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行抒发的情感(回到江南的沈苇身上发生了什么)
江南行抒发的情感(回到江南的沈苇身上发生了什么)如今,沈苇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江南生活。他爱做饭,从江南做到新疆,又做回江南,自言”从8岁做到现在,做了半个世纪“。所以归来的沈苇说,他,是百感交集地归来了。30年西域生活后,游子归来,却如“异乡人”的又一次漂泊,又一次起航。30年来,在西与东、水与沙的地舆切换中,沈苇有时称自己是拥有“两个故乡”的人,有时又发出里尔克那样“何处是居处”的感慨。沈苇曾写过一首《两个故乡》:“当我出生时 故乡是一座坟墓/阳光和田野合伙要把我埋葬/于是我用哭声抗议/于是我成长,背井离乡,浪迹天涯/我见过沙漠、雪峰,女人和羔羊/现在我老了,头白了/我回来了——又回到故乡——/——流水中突然静止的摇篮”。许多读者以为这首诗写于重返江南之后, 其实不然,创作时间是1999年,从今天的角度看,它是“游子还乡”的一个惊人预言。2018年底,他终于回到了江南故乡,在浙江传媒学院任教,并成立沈苇工作室。“仔细一想,我热爱的西域我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张瑾华
壬寅年春节,因为疫情,沈苇一直在杭州待着。直到正月十五前一天,他才回到老家湖州练市,待上一周,陪陪父母,走走亲戚,还去了外婆家废弃的老房子,总算赶上了元宵佳节。就这样,在江南的第四个年过完了。
沈苇是浙江籍诗人、作家中首位鲁迅文学奖获得者。在他身上,有某种戏剧性和传奇性。1988年,他从太湖畔的丝绸之府,湖州下面的一个小镇练市出发,坐了四天三夜的绿皮火车,沿丝绸之路西行,来到遥远的西域,那一年,他23岁。他从一个远游者变成一个远居者,从此个人命运与那片亚洲腹地紧紧连在一起,他也为遥远的新疆大地写了很多诗和散文,出版了20多部诗文集。
如今回头一看,他说,这是自己从一个有三点水的“湖人”,变成没有三点水的“胡人”的人生历程。
30年来,在西与东、水与沙的地舆切换中,沈苇有时称自己是拥有“两个故乡”的人,有时又发出里尔克那样“何处是居处”的感慨。沈苇曾写过一首《两个故乡》:“当我出生时 故乡是一座坟墓/阳光和田野合伙要把我埋葬/于是我用哭声抗议/于是我成长,背井离乡,浪迹天涯/我见过沙漠、雪峰,女人和羔羊/现在我老了,头白了/我回来了——又回到故乡——/——流水中突然静止的摇篮”。许多读者以为这首诗写于重返江南之后, 其实不然,创作时间是1999年,从今天的角度看,它是“游子还乡”的一个惊人预言。
2018年底,他终于回到了江南故乡,在浙江传媒学院任教,并成立沈苇工作室。
“仔细一想,我热爱的西域我已不在场,再也无法亲历它鲜活或滞缓的日常,我回来的江南,也不是年少时的江南了。只有这么多年走过的路,是我独一的、他人难于复述的路。”
所以归来的沈苇说,他,是百感交集地归来了。30年西域生活后,游子归来,却如“异乡人”的又一次漂泊,又一次起航。
如今,沈苇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江南生活。他爱做饭,从江南做到新疆,又做回江南,自言”从8岁做到现在,做了半个世纪“。
作为一名诗人,现在,回到江南的第三年,他就捧出了一部新诗集——《诗江南》。“游子归来,重新发现江南”,这句话,就出现在《诗江南》的封面上,这也是沈苇为自己“第一故乡”创作的第一部诗集。
2020年春天,沈苇重点开始新诗集《诗江南》的写作。两年下来,写了一百二十多首,加上他在西域时期陆续写的、挑选出来的,结集时,有了一百五十首左右的诗。
水是蓝色的,沙是黄色的。江南多水,《诗江南》是一个纯粹干净的蓝色封面,这似乎意味着诗人沈苇从“西域时期”进入了“江南时期”。
展读《诗江南》,沈苇重点书写了江南的自然、历史、人文、日常、物事与人事,同时关涉“诗路浙江”、生态文明、世界丝绸之源、国家文化公园之大运河等方面的内容。诗集的地域面涵盖整个大江南地区(广义江南),分三辑,其中“故园记”写乡村记忆和“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湖州,“诗这里”写浙江的自然、山水以及丰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漫江南”写长三角和大江南。
关于“水”,沈苇自己是这样描述的:如果说当初离开,是为了蒸发掉一个“水乡人”身上多余的水分,那么如今归来,则是为了保持自己身上最后的水源和水分,不要让自己蒸发到干旱、干涸。
他归来之时,江南仍在那里,他以“她”来比喻江南:她的自然、山水、风物,在那里;她的意境、诗情、画意、韵致,在那里;他看到,这个“清丽地”“温柔乡”“销金锅”,南朝人称之的“欲界之仙都”,马可·波罗看到的“尘世许诺的天堂”,也部分地在那里。只是,时间已来到二十一世纪。
那么,诗人又是怎样重新发现江南、定义江南的呢?
