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武侠作家及代表作:温瑞安武侠文学奖候选作品奇方作者
著名武侠作家及代表作:温瑞安武侠文学奖候选作品奇方作者那几个人跳上船,站在你旁边,手里拿着刀握着剑,凶巴巴的。当头那个黑汉子大声吼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你的眼光,波光潋滟,潋滟着泪水,潋滟着决绝。“真的,在哪儿?”一个声音问。我一惊,凝神细听,前面那个声音道:“在船上。”那个叫四哥的哼哼一笑:“走,兄弟们,找见了。”然后,脚步飒飒,向南而去。我翻身出窗,轻身如烟,随后跟去。天渐渐亮了,清晰了,一缕箫音如雨,在心头洒落。我停住脚步,望了过去,望见了你。你坐在船上,江水碧如天,如你汪汪的眼。
奇 方
作者:余显斌
1
那年,我走过江南,夜店里,突听喃喃细语:“四哥,发现了。”
“真的,在哪儿?”一个声音问。
我一惊,凝神细听,前面那个声音道:“在船上。”
那个叫四哥的哼哼一笑:“走,兄弟们,找见了。”然后,脚步飒飒,向南而去。我翻身出窗,轻身如烟,随后跟去。天渐渐亮了,清晰了,一缕箫音如雨,在心头洒落。我停住脚步,望了过去,望见了你。你坐在船上,江水碧如天,如你汪汪的眼。
你的眼光,波光潋滟,潋滟着泪水,潋滟着决绝。
那几个人跳上船,站在你旁边,手里拿着刀握着剑,凶巴巴的。当头那个黑汉子大声吼道:“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箫音停了,你缓缓抬起头。风,吹着你的衣带飞舞,也吹着你的秀发飘扬。你说:“赵老四,回家告诉你们老大,我张曼儿就是死,也不会给这恶人做妾,何况——何况他和我还有杀父之仇。”
赵老四一声冷笑,吼道:“人不能去,我提着你的头去。”说着,大刀抡起。白光一闪,赵老四一声惨叫,大刀落地,“哐啷”一响,手上鲜血直流。
我站在船上,一身白衫,如六月之雪。
赵老四一愣,骂道:“哪儿来的小子,敢坏大爷的事?”说着,一挥手,几个大汉冲上来。船很小,我的剑织起一道网,叮叮当当,一片声响,一个个汉子,在我的剑下纷纷落水,一片惨叫。我手弹长剑,一声长啸,在江面远远划过。
我的心中,悲愤之情,稍稍销解。
忽然,一声惊叫:“注意,暗器。”
一条绿影一晃,挡在我面前,一声惨叫,缓缓倒下,是张曼儿。
暗器,是赵老四发的。
赵老四在我长啸的刹那,射出了他的暗器。张曼儿见了,抢在前面,一枚毒针射中了她,她倒在了我的怀中。我的剑,在一瞬间化作飞镖,飞了出去,将赵老四钉在船板上。
临死前,赵老四嘿嘿冷笑着道:“让一个美女陪葬——老子爽快。”
我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襟,吼道:“解药。”
赵老四嘴角溢血,断断续续道:“无影神针,从——从无解药——”说完,头一歪死了。死了,嘴角还带着笑,很是得意。
我搜遍他的身体,一脸灰白,站了起来——没解药。
2
一灯如豆,如相思红豆。
你的生命,已经快走到了尽头,尽管,你还笑着,依在我的怀中。可是,我知道,“无影神针”无药可治,除非,师父在世,用他的绝世神功除毒。
可是,师父已死。
师父死时,我尚在江湖漂泊。
师父是被人背后袭击,一掌毙命的。那时,我还在戚继光将军军营中,受将军之请,侦察敌情。倭寇骚扰江南,三吴都市,江南繁华,一时烟焰遮天,鼙鼓声声。
我回到木埂峰,抱住师父尸体锥心泣血,对天发誓,一定要寻找到杀手,报仇雪恨。
现在,又一次,我将面临着一次痛苦。我望着你的脸,眉如远山,微微皱起,眼如星光,已经散乱。
你,快要死了。本来,这死的应是我,可是,你却代替了。
我轻轻喊:“张曼儿,张曼儿。”
你慢慢睁开眼,轻声道:“多好的江南啊,多好的歌啊!”江面上,果然有人在唱:“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到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你的泪,慢慢溢出。
我的泪,也缓缓落下。
3
你是一个孤零零的女子,随父卖唱,走过江南。
你被“江海帮”帮主看中,要纳你为妾,你父不答应,被对方一刀杀了,你死命地跑,跑到一只船上。你以为,你已脱离险境,可是,还是被赵老四带人赶上了。
你是江南的一粒浮萍,四处飘荡。
我,也是江南的一个浪子。
我不知身世,出生之后不久,被遗弃路边,遇见江湖药王计六奇,他拾到我,送给我师父木上人,带我到木埂峰上,隐姓埋名,学习武功。现在,师父死了,我失去了仅有的亲人。
我,不能再失去你。
第一次,我拥一个女孩入怀,我不能让你离开,不能没有你。我喊着你的名字,泪珠缓缓滑下,滑落在你苍白的脸上。你的脸上晕出一抹红,如三月上林苑枝头的杏花。
我划着船,向岸上摇去。
江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有江南雨落下,细如李清照的小词。我的心,却没有一点诗意。在岸上,我找遍医生,没有一个敢下手,有的摇头不语,有的长叹不已。
突然,一声长吟,在耳畔响起:“病症,疑难病症,手到病除。”一个人,一匹驴子,在船外岸上走过。
我的眼前一亮,我认识他,师父的朋友——计六奇。
江南山水,这一刻也鲜亮如画。
4
计六奇,江湖神医,师父的朋友。
当计六奇称赞师父武功第一时,师父呵呵大笑,捋着胡须道:“武功从无第一,但是,老衲敢断言,计兄医术,天下无双。”
现在,师父死了,计六奇还在。
我没想到,在江南,在杏花细雨中,我又遇见了师父的朋友。我跃上岸,跪在计六奇面前,泪如雨下,喊道:“计叔叔。”
计六奇看见我,老泪纵横道:“木上人被害,我已知道,凶手是谁?”
