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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是什么地位?被神化的狒狒

狒狒是什么地位?被神化的狒狒在解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学者注意到,古埃及艺术中的狒狒有两个标志性的姿势:第一个,是雄狒狒臀部着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尾巴向右弯曲,头上有一个代表月亮的圆盘;第二个,是雄狒狒举起手臂,手心朝向古埃及的太阳神拉(Ra),这个手势代表崇拜。在许多古埃及文本中,狒狒都与拉神有关。例如,记录古埃及葬礼的《金字塔铭文》(Pyramid Texts)中描述,狒狒是拉神最年长或最心爱的儿子。《古埃及〈亡灵书〉》(Egyptian Book of the Dead)中记载,为了让死者获得重生,应当念诵:“我曾经歌唱太阳神,并向他祈祷;我曾经与预示日出的狒狒一起向早晨的太阳欢呼。”值得注意的是,现存的狒狒被分为6种,都是生活在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和阿拉伯西南部的特有物种,并且绝大多数的当地人认为它们是有害的。研究者从考古遗迹中发现,橄榄狒狒(Papio anubis)和阿拉伯狒狒都曾被运到古埃及,但是古埃及

狒狒是什么地位?被神化的狒狒(1)

在埃及帝王谷KV51号墓穴中,发现了一具狒狒木乃伊。研究者认为它曾是备受宠爱的皇室宠物。 (环球科学供图/图)

在英国伦敦的大英博物馆,长眠着一具编号“EA6736”的木乃伊。它发现于埃及卢克索(Luxor)的孔斯神庙(Temple of Khons),年代可以追溯到新王国时期(公元前1550-公元前1069年)。经过研究者的仔细查验,EA6736的身份终于现出了端倪。它曾被亚麻布精心包裹,但现在有些地方已经散开,露出了皮毛和结实的脚趾甲。X-射线图像显示,它具有灵长类特有的身体骨骼形态和长着长鼻子的头骨。研究者据此推测,这是阿拉伯狒狒(Papio hamadryas),古埃及人的崇拜对象。

在古埃及王国三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狒狒是艺术和宗教永恒的主题,大量的绘画、浮雕、雕塑和珠宝作品中都有狒狒的身影:一座署有纳尔迈(Narmer)国王名字的阿拉伯狒狒雕像可追溯到公元前3150到公元前3100年;古埃及法老图坦卡蒙的一个项链上装饰了狒狒崇拜太阳的花纹,他的墓穴的西墙上还绘有12只狒狒,代表着夜晚的12个小时,这也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332到公元前1323年。

古埃及人尊狒狒为月亮和智慧之神图特(Thoth)的化身。但在古埃及人的文化中,狒狒并不是唯一一种受到崇拜的动物:豺代表死神阿努比斯(Anubis),隼代表天空之神荷鲁斯(Horus),河马代表生育之神塔乌瑞特(Taweret)。但古埃及人对狒狒的偏爱依然显得非常奇怪。一方面,对大多数人来说,狒狒是种危险又有害的动物;另一方面,它是与古埃及众神相关的动物中唯一不生存于古埃及本土的。

为什么阿拉伯狒狒在古埃及文化中有如此显著的地位?长期以来,考古学家一直深受这一问题的困扰。近年来,我和同事有了一些发现。我们对这个文化现象提出了一些生物学解释,由此论证了这些神奇的动物是如何到达古埃及的。最有趣的是,我们对狒狒来历的研究还为另一个悬而未决的谜团提供了线索:传说中的蓬特王国可能的地理位置。

奇怪的“神”

“狒狒!”在任何一个6岁孩子的生日聚会上,这个词都不受欢迎。当时我家还住在非洲东部的肯尼亚,20只狒狒大摇大摆地闯入我家的后院,吓得孩子们尖叫着四散而逃。这些入侵者径直奔向餐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纸杯蛋糕、切好的水果和盒装果汁,它们就像中了碳水化合物,只用了几分钟就获取了丰富的营养,而这些食物却是人们用好几个小时才做出来的。更糟糕的是,我看到两只雄性狒狒朝着我“打哈欠”——作为一个灵长类动物学家,我知道“打哈欠”的动作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它们在展示能一口咬断四肢骨头的锋利犬齿。然而此刻,这一动作似乎不代表威胁恐吓,而是饱腹后的炫耀。

