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宝林和郭德纲辈分多少(侯宝林弟子贾冀光)
侯宝林和郭德纲辈分多少(侯宝林弟子贾冀光)贾冀光访谈录“求乐”,侯宝林手书。杨明拍摄有意思的是,贾老师专门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客厅醒目位置,告知来者未经允许不可随意拍照。对此他解释说有一次电视台拍摄他的客厅,有些不宜公开的摆设被相声行内外的人看到后指摘,还引发一点点小麻烦,所以他只好把话写在明处。于是在采访结束后,我们的摄影师拍每张照片前都要问贾老师一句,这个能拍吗?经过允许再按动快门。客厅靠里面墙上的位置,挂着一幅侯宝林先生写给爱徒的字,“求乐”。在侯先生的众徒弟当中,贾冀光老师自知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及马季、师胜杰,但他对于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也非常知足。
我小时候是经常能听到广播电台播送《华山群英》的,当时就感觉这段相声有些特别。按理说它是歌颂抗险救人的那些英雄们的,但它同时很巧妙地安排了一个后进青年在旁边“搅和”,观众的笑声主要来自这个后进青年的言行。两个人一逗一捧,但主要的包袱儿来自捧哏,而非平时听惯了的逗哏主要抖包袱儿的形式。
表演这段特别相声的演员叫贾冀光和魏兰柱,我是很多年之后才知道这两个名字怎么写,当年也极少在电视上看到他们的影像。后来再从媒体上看到他们照片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很少再公开表演相声了。
这次在家中见到贾冀光老师,初看样子还有些陌生,一方面是对他的长相记得不像常登春晚演员那么清晰,另一方面也是他今年已经80岁高龄,这些年很少公开露面。贾老师的腿脚不是太灵便,但对我们的带来非常热情。
贾老师爱收藏各种物件儿,我进门一看,知道的这是他家的客厅,不知道还以为潘家园市场,各种大小物件儿摆满客厅各个角落,高低错落,都快没地方下脚了。采访过程中,屋里的蝈蝈和鸟儿也叫个不停,别有趣味。
有意思的是,贾老师专门写了一张纸条贴在客厅醒目位置,告知来者未经允许不可随意拍照。对此他解释说有一次电视台拍摄他的客厅,有些不宜公开的摆设被相声行内外的人看到后指摘,还引发一点点小麻烦,所以他只好把话写在明处。
于是在采访结束后,我们的摄影师拍每张照片前都要问贾老师一句,这个能拍吗?经过允许再按动快门。
客厅靠里面墙上的位置,挂着一幅侯宝林先生写给爱徒的字,“求乐”。在侯先生的众徒弟当中,贾冀光老师自知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不及马季、师胜杰,但他对于自己所能得到的一切也非常知足。
“求乐”,侯宝林手书。杨明拍摄
贾冀光访谈录
贾冀光:1939年生,北京人。因喜爱相声艺术,工作期间参加西城区工人艺术团曲艺队,创作表演相声《搬家乐》。后拜侯宝林为师,1973年调入二炮文工团任相声演员,与魏兰柱搭档。2001年成立金五环艺术团,进行曲艺、音乐等文艺演出。代表作品包括,《华山群英》、《出口成章》、《您说哪家好》、《新风布店》、《搬家乐》等。
贾冀光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这孩子怎么老来呀,那跟我学吧”
问:上周我们采访了李国盛老师,您和他同岁对吗?
贾冀光:对。而且我们都是在西城区业余曲艺队。
问:您当时才十六七岁。
贾冀光:差不多。我成为专业演员之前17年都在那里。
问:当时您在北京建筑设计院?
贾冀光:对,我是搞设计的。
问:当时你们参加的是西城区工人艺术团曲艺队。当时你们那里有李国盛老师,还有侯耀文?