我摇头表示,我行走江湖,至今对凶手一无所知。计六奇摇着花白的头发,长叹,并发誓,不抓住凶手,誓不罢手。说罢,约我一道上路,去寻凶手。
我急了,忙喊:“计叔叔——”
他回头,望着我,一脸疑惑。
我告诉他,我有一个病人,想请他治治。他捋着须,问我是谁,见我一脸赧颜。他哈哈笑了道:“女朋友?”见我没分辨,一笑,随我进船。
船里,你已呼吸微弱,委顿如雨中的桅子花。计六奇一见,惊道:“无影神针。”
我忙流着泪求道:“计叔叔,你要救救她。”
计六奇拍着我的肩:“放心,有老朽在,你女朋友会好的。”一句话,我低下了头,心里砰砰直跳。你红了脸,雪白的脸上,泛一片红晕,如红梅映在雪上。
5
计六奇拍着我的肩,让我先出去,他得静心诊脉。
我走出去,看着江水,还有远山,和山寺。江南,多好的江南啊,可恨倭寇,烧杀抢掠,此时的江南,一片狼藉。不担心你了,我又担心起时局来,我离开的太久了,不知戚将军的战事如何。
师父生前,最为操心的就是这事,所以,让我下了木埂峰,去协助戚将军。
我的泪,又一次落了下来。
船内,计六奇相唤,我忙进去。他拿出一张药方,沉吟着道:“药方已开出,可还缺两味药,一味藏红花,一味雪莲。这两味药,必须出自西藏和雪山,这儿没有,有的都是赝品。只有我家有。”
计六奇家,在仙游,远隔千里。
计六奇说,自己本当回去拿,可人老腿笨,怕耽搁时间,来不及:“贤侄轻功卓绝,能否去取?”他问。我忙接过药方,连连答应。他呵呵一笑,又取出一封信,封缄很严,告诉我,两味药珍贵无比,没信说明,家人不会给的。然后,反复告诉我,信千万别受损,否则,自己的那个家人很小心,就不会相信信的内容。
我很感激,为他预想如此周到。
我要动身了,你喊:“子章。”
我回头,你望着我,目光如水,盈盈一脉。你挣扎着起床,拉着我的手道:“路上小心,我等你。”
我点点头,飞身出船。
江南,天净如洗,水清如目。
6
六天,我在仙游赶回。
六天,江南战事,天翻地覆。一路行来,只见百姓喜笑颜开,载歌载舞:原来,戚将军在仙游设伏,一战大胜,全歼倭寇主力,消灭倭寇一万余人。数十年大患,一朝剔除,江南万里,再无烟尘,歌声如笛,笑声如花。
我也全身心荡漾着一种快乐,和一种兴奋。
战事将了,外寇已歼。我,也取得了这两味药,回到了船上。计六奇已走了,远走江湖,神龙见首不见尾。你告诉我,走时,他给你留了几丸药,让你喝了,固本修原。
他说,他要去寻找杀害我师父的真凶。
他还说,让你一好,我们一起就去和他会合。
在一家旅店住下,我熬了药,给你一勺勺喂下,药效很好,一副下去,你的脸上就泛出红晕。第二天,你就能下床了。
这时,仙游大捷的消息,已传到此处,一片鞭炮声,一片欢声笑语。
你问:“有啥喜事?”
