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健和文章(独舌访谈录杨亚洲)
李雪健和文章(独舌访谈录杨亚洲)独舌:第一集里有个很长的长镜头,就是李雪健老师手不听使唤了,用了好几分钟才喝到酒,挺特别的。我在开拍之前就意识到,这个剧不能简单地用一种风格来拍。我在里面注入了各种元素,有温情的成分,接地气的成分,有喜剧的成分,但绝不洒狗血,也有荒诞的成分,但绝不是闹剧,还找了个新加坡男星,这是偶像剧的桥段了。我一点不怕乱,这些都在我掌控之中。拍了这么多年电视剧,我在这个戏里做了一个新的尝试,融合了许多新的元素。杨亚洲:《八兄弟》和《没有语言的生活》是我挨着拍的戏,风格截然不同。我在现实主义、深入内心这个方向上的追求,在那两部剧里可以说走到了极致。《八兄弟》特别生动、特别鲜活,再过二十年也是值得拿出来看的,但收视率不好。《没有语言的生活》故事极其难拍,从作家东西的一个短篇小说改编成一个长篇电视剧,做了大量的工作,边拍边改。三个主角,一个不会说、一个听不见、一个看不见,他们在一起生活。当时为了拍这个,我去广
编者按:杨亚洲导演的新作《嘿,老头》今晚在北京卫视和东方卫视开播。早在一月前,这部剧的片尾曲《当你老了》以MV的形式在网上流传,感动了万千网友。在两周前的媒体看片会上,这部剧得到了记者和剧评人“雅俗共赏”的好评。在开播前夕,杨亚洲接受了影视独舌的专访,谈了关于这部剧的用心,也谈到了游剑影视江湖的独门秘诀。
独舌:《空镜子》是在地方台播的,接着那部《浪漫的事》可是在央视播的。
杨亚洲:因为《空镜子》,我从西影厂调到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到单位之后第一部戏就是拍《浪漫的事》。拍完了中央台的审片小组给我提出十条意见叫我改,我说我不改。最后也播了,我很得意。拍《家有九凤》就更不在乎意见了,结果咣当在中央台压了一年多。那些意见我看了下,能剪掉一集的戏,但那是我《家有九凤》所有的精彩,打死我都不能剪。那个戏是电视剧制作中心和一家私人公司合作的,后来那公司憋不住把钱算清后自己发了,播火了之后台里领导给我打电话:“亚洲,千万别说这戏是台里审查没通过的。”所以说在创作上这些年都是在斗争和博弈中度过的。
独舌:后来又拍了《家有九凤》《没有语言的生活》《八兄弟》等,在风格上做了不同的尝试?
杨亚洲:《八兄弟》和《没有语言的生活》是我挨着拍的戏,风格截然不同。我在现实主义、深入内心这个方向上的追求,在那两部剧里可以说走到了极致。《八兄弟》特别生动、特别鲜活,再过二十年也是值得拿出来看的,但收视率不好。《没有语言的生活》故事极其难拍,从作家东西的一个短篇小说改编成一个长篇电视剧,做了大量的工作,边拍边改。三个主角,一个不会说、一个听不见、一个看不见,他们在一起生活。当时为了拍这个,我去广西的聋哑学院体验生活,进到盲人的教室和宿舍,发现教室没有黑板、宿舍晚上不开灯,因为不需要嘛;盲人不做眼保健操,对声音异常的敏感……这些东西你不去体验,谈何创作?我在《没有语言的生活》里让刘威扮演的人物失明了之后每天还跟着广播做眼保健操,为什么?为了孩子,他有责任。创作往往是这么来的。这部剧我们是顺着拍的,一边拍摄一边丰富,到还剩四集的时候,编剧崩溃了。是我们片场的主创人员共同商量了大结局,非常不容易。
独舌:回到马上开播的《嘿,老头》,从剧本到最后成剧的过程?这次尝试的是什么风格?