当我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在肯尼亚的同事时,他们会意地点点头并讲出一句谚语:“不是所有进入玉米地的狒狒都满意”。像很多非洲谚语一样,这句话有更深层的意思:它暗指这些狒狒天性邪恶,会贪得无厌地掠夺农作物。英国牛津布鲁克斯大学的人类学教授凯瑟琳·M.希尔(Catherine M. Hill)发现,在乌干达西部,狒狒毁灭性的破坏行为使得一些家庭的农作物产量减少了一半。在非洲,许多农民家庭仅能满足温饱,而狒狒则是这些家庭维持生计的最主要威胁。事实上,非洲厌恶狒狒的文化由来已久,这也能解释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地区的艺术作品和传统文化中,为什么基本没有狒狒的影子。但与之完全相反的是,古埃及人非常崇拜这种生物——狒狒在他们的艺术中无处不在,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值得注意的是,现存的狒狒被分为6种,都是生活在非洲撒哈拉以南地区和阿拉伯西南部的特有物种,并且绝大多数的当地人认为它们是有害的。研究者从考古遗迹中发现,橄榄狒狒(Papio anubis)和阿拉伯狒狒都曾被运到古埃及,但是古埃及人只奉阿拉伯狒狒为神明的化身。所以一个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古埃及人只崇拜阿拉伯狒狒,而不崇拜橄榄狒狒?

在解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学者注意到,古埃及艺术中的狒狒有两个标志性的姿势:第一个,是雄狒狒臀部着地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尾巴向右弯曲,头上有一个代表月亮的圆盘;第二个,是雄狒狒举起手臂,手心朝向古埃及的太阳神拉(Ra),这个手势代表崇拜。在许多古埃及文本中,狒狒都与拉神有关。例如,记录古埃及葬礼的《金字塔铭文》(Pyramid Texts)中描述,狒狒是拉神最年长或最心爱的儿子。《古埃及〈亡灵书〉》(Egyptian Book of the Dead)中记载,为了让死者获得重生,应当念诵:“我曾经歌唱太阳神,并向他祈祷;我曾经与预示日出的狒狒一起向早晨的太阳欢呼。”

为了解释狒狒和拉神之间的这种联系,古埃及学家伊丽莎白·托马斯(Elizabeth Thomas)于1979年提出,古埃及人可能看到狒狒面对日出取暖,并认为这是在迎接太阳。作为论证,已故古埃及学家赫尔曼·特·费尔德(Herman te Velde)曾着重研究了狒狒伴随此行为的叫声,他认为这叫声是狒狒对太阳的问候,这项研究使得托马斯的理论在十年后得到了极大推广。埃及卢克索附近的卡纳克(Karnak)神庙建筑群中有记载描述了狒狒“宣告”拉神出现的样子:“它们为他舞蹈,为他跳跃,为他歌唱,为他大声呼喊。”在费尔德看来,古埃及人认为狒狒神圣,是因为它似乎在与拉神直接交流,他猜测古埃及人将狒狒的欢呼和神秘语言视为一种宗教信仰。

这个观点听起来很吸引人,但真的可信吗?狒狒真的会特别关注初升的太阳吗?这种习性是阿拉伯狒狒独有的吗?托马斯和费尔德对灵长类的行为都不够了解,也没有灵长类动物学家为此提供更多的证据支持。但最近,科学家在这些问题上又有了新发现。