沈苇说,作为一个地舆概念,江南是不断变化的,具有很大的伸缩性,历来有“小江南”(狭义江南)和“大江南”(广义江南)之分。但作为一种独有的精神气场、气象和气质,不管你在不在、出现不出现,江南一直在那里——江南一直在江南,在她的清丽灵秀、文章锦绣之中。
江南文脉赓续绵延;江南的文学传统,特别是诗歌传统,也茁壮独秀。作为江南文脉中的一员,沈苇说,江南不能简化为“美丽”和“富庶”,江南也不是文化单一性的代名词,因为江南有着与生俱来的自身内部的差异性和丰富性,河与海、泥与焰、丝与剑、吴与越、平原与群山、谢灵运的“山水”与干宝的“志怪”、鲁迅的勇猛尖锐与丰子恺的温暖慈悲……构成江南之精神的两极、多维,唇齿相依,杂糅一处,融会贯通。
正如诗人西渡说,中国诗歌有一南一北两个伟大的源流,一是《诗经》,一是《楚辞》。一个南方诗人来到北方,或者一个北方诗人来到南方,其意义绝不止于生活环境的变化,而是向一个异己的传统开放。
“远行者已是他乡故人、故乡异客/在丝竹和隐约的胡乐中/一再默祷:此岸,彼岸;彼岸,此岸……”
这是《故园记》中的一首《骆驼桥》中,诗人的低吟。
当沈苇归来,两大诗歌传统在诗人的身上对流激荡,又将发生什么?
元宵节前后,诗人沈苇在湖州练市老家,接受了本报记者的专访。
春节后回家乡,与母亲在外婆家老房子前。
【游子还乡,作为诗人应命而归】
“……火是香的/让我们持久凝视火焰,直到看见/丝绸的狂舞,火焰的豹纹/自己心中涅槃的凤凰”。
作为中国边疆最有代表性的诗人之一,谁能想到,沈苇的人生在三十年西域生活后,忽然来了个大转弯,回应了叶落归根的古语,这几乎是应命而归。
当下的诗人沈苇,已拥有了两副目光:熟悉的远方和重新熟悉起来的故乡,所谓“故乡中有远方、远方中有故乡”,也像他2020年的一首诗中展示的缔约与可能:
“燕子领着它的孩子在雨中飞/这壮丽时刻不是一道风景/而是词、意象和征兆本身/……燕子在雨中闪电一样飞/飞船一样飞,然后消失了/驶入它明亮、广袤的太空/我用无言的、不去惊扰的赞美/与它缔结合约和同盟”。
同为江南诗人的梁晓明认为,最有意思的是,沈苇的目光长久在边疆大地上逡巡与感慨,广阔的沙漠和富有独特文化的新疆,早已把他原有的敏感纤细的江南胸怀锻造得丰富、宽广。但这次的重新发现,并非年少时的纯然天然的目光与情怀了,就像人生总是一种螺旋式上升,那些过往的、曾经遗忘或者永恒记忆的事物和人,在经历了大半个人生的阅历与经验后,已变成晶晶闪亮的语言符号,它们就像一座丰富的宝藏,等待这位离乡的游子重新归来。
著名诗评家唐晓渡说,从初到西域提出“混血写作”“综合抒情”,到还乡后倡言“复魅而独异”的“在地域性写作中呈现‘去地域化’的风貌特征”,三十余年来,沈苇的诗艺生成在出走/回归、无往而不复的精神双循环中历经锻炼,日趋成熟精湛,语言风格也愈见鲜明。就此而言,《诗江南》既是他在这方面成果的最新奉献,又呈现了其探索维度更为广阔的前景。
故乡湖州练市的运河。
问答部分
【在故园江南生活,写诗】
钱江晚报:挺喜欢其中你写江南四时风物的一些诗,比如《水乡食鱼歌》,从一月写到十二月,还有写树,写蚕茧、种菜等等,如今重新江南风物,是否感到一种欣喜,亦或有些儿时风物,如今难觅的失落?“游子归来,故园蚕丝,添他一份缠绵和惆怅”,这样的心怀,是否独独江南才有,才适宜?