杨亚洲:最初看本子的时候,我觉得它好就好在是写父子,写父子的戏不多,而且在某些程度上它是以轻喜剧的方式写父子。这其实挺难写的,拍电影一百分钟还可以;拍电视剧三十多集,而且没几集老头就痴呆了,苦兮兮的拍他吃喝拉撒,没人愿意看。我们一起商量,给小宋佳这条线加了戏,让父子关系的戏里夹着一个女孩,让男女谈恋爱的戏里又带着个老头,让这三个人互相都有戏。
我在开拍之前就意识到,这个剧不能简单地用一种风格来拍。我在里面注入了各种元素,有温情的成分,接地气的成分,有喜剧的成分,但绝不洒狗血,也有荒诞的成分,但绝不是闹剧,还找了个新加坡男星,这是偶像剧的桥段了。我一点不怕乱,这些都在我掌控之中。拍了这么多年电视剧,我在这个戏里做了一个新的尝试,融合了许多新的元素。
独舌:第一集里有个很长的长镜头,就是李雪健老师手不听使唤了,用了好几分钟才喝到酒,挺特别的。
杨亚洲:对,那场戏是我们第一天拍的,原剧本里李雪健老师那个角色不是酒鬼,没有喝酒这场戏。我想加,就在前一天跟李雪健老师沟通了一下,雪健老师又现场发挥了一下,演得非常精彩。当时围观的年轻演员都看傻了:都这么长的镜头,这得多少集才能讲完故事?我剪完之后,很多人包括电视台方面都来跟我提意见,说这个太长了,剪掉。我也特别能理解他们,毕竟是第一集,拍一个人喝酒,拍了那么长。可我觉得不能剪短,剪短看不出好来。为了保住这场戏,他们后来提的所有其他意见,我都尽可能满足。我只有一个要求,这场戏要留下来。之前我拍的《八兄弟》里有一个长镜头长达二十六分钟,那个创中国电视剧的记录。
独舌:《嘿,老头》那个长镜头为了达到什么效果?
杨亚洲:那是戏里老头得病之前,开始出现一些反应。关键是怎么从生活真实,到艺术的真实,再到观众内心认同的真实。大家都知道雪健老师是非常现实主义的表演风格,一生不胡演,我这次挺难为他:这个戏里他的表演三分之一要是真实的,是老年痴呆症病人,包括父子情感的演绎也追求真实;三分之一要为戏剧服务,这个人物是个麻烦制造者、事件策发点,他得“闹”才能推动情节发展,我不断做工作,说服雪健老师这么做;还有三分之一是演老小孩,这是雪健老师以前从没演过、以后也很可能不会这么演的一个角色,对他来说是挑战。这个长头镜头他演HIGH了,后头就顺了,越来越好。
独舌:听这意思,您后期剪辑也一直都跟着?现在有的导演可是不进机房的。
杨亚洲:我每个镜头都在现场、每个镜头都在剪辑室,一个后期做两三个月,别人拿着钱说来拍部戏吧,我说我得把手上的戏剪完。不是说我多高尚,我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没什么钱,但也没缺钱,我没什么不知足的。我拍的每一部戏,无论收视率高低,人们都能看出来这是杨亚洲拍的戏,在那个水准上。至于收视率跟时代变迁有一定关系,也跟宣传等等各种因素有关系。
我喜欢拍生活中的大多数、普通人,这么多年走过来,观众对你作品的喜爱你真是能感受到的,这些反过来让你坚守,坚持拍自己喜欢的。我是拍电影出身的,拍完《空镜子》,有人说这不是电视剧,是十部电影。拍一个电视剧里的一个近景,我都要想办法把构图、光、调度做到最讲究。人家说你整这些干啥,没人看!但是我不行,我觉得总会有人喜欢,总会有人看出来,知道我们这些创作的人在追求什么。
独舌:您是既能拍电影,又能拍电视剧的导演。
杨亚洲:其实这几年我没怎么拍电视剧,主要拍电影,加A级电影节。今年五月十号要公映一个片子,根据毕飞宇小说改编的《哺乳期的女人》,在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入围主竞赛单元。电影方面,国内的金鸡奖、华表奖都拿了,国际上五个A级电影节都入围得奖了,电视剧的飞天奖、金鹰奖也都拿了,像我这样的导演在中国很难找第二个。我已经够幸运了,没有理由为了赚钱糊弄。我真的看过有些电影导演拍电视剧,就是为了赚钱,不讲究,拍完就完了,这肯定拍不好电视剧;等他要拍电影了,又过于认真,认真到矫情的地步,结果也拍不好电影。过于放松和用力过猛都不行,当导演心态很重要。
独舌:您第一部电影《没事偷着乐》当时反响如何?