我告诉了你仙游大捷的消息,你很高兴,一笑道:“双喜临门啊,子章,我们庆贺一下。”
我点头,当然应该。
你下了厨,自己要做饭,笑着道,让我也尝尝你的厨艺。一会儿功夫,几盘菜,红黄绿夹在一起,放在桌上。一壶酒,二人对酌,四目相对。
喝了一会儿,你突然咯咯一笑,阴阳怪气对我道:“你真坏!”
“为什么?”我停下杯子问。
你转着手中的杯子,眼光一冷道:“你偷看了信件内容?”
我装糊涂,眨着眼问:“什么信?”
“计六奇的信。”你一字一顿说。
我呵呵大笑,告诉你,是的,计六奇的信,我当然偷看了,信里,并不是让家里人给藏红花什么的。这封信是情报,让倭寇进攻仙游。“计六奇,是倭寇的一个密探,他家里的那个家人,是专给倭寇送信的。
他和你侦查到消息,自忖轻功不及我,所以,想让我送,借口取药,我看了信的内容,飞鸽传书,告诉了戚将军。
一场漂亮的伏击战终于成功了。
7
开始,我并没怀疑你是间谍,就是我屡寻不到的倭寇女谍曾玉英子。
我救了你。我爱上了你。
遇到计六奇后,我才怀疑起你的身份,因为,我早已知道,计六奇可能是间谍,师父悄悄告诉我,他和计六奇交朋友目的很清楚,怀疑他的身份,就近侦查。
师父告诉我,他在等一个证据,计六奇与一个叫曾玉英子的美谍如果一见面,就可以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最终,师父死了。
以师父的功夫,不是旗鼓相当的人,不是老朋友,是不会近身的。这人,数遍江湖,只有计六奇。
可是,还没等我找他,他就找上了门。
我猜测,他是有预谋的,果然,他答应给你治病,让我出去。我站在船外,你们说话的声音很小,蚊子一样哼哼,我一点也听不清。可是,越听不清,越说明你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是问病,值得那样吗?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他交给我一封信,我终于可以确定,你的被追杀,还有中毒,和计六奇的出现,是一个连环计,目的很简单,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希望通过我送信出去,又快,又无人怀疑。因为,沿途,戚将军的部下盘查很严。
你们做梦也没想到,我已怀疑上了计六奇。
在路上,我拆开了信,知道了一切,包括你们的计划,甚至包括,张曼儿就是曾玉英子。
你哼哼一声冷笑:“知道了,你也就快死了。”
“不可能!”我站起来,可迅即,呻吟一声,坐了下去,灰白了脸道:“你给我喝了什么?”
“无影神针的毒药。”你说,举起剑,眼光一冷,向我刺来。我没中剑,你却一声惊叫,望着外面。
一个人走进来,是计六奇。
8
你被一根树枝打中麻穴,站立在那儿一动不动。你不相信自己眼睛,问计六奇:“你不杀他,竟向我下手?”
计六奇点着头,慢慢走进来,一脸冷酷,再也没了往日的慈祥,还有仁爱。
“为什么?”你气急败坏地问。
“他——是我的儿子。”计六奇道。原来,十七年前,倭寇打了败仗,巢穴被毁,只留下他,带着他两岁的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他带着我,接受倭寇头领的任务,利用医术,隐居江南,名为医生,实为密探。
当时,由于不方便带个孩子到处奔走,他就把我交给木上人,告诉他,我无名无姓,来路不明,很可能是倭寇之后。说完,挥剑欲刺,被木上人挡住。木上人道,大人有罪,孩子无罪。说完,带着我上了木埂峰。
十六年后,他——他不想让我死,终于出手了。
“你——你在背叛组织。”你竭斯底里地喊。
计六奇望着我,此时,他一脸慈祥,告诉我,这些年来,他做尽伤天害理的事,他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妻子在战斗失败时跳水而死,一个儿子,还不敢相认。故国路遥,更回不去。
他摸着我的头,轻轻的,充满了温情。
突然,他附在那儿,一动不动了。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喃喃道:“我——去向木老兄谢罪了。”
我跳起来,我并没中毒,那酒,我没喝,都倒在了袖中:菜,不可能有毒,曾玉英子吃什么,我吃什么。我扶住计六奇,大叫:“爸——”
他笑了,眼光里,有一千种温馨。在我的怀中,他轻轻道:“多想回故乡,多想看樱花啊。”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我抱着他,我的父亲,走向江南。
身后,你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大声喊:“子章,救我。”
我回头,望着你,你有一千种媚,一千种美。我长息一声,艰难地转身,走了。我已经给当地衙门通报了你的消息,我相信,不久,他们就会赶来,给你套上枷锁的。
我爱你,因此,不忍心杀你。
我爱江南,因而,不能够原谅你,并放掉你。
远处,传来歌声:“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此时,歌声中揉入一缕箫音该多好。可惜,我再也听不到那个心仪女子吹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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