许多动物都会晒太阳取暖,大多数生物学家认为这是动物经过寒冷的夜晚之后,用最少的能量恢复体温的一种方式。例如,马达加斯加的环尾狐猴也经常在清晨对着朝阳摆出类似瑜伽莲花式的姿势晒太阳,只是腿是伸直的。已故灵长类动物学家艾莉森·乔利(Alison Jolly)曾指出,马达加斯加的传说中提到了狐猴崇拜太阳,它们伸开双臂面对太阳祈祷。2016年,美国圣路易斯动物园野生动物保护研究所(Saint Louis Zoo's Wild Care Institute)的执行主任伊丽莎白·凯利(Elizabeth Kelley)发现,环尾狐猴晒太阳的行为明显与夜间的低温有关。凯利和同事还发现,这些狐猴胸部和腹部的皮肤比背部有更多的黑色素,这与哺乳动物普遍的色素分布模式正相反。黑色素能够吸收光线,腹部的黑色素更多,不仅便于取暖,还有助于消化。

最近几年的灵长类研究表明,狒狒也从“日光浴”中获得了类似的好处。灵长类肠道中的微生物对于消化植物至关重要,升高的体温能够刺激微生物,使之活跃,从而加快肠道吸收营养物质的速度。因此,早上晒太阳是一种简单而有效的唤醒体内微生物的方式。这会带来双重好处:第一,消化本身可以产生热量,这也可以温暖经过一夜后冰冷的身体;第二,寒冷的夜晚会减慢睡眠时的消化速度,那么在开启新一天的取食任务之前,灵长类有必要消化完前一天的食物。

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某些灵长类比其他的物种更爱晒太阳,这可能与它们在哪生活和以什么为食有关。阿拉伯狒狒生活的范围从非洲之角(东北非洲)延伸到阿拉伯半岛的部分地区,西缘在埃塞俄比亚的阿瓦什河谷(Awash River Valley),与橄榄狒狒分布区的东缘相接。在这两种不同的生境中,科学家对狒狒在生态学和行为学上的差异进行了长期的比较研究。观察发现,阿拉伯狒狒比橄榄狒狒取食的树叶更多,这意味着阿拉伯狒狒食物中的纤维素含量更高。

理论上,因为食物差异,阿拉伯狒狒和橄榄狒狒消化系统内微生物的种类和数量应该也有所不同。最近,美国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的生物人类学家史蒂文·利(Steven Leigh)和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合作研究者对这两种狒狒的肠道微生物群进行了研究。我们发现阿拉伯狒狒比橄榄狒狒具有更多的纤维素分解菌(这种细菌可以分解和消化植物的细胞壁),以此维持更高纤维素含量的饮食。这些发现说明阿拉伯狒狒似乎能从早上的日光浴中获得更多的好处。

我们关于肠道微生物的研究证实了托马斯的假说,也解释了为什么埃及人崇拜阿拉伯狒狒而不是橄榄狒狒:是阿拉伯狒狒的饮食和习性造就了“迎接”日出的行为,这一点恰好与古埃及人的宗教信仰产生了强烈共鸣。

遗失的王国

无论古埃及人崇拜阿拉伯狒狒的原因是什么,他们都在不遗余力地获取活着的阿拉伯狒狒,对这一动物以及其他奢侈品(如黄金、香料和象牙)的需求催生出的贸易线路,影响了世界历史的发展。

1906年,美国律师、金融家西奥多·M.戴维斯(Theodore M. Davis)在埃及帝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发现了5具阿拉伯狒狒的木乃伊,木乃伊出土自阿蒙霍特普二世(Amenhotep Ⅱ)或霍伦海布国王(King Horemheb)的墓穴,他们都生活在新王国时期第18王朝,一个非常繁盛的时代。阿蒙霍特普二世的父亲图特摩斯三世(Thutmose III)的坟墓中还出土了一个未被包裹的阿拉伯狒狒的头骨,显然是被盗墓者丢弃的。尽管狒狒在更早的古埃及艺术中就已经出现了,但这些木乃伊是古埃及已知最早的阿拉伯狒狒。这些意外发现于人类墓葬中的阿拉伯狒狒说明狒狒是花费巨大代价引进到古埃及的。埃及开罗美国大学的古埃及学教授萨利马·伊克拉木(Salima Ikram)认为,这些狒狒是珍贵的宠物,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它们出现在王室的墓穴中,并被超长的亚麻布包裹,制成了高质量的木乃伊。只有古埃及最富有的人才负担得起如此高级的丧葬服务。

