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星下连载之六十五(励志经典连载之六十)
天狼星下连载之六十五(励志经典连载之六十)庄严的使命落在我身上,我已意识到我的脚与整个车子生死攸关。我死死踩着脚下的踏板,全神贯注地一动不动。珺瑜也从混沌中醒来,直拿警惕的目光看我。车子不动了,静止的世界越发地寒冷,一千层棉衣这时也不过是一张薄纸,脚尖更是发痛发麻。他掏出手电和工具箱,爬下车去,没入漆黑的夜色中。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这种奇寒分明比我四年之前在北疆那个沙包窝里拉沙时领略的还甚十分(据历史记载,那次就是新疆十年间温度最低的一天了)。汽车在寒夜里爬行着,两束灯光像垂死的病人放大的瞳孔,软弱无力,黯淡可怕。驾驶员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就是后沟了,夏天它是热死人,冬天又是冻死人!咱们再坚持一两个小时,到了达坂城就好了……”正说话间,车子突然歪来扭去,时停时走。就连我们这毫无汽车常识的人,也分明察觉是哪个部位出了毛病。驾驶员更神色张惶,又干脆将车停了下来,但不熄灭,这里弄弄,那里捣捣,最后又让我伸过脚去,踩在那个踏板上,说:
——中国第一百万零一个盲流的历程
第十九章 达坂城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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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冷,这种奇寒分明比我四年之前在北疆那个沙包窝里拉沙时领略的还甚十分(据历史记载,那次就是新疆十年间温度最低的一天了)。汽车在寒夜里爬行着,两束灯光像垂死的病人放大的瞳孔,软弱无力,黯淡可怕。
驾驶员自言自语地说:“这里就是后沟了,夏天它是热死人,冬天又是冻死人!咱们再坚持一两个小时,到了达坂城就好了……”
正说话间,车子突然歪来扭去,时停时走。就连我们这毫无汽车常识的人,也分明察觉是哪个部位出了毛病。驾驶员更神色张惶,又干脆将车停了下来,但不熄灭,这里弄弄,那里捣捣,最后又让我伸过脚去,踩在那个踏板上,说:“不要松脚,千万别松!再熄火儿就麻烦了。”
他掏出手电和工具箱,爬下车去,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庄严的使命落在我身上,我已意识到我的脚与整个车子生死攸关。我死死踩着脚下的踏板,全神贯注地一动不动。珺瑜也从混沌中醒来,直拿警惕的目光看我。车子不动了,静止的世界越发地寒冷,一千层棉衣这时也不过是一张薄纸,脚尖更是发痛发麻。
渐渐地,我已辨不清我的脚下是轻是重。珺瑜不断朝外伸头,看那驾驶员修好没有。我问,如何,她说太黑,只见一束手电筒光亮在贴地的车底下。
五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驾驶员还没有修好。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驾驶员还未回到驾驶室来。我有些不解,怎么修了这么长时间还未修好?但我的脚尖不能离开一一事实上我离开没离开,我也并无知觉了,只是下意识地判断。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我狐疑了,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向珺瑜推了一把,要她去看看,她裹着棉衣十分吃力地爬了下去。
半晌仍然没有动静。
突然,珺瑜一声惊叫,丧魂失魄地爬了回来:
“哎呀杨牧一一他死了!”
“你说什么?”
“死了!死了!”
她没命地向驾驶室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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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顾不得踏板了,抽回脚就冲下车去。脚已完全不听使唤,下车就是一个趔趄。我扶着车身,挪了几步,待我勉强弯下腰去,车下的情景完全叫我惊呆了一一
那手电筒光还在亮着,滚在一边,电池已耗得差不多了。驾驶员躺在车身下,仰面朝天,地上还垫着皮大衣。他一条腿蜷着,一只手还捏着扳手,身子已是硬梆梆的……
我大叫珺瑜,一块来做人工呼吸。珺瑜也麻着胆子,和我一道在他身上按来按去。我们对此都毫无经验,但一个意识都十分强烈,这是救他,也是救自己!我们都按得十分努力。但一个事实也很明白,他的手臂已不能弯曲,胸脯如石板,全身早已冻成一块生铁了……
驾驶员死了。车也熄火了。路上不可能再有车来,雪崩也早把后面的路封断了。周围已是一片死夜。我们由对驾驶员的无限哀伤回到自身,一阵恐惧猛袭而来。
怎么办?怎么办?新疆的常识告诉我们,只能自救!面对这片奇寒的天地,我们是一秒钟也不能停下的,无论是坐还是站,不行动便意味着死亡。而行动还必须以高度的强制力为支撑,稍一疏忽,在一个瞬间你就可能被全面击倒一一像那驾驶员一样一一使你再无回天之力。
我毅然对珺瑜说:“咱们走!”