沈苇:这种“心怀”,不可能是地域的独有。诗歌只停留在“风物”层面,也是不够的,因为文学不是地方主义的土特产。地方性是好的、迷人的,但地方主义是要反对的。所有对“独有”的认定,最后可能变成了局限和限定。诗歌中有地域性,并不意味着对“去地域化”的放弃,恰恰是朝向“去地域化”的不断努力。人还有南人北相、北人南相呢。男诗人能写出温柔缠绵的诗,女诗人也能写出豪迈刚烈的诗。诗是雌雄同体的。
钱江晚报:您是湖州人,诗集第一辑《故园记》的诗,是献给家乡湖州的,你在诗中写道,“人到中年,你仍拥有儿时的万亩波顷”、“再一次重建自己内心”,你的一些诗中多次提到“重建内心”,如今你在杭州工作,湖州是老家,你在“重建自己内心”方面,完成得如何?
沈苇:每个人都随身携带语言、死亡和故乡。新疆30年,是一个“在他乡建设故乡”的过程,现在,一个“他乡的本土主义者”离开了,但留下了写新疆的十几部诗文集,这是一种过往的“纸上重建”。“还乡”之举,本身就是一次“重建内心。”故乡在哪里呢?当然首先是指一个人的出生地,就像父母一样,是唯一的、不可选择的,但同时,故乡可以变小,变成我们随身携带的行李。所谓的“还乡”,还有更高一个层面,鲁迅说“呜呼呜呼,我不如仿徨于无地”,诺瓦利斯说“人类怀着乡愁的冲动四处寻找家园,哲学的本质即是精神还乡”,佛经说“无所住生心”……都指向更高意义的“还乡”。因此,“重建”是与“精神还乡”联系在一起的,它是语言的行动,词与词的碰撞,诗的发生,是诗学和哲学意义上的。哪里有坍塌、破碎和毁灭,哪是就有“重建”。在个人的地域变迁和时代急遽变化带来的眩晕感中,“重建”是无止境的。
钱江晚报:作为一个普通人在江南生活,和作为一名诗人在江南写诗,在你身上是一种什么关系?
沈苇:诗人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微尘中的一粒。而自我中心主义者容易把一粒微尘夸大为一座山。写作只是生活方式之一,当然是有创造力的一种生活方式。做饭也有创造力,我就很喜欢做饭,从8岁做到现在,做了近半个世纪,乐此不疲。我在新疆时被誉为“新疆文学界的特级厨师”,这个评价比“西部诗人”这一称呼让我高兴,后者,我愿意正名为曾经“生活在西部的诗人”。
钱江晚报:当江南拉近,不再是遥远的,想念中的故乡,“她”随时看得见,摸得着时,没有了这审美的距离,你的心态和情感发生过怎样的变化?
