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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村里人喜欢老张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嘴甜,而是因为有求于他。彼时村里到县城路虽不远,可大多是乡间土路,极其难走。乡亲们骑自行车去县城办事,车子的负重不能太沉,否则的话骑车就变成了推车,一路上麻烦不断。所以,但凡村民们需要买些分量重或者体积大的东西,都得让老张帮忙捎带,省去了自己套骡子车进城的繁琐。我讨厌老张,可村里人都喜欢他。老张嘴甜,见到村里人都会咧着他的大嘴,露着他的黄牙和人家打招呼,什么爷爷大爷婶婶嫂嫂的叫一个遍,直好像他是我们村里的人,和谁也熟的不行。班车司机姓张,并不老。二十多岁的他算是附近村子里难得的有头脑之人,进城班车刚刚可以允许个人承包时,他就果断出手,拿着亲友们凑来的钱包下了从我们乡到县城的线路,可谓是农村老家早期的“生意人”之翘楚。老张和我家有亲戚关系,我对此并不在意,但也丝毫不能阻挡我对他的腹诽。在农村生活多年的我发现,只要你愿意攀附,十里八村的人们之间,都会有或远或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1)

小时候在农村最讨厌的就是班车司机,他每天凌晨四点进村转圈,不断地按着喇叭提醒那些要出门的人赶紧出发,错过了他的班车,则今日进城无望。

每当我在迷迷糊糊中咒骂班车司机的时候,祖父祖母总会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的起床气,顺便说一句:“人家也是为了咱们村的人好,你小小年纪哪里那么多的怨言?”

我不怕祖父母的厉声呵斥,那不过是溺爱之下的假意生气,我害怕祖父母的轻声抚慰,那意味着,我定是违反了他们心中的某些规矩,如敢反驳,后果不堪设想。

嘴上不敢再有妄言,可阻止不了我小小内心中的腹诽,班车司机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这一圈喇叭按下去,早已受到了无数村中孩童的咒骂:“老张老张,头顶生疮。”

班车司机姓张,并不老。二十多岁的他算是附近村子里难得的有头脑之人,进城班车刚刚可以允许个人承包时,他就果断出手,拿着亲友们凑来的钱包下了从我们乡到县城的线路,可谓是农村老家早期的“生意人”之翘楚。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2)

老张和我家有亲戚关系,我对此并不在意,但也丝毫不能阻挡我对他的腹诽。在农村生活多年的我发现,只要你愿意攀附,十里八村的人们之间,都会有或远或近的亲戚关系,有的甚至可以上溯到一百年前我们的祖先由山西走西口而来的时候。

班车司机老张比较倒霉,他虽比我大了不少,可惜辈分儿小,得喊我舅舅。每次他下午从县城回转的时候,只要看见我,都会大声喊一句:“小舅舅,玩尿泥呢?”惹得村里人哈哈大笑,羞得我又恼又气,对他的怨恨又加深了一层。

我讨厌老张,可村里人都喜欢他。老张嘴甜,见到村里人都会咧着他的大嘴,露着他的黄牙和人家打招呼,什么爷爷大爷婶婶嫂嫂的叫一个遍,直好像他是我们村里的人,和谁也熟的不行。

村里人喜欢老张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嘴甜,而是因为有求于他。彼时村里到县城路虽不远,可大多是乡间土路,极其难走。乡亲们骑自行车去县城办事,车子的负重不能太沉,否则的话骑车就变成了推车,一路上麻烦不断。所以,但凡村民们需要买些分量重或者体积大的东西,都得让老张帮忙捎带,省去了自己套骡子车进城的繁琐。

老张的班车买卖开始时实在是有些凋敝,每天能拉到的乘客寥寥无几,且大多数是亲友。亲友就意味着他的票价得打折,比如一个人进城2块钱,两个人应该是4块,不用人家还价他必须自己降到两人3块,否则就是不念乡情,买卖做不长久。

那会的村里人进城,能骑自行车的绝不坐汽车。坐班车的,不是要从县城转车进市里,就是去看病,要不就是不会骑自行车的大娘大妈。老张心态倒也好,乘客再少,他也会挨个村子转一圈,拉不拉着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按按喇叭,让人们知道他还在跑车。

要是你提前和老张说好第二天要坐他的班车,那就可以享受老张的贵宾服务,东西不用你搬,他来;遇到岁数大的老张会在座位上给准备个垫子;抱小孩的老张会把靠窗户的座位给你留下。面对如此服务,乡亲们是满意的,无奈囊中羞涩,能不花钱骑车走,大家还是不舍得坐老张的班车。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3)

