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谢道韫的故事简短(咏絮才女谢道韫)
关于谢道韫的故事简短(咏絮才女谢道韫)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双方都未再提及。可以肯定,总归不会是任盈盈与令狐冲一般隔帘授琴的调调,又或是“时评写作十讲”之类的技术交流。从时人所看重的话题来说,多半是玄而又玄的那套嗑。 但谢道韫又委实是“文名不如见面”的一个女人。她年轻新嫁时,家中小叔子王献之常与人“清谈”,不能占上风,谢道韫不耐烦,亲自上阵,在帷幕后与来客侃侃而谈,每每令客人折倒。晚年寡居会稽,六年帷幕不开,即不见客。当时新到任的会稽太守刘柳素,闻听谢道韫大名,专程前来拜访——说起来也是滑稽,人家女眷是否雅致清秀,干卿何事,都这么搞,谁家还养得起才女名女呀。不过说起来,也是当时风气使然,无论草民权贵,都个性凸显,便尤其不愿错过有涯人生中难得遇见的可人。当然,说谢道韫如此不守妇道,就未免太小人之心了,据考证,此时谢道韫已年近六十,大不必对多半是后辈的刘柳素太过避嫌,这也不符合名士家族的风范。二人一番长谈,事后刘柳素对人说:“内史夫
[摘要]中国历史惯于将人物标签化。一经标签贴上,想再撕下去,就难了。很多女子,阴差阳错,也因此以一种并不匹配的造型挂在群芳谱。
中国历史惯于将人物标签化。一经标签贴上,想再撕下去,就难了。很多女子,阴差阳错,也因此以一种并不匹配的造型挂在群芳谱。
谢道韫大约就是被“错配”的一位。“错配”的尚不止于风评,还有她终身的幸福与归宿。
一般人会记得谢道韫,当然是因为她的文才。《红楼梦》第五回“金陵十二钗正册判词”,有句:“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这里的“咏絮才”,自是指红楼人物,但典故用的正是谢道韫故事。
这段故事既称经典,不妨照搬一下,事出《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王凝之妻谢道韫,聪明有才辩,尝内集,雪骤下,叔谢安曰:‘何所拟也?’安兄子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安大悦,众承许之。”
这事发生在大权臣兼大名士谢安的家族中,在没有网络也没有选秀的古代中国,自必迅速成为美谈、佳话。但也仅此而已。严格来说,这见句不见篇的“未若柳絮因风起”,还够不上“咏”。薛宝钗那“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才是“咏”。况且,就当时实景来说,北方的雪(谢道韫老家是今日河南太康)“骤下”时,多如霰粒,细密直陈,啪啪啪啪,只怕与“撒盐”更接近。只不过,晋时像谢安这种大名士,个个都是主观先行者,名士风流,哪里会喜欢劈头盖脸的“撒盐”,谢朗兄弟崇尚写实,被谢道韫的印象派轻松击溃。至于是否涉及作假或脱离实际,矫情镇物而至于“不觉屐齿之折”的谢安是没兴趣顾及的。
不管怎么说,谢道韫凭着这么一句“新概念作文”佳句,文名直下两千年,而居然几乎没有其他诗作留下来——除了一首《泰山吟》,确实雄浑大度,“器象尔何物,遂令我屡迁。逝将宅斯宇,可以尽天年。”但是比较两晋文人作品,大抵是这个路数,谢道韫这首,便不特出。也有说她有诗集若干,最后乱世中遗失了云云,考究下来,也乏佐证。总之,相对《红楼梦》中将其作为才女“图腾”的待遇,谢道韫只怕“文名不如见面”,颇有“名不副实”之嫌。所谓历史风评的“错配”,此是其一。
但谢道韫又委实是“文名不如见面”的一个女人。她年轻新嫁时,家中小叔子王献之常与人“清谈”,不能占上风,谢道韫不耐烦,亲自上阵,在帷幕后与来客侃侃而谈,每每令客人折倒。晚年寡居会稽,六年帷幕不开,即不见客。当时新到任的会稽太守刘柳素,闻听谢道韫大名,专程前来拜访——说起来也是滑稽,人家女眷是否雅致清秀,干卿何事,都这么搞,谁家还养得起才女名女呀。不过说起来,也是当时风气使然,无论草民权贵,都个性凸显,便尤其不愿错过有涯人生中难得遇见的可人。当然,说谢道韫如此不守妇道,就未免太小人之心了,据考证,此时谢道韫已年近六十,大不必对多半是后辈的刘柳素太过避嫌,这也不符合名士家族的风范。二人一番长谈,事后刘柳素对人说:“内史夫人风致高远,词理无滞,诚挚感人,一席谈论,受惠无穷。”
二人究竟谈了些什么,双方都未再提及。可以肯定,总归不会是任盈盈与令狐冲一般隔帘授琴的调调,又或是“时评写作十讲”之类的技术交流。从时人所看重的话题来说,多半是玄而又玄的那套嗑。
这不仅与时代风尚有关,也和谢道韫的家庭背景密不可分。大名士谢安就不必说了,谢道韫的父亲安西将军谢奕,也算是个风流才士。他的铁杆死党,就是那个留下千古名言“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的大枭雄桓温。两人基情嫌疑浓厚,经常抵足夜谈,直到天亮。喝大酒更是常事。谢奕好喝酒,任剡县县令时曾有老人犯法,谢奕命他喝醇酒,老人醉了谢奕仍要他继续喝,因年幼的谢安劝阻才放了那老人。后来,曾经逼桓温饮酒逼得他逃到妻子南康公主处。还有一次谢奕拿着酒听公事,竟抓着桓温一个兵帅一同喝——需要注意,桓温这时候可是老谢的上级。