杨亚洲:第一部独立执导的电影《没事偷着乐》,当时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主席到北京,在西藏办事处请我吃饭说:“我看了四十多部中国电影,只喜欢两部,第一是《没事偷着乐》,第二是《洗澡》。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这个电影去参加电影节?”当时那片子只允许国内发行,我也办法改变。在国内是作为贺岁片发的,票房很不错,按投入产出比算,那年的冠军不是《不见不散》,是《没事偷着乐》。后来我带着这个片子去韩国展映,当年有两部中国电影在主会场放映,一部是《没事偷着乐》,一部是《鬼子来了》。韩国看电影的人特别多,都排队卖票。放映后跟观众有一个交流,他们提的意见在艺术和技术上都很有水平。我就明白一个道理,一个国家影视水准的高低一定是跟观众水准的高低成正比。
独舌:后来又拍了《美丽的大脚》?
杨亚洲:那片子我拍完送审的时候,电影局的负责人说:杨亚洲你拍了部反动电影你知不知道?我说:我真拿它当主旋律拍的呀!反动在哪儿?他说:你这是对中国农村教育改革二十年的全盘否定。我说扣这么大帽子,那爱咋咋地吧!结果一个星期后,峰回路转,不知什么原因,调子突然变了,都开始夸这片子。据说,中央领导肯定了这个片子。
独舌:当初怎么想到要拍《美丽的大脚》?
杨亚洲:我拍完《空镜子》之后,去西部帮朋友拍个三集的戏。在甘肃陕西宁夏中间的西海固,联合国认定“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我在那儿呆了十天。那地方没水,每个人生活的状态,太让人震撼了。人用破布捻的绳子拉出一百米去,从井里打水,打出来一半是泥。当时我看上一个井口,老木头做的,上面有很多绳子磨出来的沟,井已经干了,我想把这个井口买下来,以后拍电影用。就找这个井是谁家的,一个小女孩跑来,是她家的,有人就去找她爸妈,我们就问她上几年级了,她说上四年级。这句说完,眼泪刷就射出来了,第一天开学,她爸妈就不让上了。后来我拉着她跟她爸妈说学费我出,一直负责到她上大学。离开那片土地的时候,我对送我的人说:如果有一天,别人拿着钱来找我,说杨亚洲你想拍什么拍什么、我不管你的时候,我会回这片土地拍一部戏。五年之后,这个机会有了,我就带个编剧去那儿,写了《美丽的大脚》,讲乡村教育的事儿,这个名字也是我起的。
独舌:这些经历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杨亚洲:这些经历一直指导着我创作,也指导着我生活。你有什么不知足的?你还抱怨什么?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再不好好创作,把焦点放在这些人身上,胡扯赚钱,说得过去么?我拍完《美丽的大脚》之后,存折上就两三千块钱,当时有人找我说,只要打我的名字,我去现场站一个星期,就给我一百万。我要是没这些经历,我说不定就干了。但我经历了这些,就不能干。
独舌:谈谈《泥鳅也是鱼》和《雪花那个飘》?
