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搜索:  汽车  科技

传说中的一个乞丐的故事(一个乞丐堆里出来的女子)

传说中的一个乞丐的故事(一个乞丐堆里出来的女子)世道乱、人心更乱。人市里挤满了以期卖儿卖女换口粮的无奈百姓,亦有与我一般失怙的幼童自行插标卖首,面容惨淡地等待着来自四面八方捡便宜的人牙子的挑选。须臾之间,与我言笑晏晏的爹娘便成了兵匪们的刀下亡魂。我因着被母亲牢牢护在身下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等到哭干了泪不得不接受现实时,被乱兵践踏过的江夏城已是满目疮痍。爹娘至孝不愿违逆其意,便退而求其次,为我取小字樱樱。我听着他们宠溺地轻唤我“樱樱”八载,世事却终成祖父的一语成谶。八岁那年,在一场泼天的战乱里,我没了我的家,更没了疼我爱我的亲人。唐灭纷争起,政权更迭不休的乱世,人命更是薄如纸。

传说中的一个乞丐的故事(一个乞丐堆里出来的女子)(1)

本故事已由作者:应惘然,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每天读点故事”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我出生时,江夏城樱花繁复如雪,父亲和母亲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欲为我取名宋樱。

祖父却不肯,言花开花败花絮易飘零,寓意着实不佳,一听便不是有福之兆,遂做主为我选中福金二字作为本名。

爹娘至孝不愿违逆其意,便退而求其次,为我取小字樱樱。

我听着他们宠溺地轻唤我“樱樱”八载,世事却终成祖父的一语成谶。八岁那年,在一场泼天的战乱里,我没了我的家,更没了疼我爱我的亲人。

唐灭纷争起,政权更迭不休的乱世,人命更是薄如纸。

须臾之间,与我言笑晏晏的爹娘便成了兵匪们的刀下亡魂。我因着被母亲牢牢护在身下才侥幸捡回一条命,等到哭干了泪不得不接受现实时,被乱兵践踏过的江夏城已是满目疮痍。

世道乱、人心更乱。人市里挤满了以期卖儿卖女换口粮的无奈百姓,亦有与我一般失怙的幼童自行插标卖首,面容惨淡地等待着来自四面八方捡便宜的人牙子的挑选。

与我同遭灭家之难的邻居赵家小蝶也成了其中一员,她去人市卖身葬父,因颜色较好被率先买了下来。

等我为爹娘寻到葬身之所时,她已抹着眼泪,带人牙子与人牙子雇来的壮汉回家中为其父母敛尸。

就在前几天,我还与她抱头痛哭,感慨着彼此的同病相怜。可不过几日,她便与我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早就做了决定,伏在她爹娘尸身旁恸哭时柔弱如莵丝花:“爹娘已逝,留下我孤苦伶仃的一人,哪里能在这世道里活下去。索性卖了自己,虽成贱民,但好歹能有个依靠。”

那时她说此话时,眼底还含着期盼,拉同样身着孝衣的我,劝道:“福金,你也与我一同插上标吧。若是运气好些,咱们还能做个伴,一起被卖去个好人家。”

我坚定地拂开她的手,将她递来的稻草丢到一旁。

今日她见我不过用两卷破席草草裹住我爹娘尸身,曾经的邻里情谊已化成自带优越的冷笑:“宋福金,你就是个不孝女。生养之恩大过天,明明卖了自身便能换来银钱好生安葬双亲,你却偏偏不肯,你简直枉为人女。”

她大义凛然地拍了拍身边的两口薄棺,又指了指抬棺的四壮汉,昂头挺胸地从我身边走过。哭丧声油然而起,抛空的纸钱纷纷扬扬落下,这一哭一撒之间,仿佛便能令得魂兮安宁。

我将户籍往怀中又塞了塞,并不理会她的冷言冷语。

乱葬岗野风呼啸,我用了足足三日才挖出足够深的墓坑。爹娘的遗体被规整好送入坑中,我用黄土一层层掩埋,插入用门板改制的墓碑,到底心中愧疚难掩,却只能在墓边郑重叩首,心中默念:爹、娘,如今先委屈你们安息在此处。待得日后,我定会来接你们。

等祭拜完天已擦黑,呼号的风裹挟着寂静的夜,吹散暴露尸骨上的点点萤火。

即使我再如何强装镇定,到底不过一八岁稚童,又何时经历过这般惨淡的夜。我害怕地捂住双耳,在嶙峋的山道上发足狂奔,只想尽快逃离这一方恶土。

忽然,前头射来一道光,恍若指路明灯。我加快脚步朝那光亮跑去,仿佛它是我此刻唯一的救赎。

近了!

近了!

光亮就在眼前,我尚来不及高兴,忽而脑后一疼,眼前的光渐渐熄灭,世界重新坠入黑暗。

2

再次醒来,手脚被缚,口不能言。我费力地转动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我身旁的赵小蝶。

她目光中的倨傲已消退下去,似十分欢喜我此刻的境地,她挽住我低低地叹:“福金,当奴才也没什么不好的,最起码还能有口饭吃。而且赵妈妈说过,像咱们这种颜色好的,更能卖到个好地方。”她憧憬着未来,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的良民身份。

我口不能言,听着她的低低絮语悲愤交加。

原来买她的人牙子自在她家门口见到孤身一人的我时便起了龌龊心思,那人牙子派人尾随着我,等我在乱葬岗中埋了爹娘彻底落单后便将我掳来。可恨我一时大意,警惕不足给了旁人可乘之机。

我示意赵小蝶帮我解开绳索,她却不停地摆着手:“这是赵妈妈绑你的,还特意交代我们谁都不允许替你解。”

她说的我们,是指这一辆不甚宽敞的马车内,挤下的七八个年龄与我和她一般大小的女童。

马车颠簸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我被绑的手脚皆麻木不堪,才有人探进头来替我松绑。

那是个满目精明的肥胖妇人,她斜眼一扫,马车内的女童们皆乖乖低下头颅,口中齐齐尊称她一声赵妈妈。

我目眦俱裂,便是这位妇人害的我。否则这天下之大,即使我朝不保夕地流落辗转各处,也好歹能有一份干净的身份。有良民户籍作保,待我稍稍大些,还能通过自食其力混得一份温饱。若遇有不平之事,说出理来也能寻官府做主庇佑。

妇人眼尖,察觉到我的视线后陡然回头。

我匆忙低下头去,转换成一副认命的神情,与其他人一同奉承着:“赵妈妈。”如今人在屋檐下,我千万要忍住,若被她看得紧了,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那妇人狐疑地收回目光,大抵以为自己看错。她招呼众女童下车用饭,不过每人派发了一碗水与一个馍。馍又干又涩,硬得几乎能将牙齿给硌下来。

众女童几乎都是江夏人,即使家穷也甚少吞咽过这般冷硬的食物。不过艰难地咀嚼了几下,便一个个的眼泪汪汪起来。妇人嗤笑,眼底闪着轻蔑。

我却大口大口地咬着,就着冷水将馍整个地塞入肚中。妇人惊奇,总算肯正眼看我,道:“我还以为你醒过来得一哭二闹三上吊呢,害得我的整治手段都没了用处。”

