诸佛之三昧”，不可妄作。但“诸方宗匠、参学上流，以歌颂为等闲，将制作为末事。任情直吐，多类于埜谈；率意便成，绝肖于俗语。自谓不拘粗矿，匪择秽孱。拟他出俗之辞，标归第一之义。识者览之嗤笑，愚者信之流传（这就叫作谬种流传），使名理而寖消，累教门之愈薄……苟或乏于天资，当自甘于木讷，胡必强攀英俊、希慕贤明，呈丑拙以乱风，织弊讹而贻戚？”这个批评也是非常毒辣了。

（十）护己之短，好争胜负

化世导俗的禅师，本应续佛慧命，但有人却“治激声名，贪婪利养”，更有“望风承嗣，窃位住持，便为我已得最上乘超世间法，护己之短，毁人之长”“破佛禁戒，弃僧威仪，返凌铄于二乘，倒排斥于三学。况不捡于大节，自许是其达人”“口谈解脱之因，心弄鬼神之事”。

这十条都批评得很全面了，我们可以稍微总结一下、文益禅师所驳斥的禅病，内容是很多的，大致包括了如下几个方面：

（1）作为禅师的资格；

（2）怎么理解禅教的关系；

（3）各家的宗风是什么要清楚；

（4）各家相互之间的异同关系怎么样也要明白；

（5）然后如何学习公案；

（6）如何把握度化众生的方便；

（7）如何面对名闻利养。

像这样一些弊病不仅是当时禅门存在的问题，也是任何时代佛教界都存在的问题，其根本则是禅师资格问题。

三、法眼宗的宗风

面对这些问题，法眼宗祖师通过举扬独特的宗风，提出了至今仍然值得效法的解决方案。以上到此叫作摧邪、破邪，下面是显正。我们看看法眼宗的宗风，我把它分成了几个方面。

（一）“一切现成”的真心为宗旨

第一个方面是以“一切现成”的真心为宗旨，在这样一个意义上，我们要先讲清楚，佛所觉悟的正法的两个层面。佛法是有两个层面的，一个是证法，一个是教法。依证法而启教法，由教法而回归证法。证，是觉悟现证的意思，真正的证法就是唯人自知，不可说，不可思议，所以叫作“离言的真心”。任何教法，包括禅宗的禅法，都是依“离言的真心”而随缘方便、依言说出，这是教法的第一个层面。由于众生的根器不同，缘起不同，还有善知识悟道的因缘也不同，由此他会对“离言的真心”有不同的名相的建立。教下有很多名相的建立，像华严宗称之为“一真法界”，天台宗称之为“圆融三谛”，唯识宗称之为“真唯识量”，或者说是“真如”，或者叫“大圆镜智”等。这都是名相安立这个层面的真心。

禅宗五家的宗风不同，在比较根本的方面也体现在运用什么样的名相来安立这个真心。文益禅师在罗汉桂琛禅师处现证“一切现成”的真心。这个现成的真心就包括这两个层面。他出世说法，随缘授手，胡来胡现，汉来汉现，自在无碍，因此对此宗旨有很多称谓。我们读金陵清涼院文益禅师语录，它的很多称谓都是真心的名相。譬如，“道”“佛性”“经”“此宗”“童子”“真规”“摩尼珠”“霜夜月”“真善知识”“这个时节”“乾闼婆城”“曹源一滴水”指的都是这个真心。

“真心”在天台德韶禅师处被称为“般若”——“若见般若不明般若，若不见般若亦不明般若，般若且作么生说见不见？所以古人道：若欠一法不成法身，若剩一法不成法身，若有一法不成法身，若无一法不成法身。此是般若之真宗。”“般若”是妙明真心的一个异名，此心在永明延寿大师那里则被称为“妙明真心”。如果我们认真阅读《宗镜录》，“妙明真心”只是永明延寿禅师对于真心的一个名相的建立，他还有很多其他名相的建立，是总摄宗教的万法而归于一心。所以，延寿禅师的《宗镜录》差不多就是一部圆教的小藏经。如果大家依《宗镜录》，再有我们明贤禅师指点的话，我想参禅悟道简直就像坐太空飞船那么快。