贾冀光:耀文在那里,那是他到铁路文工团之后,有时候到那里去轧场演出。
问:哦,是在正式演出之前演练一下看看观众反应。
贾冀光:我们在一起很多年,像石富宽,那都算小辈儿的了。还有崔琦,他现在是杂家,那时候就跟在我们屁股后头,他跟石富宽俩人一场说快板儿,《青海好》就是他们说的。那时候我们西城曲艺队很火呀。
问:这其实是一种群众艺术对吧?因为你们算业余演员。
贾冀光:对,就是业余演员。
问:我发现当时很多业余文艺队都表演相声,说明相声那时候非常受欢迎。
贾冀光:当时北京市各个区都有业余宣传队,东城有,宣武有,西城有,都属于群众文化组织,但是西城区搞得比较不错,聚集了一些人,比如李国英、李国盛。
问:他俩当时是搭档。
贾冀光:他俩是一对儿。还有作者吴杰,写《非洲独立进行曲》的,北大的学生。还有陈大鹏,还有一个叫宋红,是电视台的。她是广播说唱团的学员,她在那儿,算我们的启蒙人,人家说了一辈子业余相声,是很好的典范。
问:在拜师侯宝林先生之前,您有两位辅导老师。一位是北京青年曲艺队的女相声前辈回婉华,一位是北京曲艺团的相声前辈王文禄。我们知道回婉华老师被称为相声皇后,王文禄先生还参加过相声改进小组。
贾冀光:他实际上是个双簧演员,是量活的。
问:他不说相声?
贾冀光:也会,他给孙宝才量活。
问:他们两位都给过您一些教导对吧?
贾冀光:那会儿学艺很难,业余演员要见到专业演员,那很不容易。我们都是偷着学,那会儿还穷。到北曲(北京曲艺团)听相声,我喜欢赵振铎——金斗的师父,那口齿相当清楚,“二赵”俩人,我喜欢他们的活。《夸住宅》我就是偷着学的。攒点儿钱,到门口,快到赵振铎表演的时候再进去,“捋叶子”捋完了回来学。天长日久王文禄就发现了我,说这孩子怎么老来呀,一来二去就说,跟我学吧。咱们那会儿也不懂,其实他是想让我做他的徒弟,现在我就感觉愧对王老师,当时没有醒过攒儿来。我的一块活《汾河湾》,是王文禄老师把我叫到家里学的。老头儿很喜欢我,平易近人。我们在西城的时候,回婉华老师是辅导老师,像《打灯谜》这些基本功的活儿,我是跟回老师学的。回老师也非常喜欢我,但是也都没有拜师。这两位应该是我的启蒙老师,是我不能忘记的。
问:您有一段相声叫《搬家乐》,是您结合自身工作内容写出来的作品吧?
贾冀光:对。《搬家乐》是文革当中最好的三段相声之一,也是我的处女作。我在建筑设计院工作,后来又上学到建工学院,然后又回设计院,那些年我下工地,和工人接触,我感觉最苦最累的是建筑工人,但是没有人写他们,为他们呐喊。我对建筑工人有感情,他们没来之前一片荒地,人走之后高楼树立,这是建筑工人的伟大。人什么时候最高兴?钢铁工人在钢花怒放出钢的时候最高兴,纺织工人织出花布看人们穿上花衣裳最高兴,建筑工人看人们搬家的时候最高兴,《搬家乐》这个题目就是这么出来的。
问:据说还征求过马季、赵连甲等几位老师的意见?
贾冀光:马季、连甲我们关系都非常好,当时他们是大家。北京饭店A座那是我参加设计的,所有的冷风,空调,是我设计、画图,后来我调到二炮文工团,穿上军装。很遗憾,《搬家乐》没有录音录像,但是北京市全都知道。
问:侯先生也看过这段相声是吗?
贾冀光:他知道。我写的是站在北京饭店楼顶,往东看,看到了使馆区,我们建筑工人建设使馆区,才有我国国际上的交流;往北看,看到学院路,高等学府高楼林立,也有我们建筑工人的功劳;往西看历史博物馆,民族宫;往南一看想起金鱼池,解放前老百姓苦,我们盖了很多房。
“收徒方面,侯先生是标准很高的人”
问:您拜侯宝林先生是1973年?
贾冀光:1973年由相声名家何善平和杜三宝两位先生,都是我的师叔辈,带着我到了侯家。
问:您当时已经是专业相声演员了吧?
