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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对人们有什么帮助(树木与树人)

大树对人们有什么帮助(树木与树人)2爷爷并不高,我知道,三尺讲台之下,有他扎进泥土里的深根。土地悄无声息地塑造着生于此,长于此的人们的性格。我的爷爷就在这片沿江的土壤上生长着,他曾经考上北京的高校,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从这片土地走出去。当我问起原因时,他只是说,在这片土壤之下,有着复杂交错的根系,仿佛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抓着他。他在这片土里,埋下蕴含着梦想的种子,在一个又一个晨光之中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成长为一棵又一棵树,为人们洒下一片片阴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的爷爷“树”了自己一辈子。他在一个小村庄的小学里辛勤耕耘了三十余载,他如同村口的大槐树,深深地扎根在广袤而又湿润肥沃的土地上,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离开。曲折的泥巴路勾连起村西河边竹林前的一排小屋与东边有点颓圮的村小学,道路两旁的小草嗅得出爷爷脚下的布鞋的味道。每逢下雨,土路变得泥泞不堪,他弯下腰,挽起裤脚,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着去学校,可能由

大树对人们有什么帮助(树木与树人)(1)

视觉中国供图

1

我想为我的祖辈写传,可是我知道,寥寥几笔无法叙述他们饱满又干瘪、富饶又贫瘠、如星空般闪烁,却又像一棵已经生根几百年的老树的一生。这一生,如同一本厚重的书籍,情节跌宕起伏,故事异彩纷呈,引人入胜,让人读来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又好似无边旷野之中的一户人家的青砖灰瓦上悠悠升起的轻烟几缕,在微风的吹拂下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不管怎样,那些人,那些事,对我而言,就像是深深埋藏在地底的一坛坛经过岁月酿造的美酒,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散发出淡淡的醇香,诱惑着一个不经事的游子,悄悄地,含羞地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的父辈曾以那个村庄为起点而远行,可能时而回返,但却常常离去。然而,父辈的父辈仿佛将自己视为庄稼,亲手将自己种进土壤里。他们与这片土地在做一笔交易,以自己的精血为肥料,换来一年的口粮。

土地悄无声息地塑造着生于此,长于此的人们的性格。我的爷爷就在这片沿江的土壤上生长着,他曾经考上北京的高校,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从这片土地走出去。当我问起原因时,他只是说,在这片土壤之下,有着复杂交错的根系,仿佛一双有力的大手,牢牢地抓着他。他在这片土里,埋下蕴含着梦想的种子,在一个又一个晨光之中破土而出,茁壮成长,成长为一棵又一棵树,为人们洒下一片片阴凉。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的爷爷“树”了自己一辈子。他在一个小村庄的小学里辛勤耕耘了三十余载,他如同村口的大槐树,深深地扎根在广袤而又湿润肥沃的土地上,寒来暑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未离开。

曲折的泥巴路勾连起村西河边竹林前的一排小屋与东边有点颓圮的村小学,道路两旁的小草嗅得出爷爷脚下的布鞋的味道。每逢下雨,土路变得泥泞不堪,他弯下腰,挽起裤脚,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着去学校,可能由于想要早一些到达教室,难免会溅起一些泥浆,沾到脚踝处。爷爷自己光顾着上课,竟然未曾发觉。当他走进教室后,常常引得学生们哈哈大笑,爷爷问他们为何发笑,班上有个胖墩墩的学生站起来说:“李老师,您是不是刚插完秧?”此话一出,孩子们笑得更厉害了。爷爷低下头去看,脸窘得像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一般红。从那以后,爷爷每次上课之前都会仔细检查自己的教态,接着面带微笑,从容不迫地带着教材和备课本走上三尺讲台。

爷爷并不高,我知道,三尺讲台之下,有他扎进泥土里的深根。

2

这所小学的面积并不大,却也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小学了。校园东南角的泥墙旁生了一棵桑树,已经立在这里多年,爷爷来到这个学校执教之前,它已经有一人合抱那么粗了。每当到了夏天,少不了蝉声阵阵,叶子绿得出奇,在微风中相互问候,遮住了天空中毒辣辣的日光,同学们课间时经常围坐在树下聊天。

每年四五月份的时候,孩子们都会在树下捡紫色的桑葚吃,胆子稍稍大一些的男同学便像“窜天猴”一般爬上树梢,将最好看的桑葚摘下,然后与朋友们一起分享。有一次,当个子很高并且很精瘦的班长爬上桑树时,正巧被迎面走来的爷爷逮个正着。班长见李老师来了,吓得哆哆嗦嗦的,一时竟呆在树上左右为难,骑虎难下。爷爷缓步走到桑树下,提醒他注意脚下是否踩实,然后缓缓地往下挪。爷爷站在树下,伸出有力的双臂,护着他。