我们现在暂举永明延寿禅师用“妙明真心”这个名相安立的这段开示：

“此一心法，理事圆备，是大悲父、般若母、法宝藏、万行原，以一切法界、十方诸佛、诸大菩萨、缘觉声闻、一切众生皆同此心……可谓最灵之物、至道之原、绝妙之门、精实之义，为凡圣根本，作迷悟元由，如万物得地而发生，万行证理而成就。诸门竞入，众德攸归，作千圣趣道之基，为诸佛出生之眼。”“然此一心，非同凡夫妄认缘虑能推之心决定执在色身之內，今遍十方世界皆是妙明真心。”

永明延寿禅师有一次还用形象化的方式来表达这个“妙明真心”。他说，有僧问：“如何是永明妙旨？”永明禅师回答：“更添香者。”就是你点支香，要礼拜的意思，叫你先礼拜，然后对方说“谢师指示”。“谢师指示”告诉我们什么呢？就是对方没有去添香没有按照师父的教示去做。那怎么行呢？永明延寿禅师对这个问话的师父已经算是很客气啦！我见到的佛源老和尚面对这种情况少之又少，打得你鸡飞狗跳。

有一次一位九华山的师父带来一位韩国的禅师，那也是韩国曹溪宗的。那个曹溪宗的禅师来以前，就说“中国好像现在没禅师了”，眼界很高。结果九华山的师父就说：“云门有一位师父，你要去看一下，如果他都不行，你再说。”来到云门山的山门前，云门佛学院的教务长就介绍说：“这是九华山的某位师父带来的……”还没讲完，后面一棒子打过去，管你九华山十华山，山门外拜什么？然后那个韩国的禅师就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棍子。九华山那位师父因为是佛源老和尚的弟子，他知道老和尚要“出招”了，那个时候赶紧闪过一边去，避开了。闪完以后，他就笑了一声：“哈哈，进山门再说吧！”就是他已经讲了，你山门外拜了个什么，然后说进山门再说吧。就那么厉害！

如果这还不能够说明我们的这种机缘的话，再举一个例子。有一次是佛源老和尚的生日，他一般也会借生日来说法。那一天我也在他旁边，一会儿就来了五六个比丘尼。领头的比丘尼上去就拜，带着那四五个。老和尚说“不拜了”，说得很柔和。然后那几个比丘尼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听到继续拜呢，反正又拜下去了。这一下老和尚就一棍子打过去，还大吼了一声。真的把那几个人就吼跑出屋去啦！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佛说法被称为“狮子吼”啊！真的是“百兽拜伏，宵小惊战”。因为他打的不是比丘尼本人，他打的是你那个妄念，你不“依教奉行”的这个念头，对不对？叫你不拜了，又拜下去。所以我们也要提醒大家，你拜我们明贤禅师的时候，师父说“不拜了”，你还拜，真的是要讨棍子的哦！

还有一个更有意思。有徒弟去拜，老和尚说“一拜”。“一拜”就是说叫二、三拜不用拜了，他又拜。“哦，这样，拜一千拜。”太不可思议了，你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招的。拜一千拜，那个居士当时就傻在那儿了。所以这个地方的机缘也跟我刚才讲的那两个机缘差不多。“谢师”只是口头表达，但是不去做，那怎么行！

诗曰“且喜没交涉”，在禅门里面经常用，就是“你太差劲了”。那个僧又礼拜，然后永明禅师真的是慈悲啊，还说了一首偈颂。他说：“听取一偈：欲识永明旨，门前一壶水。日照光明生，风来波浪起。”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文益禅师借助华严境界来彰显法眼宗的禅门宗旨。他说：“如法界观，具谈理事，断自色空。海性无边，摄在一毫之上；须弥至大，藏归一芥之中。故非圣量使然，真尤合尔；又非神通变現，诞生推称。不著它求，尽由心造，佛及众生，具平等故。”