为了确定古埃及的狒狒是从哪里来的,我和同事分析了两具狒狒木乃伊的化学成分,其中一具木乃伊就是EA6736号标本。这两具木乃伊标本是1816-1827年由英国驻埃及总领事亨利·索尔特(Henry Salt)购买的,后来被大英博物馆获得。从亚麻布包裹的方式和出土地点判断,这两具木乃伊很可能制作于新王国时期。

新王国时期的文本和铭文记载显示,埃及人从伽瓦西斯港(Mersa Gawasis)出海探险,去往神秘的蓬特王国(Punt)。这是一个据说存在于“上帝之地”的遥远王国,拥有大量的奢侈品。在人类历史上,蓬特是贸易发展的关键地点:英国历史学家约翰·凯伊(John Keay)认为,蓬特是海上香料贸易之路的第一站——在过去近千年间,这个贸易网推动了航海技术的发展,塑造了地缘政治形势。但问题在于,正如考古学家杰克·菲利普斯(Jack Phillips)于1997年提出的:蓬特既没有在任何地图上标注出来,也没有任何确认的考古遗迹发现,甚至只是被暂时命名为蓬特。

如果古埃及的阿拉伯狒狒是从蓬特运来的,那么这个木乃伊的来源地可能会为我们指明这个传说国度的位置。

幸运的是,通过检测狒狒身体组织的化学成分,我们可以重建它们一生的活动轨迹。我和同事主要检测了锶元素,因为在不同地区,锶同位素的组成存在差异。土壤和水中都含有锶元素,当动物取食当地的植物和水时,这些锶就会进入它们体内。分析动物发育较早的牙齿中的锶,可以揭示它们的出生地。而骨骼和头发里的锶,则展现了个体一生的活动轨迹。

我们将木乃伊骨骼和牙齿中的锶同位素与生活在非洲不同地区的狒狒体内的锶同位素进行了比较。空间分析结果表明,这些动物出生在埃及以外的红海南部区域,包括当今的埃塞俄比亚、厄立特里亚、吉布提和索马里。令人兴奋的是,历史学家之前就依据文字记载以及古埃及寺庙和墓葬墙上的动植物图案,提出这些地区可能是蓬特的所在地。而这正好印证了我们的研究,蓬特很可能就在阿拉伯狒狒的自然栖息地之内。

狒狒是活着从红海最南端运输到古埃及的,这一发现证明古埃及水手在公元前一千多年就拥有了惊人的航海能力。在没有龙骨、船舵和封闭船舱的船上,一次航行至少1300千米,一定是场危险的旅途。古埃及最著名的文学作品之一《船舶遇难记》(The Tale of the Shipwrecked Sailor)就讲述了一个古埃及水手被冲到红海神奇小岛上的故事,这可能也反映了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关于古埃及的宗教信仰和贸易,还有待更深入的了解。随着我们研究逐步深入,分析阿拉伯狒狒的日出行为和黑色素分布模式也会提供有用的信息,帮我们确定这是否能为该物种特别依赖朝阳的假说提供支持,从而帮助我们解开相关的谜团。我们也强调,寻找厄立特里亚和周边国家的考古学证据也非常重要,比如确认那里是否存在产自古埃及的物品。这样的证据或许可以告诉我们蓬特到底位于何处。

令人好奇的是,来自蓬特的商人曾如何看待古埃及人对狒狒的狂热呢?我们或许可以猜测,商人很高兴能用这些讨厌的动物换取古埃及的贸易产品,但多谢这种文化特质,它照亮了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贸易路线之一。

(ScientificAmerican中文版《环球科学》授权发表,殷丽洁翻译)

纳撒尼亚尔·J.多米尼(Nathaniel J. Domi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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