她说得轻巧,可话语里的威胁意味深重。我佯装没听懂,格外老实道:“赵妈妈我不跑,我现在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好歹还能混上口饭。你不知道,我已经饿了三天了。”

面黄肌瘦是最好的掩饰,她打量了我好几眼,想起我刚才狼吞虎咽的窘状信了我大半,遂换上得意的笑容:“想开了就好,跟着妈妈我走,其他不能保证,好歹能确保不冻着饿着。”

“妈妈辛苦了。”我恭敬答道,抬眼羞怯地看向她,不好意思道,“妈妈能再给我一个馍吗,我还饿。”

她愈发得意,吩咐随行的壮汉又丢给我一个馍。不过再上车时,还是叫人捆住了我。

赵小蝶已跟其他女童打成一片,一路上有说有笑,仿佛此行目的地是某个山清水秀的胜地,她们则是结伴出游的良家女。

赵妈妈为了省钱,这一路几乎都不途径城镇,只派人采买回干粮充饥,至于饮水则就地取材。

壮汉们赶路太累,赵妈妈便使唤起她们这群一直坐车的女童来。小姑娘们三人成组,轮流结伴着去河边打水。

赵妈妈见我一直老实,又有其他女童抱怨我“坐享其成”,便也派我加入打水的大军中。不过,她还是给我安排了两个稍稍壮硕的女童,也算是起到监视之意。

我佯装怯懦地跟在那两女童身后,蹲身打水时悄悄将一块石头藏在手心。眼见着离开了赵妈妈等人的视线范围,我迅速转身朝那二女童扑了过去。

赵妈妈低估了一点,我不是束手待毙的娇娇女,从前家还在时,父亲宠我特允我学了段时间的武艺。

石头精准砸中她们的后脑勺,二人摇摇晃晃倒地,不曾发出半丝声响,总算为我的逃跑挣得一丝喘息。

我没有从陆地遁逃,衔了根芦苇悄悄潜入水底,待藏好身形后才弄出些许动静惊动赵妈妈。赵妈妈等人寻声找来,见此情形勃然大怒,立刻命壮汉追了出去。

我躲在水底又憋了一会儿,确定周遭人都离开后,才顺着河底缓缓前游。走陆路如何能跑得过那些壮汉,水路才是我现阶段唯一的生路。

我又向前游了一段时间,直到全身都没了力气才勉强从水底浮了上来。

出水的一刹那,我瞧见了一张脏兮兮的男童小脸。那男童正鞠着一捧溪水准备洗脸,愕然地与出水的我四目相对。

我生怕他出声,刚要伸手捂住他的嘴。忽然,三把长枪递了过来,齐齐架到我的脖子上。

3

“二公子,你没事吧。”一把长枪撤回,持枪人将那男童抱离,另有两把长枪未撤,持枪人虎视眈眈地瞪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不过是个小女娃。”那男童话语老成,示意那两柄犹架在我脖颈上的长枪收回。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我的肩,眼中闪烁着一丝莫名的怜悯,他问我,“小姑娘,你也是逃难的么?”

我张着嘴,却根本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那男童怜悯更甚,示意旁人将我放开,又好心地给了我些碎银放我离开。我怔怔看向他,被碎银上的余温慰藉了心怀。

谁知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又有一男童从不远处跑来。

那男童锦衣华服,摆足了傲慢的睥睨姿态,对着原先的素衣男童嘲笑道:“二弟,我爹还时常夸你有勇有谋,怎就被一个小丫头给骗了。逃难的女娃娃需要潜水么,我瞧着怎么像是个奸细。既是奸细,合该打死了事。”

他说这话时并未看我,只是紧紧盯着那素衣男童,目光里带着欲挑起事端的嘲弄,显见是以我为由头,只为与那素衣男童斗上一斗。

我不知他们之间的恩怨,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快成为那遭殃的池鱼。一个要放,一个要杀。即使我是良民,在这荒郊野岭之处,死生也不过在他们一念之间。

此时此刻,我只能抱紧素衣男童的大腿,指望他救我一命。我哀求地看向他,眼底含着惊惶,让自己瞧上去柔弱无依。

他果然不忍,欲再为我分辩几句。可刚踏前一步,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忽然转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心凉了半截,他这一退,我的处境便愈发艰难。锦衣男童的狞笑就在耳边,电光火石之间,我忽然纵身而起,猛地将素衣男童扑倒,对着他的手腕便是啊呜一口。

“大胆。”持枪的几人慌乱,瞬间将原先撤回的长枪又重新架到我的脖颈上。

我佯装懊恼地松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给他们磕着头:“公子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有疯病,一时发病才咬伤了公子。”

锦衣男童的眉眼里一时多了几丝兴奋,等诸人将那素衣男童扶走,饶有兴致地勾起了我的下颚,笑道:“是个有眼力见儿的,这么看来打死也着实可惜了。”

我松了口气,显见我方才的行为愉悦了他。他摩挲着下颚,似乎在思考着该如何处置我。

半晌,他一拍双手,得意笑道:“你这般懂事,做个普通贱民实在是太可惜了。不若送你去妓馆吧,待得将来长成,倚门迎来送往的定然生意不绝。”

“公子,我颜色不佳……”我做着最后挣扎。

他却不再给我开口的机会,让人五花大绑了我,强行将我带进车队,就丢在装着灶具的板车边。我暗暗苦笑,这算不得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跟着车队走了几日,我也算窥得那兄弟俩的几分龃龉。那锦衣男童为嫡长,素衣男童不过一抱养之子。

偏偏养子乖巧伶俐时常得家主夸赞,跋扈又小气的长子哪里能看得惯,寻到由头便要争一争苗头。

在我被掳的第三日,那素衣男童便怒气冲冲而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我单薄的身躯上,眉眼里藏着愤恨:“就算我没替你出头,可你这个贱民也不该伤我。”

我一声不吭,只能将自己紧紧地蜷缩成一团。待他打累了离开,才精疲力尽地缩在车板上。

前几日因潜水而染上的风寒未愈,今日又遭此番毒打,没几个时辰我便发起了高烧。

我这一连烧了一日夜,同行的仆婢见我被毒打,她们的大公子都不曾来瞧过我,料我不过是一时的玩物,便大着胆子去前头回禀,请求如何处置我的示下。那大公子听了颇觉晦气,直接派人将我推下了车,任我自生自灭去。

我躺在地上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差点囚禁了我的车队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终于心满意足地扯了扯嘴角。

4

上天垂帘,让我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待病好后,我便一直流离。逃难的人纷纷东去,言那东吴的地界尚还安宁。我跟着人流前往,靠着乞讨在升州得一破庙栖身。

我一直在努力攒银,就盼着有朝一日能凑够盘缠好回到江夏去。听闻江夏已安定了许多,官府的户籍档案里应还能寻到我的名字,届时还我良民身份,我便能自立门户,过我安稳一生。

可攒银的过程却也十分艰难,做乞儿虽然安全些,可花子头儿狠辣,几乎将我每日乞讨的铜板盘剥殆尽。

正当我一筹莫展之际,厄运又接踵而至。一日,我在街边乞讨,因避让马车而撞上一妇人。妇人丰腴,跌倒在地一时难以爬起。我赶忙去扶,那妇人借着我的手站起,多瞧了我两眼后疑惑道:“宋福金?”