他又有《三界唯心颂》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唯识唯心，眼声耳色。”大家看他讲的是“眼声耳色”，不是“眼色耳声”，这就是禅师讲法的特意之处。“色不到耳，声何触眼？眼色耳声，万法成办。万法匪缘，岂观如幻？山河大地，谁坚谁变。”这是说“万法皆由一心所造，故尔法法皆真，法法皆幻，理事无碍，事事无碍，法法相即，法法相入，一即一切，一切即一。”应当说，清代的三山灯来禅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法眼宗是以“三界唯心为宗”的。

文益禅师为什么借助于华严宗的一真法界乃至于总、别、同、异、成、坏的“六相义”来作为它的宗旨呢？这恰恰就体现了他对于当时禅门弊病的反省。

（二）圆教观门为纲宗

第二个方面，我们说法眼宗是以“圆教观门”为纲宗，这才是真正地显出法眼宗的特色。因为“妙明真心”的层面，每宗都是一样的。如果在这个层面不一样，那就变成有的禅门宗派不是佛教了，这还了得！在另一个层面，确实各家就有差异了。

我们现在看一下文益禅师的“六相义”。为建立法眼纲宗，文益禅师首先认真参详了此前四家的禅法，并总结出曹洞与临济两家的纲宗：“曹洞宗风，则有偏有正，有明有暗；临济有主有宾，有体有用。”曹洞宗的纲宗，体现为偏正、君臣等体用双彰的施设，临济宗的纲宗体现为四宾主、四料简、四照用等体用圆融的施设。关于沩仰宗的纲宗，文益禅师并未归纳，据他关于该宗宗眼的提持，智昭禅师如下的总结虽然有嫌笼统，但是大致不差，就是：“沩仰宗风，举缘即用，忘机得体，不过此也。”云门宗的纲宗，文益禅师也没有揭示，参照他对于该宗宗眼的提持、智昭禅师的相关归纳，以及云门宗十三代祖师佛源妙心禅师的论述，可知就是“函盖乾坤”“截断众流”与“随波逐浪”的云门三句。

四家的纲宗各异，体现在宗眼上也有不同的特色，如文益禅师所说“曹洞则敲唱为用”。刚才我们已经讲到这个问题了，是吧？每一家的宗眼是不一样的，就像我们人一样，有的人长的是丹凤眼，有的人长的是圆眼，所以眼不一样。“临济则互换为机，韶阳则函盖截流，沩仰则方圆默契。”

文益禅师经过总结，既清楚地认识到四家禅法的面目，又深刻地洞悉了四家禅法的特点。这四家禅法的特点都是很少借助经教，直接从佛祖心印来施设纲宗。这种施设纲宗的方式，如果师家是具格宗师，自然头正尾正；反之则容易出现轻经慢教的狂禅，甚至是痴禅，甚或一盲引众盲，上谤般若，下断慧命。事实上，如《宗门十规论》所说，当时这种病态已经相当严重了。因此当他在该论序文里说“苟或未经教论，难破识情，驱正见于邪途，汩异端于大义，误斯后进，枉入轮回”这样的话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他无异于宣布已经找到了创立宗派的纲宗，这就是借“经教论”“破识情”的“借教立宗”之路，而《宗门十规论》就是一篇摧邪显正的宣言。

文益禅师建立的法眼纲宗是什么呢？万法都可以入门，马祖道一禅师说禅“以无门为法门”。为什么文益禅师特别要强调“依教入宗”呢？就是为了遏制当时轻经慢教的这种习气，离教参禅的这种狂禅。文益禅师借的“教”当然不是方便教，而是圆顿教，这一点我们要特别清楚。佛说法当然法法一味，但是深浅有别。浅的是为了接引中下根器的弟子进入到圆顿教的一种方便法门。圆顿教才是佛设教的本怀，由圆顿教而悟入妙明真心中。所以文益禅师也好，永明延寿禅师也好，他们所借的教一定是“圆顿教”。从这个教的观门进去，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一成就一切成就，它一定有这种效果，它不是随便借的。