“这还……走哇?”她有点怯虑。
“走!坚决走!”我不容磋商。
“向哪里走嘛……”
不管向哪里,走就是一切!对不起了,驾驶员!一一我从驾驶室拖出行李,扛在肩上,挽着珺瑜就大步走去。
走,走,没有目的,也没有方向,只是用走保持自身不“熄灭”的一点热度。风是停了,荒野仍是一片死黑。驾驶员说过,前面就是达坂城,也许它是唯一的目标。反正公路只有一条,总会把我们引到一个什么地方。
珺瑜一路跌跌撞撞,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拽着甚至是架着她走。走,走,绝不停下,无论是上气不接下气,还是下气不接上气。果然有效,我们拼力走了一程,都大汗淋漓,只不知是因为饥饿逼出的虚汗,还是恐怖而渗出的冷汗。
这样不知走了多久,天亮了。我们相信身上还有可与寒冷抗衡的热量,停了下来,想掏出还是在色力布亚启程之前备下的干粮充充饥。打开挂包,不料包里只有一小块玉米馕一一不知我们在慌忙添加衣物的时候,把它扯落在哪里了!
我把馕饼递给珺瑜,珺瑜浅浅地咬了一口就塞给我,说她不饿,就像前年在火车上四天三夜滴水不沾,她也全然不知一点饥渴一样。她嘴里没有说出的是,我要扛行李,还要“扛”她,首先是我不能倒下。
我很后悔,如果早知馕饼要丢,顺手从车上抓下几把生米来,现在不也很好吗?
当然现在是没法说了。但不管怎样,一口馕饼加几口雪,还是增添了一些力气。我们再走。珺瑜已软得像个面人儿,但奇怪的是,却有面筋似的顽韧。为了生存,为了生命,为了逃离这片绝境,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
我们从夜里走到早上,走,走……
我们从上午走到下午,走,走……
黄昏时分,终于看到几座房子,散乱在一片卵石密布的戈壁上。我们看到了生的希望,调动全身最后的热能,靠近了它,逼近了它。当我们判定那驿站似的几座房屋头上便是一个旅店,便一把掀开厚厚的棉帘,跨了进去,就再也站立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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珺瑜一屁股坐在我的背包上,瘫成一团。有两个姑娘迎了过来,问是不是住客,我点了点头,她们就把珺瑜架进了一个房间。
我要了壶水,充热解渴,再让那姑娘帮我们弄来两碗炒面,努力充塞饥腹的深渊,珺瑜刚扒了一口,就唏嘘叫道:“哎哟,哎哟,我脚没有了……”
这是冻“死”了,得赶快抢救。幸好我还有点经验,知道此时是绝对不能用热水烫的,即取过脸盆,到门外端回一大盆雪,飞快拔下她的鞋袜,将双脚按进雪中猛搓。
珺瑜更痛得大喊大叫:“哎哟,哎哟……”
我说:“叫吧!叫就有希望,要叫都不知道就麻烦了。”
珺瑜的脚掌由白变青,由青变紫,由紫变红,开始肿胀也开始发烫。这就是说,它还是一个活的部件。搓完了她的再搓我的,我的脚却冒出了几个鲜红的血泡。
奇痛难忍,也精疲力尽,我和珺瑜倒头便睡。(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杨牧,1944年3月出生在四川省渠县,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流浪到中国西北部,曾在新疆度过25个春秋,当过工人,做过牧工,担任过石河子市文联副主席、兵团文联副主席、自治区文联副主席及《绿风》诗刊主编,八十年代末回归故里,担任四川省作协党组副书记、副主席,《星星》诗刊主编。目前是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中国诗歌学会副会长、四川省诗歌协会会长。曾赴印度、意大利、俄罗斯、美国讲学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