许久没听见旁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抬头,将妇人的模样瞧了个正着。

竟是赵妈妈!

“宋福金。”赵妈妈确认了是我,肥硕的面庞上狞出一层凶狠的笑,她猛地将我拽住,对着身后不远处大喊:“还不快来人,替我将这逃奴抓住。”

我已来不及思索她为何会在此处,只能拼命将她的手给掰开,拼尽全力向前逃去。我曾经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过,若是再次被她捉住,焉能有好果子吃。

我拼命向前奔跑,专往人多的地方钻,本以为这样就能将人甩开,没想到赵妈妈的手下也不是吃素的,竟然推开人群慢慢与我缩短距离。

我心急如焚,抬眼见到前头停着一顶轿辇,出轿的闺秀甚是熟悉,赫然是前几日才救济过我的小姐。

我心一横,迅速朝她扑过去,跪在她的跟前将她的裙摆扯住,求救道:“还望小姐救救我,我是良民,可人牙子要捉了我卖我。”

那小姐眼中立刻露出怜惜神情,吩咐跟随的车夫将赶来的壮汉们拦住,她身边的小丫鬟气势十足,叉腰怒吼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

壮汉们面面相觑,盯着这小姐的轿辇半晌没动。我抬头一瞧,这才发现此轿似是官家的轿辇。

果然,赵妈妈随后赶来,顶着一脸殷勤又恭敬地笑给那小姐请安:“王小姐安,小姐休听这逃奴胡说,她早已卖身与民妇,我与她银货两讫,谁知她得了银钱后居然翻脸不认账。”

“放屁。”我混迹市井一年多,深知抢占先机的重要性,连忙将她的话打断,又给小姐连磕了三个响头,“小姐不记得我了么,我就是前几天受您恩惠的乞儿啊。乞儿多是无法落户的良籍人,若我是贱籍,她大可以去官府报案捉我,又何须在大街上围追堵截。”

那小姐一听颇觉有理,正要一意护我时,忽然身后传来疑惑的呼唤:“瑶瑶,这是怎么了?”

周遭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赵妈妈眼中含惧,畏畏缩缩地磕足响头:“大人安。”

没想到,我求救的小姐竟是升州刺史王戎王大人家的闺秀。王大人掌升州大小事,欲断清我这案子也不是难事儿。王家小姐怜我惜我,遂求了王大人为我做主。

我长吁一口气,郑重下跪给王小姐磕头,感谢她的大恩大德。待上了堂,喊冤道:“大人明鉴,这牙婆行拐卖之实,欲替良为贱,冒犯律法。”

我悉数道出过往,只盼着他能给做个主,若运气好些能为我补上一份户籍,届时还能还我良民身份。

“放屁,当初是你要卖身葬父,我好心替你圆了孝顺,你却恩将仇报跑了。”赵妈妈到了此时还敢睁眼说瞎话,气得我冷笑连连。

我可是记得,当初我逃跑时,那份户籍明明还藏在我的小衣中。如今事出突然,她尚未四处打点,又如何能凭空变出我的一份贱籍身份。

正当我胸有成竹时,外头忽有一人送来消息,赵妈妈听得喜笑颜开,立刻从那人手中接过一张契约,直呈王大人案前。

“大人明察,民妇有她的卖身契。”她满是得意,又磕了一个响头,“民妇还有人证。”

我目瞪口呆,又见赵小蝶拘谨而来。她穿着一身丫鬟服饰,眼风扫到我时,竟带着一丝快意。

我暗叫一声不好,她已叩首下去,编瞎话道:“禀大人,此女是奴婢的邻居,当日奴婢与此女一同卖身,被赵妈妈一齐买走,卖身契便是在那时签的,至于户籍早就在江夏消了。”

我心口剧痛,没想到这牙婆子竟这般手眼通天。可我不甘,我明明是良民,却要被这吃人的世道迫为奴仆。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可台上的王大人已落下惊堂木:“人证物证俱在,本案已清晰明了,赵妇,本大人现就判你领回此奴,退堂。”

威武的杀威棒敲响地面,敲碎了我数年的坚持。我眼前发黑,喉咙处更是一甜。黑暗袭来,恍若无边无际。

5

原来赵妈妈当初的目的地便是江夏,在这里,她卖了采买回来的诸多女童,赵小蝶因为颜色不错,被一大户人家买回去做了伺候小公子的贴身丫鬟,听说颇得那小公子喜欢,将来怕是要收了当通房丫鬟的。

赵小蝶甚是感激赵妈妈,对她的话自然是言听计从。她临回那户人家时,带着胜利者的高傲嘲讽我:“宋福金,你说你折腾来折腾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个什么,如今得罪了赵妈妈,你便等着被送去妓馆吧。好好的婢女不愿做,那便去做个娼女,不知你是否满意?”

在她眼中,为奴为婢是她的依靠,为妾做小是她的福气。

我笑出了泪,等她走后便挣扎着爬起身来,将腰带解下丢在了床棱上。既世道不允我清白而活,那我又何必留恋。我将头伸进绳结中,打算就此了断这惨淡的人生。

脖颈间剧痛袭来,我又一次陷入黑暗。

“爹、娘。”我哭出满眼的泪,因疼痛而被迫转醒。醒来时一灯如豆,床边趴着的小丫鬟睡眼朦胧。

“哎,你醒啦。太好了,也不枉费小姐一番救你。”那小丫鬟眼瞪滚圆,半晌反应过来后便兴奋地往外走。

不一会儿,小丫鬟又引着一女子眼前。我定睛一瞧,赫然是在路边救过我的王小姐。

小丫鬟伶牙俐齿,将王小姐扶坐在小杌子上,语如连珠炮:“你还不快谢谢咱家小姐,小姐心善,说你虽撒了谎,但到底可怜。她不忍你流落到那等腌渍地方去,特意去找那牙婆子买下了你,你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小姐,以报她的大恩。”

王小姐面上含一抹羞赧,轻轻地搅着衣摆,腼腆道:“你先好生歇着,也不急于这一时,等养好了伤再来我身边伺候。”

我浑浑噩噩地听完,又昏昏沉沉地睡去。又一次醒来时,被两个仆妇带到了王大人跟前。

“为什么救我?”我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才不会相信,若没有家主的允诺,一个深闺弱质女流如何能安排人手顺利闯入那牙婆子处。