贾冀光:我是1973年9月27号穿上军装,属于调干特招,很不容易,经过三天的考试。当时我们设计院的“支左”部队是二炮的,有个宣传部长发现了我。二炮三年招不到演员,因为政审太严了,是全军最严的。能写,能演,家庭出身还得好才行。
问:所以进二炮当年就拜了侯先生。
贾冀光:不是,那是他们带我去了。侯先生是非常仔细、认真地考虑收不收的一个人。
问:当时并没有开口。
贾冀光:来了就来了,该吃吃,该喝喝,根本就不提拜师的问题,主要看你的表现。我作为侯先生的入室弟子不容易,我是半路出家,不是世家,只不过《搬家乐》出来我在北京市得了大奖。有一次北京市会演我参加了,我在工人俱乐部一炮打响,我使的是《参军记》,所以有了点儿名气。侯先生也知道。
问:拜师之前,在您心目中侯先生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贾冀光:这么说吧,到今天为止作为侯先生的徒弟,在业务上我没法儿比。侯先生说学逗唱人家是大家,而且人家过去是学戏的,这些条件他都具备,有天赋,还刻苦。侯老是高不可攀的,我既然想要拜他我就要踏踏实实,把他作为我的父亲一样去对待。到今天为止,我对侯先生夫妇是对待父母的感情,包括我爱人,老头儿走的时候穿的衣服是我爱人一针一针给缝的。我对侯家没有二心,我对侯先生到现在也非常尊重。
问:您看那个时代的师徒情谊,再看现在,动不动就师徒反目。
贾冀光:现在像我们那么孝敬师父的,不多了,都在钱上了。我们过去三十儿晚上都不在家过,老头儿说走吧,你们家里还有一大堆人呢,我们两口子才回自己家。什么叫感恩?这就叫感恩。我也没觉得拜了侯先生就如何如何,我总觉得在侯先生这些徒弟中我不如人家,比如马季,胜杰,但是我努力了,我没有想着从侯先生这里得到名。
问:您是想从他身上学本事。
贾冀光:对呀。我从业余到专业干嘛?就是要在业务上得到提高,自己努力,但人和人的条件不一样。我努力了,侯先生也承认了,这就是我的胜利。
问:我看报道中您自己说,侯先生对您的考验一直到他人生最后的阶段,是这样吗?
贾冀光:还不光是我。但这个事情很难说,老头儿是个标准很高的人,很谨慎,他不像普通人。比如政治上的问题。于世猷跟他多少年,人也孝顺,到天津犯了错误进了监狱,老头儿进监狱看他,这能说薄吗?不薄吧?但是徒弟这待遇上,他就要谨慎,宁可不收,不能影响自己。我们也是如此,要维护侯老的晚节。到目前为止,中国相声界没有人超过侯宝林,他谨慎有他的理由。侯先生的追悼会上才拿出徒弟的名单。
问:那之前没有正式公布过。
贾冀光:我希望侯先生的徒弟越多越好,这对相声事业有好处,我不嫉妒别人,别人相声比我说得好那我学习,我自己就这能耐,但在二炮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跟随侯先生我收获最大的,就是怎么做好相声的传承,继承传统,有所创新,有所发扬,这是今天我们相声演员要努力的。我们要把相声传统发展下去,而不是发展传统相声,这是两个概念。现在好多人糊里糊涂,认为我会点儿传统相声这就是继承传统了,这不对。相声传统中一个部分是传统相声,相声传统有好多呀,摆知,调坎儿,传承,创新,好的东西要继续发扬。我这一生收获最大的是拜了侯老,我所做的也对得起老爷子,对得起相声,我会的东西不多,但我用得不错。传统相声六大本儿,侯先生给我了,他说你不要全看全学,好几百段你学不了,咱也不像有些人会600多段儿。他说根据你自己的条件,根据你的需要,特别是根据你部队的东西进行学习。柳活,我会《汾河湾》、《捉放曹》、《参军记》;贯口的,《夸住宅》;子母哏的,《打灯谜》、《对春联》。传统的东西学习一部分,然后把学到的东西进行创新,为社会的现实服务,我们叫与时俱进。相声演员光会传统相声,那是好事儿,但是你没有自己的作品。要想有自己的作品,那就需要创新。我这一辈子就几段活,我学会了《夸住宅》,我写出了相声《搬家乐》;我学了传统相声《百家姓》,写出了《出口成章》。我写完全国说相声的走穴都在说这个《出口成章》,牛群冯巩也到处说,只不过我那是落在“实现四化”,他们是“十分美好”。还算不错,牛群后来给我寄来200块钱稿费。我们关系都非常好,我不在乎,我们国家当时没有版权意识,我也不怄气。你写完目的是什么?不就是演出吗?演完大家知道这是贾冀光写的,这就行了。我学过快板儿,双簧我也演过,我要不会数来宝,我怎么能写出《您说哪家好》?魏兰柱使山东快书,我使快板儿,这是我们俩人的特点。我们就是这样对传统进行创新,有所创造。《华山群英》也是创新。按照侯先生的要求,按照侯先生的教导。侯先生对我很下功夫,我还给侯先生捧过哏。
问:那是什么时候?