1．文益禅师的六相义

好，解释清楚了这样一个基本认识之后，我们来看文益禅师所借的教而建立的纲宗，就是《华严经》以及华严宗弘扬的“六相”这个法门——六相义。《华严经》是佛陀在菩提场始成正觉以后，随自意演说的圆顿法门。所以《华严经》里的一切法都是圆顿之法。古人李通玄曾说“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就是在这样一个意义上说的。《华严经》自晋代传入中土之后，就被判教家视为圆顿大教。到唐代，更宗依此经开启出了以“法界缘起”为宗的华严宗。禅门祖师发现华严义海不失为巧示禅境的方便，北朝慧可已经开始援引《华严经》的义理助显佛祖的心印。但只有到了文益禅师，禅门才不仅借华严境界来助显佛祖心印，而且借其六相圆融思想来建立自家纲宗。

六相圆融思想，本于《华严经•十地品》初地菩萨住欢喜地时所发十大愿中的第四大愿。据八十《华严》，它的文字是这样的：“愿一切菩萨行广大无量，不坏不杂，摄诸波罗蜜，净治诸地，总相、别相、同相、异相、成相、坏相，所有菩萨行皆如实说，教化一切，令其受行，心得增长。”原义是指菩萨登初地后，虽然已经见到唯心所现的一真法界，但尚不圆满，还要以六度波罗蜜地地增上修行，清净烦恼习气，才能全体契入此法界。其基本思想，如贤首国师（也就是法藏法师）说：“总相者，一含多德故；别相者，多德非一故，别依止、满彼总故；同相者，多义不相违，同成一总故；异相者，多义相望，各各异故；成相者，由此诸义，缘起成故；坏相者，诸义各住自法，不移动故。”

“总相”就是指“一真法界”，它含有恒沙万德；“别相”指依此法界现起又成就此法界的诸法，它们各有自己的体、相、用；同相，指诸法虽然各有体、相、用，由于它们本性皆空，故都能舍别入总，共成一个一真法界；异相，指诸法虽然共同构成一法界总相，由于它们是称性的妙有，又不碍它们具有各自的体、相、用；成相，是指法界缘起由诸法构成；坏相，是指诸法法住法位，法法不相到，互相事事无碍。

关于华严六相圆融思想的目的，贤首国师说：“此教为显一乘圆教法界缘起无尽圆融、自在相即、无碍镕融，乃至因陀罗无穷理事等。此义现前，一切惑障一断一切断，得九世十世惑灭；行德即一成一切成，理性即一显一切显，并普别具足，始终皆齐，初发心时便成正觉。良由如是法界缘起六相镕融、因果同时、相即自在、具足逆顺，因即普贤解行及以证入，果即十佛境界所显无穷。”这就是圆悟克勤禅师所谓“正好说禅”的事事无碍法界。正是看到六相圆融思想既能够直显“十佛境界所显无穷”妙义，又能够向很多方向开出接引众生的机缘，文益禅师才将其安立为法眼宗的纲宗，并自作一颂以示其要义。这个颂是很重要的，可以说是法眼宗的纲宗颂：

“华严六相义，同中还有异。异若异于同，全非诸佛意。诸佛意总别，何曾有同异？男子身中入定时，女子身中不留意。不留意，绝名字，万象明明无理事。”

文益禅师据此“事事无碍”的纲宗，遍破参禅者对法的总、别、同、异、成、坏等偏执，并在运用此纲宗的过程中形成了三山灯来禅师所谓“句里藏锋”的宗眼，在种种机缘中展示了独特的法眼宗风。我们如果依此纲宗参悟文益禅师的机缘，会有纲举目张的效果。