王大人目中含着满意,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与我讲了一个故事:“前些日子小女出门被一小乞儿拦住讨要银两,那乞儿甚是聪慧,知晓干巴巴地讨要最是无效,先是说些闺中女子最爱听的赞美话先行奉承,又故意露出自己周身伤口博取同情。小女心善给了她一锭银,那小乞儿千恩万谢走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挑得两处的乞丐头子大打出手,都以为是对方贪了银两,殊不知那小乞儿早就自行藏好了银钱,如无事人一般。”

他故事中的小乞儿就是我。

乞丐亦有地盘之分,我故意去了另一个乞丐头子的地盘内,讨得银钱后故意让他们对我穷追猛打,再顺利逃脱后找我这头的乞丐头子哭诉。一计声东击西,便叫我暗暗私藏下银钱。

我暗暗心惊,没成想这点子小事竟被他窥探得一清二楚。他在此刻提起此事,又大费周章救我,想必是有所求。

“小女天性善良懦弱,有时连她院中仆婢都拿捏不住。待字闺中时尚且如此,将来若嫁去婆家该如何得了。她性情如此老夫也无法强求,只能想方设法地为她寻个厉害些的丫头。老夫瞧着你甚是不错。”

“你若能好生扶持小女,待她将来出嫁,帮她在婆家稳住脚跟,我便还你卖身契,助你脱贱还良,如何?”

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它放在我的面前,由不得我不动心。

如今我已然成了上了官府名册的贱籍,此后生死皆由买我的主家定。如今主家愿意指我一条明路,我只能在这条出路上狂奔。

我强迫自己跪下来,强迫自己改了称呼。即使这样的称呼含着血泪,我也要在未来的光阴中将之习惯:“奴婢知晓了,奴婢定然会好好伺候小姐,助她立威。”

……

我正式成为一名奴婢,兜兜转转几多风雨,不过为自己挣得一个宽厚温柔的主家。我黯然苦笑,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王小姐王瑶待我很好,她本就是个善良的人。不过有时候这善良过了头便成了软弱,院里的小丫头们不甚怕她,因疏懒误了差事也不以为意。

我既应下王大人的这番差事,自然要做出一番成绩,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以规矩为准绳,以罚则为手段,再挑适当的时机杀鸡儆猴,这些个从前早就烂熟于心的闺中手段讨巧地使出来,不过半月光景便叫得院中换了气象。

王瑶满是崇拜地看着我,对我愈发看重。月上中梢时,她隔着床幔与我说话,怀着几缕激动的慰藉:“你真厉害,此后我定待你亲如姐妹。”

“多谢小姐。”我木然地奉承,探手触及身下凉榻。为主家值夜的奴婢,再怎么与主人亲如姐妹,也将主仆有别浸润在骨子里。

6

悠悠八载,生命中的第二个八年我是奴。再无人唤我一声樱樱,那些在江夏的悠然岁月,仿佛已埋藏至记忆深处。在这里,我叫春樱,大丫鬟的辈分,惹得小丫鬟们羡慕不已。

转眼之间,王瑶及笄,媒人们恨不得踩平门槛,舌灿莲花地为各家贵公子们求娶姻缘。

还没等王家瞧出个所以然来,温国公徐温为二子徐知诰求亲。徐家位高权重,温国公徐温权倾南吴朝野。他家虽以养子相求,但依旧是王家高攀。

老爷欣喜若狂,激动得差点儿当场失态。我打听到消息后立刻回了院中,倚窗绣花的王瑶面色含羞,腼腆里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打听得怎么样了。”

“新姑爷就是咱们这儿新任的升州刺史。”我将知晓的情形一一说与她听,“听闻这位徐刺史勤俭好学,宽仁为政,刚来不久就得到民众的赞誉,想来是个好人呢。”

我只拣好听地说与她听,将那徐家背后错综复杂的隐忧深埋心底。

徐家家大势大,徐家长子与三子乃徐温亲生,唯独二子徐知诰是个抱养之子。没有血浓于水的亲情,徐温能给予徐知诰的温情有限。特别是当徐知诰才干卓著时,忌惮与猜测更会与日俱增。就比如,长子与三子早就在一方天地里培养人脉历练自身,唯有徐知诰还寸步不离地被他带在身边。

当然,这些东西说与王瑶听也不甚有用。左右她不过一内宅妇人,只要安分守己地生活,想来也卷不到这些纷争里去。

我如是想着,便按部就班地继续伺候她生活。

待到明面上的相看之日,王瑶躲在屏风之后私窥,不过一眼便倾了心。她心跳如鼓,竟头一次做出僭越之举,去往茶室亲自烹茶,差一点儿便要不顾体统,亲自来给徐知诰奉上。

我惊出一头冷汗,在她现身之前将茶盏接了过来,替她送出这一杯清茶。王大人自然知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有心一展王瑶才艺便未多加阻止。

我将茶杯轻轻放在茶几之上,亲眼看着徐知诰将茶盏举起。

“好茶。”他一声轻赞,足以叫屏风后等着消息的王瑶心旌摇动。

我长舒一口气,只盼着他俩自此能举案齐眉,我也能早些换回我良籍身份。

我正欲转身告退,忽眼神一定,不可思议地落在他的腕间。那里,有一圈牙印,瞧之便觉熟悉。

“小丫头,被我大哥带走就再没好日子了,我帮你逃吧。”

“你通过自残来生病太耗时了,我这里有能促热的药丸,你偷偷吃一个便能高热不退。大哥的为人我了解,他才不会愿意替你医治,只会将你遗弃掉。”

“这些碎银你仔细收好,应该够你回家的了。”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我仿佛又见到了当初的素衣小童。那时的他在佯装揍我的同时,将一枚药丸与些许碎银悄悄塞进我的手心里。

那时的他面上含一抹担忧,对我的遭遇有着几分感同身受的心疼。我为活命咬了他,他依旧助我逃命放我自由。

我本以为,这样的救命大恩此生难报,没想到世事机缘如斯,竟以这样的方式给了我报答的机会。

我攥紧手心,将他认认真真看进心底。

1

六礼行,阖城欢庆,王瑶风光嫁去徐府。

二人婚后相敬如宾,生活上举案齐眉。王瑶自幼便是恭谨温良的性子,尽心伺候夫君不敢怠慢,每日去公婆屋里晨昏定省从不推迟。

就如同许多深宅妇一般,王瑶的婚后生活过得波澜不惊。

可看似美满的背后,总含温婉笑容的王瑶也会在寂寞的夜里不住地长吁短叹。

徐知诰对王瑶说不上宠,不过本着对嫡妻的尊重,从未苛待罢了。他最喜欢的是偏院的柳姨娘,那是个妖娆的女子,眼中除了徐知诰的宠爱,不但时常在王瑶跟前作妖,就连主院的徐老夫人都不怎么放在眼底。