班长战战兢兢地从树杈上挪到了爷爷的臂弯里,才算是松了口气。他低着头,脸蛋儿羞成秋天的苹果,发梢的汗聚成豆大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他把刚摘的桑葚揣在衣兜里,双手背在身后,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到来,他以为老师会严厉地批评自己。爷爷非但没有责备班长,反而还表扬了他。李老师夸道:“你很勇敢,并且愿意为同学服务,懂得和大家分享,是个好孩子,只是不能再爬树了,毕竟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班长抬起头,看着李老师柔和却又带着几分严肃的目光,嘴角不禁微微扬起,用力地点着头。

爷爷的众多学生中有一个调皮鬼,虽然记不清这个学生是第几届了,但我们总是能在饭桌上听到爷爷绘声绘色地讲述有关于他的故事。他上课总爱和朋友说悄悄话,可是哪里能逃得过爷爷的耳朵呢,挨了几次批评之后,他学聪明了,开始传起了小纸条。起初还很顺利,当李老师面向黑板写板书的时,小纸条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呢?

李老师转身的那一刹那,小纸条还悬在半空,那种气氛是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可是爷爷也不恼,只是冷冷地说:“把纸条拿上来我看看……”这下完蛋了,他的心咯噔咯噔的,脸被吓得煞白。李老师看过后说:“人物描写不错……细节描写还需要加强。这样吧,你从明天开始,当我的语文副课代表。”李老师特意给“副”字加了重音。至于小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那是个埋藏在时光里的秘密。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据说,这位课代表已经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文学创作者呢。

爷爷说:“要想学好语文,不只是课堂上认真听老师的讲授,在日常生活中也要做一个留心人,仔细观察自然,用心感受大自然对于我们的馈赠。”

有一节语文课,学生们的精神状态不好,李老师便带着孩子们来到了村口的小河边散心。河岸的青草长势很好,清澈见底的水缓缓地流淌着,水底有许多椭圆形的鹅卵石。仔细看去,会发现石头缝里藏着刚出生不久的鱼苗在没有规律地窜来窜去,也许度过夏季,它们就会长大吧。不时有几条游鱼跃出水面,激起水花点点,在阳光下泛起银光。班长将刚刚摘下来的桑葚,放到河水里清洗干净,分给同学们。吃完桑葚后,李老师让孩子们坐在自己的身边,对他们说:“你们就像这条河水里刚出生的鱼儿,不久后就会茁壮成长,奋力地游进属于自己的海洋。”春末夏初的桑葚,涩中透着甜。

等到爷爷正式走下三尺讲台,即将走出校门的时候,是一个干燥而寒冷的冬天,仿佛那个冬天的雪,全都落在了爷爷的头顶。看着那棵颓然光秃的桑树说:“老伙计,别看你现在一片叶子也没有,来年春天等着瞧吧!”当然,这棵老树终究不再似他刚来学校是那样茁壮了,再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已经老了呢?

村头街上卖肉的父子俩都是李老师的学生。爷爷上街买肉的时候,父子俩都会问候一句:“李老师来啦!”并且偷偷地多送爷爷一二两肉,但是爷爷每次会多给一些钱,并且笑着说:“要是下次还这样,我就不上你这来买肉了?”但事实是,爷爷下次还会来,肉铺的老板还是会多给一些肉,爷爷也会多给些钱。

三十载,爷爷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已经为人父母,有的离开这座平静的村庄,游进属于自己的海洋,有的仍然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夜以继日地劳作着,向阳而生。

3

每年的节假日,我都会回到老家玩一阵子。回乡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十多米高的竹竿上,用一根细绳系上塑料袋,然后在堂屋门前的道场上挖出一个碗口大,约半米深的洞坑,我将旗帜支起来时,常常惊飞屋檐下的那窝燕子。这个“大工程”我前前后后坚持了三年,以至于村里的小伙伴远远地看见有个塑料袋子在风中跳舞时,就知道我这个“顽主”回来了。

这项壮举,止于我的爷爷重新下地干活那一年。

爷爷的退休之后没有闲着,而是捣鼓起了他已经闲置多年的一亩三分地,若不是奶奶打理着,可能荒草已比人高。爷爷年纪已经渐渐大了,需要有人给他搭把手,当他看见门口的长竿上随风而动的旗时,仿佛心头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那便是时年八岁的我。我是爷爷的“开路先锋”,通常“快马扬鞭”冲锋在前,我又是爷爷的“兵器库”,扛着锄头等一些农具,也不嫌累,即使有些重,也绝不撒手不管。爷爷在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口中喊着些我听不太懂的话,随着这如同号子一般的喊声,慷慨激昂,农具在其手中上下翻飞。爷爷自己在田间地头拼命地干活,时不时看看我有没有走远,也不管我是在拍掉吸附在脚上的蚂蟥,是在追赶跳跃的青蛙,还是望着天空中的飞鸟自顾自地歌唱……每次我同爷爷回家的时候,已是披星戴月,就同陶渊明的“晨兴理荒秽,荷月带锄归”一般。虽然长时间的劳作使人疲惫不堪,但爷爷的脸上总是挂着一副得意的笑容,走上两步便要回头看两眼,还时不时对着那片田地点点头,仿佛是一种庄严而神圣的仪式。