沈苇:近与远是相对的,更多是一种混溶和同在。有天涯咫尺,也有咫尺天涯。现在大家都喜欢说“诗和远方”,不知为什么,每当听到这几个字,我身上就会起鸡皮疙瘩。难道近处就没有诗、没有“远方”了吗?当然,面对第一故乡,归来者可能有了一点与众不同的目光。我曾经逃离一滴水的跟随,被一粒沙占有了三十年,如同做了一个漫长却转瞬即逝的梦。而现在,我要做的是,用一粒沙去发现一滴水,用一片沙漠去发现一条运命之河,用海市蜃楼去拥抱江南的山山水水……或许,我还可以用一双沙漠木乃伊的魔幻之眼,去重新发现江南,看看自己能否看出一些新景致、一个新的沉潜的世界。
【诗人与诗人,诗人与诗】
钱江晚报:我们知道诗歌创作的特点和别的创作不同,就你的创作经验,诗人是即兴的,灵感式的写作,还是有计划地创作诗歌,哪一种更适合自己?
沈苇:灵感不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和无厘头的奖赏,它建立在持久的期待和耐心这个基础之上,技艺的训练、阅读、游历、对日常性和他者的关注等都很重要。里尔克一度摒弃“灵感说”,因为他从罗丹身上学到了“永远工作”。人到中年,那种东一榔头西一棒式的写作已经意义不大。我经常提醒年轻的写作者,最好三五年有一个目标和计划。我在写《诗江南》的两年中,还写了一部《论诗》(以诗论诗),今年上半年出版。《论诗》的确是“计划”的产物,诗评家敬文东在序言中称它是“一个体量宜人的决心”。
钱江晚报:从古至今,您最喜欢的中国诗人是谁?最喜欢的江南诗人是谁?他对您的诗歌创作和精神世界发生过怎样的影响?
沈苇:这个名单很长,难于一一道尽,我只说具体的。去年我最大的阅读收获是汪元量,南宋诗人、宫廷琴师。1276年临安沦陷、南宋灭亡,汪元量随三宫三千多人北涉大都,直到1288年南还,最后不知所终。这十几年中,汪元量写了大量纪实性的诗歌,忧国哀民,幽愤沉痛,目击成诗,直入人心,堪称宋元“诗史”。从杜甫到汪元量,再到元好问、龚自珍等,构成了中国古典诗歌中伟大的现实主义传统。当代狭隘化、庸俗化了的“现实主义”,要向这个伟大的古典传统学习、致敬,承继并重返这个传统。至于当代,我与几代江南诗人都有交往,有的保持了数十年的深厚友谊,这是回到江南后倍感欣慰的一点。新疆时期的我,爱阅读江南地区优秀诗人的作品,其中的纯粹、通透和语言的考究、精准,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能够使我免于长期“孤悬塞外”可能带来的心灵和语言的萧瑟与粗糙。
沈苇故乡江南小镇练市的粮仓。
【诗人所喜:小镇,小村,小路,小河……】
钱江晚报:很喜欢一首写江南小镇的《女神娶到了黎里》,你的家乡是江南小镇练市,《诗江南》中收入了好几首写江南小镇的诗,你写到了南浔、塘栖、西塘、乌镇、周庄、同里、木渎、黎里,你对江南小镇有一种怎样的整体印象?又怎么看这些小镇的文化差异性?它们能在不同的角度上勾起你的诗情吗?
沈苇:关于江南小镇,我曾写过一篇长散文《江南六镇》,发表于《十月》,写了浙江和江苏各三个小镇。有人认为江南小镇大同小异,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不是这么看的,因为这个“小异”并不小,譬如南浔的中西合璧,与乌镇的主题公园式、西塘曾经的原生态,相互之间的差异还不小。这些小镇、古镇,都是构成江南魅力的重要部分,是人们可以停靠、栖息、使自己慢下来的地方。小镇虽小,五脏俱全,生活也方便。我大概在新疆呆久了,现在对“小”的事物越发有兴趣了:小镇、小村、小路、小河、小鸟、小树、小草……新疆是一种“大”,而江南充盈着“小”。所有具体、细微、值得珍视的“小”,构成了江南之“大”,构成了广义的“大江南”。
钱江晚报:我们看到了你写杭州的一些诗,比如西湖、断桥、梅家坞等等,古往今来很多著名诗人为杭州写下了诗,有的一直流传下来,白居易苏轼陆游柳永等等,作为一名新杭州人,你是否有写“杭州诗”系列的打算,目前有自己认定的代表作吗?