徐老夫人虽对徐知诰淡淡,可对王瑶这个养子媳妇却颇为欢喜,自听了王瑶几句抱怨后便拍了桌子,口口声声要为王瑶做主。

眼见着一众仆妇就要过去将那柳姨娘押来,我心急如焚,知此事已在弦上,只能悄悄退出去寻了个眼生的丫鬟,叫她赶紧去外头寻人,一见着回府的徐知诰便让他前来救人。

若今天任由徐老夫人借着王瑶的名打死柳姨娘,恐怕这夫妻之情便要断了。

不一会儿,柳姨娘被五花大绑而来。

她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老夫人定了罪,老夫人对左右使了眼色,冷声吩咐道:“从前家无主母便随她张狂去了,如今竟还这般不知所谓不敬正室,这徐家岂容得你放肆。你们还不快听夫人吩咐,打死这个婢子了事。”

此话一出,诸仆婢接连高喊“夫人英明”。王瑶略略不安,想要摆手,那边已噼里啪啦地打下板子来。

木板宽且厚,执杖人又使了力,初时柳姨娘还能惨叫两声,到后来干脆便没了声音。

万幸,徐知诰及时赶了回来,他目若寒冰,浑身的煞气惊人。

徐老夫人被那冷冽的目光一激,默默地向后一退,又将王瑶给推了出来,道:“老二,实在是你的这个妾太不像话。瑶瑶好歹是你的明媒正娶,咱们这大户人家,可万不能被旁人说道宠妾灭妻。”

王瑶已被这一顿板子骇住了心魂,此刻再见徐知诰神情冷漠,吓得几乎哭出声来。

“母亲教训的是。”徐知诰倏然收了冷色,虽无笑容,但周遭气质回暖,甚至还对着王瑶微点了头以示安慰。

徐老夫人满意地摆摆手,隐于暗处的眉梢眼角里俱是得意,这副诡计得逞的模样与当年的锦衣男童逐渐重合。

后来,徐知诰虽在徐老夫人院中还留个好脸色,可自带走柳姨娘后,一连半月不曾踏进王瑶所在的华钰院,显然连面子情都懒怠。

王瑶心有戚戚,日日以泪洗面,没几天便卧病在床。徐老夫人知晓后特意遣人送滋养补品来,所传达话语听着关切,却总有几缕挑拨离间的意味。王瑶听后病情愈发地沉疴,整日里眉头紧蹙、郁结难消。

我日日伺候在一旁,着实听得心头火起。

徐老夫人摆明了居心不良,可王瑶居然偏听偏信一意敬着供着。徐知诰不来主院,摆明了便是要王瑶的一个态度。他绝不需要一个拎不清的嫡妻,若王瑶还一直这般下去,恐怕只会与徐知诰渐行渐远。

我郑重将王瑶的手握住,用她能理解的话语剖析道:“小姐,妇人出嫁从夫,虽说要爱敬公婆,但到底是以夫为天。您还是以顺着姑爷为要,至于婆母的话听过便罢了。您瞧,那柳姨娘一心扑在姑爷身上,可不就得了姑爷的欢喜。”

王瑶眼泪汪汪,将脑袋甩得如拨浪鼓:“可是婆母到底还会为了我出头,夫君却要为了一个妾来下我的脸面。更何况孝顺公婆是本分,违逆他们罪犯七出。”

我压制着烦躁,再换另一条道路游说:“小姐,您想不想和姑爷好好过了?要是想姑爷也宠你爱你,你便如在家时一般,放手让我整治整治,奴婢伺候您八年,所做决定有哪一次错了?”

她犹豫些许终于下定决心,将我的手牢牢握住。

有了她的允准,我这才能施展拳脚。我将院子清了清,一招声东击西便叫各院安插进来的眼线显出了原形。后我再行挑拨离间之能,让眼线之间为利争夺,等他们狗咬狗两败俱伤时,再杀鸡儆猴撵出不少人手。

这一番操作下来,华钰院清净了不少,虽说不上如铁桶一般,但也不可能轻易叫外头的人得了什么消息去。

徐知诰自也知晓这番动静,再进华钰院时眸色沉沉,不过眸底那抹诧异的欣慰还是被我捕捉到。我暗暗长舒口气,将他恭送进内室。

我独自候在门外,一面假意绣花,一面观察着周遭动静为他们把风。我已细细嘱托过王瑶,不期待她能超常发挥,只盼着她能将我教给她的话一字不落地说出。

王瑶的后盾是王家,王戎虽解下升州刺史的职务,但多年经营下来,人脉与财势俱全。

这样的一份势力,交给谁都是如虎添翼。我要王瑶做这个牵线人,将王家与徐知诰再进一步地连到一处。

其实,无论王瑶上不上交这份忠心,徐知诰都会将王家收归己有。可王瑶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不过是要徐知诰正视她的作用,知晓她的重要性而已。

日后,只要王瑶不一心亲近徐温夫妇,只要王瑶能围得住自己的院落,只要王瑶能为他安稳内宅,他自然会善待于她。

我托着脑袋看着月亮,终于等到内室熄了灯。徐知诰没有出来,我抿唇而笑,这才吩咐丫鬟们去准备热水。

王瑶生活能幸福美满、徐知诰能在暗中培植势力。我这样做,是不是算一同报了二人的大恩?

2

转眼之间,王瑶嫁入徐家已有一载。在我的运筹帷幄下,徐知诰与其甜蜜和美,她的正室地位不断巩固,那偏院的柳姨娘也老实了许多。

眼见着一切顺遂,唯独一样美中不足。王瑶的肚子一直没有消息,王家人四处寻医问药不断,最终得了定论。她天生宫寒,细细调养也恐子息艰难。

王瑶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便呆了,她木木地流着泪,隔日便卧床不起。我一面照料一面宽慰道:“去找个听话些的家生丫鬟做通房,生下孩子抱养到跟前也就是了。”

她怔怔地看着我,忽而抓住我的手,如同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你帮帮我可好,咱俩虽为主仆,实则亲如姐妹。你若是为通房,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我愕然看向她,恨不得拿把刀来,将她这该死的想法剔除出去:“小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毕生所求便是自由自主,妾通买卖,与奴又有何别。”我连奴婢二字都不用,向她证明着我的初心。

她捂脸痛哭,将我的手抓得更紧:“可是我怕,我好怕找的人心思太过玲珑。我只能信你,我只愿信你,可怎么办。”

即使我手把手地教着,她还是这般的懦弱无主见。她天性如此,我虽有心报恩,却不愿拿自己的一生来抵:“小姐,你也知我的本事。我自来不是自甘人下,若我被迫为妾,我自心有不甘,无论是要复仇、还是有心为自己夺宠,小姐你都不是我的对手。”

她吓得连眼泪都顿住,再不敢与我提起此事,只能哭哭啼啼地回去寻王夫人求救。夫人倒是瞧得明白,也不同意选我为通房,早早地备下了两个木讷老实的家生丫鬟。

我长舒了口气,眼见着危机解除,又操心起王瑶的身体来。她这身体自幼孱弱,只不能生育也就罢了,可若是总这么伤神,恐怕寿元也不得长久。

偏她又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那俩通房被送去的当晚她便辗转反侧了一夜,等到第二日那二人被退回来时,她又躲在被窝里哭了半晌。这般熬了下来,缠绵病榻又成了家常便饭。