烈日炎炎的夏日,虽说不是“人倍忙”的五月,夜里也未起南风。可是炽热的阳光烤着大地,已经不雨多日,需要灌溉田地。爷爷吃过晚饭后对我说:“小子,今天这太阳毒得很,跟我到田里喂它们点水喝哟!”到了自家的那片田头,望着那些已经抽穗的水稻。爷爷笑了,他把自己粗糙的长满老茧的手插进不稀不干的水稻土里。爷爷回头望向我,让我把锄头锄头递给他挖泥巴。这时我才察觉到自己出门时并未将锄头拿出来。他摇摇头,然后朝着家的方向努努嘴。我明白他是让我回家拿锄头。我连忙转身向家跑,因为我知道让爷爷等久了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他顿了顿,“你回来,等你把锄头拿会来,这些小庄稼们都要干死了。”

我刚返回来,就看见爷爷的手插进水沟的稀泥里,一点一点地去扒,一面扒还一面对我说,“要慢点扒,先扒开一点小口,让水慢慢流,若是把一下子口开得太大,水流得太猛也不行。”说着,他把手提起来喃喃道:“还真是蚂蟥听不得水响,上次就是你要喝我的血,我是真的老了,一个老了的人的血有什么好喝的,还真是固执啊。”我听完这话,“噗呲”一声地笑出声来,对爷爷说道:“那可不呢!就像您一样固执,都这样老了,还守着这片田干什么?真是固执啊!”爷爷听了这话,立刻瞪大了双眼看着我,仿佛要把我吃了似的。

爷爷那副模样,真像一名威武的将军正怒目盯着一个没有完成任务,只为活命的逃兵。过了一会儿,他把头别了过去,耷拉着脑袋,颓唐地坐在田埂上,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你说得没错,人不服老是真的不行啊,不知道我还能干几年。”给地灌好了水,我们爷孙俩就一前一后,沿着来时的路走着。爷孙俩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我好悔,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让一向高傲的爷爷的脊梁好似弯曲了几分,天上的星也不如往日明亮了。

4

李老师今年已经年过古稀。小学的教学楼还在,只是空置下来了。木窗上的玻璃已经破碎,在风雨的吹打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不知何年何月粉刷的墙面,也已经泛出岁月的沧桑。那条走了大半生的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也变成了平坦坚硬的水泥路,不需要担心下雨天溅起的泥巴脏了脚踝,只是爷爷也再也无法用年轻时的矫健的步伐从家里跑到学校了。

他也曾逞强地想要再一次将锄头扛着肩上,下地干活。可是颤颤巍巍走了几步路之后,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在那之后,爷爷仿佛真的老了,他没了往日的傲气,也不再倔强,只是静静地在月色中回味着自己的一生。

爷爷的里屋有个他亲手编制的竹筐,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本子。我随意拿出几本,粗略地翻阅着,原来全是爷爷当老师时留下来的批改过的作业本,评语还清晰可见。爷爷看到后,也随手拿起本来,看到这些本子,他总是激动不已,给我讲起这个本子的主人是怎样的性格,发生过什么有趣的故事。只是,有时候爷爷说着说着,戛然无声了,他陷入了回忆,过了好久,才从回忆中走出来,笑了笑,摇摇头,叹口气,最后将作业本放回原处。虽然他极力掩饰着什么,但是我知道,爷爷年轻的时候教书育人,到老了,却也被这些早已经泛黄的陈年旧物温柔地安慰着。

前不久,开车回老家看望爷爷,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了许多。那些叮嘱,就像一股股潮水,不断地涌上我的心头,温暖而又充满力量。话语间,我频频点头,爷爷一本正经地说着,过了许久,终于不再说什么了。我站起身,对爷爷说:“老师好。”并深深地鞠了一躬。爷爷对我说:“你延续了我的梦。”他笑了,笑得很大声,像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

现在,我也入职了家乡的一所中学,成为一名语文老师。每当我站在三尺讲台上,与孩子们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时,与他们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的时候,恍惚之间,我才明白,自己也是爷爷种下的一棵树,他的一言一行仿佛不竭的养料,喂养着我,滋润着我。而我呢,也渐渐地成为一名种树人,讲台下这些望着我的孩子们,也在期待着我的一言一行,期待着从我这里汲取养料。

原来,这是一种传承。写完此文,上课铃声响了,我面带微笑,坚定地向教室走去。

责任编辑:谢宛霏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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