贾冀光:1989年左右。老头儿对我特上心,他送我六本书,还说过好的逗哏演员必须要会捧哏,你才能知道逗哏演员的节奏。有一天他跟我说,走吧,跟我量一块活。我都哆嗦。
贾冀光为师父侯宝林捧哏
问:那次是说的什么?
贾冀光:好像是《打灯谜》和《醉酒》。那年纪念侯先生诞辰100周年,我作为侯先生的入室弟子代表发言,我很知足。这一辈子老爷子对我也好,我也对得起他。
问:问一个小细节,当年侯先生指出过您手的动作问题是吗?
贾冀光:这个毛病不光我有,贾仑现在也有。这是个习惯性动作,他容易影响观众的视线,你手怎么领他怎么走。老头儿说完咱还真得注意,但是注意也不行,不好改。但是吧,也是一个特点。
贾冀光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逗哏捧哏,包袱儿搁谁那里合适就给谁”
问:您和魏兰柱老师认识的时候,您还没有进二炮是吗?
贾冀光:魏兰柱招的我,但是魏兰柱不会说相声,我去二炮之后才有了曲艺队,他是业余的快书演员,他到二炮的时候那里组建文工团。到设计院支左的一个部长把我推荐给文工团,当时是魏兰柱出面联系的我。当时我还有一个量活的一起接受政审,最后只挑了我。所以后来魏兰柱开始给我量活。
问:那相当于魏老师还得从您这里学习表演相声。
贾冀光:魏兰柱很聪明,也会表演,过去唱过戏,不过相声要从头学,从语言上都要纠正,他的口音山东不山东,河北不河北,他其实是河北威县人。
问:魏老师后来拜的是谁呀?
贾冀光:他拜的高元钧。高元钧也算相声门儿里的,快书相声两门抱。其实从事实上讲,魏兰柱也承认,他的相声主要是从我这儿来的,就算我们俩一块儿进步吧。
贾冀光、魏兰柱表演相声
问:《华山群英》是你们的代表作,这是一段很有特色的作品。这个作品属于“倒一头儿沉”,包袱儿几乎都在捧哏魏老师那边,您则是负责讲述和歌颂,这种形式在那之前很少见到,你们在形式方面是怎么考虑的?
贾冀光:这个作品我参与了创作,原作是张金华,我们团的,但作品最早比较粗糙,需要大改。这个相声涉及到表演上红花和绿叶的问题,红花是逗哏的,绿叶是捧哏的,往往相声包袱儿都出在逗哏那儿,捧哏基本上就是“嗯啊这是”,但在这个作品中我的主导思想,包袱儿搁在谁那儿合适就给谁,但是有一个问题,要正不压邪……
问:邪不压正。
贾冀光:对对,邪不压正,我一直领着你走,我让你出包袱儿你就出,我不让你出包袱儿你就出不了,我给你铺平垫稳。那些蔫包袱儿还就适合魏兰柱,搁我确实不行。
问:魏老师的形象在那儿,“抓录音机”就适合他。
贾冀光:对,都给你。这个作品从表演上,也是比较成功的。
问:录像我没有看过,但从录音来听,现场效果非常火爆。
贾冀光:说到这儿了,其实全国相声大赛这个应该拿一等奖。
问:这是1984年对吧?
贾冀光:1984年,全国第一届相声大赛我们是双二等奖,一等奖没给我们。侯先生说了一句,肥水不外流。
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冀光:就是说,一等奖没给你们,给胜杰了。
问:哦,侯先生收师胜杰为徒是那年。
贾冀光:对呀。
问:在青岛。
贾冀光:在青岛啊。而且青岛有我们部队,我和魏兰柱在那儿演出有人缘儿,这块活确实是好。同一年还有师胜杰的《郝市长》,耀文的《糖醋活鱼》。
问:《糖醋活鱼》也是这一年?