我不得不陪着她苦熬,熬得四肢乏力心力交瘁。她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吩咐小厨房为我备下滋养补品。我也没与她客气,可等补品下了肚,脑袋却愈发晕眩起来。

她依旧卧在床上咳嗽,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饱含着歉意:“春樱,实在是夫君瞧上了你,你别怪我。”

我惊惧交加,慌慌张张地爬起身来。可周身酸软,目已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目光前的烛火重新汇聚成线。我侧头,瞧徐知诰倚坐桌旁,握着一卷书籍目不斜视。锦被下的躯壳赤身裸体,想也知晓这定是王瑶的杰作。我心生悲凉,在王瑶眼中,我再怎么得力,也是一个随时能够舍弃的仆婢。

徐知诰已知我醒来,依旧坐在桌边未动分毫。我慢慢裹着锦被坐起,在床上给他行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大礼:“姑爷,奴不想为妾。”我诉以真心,只盼着他无强人所难的心思。

徐知诰总算肯转过头来,却对我的这般举动嗤之以鼻。他用手敲击着桌面,叮咚的声响伴随着他的话语砸在我的心底:“春樱,欲擒故纵也该有个限度。”

他竟用欲擒故纵来形容我,我眉头紧蹙,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如此怀疑。

“虽说丫鬟伺候主子分属应当,可自你随你家小姐入府,对我素来小意殷勤。柳姨娘受刑那次也是你通风报信,后来整治华钰院亦出自你的手笔。怎地,终于如愿引起我的注意,诳得你家那不甚灵光的小姐下药送人。此刻都到了这个份上,还要再假意推脱一番?”他负手看我,目光在烛火的映衬下明明灭灭,已自信将我看穿。

我无奈苦笑,不过是因为他当日的救命之恩,我对他略殷勤了几分,就得他做如此之想。

他不耐烦地走了过来,伸手来扯我身上的锦被:“虽说你心眼儿多了些,但总也好过前两日送来的木头人。左右不过一个女人,既已为我通房,享用了便是。”

“徐知诰,我此生绝不为妾,难不成你堂堂一升州刺史,还要强一弱女子不成。”我岂能让他如愿,今日之事必要分说个明白。他有心纳我,可他却不是我中意的夫君人选。

“一个贱奴,难不成还妄想着能为人正室。”他目露嘲讽。

我咬了咬牙,狠心揭他伤疤:“如今你身居高位权势在握,可也别忘了当初是怎么流离于乱世。”

他眸色深沉,突然伸手卡住了我的脖颈。那手腕有力,逐渐收缩的手掌几乎将我扼得喘不过气来。

我压抑着咳嗽,将心中的话一吐而尽:“你不过仗着男儿之身,凭几分微末才华入得贵人眼,换得此生平步青云。若我也为男儿身,又何须躲躲藏藏寄人篱下。”

他露出几分嗤笑,显见笑我异想天开,不过手上的力道减弱了些许。我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也顾不得锦被是否会滑落,反手将他的手攥住,一字一顿道:“柳姨娘因那次伤了身子也难有孕,我家小姐又是这么一个情形,徐老夫人势必要借此次的由头往你房中塞眼线通房。如今的你想要在暗地里继续你的宏图大业,必然需要一个极度受宠的,就如当年的柳姨娘一般来做这内院的靶子。”这些话,本是我打算教给王瑶,让她向徐知诰表忠心用,可此刻也只能先图自救。

他目露惊愕,没阻止我继续说下去:“王家势力想必已在你的掌控之内,可这些远远不够。一个能安稳后宅的谋士,怎么也比一个只能生育的通房有用的多。徐家现下如日中天,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

我说得隐晦,他却听懂了。他嗤然一笑:“我说王瑶怎突然开了窍,原是有你这个军师在后头指挥。”

他这一笑,便是肯定了我的微末作用。我扬起脸,等他给我的最后判决。

他转过身去,丢了件衣裳给我,问:“那你所求为何?”

“待我功成身退,我只求一纸良籍。”我的心愿从未变过,这一生一世,护住良籍身份,一不堕我宋家书香门第之名,二可得自主操作的人生。

3

我成了徐知诰的贴身丫鬟兼通房,日日陪在书房伺候笔墨。徐知诰明面上甚宠我,比起当年的柳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瑶虽待我如棋,但不可否认,她一直都待我极好。她知我爱看书,便时常用自己的名义为我从书房拿取。加之王大人曾是一方父母官,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也足够我在漫长的侍奉光阴中摸清局势。

那些饱读书籍、通晓世事的曾经都为我如今的言之有物埋下伏笔,徐知诰的眸光越来越亮,欣赏中渐渐夹杂了一丝别样情愫。我佯装不懂,他再完美也不是我梦寐以求的未来。

王瑶来书房寻我,她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我知晓她的担忧与害怕,她这懦弱又敏感的性子,恐怕定是将我当日所说“她斗不过我”的话放在心口上日夜咀嚼。

我悠悠长叹,也不知自己遇上这样的主子,是幸还是不幸。我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小姐,你虽不得已坑害了我,可我依然记得你的恩情。待将来我生下孩儿,我将他送与你,你将我的卖身契还给我,就当是两不相欠,可好。”

她倏然抬头,泪珠已滚落下来。她颤颤巍巍地说着好字,而后抱住我嚎啕大哭。

我抚着她瘦削的双肩,又不自觉叹了口气。我势必是要骗她的,安抚住她,安稳住徐老夫人,才能维持这后院的片刻安宁。后宅安稳,徐知诰在前头的“冲锋陷阵”才能稳固无忧。

日子在虚与委蛇中滑过,转眼便是徐温的寿辰。远在外地的徐家长子徐知训回府贺寿,满脸的跋扈与傲慢一如当年。

“寻徐知诰麻烦”的执念似乎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更何况升州众人皆赞徐知诰,更令得素爱张扬的他心生不满。

终于,徐知训即将踏上归途,去他的辖地继续称王称霸。我与徐知诰都松了一口气,唯有徐老夫人恋恋不舍。眼见着与亲生子又要两地分居,她决定带着全家去钟山寺礼佛,为徐知训求一挂平安符。

老夫人出行自是声势浩大,作为儿媳的王瑶必会随侍左右。她留我在府中,却偏偏又唤了徐知诰保驾护航,颇有几分撮合王瑶与徐知诰夫妻恩爱,以期打压受宠的我之意图。

我不以为意,守着一个通房丫头的职责先送徐知诰上马,再送王瑶登车。谁知今日的王瑶着实奇怪,居然连连摆着手,甚至在我疑惑的目光下,心虚地将车帘掩了又掩。

我丈二摸不着头脑,可她出行已近在眼前,我又着实不好细问,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去。车行数丈,忽有轻风吹动车窗帷幔,露出里头美人的一卷侧颜。

我目瞪口呆,想要将那人看得再清些。可已另有一只手拽住车帘,将那容颜遮挡。

我心头惴惴不安,徐知训的姬妾华姬为何会在王瑶的轿子内?

