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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风景一定值得去(高山之巅的风景)

山顶的风景一定值得去(高山之巅的风景)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感觉就好像是在城市的摩天大楼里爬楼梯。而那个叫阿土列尔的小村庄,坐落在海拔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山中,从村庄到山脚的海拔落差有八百多米。如果按一层楼高三米计算,那么这高度,就相当于近三百层的高楼。钢梯是一根一根圆溜溜的钢管架成的,钢管插在石隙间,架在峭壁上,一根接着另一根,一根撑起另一根,就好像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踩在钢管上的每一步,都只有很小一块面积的触感传递到脚掌,只觉脚下空落落的。钢管又很光滑,为了防止打滑,我们戴着手套,每一步都紧紧抓住两侧的钢管。时刻伴随的紧张感,使攀登的每一步,都须无比小心,踩得踏实。我们下决心,一定要爬上去。问路边摆摊卖橘的村民,村民看看我们,摇摇头,你们爬不上去的。又问需要多久。他们说,当地人上山要九十分钟,你们——他们又看了看我们,继续摇头:“大概要三四个小时。”上山的路,起先还有台阶,近百米山路之后,钢梯出现在

山顶的风景一定值得去(高山之巅的风景)(1)

图为阿土列尔村远眺。 沈伯韩摄

我走过最难走的路,便是上“悬崖村”的路。那是一根一根的钢管架成的,好像是一直架到天上去。

在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昭觉县支尔莫乡,我看见那条从山脚通往“悬崖村”——阿土列尔村的钢梯之路,一直延伸到云朵中间。抬头,望也望不到头。

我们下决心,一定要爬上去。问路边摆摊卖橘的村民,村民看看我们,摇摇头,你们爬不上去的。

又问需要多久。他们说,当地人上山要九十分钟,你们——他们又看了看我们,继续摇头:“大概要三四个小时。”

上山的路,起先还有台阶,近百米山路之后,钢梯出现在眼前。我们一步一步,耐心地向上攀登。

钢梯是一根一根圆溜溜的钢管架成的,钢管插在石隙间,架在峭壁上,一根接着另一根,一根撑起另一根,就好像建筑工地上的脚手架。踩在钢管上的每一步,都只有很小一块面积的触感传递到脚掌,只觉脚下空落落的。钢管又很光滑,为了防止打滑,我们戴着手套,每一步都紧紧抓住两侧的钢管。时刻伴随的紧张感,使攀登的每一步,都须无比小心,踩得踏实。

走了大概十几分钟,我们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这感觉就好像是在城市的摩天大楼里爬楼梯。而那个叫阿土列尔的小村庄,坐落在海拔一千五百米左右的山中,从村庄到山脚的海拔落差有八百多米。如果按一层楼高三米计算,那么这高度,就相当于近三百层的高楼。

难以想象,在2016年之前,上阿土列尔村的梯子还是由藤条和木棒结成的。阿土列尔的村民们要下山办事,需要顺着悬崖峭壁攀爬十七条藤条梯。孩子们到山脚上学或者回家,也要走这条路。有的时候,村民会轮流接送,跟着孩子一起上山和下山。

那时候,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崖壁、爬藤梯的照片,在网上传播,世人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悬崖村”。

在过去的岁月里,阿土列尔村是一个云朵里的村庄,村民的生活简单又安宁——山上有野果,四季有食物,星移斗转,周而复始,简直是世外桃源。但时代车轮滚滚向前,阿土列尔村在不知不觉中落后了。外面的世界,交通畅通,商业发达,高山上的阿土列尔村像是另一个世界。只靠悬崖上的藤梯,无法逾越村庄发展道路上的天堑。

在地方政府和诸多企业的扶贫帮助下,2016年,一千多级钢管架构的梯子,终于替换掉了悬崖上的古老藤条。跟原来的藤梯相比,这钢梯简直结实极了。

在通往阿土列尔村的钢梯建成四年后,阿土列尔村又迎来好消息——村庄要集体搬迁。全村八十四户人家,将陆续搬进县城的新家。

钢梯上又走来两位大姐。黝黑的脸庞,身上背着竹编的筐子。一开始,她们还远远地走在后面。过一会儿,她们就赶上我们了。

问她们上哪儿去。

上村里。她们说,家在那里。

是去阿土列尔村吗?我们也要去村里。

就这样,我们跟在后面一起走。

问她们怎么还没有搬迁,说是快了。有的村民已经搬下山了。有的村民下了山,但舍不得这个村庄,偶尔会回来住住。

村里也发展旅游了。节假日,经常有游客不辞遥远地跑来,花几个小时登上阿土列尔村。

“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吧?”大姐问。

我们都笑了。

上山的钢梯,越来越陡峭了。最后的一段接近垂直,就连经常上山下山如履平地的村民,也不得不走一段就停下来歇一歇。从此俯瞰,山脚下的河流与集镇,都小得像玩具积木。四面雄山峻岭,夕阳在远处晕开暖色,山风呼啸,壮丽万千。

走完两千五百多级钢梯,终于靠近村口了。

令人惊异的是,在靠近村口的悬崖顶上,还有一个小伙子正举着自拍杆在视频直播。看来,信息时代的“网红”已经深入到了村里。

大姐说,村里“网红”还真不少。有的人并不是村里人,经常登钢梯,上山下山做直播。村里的小伙子也闲不住,有人在田间地头劳动,也开起直播,有头脑灵活的,就在网上卖起了山货。