杨亚洲:我在一个冬天拍了这两部片子,那时处在创作上是个非常好的阶段。后来有次我给一个电影节当评委,另一位不认识的评委过来问我,《雪花那个飘》是你拍的么?我说对。他说那是他看过的中国最好的一部电影。但那是我拍的唯一一部连发行都没发行的、连院线都没有上去的片子,在国外拿了蒙特利尔电影节的两个大奖。那年的《泥鳅也是鱼》在东京电影节也拿了奖。但报影协金鸡奖,首轮初选就没过。
独舌:有没有想拍但最终没拍的作品?
杨亚洲:《闯关东》最初找过我,但我觉着那故事不是我心目中的闯关东,我妈妈就是闯关东的,带着我舅舅到哈尔滨。他们在那个年代不得不在异地扎根,但每个人心里都不把东北当做家,家叫“关里家”,永远在山东。这才是我心目中的闯关东。后来那电视剧火了,我就想拍一部《关里家》,就拍一个闯关东的东北人怎么老是想着山东那个家,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没有拍。
独舌:您是学表演出身的,把握演员的表演有什么经验?
杨亚洲:拍完《嘿,老头》后,我又拍了一部电视剧《生活有点甜》,现在正在做后期,这是个轻喜剧,主演有冯巩、姜鸿波、方清平、贾玲、邵峰、白凯南等,都是相声小品界的演员。故事拍九十年代一个工厂的变迁,他们开始是一线工人,辉煌的领导阶级,然后怎么样落到澡堂子、饭堂、俱乐部。通过普通工人的一生写工厂这个小社会在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变化。以喜剧的方式,但不乏深刻。这么多相声小品的演员,怎么样既保留他们本身受观众喜爱的长处,又把他们纳入到我的电视剧里,这个是我要把握的。我跟冯巩合作很早,我做联合导演和副导演的时候跟他合作过两部戏,经过那两部戏之后,冯巩就说亚洲你找本子我找钱,咱们拍一部,这才有了我独立执导的第一部电影《没事偷着乐》,那片子让他拿了金鸡奖最佳男主角,所以他对我信任。我做了这么多年导演,我导戏演员们都是听指挥的。在大众眼里我不是明星,但在明星眼里我是明星(笑)。再大的明星也得讲理,你要是没有更好的方案你就得听导演的。都是为了戏好。
独舌:您有没有想过自己做出品人?您觉得目前中国电视剧行业里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杨亚洲:我还是电视剧导演协会的副会长,导演协会大家一块聚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有意无意地说着一些烦恼。比方有些导演说开了制作公司、后期公司、特效公司之后弄得焦头烂额,戏也没拍好。当老板这个事,我觉得人的能力有大小,当每一分钱都切身相关的时候,创作心态还不改变那就不是人。人要想身体健康,坦坦荡荡活着,认认真真创作,心态最重要。老天是公平的,怎么可能让你得了这个又得那个,所以就把你本职的事儿干好。关于电视剧的产业化等等,我觉得我们是要吸收一些国外的经验,这当然毫无疑问,我们也已经做了许多或成功或失败的尝试,但是我们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思考,如何发挥中国电视剧的长处去打败他们。没有好好思考我们成成在哪儿,国外观众喜欢我们什么。投资人也好国家也好文艺批评界也好,不要只看眼前利益,应该做的最基础工作是让我们的观众知道什么样的电影是好的、是艺术的;不要全是商业的、看热闹,哪怕形成一半一半的局面也好。中国电影电视剧的提高需要打基础、需要去培育。
【文/掌花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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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资深媒体人、影视产业研究者李星文主编,提供深度的影视评论和产业报道。高冷、独立、有料,助大家涨姿势、补营养、览热点。涵盖微信、微博、博客、豆瓣和人人小站、网站五大载体。在今日头条、新浪、网易、腾讯、搜狐都有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