我快步走入内宅,借着拜访的名义探去徐知训所在的院落。是徐知训的另一个姬妾杨姬开的门,她佯装镇定,可待我问起华姬时,眸底的慌乱还是露了怯。

“华妹妹这些日子有些累着了,此刻还在睡着就不出来见客了。”她说得冠冕堂皇,似乎着急将我打发出去。

我不动声色地告退,又去华钰院里头寻王瑶未带走的丫鬟春草说话。她是当初被退回的通房之一,她瞧着风头正盛的我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说起话来也足够硬邦邦:“樱姑娘,小姐不在,奴婢也就不招待你了。”

我调动所有的笑容,让笑容得意里又含着轻蔑:“春草,虽然如今我还是奴婢,可也是姑爷身边最受宠的奴婢,哪里像你一般没用,都送上门还被退回来。”

她脸胀得通红,想起我俩此刻的境遇,便愈发地憎恨于我。她咬牙冷笑,已气得有几分口不择言:“你也得意不了几日,等咱们姑爷这次带新人回来,还有你什么事儿。”

她说得笃定,叫我心中的猜测又确定了几分。我故意勃然大怒,甩了袖子便回了书房。待独自进得房内,我才如卸了力般软倒在地。

前些日子,徐知训曾污蔑过徐知诰,说他不敬嫡长,竟敢觊觎兄长姬妾,而那被觊觎的对象就是华姬。徐知诰极力否认,与我说起这事时依旧怒气难消。那华姬在花园中拦住了他的路,二话不说便半解了衣裳往他胸口钻来。他尚未来得及推开,徐知训便冲了出来,抬手便给他一鞭。这种巧合,也只有徐知训那等龌龊无耻之辈能做得出来。

如今那华姬又偷偷上了王瑶的马车,想说徐知训未在其中动手脚恐怕无人可信。就不知这徐知训到底使了什么样的诡计,才叫王瑶心甘情愿成了他设计徐知诰的棋子。

4

我岂能坐以待毙,我迅速爬起身来,在徐知诰埋在府中心腹钟营的帮助下骑马追出府去。

我这四处打听已多费了几个时辰的功夫,等我追上徐家车队时天已擦黑,他们的车马已停进了钟山寺山下别院中,就等着第二日能上山礼佛。

掩映在山林里头的别院灯影幢幢,钟营寻到接头人,成功将我放进院内。我一路抄着近道,摸了许久才摸到了王瑶所在的院落内。

院中安静,只有内室里亮着微光。王瑶带着诸多丫鬟竟都不在,我长驱直入,奋力推开门时,被一宽厚的胸怀死死抱住。

是徐知诰,他通红着双目,眸底暗涌着情愫。屋内香气撩人,仿佛能激发出人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被香气所扰,我亦心魂摇曳。明明是想推开眼前人,却又不由自主地贴上去。徐知诰睁眼看我,也不知咕哝着说了何话,低下头来一口咬在我的脖颈之处。

待香气散去,我与他清醒着四目相对。他未动,双手依旧紧紧地箍着我的腰。他侧着耳听外头的动静,等听到匆匆而来的脚步声响后,勾出一抹嘲讽的冷笑。

“好你个贱种,居然敢偷我辱我姬妾,今日我若不杀了你,我就不叫徐知训。”门砰地被推开,徐知训一边嚷嚷一边提剑而来,不由分说便刺向徐知诰。

我适时从被中探出脑袋,叫众人都瞧清我的脸后,惊声尖叫起来。

徐知训本欲再刺,可对着我的这张脸只来得及表达出惊讶的神情。他不可置信地连连后退,不甘心地巡视四周。只可惜,他注定找不到自己想要找的人。

昨日在我闯进来之后,钟营便将早被徐知诰打晕的华姬扛走。此时此刻,那华姬应已在百里之外的徐府中醒来。

这场闹剧彻底惊动了徐温,所有人立时收拾回府。徐温在正殿里暴跳如雷,听说就连徐老夫人都吃了挂落。

我安安分分地躺在床上,初经人事的身子疲乏不堪,令我连动弹都懒怠。许久,徐知诰才回了来。他落座在我床边,将该事的处置结果一一说与我听。

“父亲已查明是大哥胡闹,安抚我的同时严厉斥责了大哥,并命他立刻滚回辖地去。日后这个家暂交到王瑶手中,母亲年纪大了,也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他的话语淡淡,并未说明前情。他抚了抚我的发丝,语调转了几分轻松,“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我霍然起身,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唇齿与当年的咬痕重合,他疼得眉宇微皱,等我松了口,才晃着手腕淡笑:“比起当年还是不遑多让啊。”

他果然已知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娃,可笑我还小心翼翼地惦念着当年的情谊,即使他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可潜意识里认定他一直会是那个良善正直的男童。

“我本没想拖你下水,可偏偏你来了。”他用衣袖遮住手腕,回忆道,“迷情香惑心,你容颜娇嫩,我由身至心皆不可挡。”

我不愿再听,任他说得如何深情,都掩藏不住那深处的算计。他必须是要与除了华姬之外的一女人欢好的,这样才能令徐知训的谋划落于实处,才能让徐温的探查有迹可循。也许他早就准备好了其他的女子,偏偏我多此一举,成了那自投罗网的傻子,眼巴巴地送上门去。

如今,徐温已然夺取杨吴的朝政大权,挟天子杨隆演以令朝臣。此刻的徐家烈火油烹,徐温如何能容得内宅生乱。

若要内宅安稳,斥责作乱的徐知训、暂时软禁添乱的徐老夫人便是当务之急。

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低头刮了刮我的鼻头,笑道:“王瑶瞧着便不是能主持中馈的模样,日后这府里,就要烦你多照拂照拂。”

人上人的恩赐,从来都是这般高傲。仿佛他所给予的一切,便是旁人毕生之所愿。

5

我有了身孕,一夜荒唐竟暗结了珠胎。徐知诰欣喜若狂,立即升我为姨娘,又命我辅佐王瑶执掌中馈。

王瑶来送还我卖身契时,周身的憔悴几乎掩都掩不住。她唯唯诺诺地趴在我身旁哭,眉目里满是惊惶。

“春樱,你帮帮我吧,你去跟夫君说,当日我真不是故意的。”她哭哭啼啼,想起当日仍旧后怕不已。

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全心全意爱慕着徐知诰的小女人。所以纵然知晓为他纳妾是为妻本分,可看着他“宠爱”我还是心意难平。她也想与徐知诰言笑晏晏,为此不惜“算计”于我。

内院的谣言甚嚣尘上,都在传徐知诰与华姬眉目传情。

娇媚入骨的华姬却有叫男人如痴如狂的资本,她悄悄找上门来,言她与徐知诰早有瓜葛,若此番王瑶能助她偷偷与徐知诰私会,日后徐知诰定会高看王瑶一眼。错漏百出的鬼话,偏偏王瑶就当了真,这才有了后头的风风雨雨。

我紧紧地握住我的卖身契,只觉心力交瘁。王瑶愚笨又懦弱、徐知诰精明又狠厉,在这二人手下讨生活艰难。

我把王瑶的手拉放在我肚子上,与她一起感受着尚几不可查的胎动。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眸光怔怔。

“这是你的孩子,等生下了他,你放我走好不好。”我累了,只想远离这一切,这个孩子就当是给自己赎身的筹码。

我的这番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徐知诰耳中,他怒气冲冲,将满屋的摆设砸得一干二净,他撅住我的喉咙,从牙缝里挤出不甘:“你就这么想离开这里,离开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利用你一番,便这么忍受不得?”