沈苇:我写杭州的第一首诗是1986年的《在西湖鲁迅雕像前》,那时还在浙江师范大学读书。在新疆时也写过几首,还写过《女士们的西湖》等散文。返乡后,这两年写了不少,如《良渚的曙光》《西湖》《剃度记》《钱塘江》《在黄公望隐居处》《超山》《塘栖》《杭州2021》等,大多已收入最新出版的《诗江南》中。杭州一定会持续写下去,也许只完成一个“系列”是不够的。至于代表作,自己说了不算,那是要时间说的。
在新疆。
抢先读
沈苇《诗江南》诗选
良渚的曙光
象牙黄神徽,狰狞的观念动物
一双重圈大眼,看见五千年光阴
南方的灵,附着于琮、璧、钺
南方的魂,潜伏于地下幽冥已久
眼睛的饕餮,目光的空茫
放大几倍的神人兽面、羽冠鸟爪
看时光沼泽之上,升起悬空房子
躲避毒蛇、猛兽和洪水的袭击
饭稻羹鱼,剩余的谷子
正好用来酿酒,再去幽谧丛林
追逐麋、鹿、野猪、四不象
用血和酒,祭献威仪的神灵、先祖
城廓高台,巫师的舞蹈通宵达旦
出神的时刻,众人纷纷化身为
飞鸟、羽人、游鱼、青蛙、知了
而有别于野兽,就得像野兽般吼叫
一代又代,化为地下淤泥、泥炭
男男女女,热爱黑陶器具烧制
在火光中认识晨与昏、昼与夜
让金刚砂专心与玉石的拉锯战
传说有一天良渚人见了龙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如果足够虔诚、凝神而细腻
苍龙就在小小玉琮上显影
异象神徽,一双巨眼替虚空在看
横看山与水,纵观生与死
孩子气的刻画,稚拙的文字胚芽
在黑陶和玉器上渐渐显现、绽放——
一缕良渚曙光,照进南方的鸿蒙沆茫……
太湖
浩淼,荡漾
这一滴江南之泪太大啦
也许是来自以太的陨石一击
留下的恶作剧水坑
太湖了,所以又名震泽
震卦之泽
震旦之泽
——水天一色
色,随烟波缥缈、消散……
像芦苇,这些原住民
在水中正念冥想
你正可以坐在静静湖岸
观空——
运河之岸
野花和芦苇,恋着运河
水草和浮萍,与时光纠缠不休
时光是一位中立者
运河之岸就是运河之爱
河水穷尽自己的旅程、远方
还有忽明忽暗的世代
人民在两岸劳作、住居
生生死死,生生不灭
雨中,燕子飞
燕子在雨中飞
因为旧巢需要修缮
天才建筑师备好了稻草和新泥
燕子在雨中箭一般飞
淋湿的、微颤的飞矢
迅疾冲向时间迷蒙的前方
燕子在雨中成双成对飞
贴着运河,逆着水面
这千古的流逝和苍茫
燕子领着它的孩子在雨中飞
这壮丽时刻不是一道风景
而是词、意象和征兆本身
燕子在雨中人类世界之外飞
轻易取消我的言辞
和一天的自喜和自悲
燕子在雨中旁若无人地飞
它替我的心,在飞
替我的心,抓住凝神的时刻
燕子在雨中闪电一样飞
飞船一样飞,然后消失了
驶入它明亮、广袤的太空
我用无言的、不去惊扰的赞美
与它缔结合约和同盟
2020年
义乌
善哉,义乌鸦
来自天目峰巅的翔凤林
飞过了渐江又春江
衔来霜菊、泥土
凝雪般的白沙细石
为颜乌的母亲修筑坟墓
孝子颜乌已哭晕三次
醒来三次,心已碎
你对他说:莫哭、莫哭
让我来帮你修个好坟墓
义乌鸦,白天修,晚上修
嘴巴伤了,烂了,滴血了
叫几声,继续修筑
义乌鸦,你又叫慈乌
从小懂得反哺自己母亲
世上没有比你
更吉祥、更孝顺的鸟儿了
你飞过的丘陵之城
如今是小商品之都
琳琅,繁华,喧腾
人来攘往,蜚声海外
当人们陶醉于鼓胀的钱囊
穿越到前现代的横店古戏
不再记得六世纪前义乌
的本名:伤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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