贾冀光:都是这一年啊。
问:《郝市长》现在来听,是过于得正了,包袱儿还是少。
贾冀光:当时我师娘还活着,也跟着侯先生去了。她跟我爱人说,冀光在青岛怎么这么有人缘儿啊?等胜杰拜完师以后,在青岛的表演还是不是不如我们这个。我就说,这就是人缘儿。
问:当时是先拜师还是先比赛的呀?
贾冀光:其实是早有安排。
问:侯先生早就想收他了是吗?
贾冀光:是。但是收胜杰我们都非常高兴。
1984年,侯宝林收徒师胜杰
问:《您说哪家好》您刚才也提到了,这又是你们一个有特色的作品。这边儿也唱,那边儿也唱,但这边唱的是快板儿,那边儿唱的是山东快书,魏兰柱老师也倒山东口。当时宣传国家政策,包括计划生育在内,这是相声非常重要的一个功能,而且效果很好。比如同时代还有姜昆老师的《错走了这一步》等等,现在相声的所谓宣传功能基本消失了,比如现在允许要二胎,哪个相声可以反映呢?好像没有。对于相声来说这是一种遗憾,还是说相声本就不该走太多宣传路线?
贾冀光:这是我写的计划生育题材作品中最好的一个。我还写过《还是一个好》,还有《生男生女》,我们当时就想换一种题材,看看是生一个好,还是多了好。然后再考虑形式,我会快板儿,他会快书,我就想起《棺材铺》,那里是“一头大来一头小”,我这个是“魏兰柱家孩子多”,这个段子给魏兰柱扬了名。他出名和我出名一样,他出名有我,我出名有他。这个段子也合乎三翻四抖的创作规律。这也是让我很骄傲的一个活,它没离开曲艺,但它还是相声,不是数来宝。
问:您刚才也提到《出口成章》,我们从小听牛群、冯巩说这个作品多,其实它是您写的作品。《您说哪家好》是讽刺型作品,《华山群英》是歌颂加讽刺,而《出口成章》偏重于娱乐。
贾冀光:对。
问:这个作品最早的创作思路是从《百家姓》来的对吧?
贾冀光:这是我到部队之后第一个影响比较大的作品。二炮当时是保密单位,不能说导弹,连大山都不让说,当时我就想到“实现四化”其中有一个军事现代化。最早这个作品中说的内容大多是军事题材,比如来之能战,战之能胜,没有像后来改得乱七八糟。
问:那就是说,是到牛群他们那里才更偏重娱乐化。
贾冀光:它就是娱乐化的东西,说白了就是出去走穴挣钱。
问:你们俩表演的时候是捧哏提字,还是现场观众提字?
贾冀光:现场提啊。
问:我听说有一次您还差点儿卡出了是吗?
贾冀光:呵呵,但我后来没卡过。这个可不是谁都能演的,我是大学生,我又是搞文学的,我比他们念书念得多,我看成语词典看得多,你得用功,你不用功就“张字好接,接二连三”,这就完啦?你查《辞海》,实现的实,同音字是八个字,我都得列出来:实现的实,八九十的十,路不拾遗的拾,粮食的食,比利时的时……
问:石头的石。
贾冀光:石头的石。我都要有所准备,我得会八套的东西,就跟捞鱼一样,我有八道网,碰上哪个就收哪道网,所以肚子里得有东西。我们那段活是四十分钟,有垫话儿,有瓢把儿,有正活,有底。不少人表演掐头去尾直接就“十分美好”,直接就入活了那钱是好挣。
问:到社会上一演就完全是娱乐化了。
贾冀光:这个相声是北京青年曲艺队一个老相声演员写的,他有文化,文绉绉的,跟苏文茂似的,我是从人家那儿偷来的。“远东四海,海里摸锅,锅里有水,水开放米,米烂成粥,周吴郑王。”
问:是《百家姓》。
贾冀光:对呀,人家使这活。侯先生说咱得创新啊,《百家姓》现在谁还听啊,我等于把娱乐化的东西变成军事现代化内容。
“有人总把郭德纲和姜昆对立起来,没有必要”
问: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娱乐类相声作品不是主流,而如今再看,娱乐类相声已经成为主流,你只要把观众逗乐怎么都行,已经不太讲究其他一些规矩。您如何看待现在相声这种泛娱乐化的倾向?