一部小小的手机,就这样连通了山上的世界与山外的世界,仿佛是另外一道“天梯”。

终于来到了阿土列尔村。村民屋舍多是黄色的夯土墙,零星散落在山坡上。村庄一片静谧,几处炊烟从屋顶缓缓上升。山坡上的小路蜿蜒曲折,连接着土地与屋舍。

跟着背筐的大姐回到她家,我坐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打量屋内陈设,屋内有两张床,梁上挂着十几块腊肉。两个孩子看见妈妈回来,争先恐后跑过来抱她的腿。她在地上的火塘内生起火,然后从筐里取出刚买的塑料玩具,装上电池,递给两岁的儿子。又取出几支香蕉来给年迈的婆婆和一岁的女儿。

那个筐子,我去拎了一下,沉重得超出我预料。她说,大概有五十斤。每一次下山,她都尽量多背一些东西回来。

我一边坐在地上烤火,一边和她说话。这个我一直以为的“大姐”原来是1994年出生,名叫俄木以伍,从邻县嫁到这里。丈夫最近很忙,在山上种橄榄树。她在家里带两个孩子、照顾老人。一回家她就忙着去喂猪,她的儿子跑在前面,一下在路上跌倒,又迅速爬起来,咯咯笑着向前跑去了。妈妈回来了,他不知道有多开心。

晚上我们住在某色达体家。

暮色四合之中,某色达体在火塘烧旺了火,我们围着火塘坐下来,一边烤火,一边烘干衣服。某色达体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他和妻子为我们从山上搬来了菜和酒,家里有腊肉和土豆,还有鸡。他和妻子在炉灶边忙碌起来。

2020年5月,某色达体和妻子搬进了县城南坪社区的新家。他们五口人,分到了一百平方米的三室一厅住房。阿土列尔村的八十四户人家都进城了,那里是县里的易地搬迁安置点。

某色达体四年前接待过记者,那是最早一批通过藤梯来到村庄的客人。后来村民们下了山,游客却渐渐多了起来。

某色达体十多年前去北方打过工,只干了两个月就回来了,因为水土不服。他很羡慕有的人可以去山下居住,看病上学都不用爬天梯,山下的路那么平坦,闭着眼睛走路都不会摔跤。

他从来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在县城有一套自己的房子,过上城里人的生活。

山上的老房子虽然简陋,历史却很长,从爷爷传给爸爸,再传到他手上,已经是第三代了。搬家的那天,他想来想去,最后只是先带走两床被子和几件换洗衣服。其实他最想带走的是家里那个楠木柜子,那柜子又大又沉,非常结实,两米多长,一米多宽,一米多高,里面满满地装着玉米。

这个柜子只能留在这山上了。它是属于这座房子的。

某色达体有时在山下住几天,有时又回山上住几天。他对山上的老房子还是很留恋的。当然更重要的是,经常有游客打他的电话,要在他山上的家里住一晚。

钢梯架通之后不久,电网、光缆和手机网络都来到了村庄里。似乎在一夜之间,阿土列尔村与世界的距离近了。这个祖祖辈辈靠种玉米和土豆为生的村庄,忽然游客盈门。村里有人开起了小卖部,有的还提供吃饭住宿。现在村里已经有十几家小卖部和农家乐了。

某色达体家里也办起了农家乐。他的屋子里摆了三张床,提供给游客住宿,另外还有一间独立的单间,屋子里还能搭帐篷。

饭烧好了,土豆烧鸡块香味扑鼻,大家这才知道自己饿了。

我们把啤酒打开,跟某色达体和他的妻子一起喝酒。火塘里暖暖的,烤得人舒服极了。

山里的夜晚,安静极了。满天的星星,似乎伸手可及。

一大早,几位村民在山坡上,为油橄榄树修剪枝条。

村民下山后,土地流转出来,种上了经济作物油橄榄树。一亩地能种三十棵油橄榄树,一棵树可以打出一百斤橄榄果——算下来,能有四五百块钱收入。

干着活时,驻村第一书记帕查有格接到一个电话,做网店的陈阳向他打听村民那里还有没有酸菜可以卖,她想要一些。

中午,帕查有格就去村民家里准备酸菜了。

95后姑娘陈阳第一次到阿土列尔村收山货,走钢梯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那时候她就想,这里的村民真不容易,她要帮村民把土特产通过网络卖出去。

后来,陈阳把网店开到阿土列尔村,还做起了直播。这个姑娘身上有一股子拼劲。1996年出生的她是学工程造价出身,没想到职业却选择了农业。她是昭觉县人,昭觉有个特产乌金猪,她和男朋友一起通过贷款,建起了猪场养猪。后来又开网店,卖大凉山土特产。来到阿土列尔村之后,她在帕查有格帮助下,到农户家中收土豆、彝族圆根酸菜、花椒、蜂蜜等农产品,通过网络卖出去,让村民在家就把钱赚了。

“之前大家自己做的酸菜,就是炖肉吃了,现在一斤酸菜收购价七块钱,一斤腊肉四五十块。”

帕查有格说,通过钢梯背下山的圆根酸菜,光零售就有一千多公斤,还有一万多罐彝族酸菜,其他还有腊肉、花椒、土豆、蜂蜜,也都通过网店销向了全国各地。

走在山道上,远处又传来声音。循声望去,几位村民正赶着猪往山路的远处走去。帕查有格说,那家村民把猪卖了,这几天也要搬新家了。

大家都要下山去啦!

“有可能这里要建成景区啦。山上有峡谷、溶洞、温泉、原始森林,听说未来会变成大峡谷景区。”

那样的话,这高山之巅的“悬崖村”,真将变成如画的风景。

《 人民日报 》( 2021年04月24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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