我并未挣扎,只默默地与他对视,就如当年逃难时将将出水一般:“你知我为什么非要取回良民身份么,为的就是能不被旁人操控在手,为的就是能在有限的时空内平等而尊严地活着。可为奴为婢为妾,都只会离我的心愿越来越远。”

他呆立在原地,手上失了几分力,他不解:“我的妾不比旁人,有朝一日总会富贵加身、权势倾人。”

他一定是气糊涂了,才敢说出这样野心尽露的话来。可这样的承诺背后,也掩盖不了终我一生都要屈居人下的事实。

我抱着肚子跪了下来,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轻声说道:“大人,您此刻不过心有不甘,觉得被我这样的卑贱之人拂了面子,才这会这般地执拗。可您心有大抱负,万不该将精力浪费在我这样的人身上。”

他背脊一怔,终究不曾回头。

接下来的六个月,我过得甚为平静。徐知诰未曾来找我,我协助王瑶主持着中馈,王瑶则一心一意顾着我怀中胎儿。

风平浪静如斯,却止不住藏于暗处的腥风血雨。我想过徐老夫人会不甘地反扑,却没想到她会选择对我和孩子下手。

我分娩那日,接生的稳婆手脚麻利,可面色却逐渐狰狞。我腹痛如搅,等察觉不对劲时已没了挣扎的力气。

“老夫人说了,这孩子不能留。”稳婆游刃有余地推着我的肚子,拨了胎儿在我腹中的方位。

疼痛一波一波袭来,我眼前早已眩晕一片。

“春樱,你说过要给我一个孩子的,你还没将她生下来,你不准死。”王瑶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孱弱,她伏在我的床前,一巴掌将我打醒。我尚未哭,她已是泣不成声,“我带了稳婆来,你一定要挺住,好不好。”

不远处,原先的稳婆已被看押住,她头一次鼓起勇气训斥旁人,竟是在我命悬一线的时候。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欣慰。她终究成长了些许,这样的她在众人的帮助下,应能护住我的孩儿吧。我咬紧牙关,在稳婆的指引下重新用力。随着“哇”的一声啼哭,胎儿降世,母子均安。

“好,这就好。”王瑶几乎跪倒在我的身旁,她颤颤巍巍地抱紧我的孩儿,也不用旁人扶着,一步一步走向匆匆赶回的徐知诰身边。

她微勾着唇角,笑如春花般灿烂。

她亲自将孩子放到徐知诰的手中,带着不辱使命的成就感:“你看,我护住你的孩子,你这下也该原谅我了吧。”

话音与她软绵绵的身体一同倒下,她在徐知诰怀中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费了多少心思、担了多少后怕,这复杂的深宅大院耗尽了她最后一滴心血。

怀中孩儿尚在嚎啕大哭,她却再也没有醒了过来。

……

王瑶的丧仪隆重,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入了徐家祖坟。

我麻衣孝布着身,每每弯膝跪地、每每伏地叩首,这将近十年的为奴生涯画面都从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记忆最终定格在王瑶大婚的那日,她着凤冠霞帔,她的花轿自打开的正门而过。

我缓缓起身,坚定地敲开徐知诰书房大门。我孤身寻来,未带孩儿以正身份,却依旧话语笃定:“我要做你的正妻。”

徐知诰正在灯下看书,沉静的面容因我的话而多出了一丝诧异。抬头看我,只当听了个笑话:“你认为你凭什么,就凭我对你有几分兴趣,就凭王氏身死而你为我生了长子?春樱,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我叫宋福金。”我一字一顿,“就凭我能为你稳定后宅、就凭我能助你暗度陈仓。”男人的宠爱不过如过眼烟云,自身的能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我身无长物,唯有几缕智谋可供他驱使。

那个孩儿虽不是承载着我满满的爱意降临人世,可我既为他母亲,则必要全心全意地为他打算。

既不放心将孩儿留在这吃人的深宅大院,又不甘永生永世成为旁人的奴仆,那我只能主动出击,创造一个能叫自己活得更有尊严的未来。

“这世道自会有如我一般聪慧的女子,可留给你仔细择拣的时间已是不多。上次徐知训设计谋害于你,他虽被徐温责罚,可你巧妙避过算计的举动,亦叫本就多疑的徐温疑上加疑。现下如何卸了徐温对你的忌惮才是你的当务之急,若你敢冒着被天下人嘲笑的风险升我为正室,并做出极近宠我爱我的假象,足可叫徐温嘲笑你一句英雄气短。”我自嘲着,直视向他的双目,“古往今来,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修己身,我助你齐家……”

余下的话已无需再言,许久,他缓步靠近,将我的手握紧,朗声笑道:“好,我便信你一次。可这正室之位可谋,将来的凤主之位,能不能坐稳便看你的造化。”

6

造化可弄人,人亦可弄造化。

我教养儿女,为他的大计出谋划策。他听我谏言在润州练兵以期韬光养晦,他与我商议毁灭徐知训的谋划,他留我安抚后方、自己轻装上阵兼济天下。

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月里,我陆续生了几个孩子,不断稳固着我的嫡妻地位;他接连攻克朝局,熬死了徐温、拿捏住徐家第三子徐知询,终于建立了属于他的王朝——大齐。

我由婢及后,这数十年的光阴也不过刹那。

一个乞丐堆里出来的女子,被卖为奴数十载,算尽心机成皇后

后来,当我又从皇后变成了太后的时候,竟有一次在出巡时遇到过赵小蝶。她已成老妪,顶着花白的头发在路边乞讨。

年轻时候,她确实得了主家小公子的几日宠爱,可还没来得及熬成姨娘,便被进门的新妇卖去别处。她辗转在各主家为婢,等到人老珠黄时终究被人扫地出门。落身为乞,靠着旁人的施舍残度余生。

我着人请她相见,她哆嗦着身子五体投地,嘴里念叨着太后万安等语。

“太后乃天定凤主,就算一时凤落泥潭,可天意终会叫娘娘一飞冲天。”她小意奉承,话语里满是艳羡。

愚蠢如她,天真如世人,皆会赞一声我的好运道。却无一人会深究,这些个荣耀的挣得,需由经年的多少心血来堆就。

所谓美满造化,向来由己。(原标题:《造化》)

点击屏幕右上【关注】按钮,第一时间看更多精彩故事。

猜您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