平时,老张的班车拉不着什么人,赚钱主要靠帮乡亲们捎东西。尽管大家都互相攀附了亲戚、朋友,可乡亲们也不会让老张捎货不给钱,大家知道,老张靠这个生活,亲友关系再好,也不能以此为名断了人家的生计。大家对老张的要求,仅仅是帮忙买货时尽点心,把把关,足矣。

老张帮大家买东西是真尽心。他的班车,八点前到达县城,先把要去市里的村民安排到相熟的班车上,然后去吃口早点。一直到下午2点返程前,他都会游走在县城的各个市场,帮大家买各类货物,要是忙起来,中午饭都不吃,买个麻饼垫吧一口就行。

平常日子里,老张帮大家购买的大多是农业生产资料和布。农业生产资料都是急用,要不然乡亲们都会从村里小卖部那里赊取;布是当时村里人做衣服的原料,乡亲们为了省钱,大多数衣服还是自己缝制,并且,村民们的审美观出奇的一致,布只要那种暗色,说是耐脏。

年轻人自然不愿意总穿深色衣服,他们会拿着自己攒的钱,悄悄地塞给老张,然后告诉他,去百货大楼或者丽华商场,某某柜台那有那花衬衫,有那喇叭裤,我的脖围腰围是多少多少,你给买回来。据说老张掌握着全乡最全的年轻女性的三围,也不知真假。

县城里做买卖的人,都是各路乡间班车司机,这些人也是他们讨好的对象。像老张,无论走到哪个摊位前,老板先递上一根烟,倒上一杯茶,然后再谈买卖,遇到老张购买的东西多时,一根烟就变成了一盒,一杯茶水里必然放一把白糖。

老张面对老板们的“好意”,该拿的拿,该还价的还价,一点也没有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自觉。老板们也不在意,他们知道,只有老张这样的班车司机尽心给乡亲们办事,才能做长久买卖,他们要的,仅仅是老张买东西能想起他们的摊位就足够了。

几番讨价还价,老张满载而归。他曾经说过,最不愿意去的就是百货大楼等商场,不能还价不说,还得遭受营业员的白眼,老张恨恨的寓言:过不了几年它们都得倒闭。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张真有眼光。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4)

买来的东西如何在车上放置也是有学问的。老张的班车货仓被他隔成了几段,有放行李的、有放农具的、有放肥料的。进嘴的东西,如白糖一类的货物,老张都是放在车厢内的,反正没什么乘客,有的是地方。

老张下午的返程,与其说是送人,不如说是送货,所需时间比早上也长很多。老张挨村送货上门,村民只需在门口等着就行。待到班车停至门口,老张跳下车和主家一起卸货,完事后主家付钱,再给盒烟,算作答谢。老张的大黄牙,就是在摊位老板和乡亲们的谢意中得来的。

老张的班车只有在过年时最为繁忙。打工的、探亲的人群回乡者众,老张班车难得出现一座难求的现象。这时候,老张的统筹学天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机会,他班车上所有的空间都被利用起来,连车顶也不放过。每到过年时节,老张班车就变成了一天两趟,走的时候基本空车,回来时定是满员。老张丝毫不见疲态,搬东西、买东西、安排乘客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还准备了流行歌曲的磁带放上一路,缓解人们的拥挤,助兴人们回乡的殷切。

老张的班车买卖越做越大,不仅换了大车,后来又申请了进市区的资格,更是好得一塌糊涂。那时候,农民们的腰包渐渐鼓了起来,人们宁愿坐老张的班车,也不愿意费力骑自行车了。

村子里过年回来的车(村子里的班车司机)(5)

时移世易,老张的班车经历了萧条繁忙,又重新回归了萧条,甚至一度依靠补贴度日。那时候的老张在城里买了房,子女也在城市找了工作安了家,他坚持跑班车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赚多少钱,而是为了给那些留守农村的老人家图个方便,甚至帮忙捎货,老张已不再收取任何费用,只是帮忙。

几年前,老张结束了干了一辈子的班车生涯,正式退休。现在的农村老家,已经不见了班车的身影,据说还有人在跑,只是不再挨个进村转圈,除非提前电话联系。

村子里的老人们,每当听到汽车喇叭响,还会不由自主地说道:“咦,老张又跑车了?”话音未落,又会自嘲地说上一句:“唉,老张早就不跑车了,你看我这,人老了就啥也记不住了。”

我总觉得,不是老人们记不住了,而是他们记得太,深到家乡的风吹不走回忆,家乡的草掩不住情义,家乡的云带不走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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