2．永明延寿禅师的圆教观门

下面再接着简要介绍一下永明延寿禅师的圆教观门。我们不具体介绍，因为永明延寿禅师的这个观门太广大了，可以说任何一法都可以回归妙明真心，只是举《宗镜录》的序对这个观门的总述，他说：“举一心为宗，照万法如镜。”“能令客作贱人，全领长者之家业。忽使沈空小果，顿受如来之记名。未有一门匪通斯道，必无一法不契此宗。过去觉王，因兹成佛。未来大士，仗此证真。则何一法门而不开？何一义理而不现？无一色非三摩钵地，无一声非陀罗尼门。尝一味而尽变醍醐，闻一香而皆入法界。风柯月渚，并可传心。烟岛云林，咸提妙旨。”这讲得太好了！

（三）机缘举例

下面就举一下法眼文益禅师的机缘的实例。这是我依总、别、同、异、成、坏六相义来把它归类，这种归类只是一种相对的分类，不能够执着。其实可以从很多角度去做归类，我先交代一下。但是这些公案我是不解释的，如果大家到了一定的机缘，就请我们的明贤禅师给大家开示，到时候我也来请益。

1．总别

开堂日，中坐茶筵未起，时僧正白师云：“四众已围绕和尚法座了也。”师云：“众人却参真善知识。”这是一个。

下面是第二个。僧问：“大众云集，请师举唱。”师云：“大众久立。”乃云：“众人既尽在此，山僧不可无言，与大众举一古人方便。珍重。”便下座。

第三个。问：“十方贤圣皆入此宗，如何是此宗？”师云：“十方贤圣皆入。”

下一个。问：“百千亿化身，于中如何是清净法身？”师云：“总是。”

2．同异

僧问：“月即不问，如何是指？”师云：“月。”云：“学人问指，和尚为甚么对月？”师云：“为汝问指。”就是因为你问指。

问：“如何是学人一卷经？”师云：“题目甚分明。”

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师云：“是曹源一滴水。”僧惘然而退。

慧超谒师问云：“慧超咨和尚：‘如何是佛？’师云：‘汝是慧超。’”超从此悟入。

3．成坏

问：“古人传衣，当记何人？”师云：“汝甚么处见古人传衣？”

问：“瑞草不凋时如何？”师云：“谩语！”

问：“云开见日时如何？”师云：“谩语真个！”

又一个，僧问：“如何是尘劫来事？”师云：“尽在于今。”

4．兼答

兼答就是包括了总、别、同、异、成、坏这六义在里面。

问：“十二时中，如何行履？”师云：“步步蹋着。”

问：“古镜未开，如何显照？”师云：“何必再三？”

因开井，被沙塞却泉眼。师云：“泉眼不通被沙碍，道眼不通被甚么碍？”僧无对。师自代云：“被眼碍。”

师指凳子云：“识得凳子，周匝有余。”

5．超答

超答就是超越六相圆融，超越这个总、别、同、异、成、坏六相义来答，叫超答。

僧问：“如何披露即得与道相应？”师云：“汝几时披露即与道不相应？”

僧问：“指即不问，如何是月？”师云：“阿那个是汝不问底指？”

问：“十二时中，如何行履即得与道相应？”师云：“取舍之心成巧伪。”

问：“全身是义，请师一决。”师云：“汝义自破。”

好，那么我们再总结一下。有必要指出，文益禅师的每一则机缘，其实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参究，甚至可以从其余四宗的纲宗来加以参究，只要明白了它们之间的宗眼、纲宗、宗旨就可以。因此对于上述分类以及作为其总持的法眼宗纲宗本身，我们都不能执定，否则难免死于句下。

总其意趣，如三山灯来禅师所说：“总、别、同、异、成、坏之相，互换投机，句意超脱，而后学辈多渣滓其语，何啻如牛毛耶？殊不知总则举体分明，别则法法不滥，同则同一法性，异则功用自异，成也无法可成，坏也无法可坏。若能体用纯真，一即六，六即一，如金作器，器器皆金，虽炽然分别，而了无丝毫可现之相。如是则十处十会，尘尘尔，刹刹尔，念念尔，复何疑哉！便是透脱十成，百了千当，还我金刚王宝剑来！”

关于“法眼宗的历史和宗风”这样一个题目，就讲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