名父无俗女。谢道韫和当时主流人物一样,对文才之类,并不太看重,她们看重的是“综合素质”。这个综合素质怎么衡量,似乎也难以尽言,大概无非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才貌气质胆识心胸俱佳之类。
东晋时的名士有个坏名声,好清谈而拙于实务。不过,这可不代表那时的官家子弟尽是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谢安,以及谢道韫,都是既能说又能干的佼佼者。只可惜,谢道韫面临的是另一种“错配”。
无论多么通透务虚,男婚女嫁的俗事终需面对。谢道韫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的选择不多。晋时,王谢两大世家——即后人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地位相当,出于政治等考量,多年通婚。
谢道韫未来的公公,乃是鼎鼎大名的书圣王羲之。王羲之不仅会写字,名士圈里也是权威人士,本身也官至省部级干部。他几个儿子中,最出名的是王献之,他的字写得最牛。从后来谢道韫为王献之两肋插刀助战来看,谢道韫对这个小叔子还不错。
谢安为谢道韫物色的理想对象,是王羲之的次子王凝之。王凝之是个实在小伙子,才华不差,草书、隶书写的都有两把刷子。不过,王凝之最大的问题是迷信五斗米道,也就是当时的邪教,平时踏星步斗,拜神起乩。婚后不久,谢道韫回到娘家,闷闷不乐。谢安感到奇怪,就问道:“王郎,逸少(王羲之)子,不恶,汝何恨也?”谢道韫回答:“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复有封、胡、羯、末,不意天壤中,乃有王郎!”意思是,咱谢家一族中,叔父辈有谢安、谢据,兄弟中有谢韶、谢朗、谢玄、谢渊,个个都很出色,没想到天地间,还有王郎这样的人!言下之意是,这个丈夫让她失望透顶。
谢道韫其时不过十五岁,但看人已经极准——这正是大名士的眼力,没有被一笔好字忽悠到。她对王凝之的评价,很久以后将会被证明是准确的。
不过,谢道韫的吐槽,倒不一定全是因为王凝之。谢安最开始属意的王家子弟,是王羲之的五子王徽之。这个王徽之,“卓荦放诞,清高自恃”,著名的“雪夜见戴”,“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即是他的杰作。很多人说他是“假名士”,不过,名士的调调,本来就玄而又玄,“大真若伪、大伪若真”,难断真伪。诸如“雪夜见戴”,后世老衰无力者固能以为半途而废之托词,但大才如李太白者,却尽可以称道有加。王徽之书法水准不下于王献之,至情至性,后来因献之病死悲伤离世。观其一生,未见有什么大伪之事。
谢安正是因为“雪夜见戴”中止了王徽之的谢家女婿预选资格,在他看来,这事做得有始无终,这人,不靠谱。
如前所述,谢安这人比较矫情,身为大员,又非常或者说不得不非常能装。他和他的长兄、谢道韫的父亲谢奕,性格上差距甚大,虽均通脱,一狂狷无羁,一半真半假。谢安幼时即有劝谏长兄施政事,要是在《红楼梦》里给谢安一个角色,估计只能是贾政了。
谢奕早逝,谢安少时即蒙兄长照看,现在以幼弟身份抚养谢道韫,对之不免疼爱有加。咏雪之事,事后大加张扬,以成道韫文名,不像是无心之举。但从谢道韫的角度,却很可能更遗传乃父通脱不羁的性格,而对谢安略显古板、现实的性格有抵触。在她看来,“雪夜见戴”大概未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沾染邪教却后患无穷。可惜,在谢安面前,她是没机会纠正错误的。
婚后数十年的生活,是个黑箱。以谢道韫的身份、背景与教养,自然会中规中矩完成她应完成的角色,直到丈夫的糊涂昏庸把灾祸带到眼前。
王凝之在谢安的保荐下,一直作到主管一郡军政大权的会稽内史。一年,海盗起家、同为五斗米教众的匪首孙恩率众攻打会稽,王凝之居然不设防,相信道祖必能庇佑一郡生灵,每天闭门默祷。贼兵长驱直入,王凝之及诸子遇害。谢道韫横刀在手,命令婢仆执刀仗剑,组队突围。贼兵势大,一众尽皆成了俘虏。
接下来的场面值得大书特书,这是比咏雪文才更震撼千百倍的镜头,可是常常被后人忽略。其时,谢道韫被送到孙恩的面前,孙恩以为她抱的是王氏子孙,即命杀之。谢道韫厉声道:“事在王门,何关他族?此小儿是外孙刘涛,如必欲加诛,宁先杀我!”孙恩被震慑或是心折,竟然改容相待,不但不杀,反而护送她安返故居——此时此景,纵使是大英雄如桓温曹操,也不过能如此了。风流时代,盗亦有道,更是一叹。
这一人生的高潮场景,明确地指明了谢道韫遭遇的人生错配:她比那个书呆子的丈夫更有政治上的能力和情怀,但她既不能选择夫君,亦无法选择人生角色。她最终的历史声名,不是来自那生死关头的不让须眉,却只能是稚嫩卖萌的“咏雪”作文。她是那个风流而充满张力的大时代中不可多得的一个角色,就算把后世所谓红楼十二钗加在一起,也未必比得上她一人,但她留下的,却只能是大段的空白与静默。真是可惜。
引自腾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