贾冀光:还不只是过于娱乐化的问题,有人就是胡说八道,胳肢你,弄点儿时髦的语言,就完了。谁还下功夫啊?过去搞作品,我们这样的演员一年有俩作品这就不错了,我们还得有电台陈连升老师他们在旁边督促,五一完了,七一,八一,十一,都得出作品,就是这样督促着,我们一年才出几个作品啊?现在呢,今晚儿弄完明天就得播出。创作一个相声作品就像是种老玉米,把老玉米种下去发芽,扎根,成长,开花,结果,磨面,送到老百姓嘴里头,这才是粮食,这个过程才是我们相声创作的过程。相声传统我要用什么手法,借鉴什么东西,写初稿,排练,修改,反复很多次。现在今晚上给你搁个老玉米豆儿,明早晨就要你做饭。所以现在的活粗糙,没有人用心踏踏实实地写一段相声。
问:能不能这样说,那时候写相声的人是想把这个作品留下,写一段是一段,但是现在节奏太快,他们就只能应付?
贾冀光:这是一个。另外现在搞什么东西的人不懂什么东西,比如搞电视的不一定懂相声,外行虚心点儿还能进步,再不虚心,还得听你的,不听就枪毙作品。就像现在卖卤煮火烧的都是外地人。
问:咱说说魏兰柱老师,他比您小十岁左右……
贾冀光:11岁。
问:捧哏比逗哏岁数小,这好像不太符合相声搭档的年龄搭配规律,不容易托着逗哏,你们怎么做到默契配合的?是不是因为这个,你们才想着包袱儿出在他那里更合适?
贾冀光:不是,还是根据需要。魏兰柱后来进步很快,他还很用心去琢磨表演。
问:他使相儿使得挺好。
贾冀光:对,他使相儿好。他有他的特点,人还可以。
问:你们合作了多少年?
贾冀光:我们俩中间断断续续,中间有一段儿不太愉快,与全军评定职称有关。分开一段儿,后来又和好了。这都不提了。
贾冀光、魏兰柱晚年合影
问:对,咱们接着说作品。你们的歌颂型作品比较多,《华山群英》,还有《新风布店》。
贾冀光:《新风布店》不是我的作品,是海政文工团的张述今老师写的。他是个老同志,搞相声多年,但是没出来,他写了这个作品,找我说冀光,你把我这个活给使出来吧。
问:这个作品也算立住了。
贾冀光:对,不过毕竟没有自己作品那么长时间的运作过程,创新和修改过程,它内容是服务行业,我对这个又不太熟。我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以说反应还可以。
问:讽刺和歌颂曾经被称为是相声的两大功能,而现在随着娱乐化时代的到来,讽刺型相声题材越来越狭窄,很少见到,歌颂型相声也基本销声匿迹。前几天跟李国盛老师聊,他说其实歌颂型相声在今天仍然可以有所作为,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贾冀光:先说歌颂什么。不是什么都能写成相声,有的就不适合写成相声,另外还得有矛盾,有矛盾才能出包袱儿。我个人认为歌颂型相声要提倡,讽刺也要是善意地批评人民内部矛盾,而不是一棍子打死,尺度要好好掌握。歌颂型相声要写,但是不好写。另外相声的题材宜小不宜大,小问题说明大道理。
问:以小见大。
贾冀光:对,以小见大。马季在这方面做得好。
问:他开创了歌颂型相声的黄金时代。
贾冀光:他传统东西会得很多,脑子也好。我认为歌颂型相声不要跟时髦,要围绕一个主线去写,只追时髦的作品立不住。
问:说说您的金五环艺术团,是2001年成立的对吧?
贾冀光:对,从部队退下来我有想法了,我就准备做这个,因为待不住。
问:2001年相声应该正处于低谷,电视相声走下坡路,小剧场相声也没有发展起来,您当时怎么想的?
贾冀光:金五环不只表演曲艺节目,它是个综合性的演出团体,有舞蹈,有曲艺,有音乐,面儿很宽,另外团里还有曲艺队,就是后来成立的老兵艺术团。
问:金五环发展得怎么样?
贾冀光:到现在不行了,但营业执照还有。
问:现在还在运营?
贾冀光:基本已经不搞了。但我舍不得这个照,有这个照,其实我可以随时演出,随时买票。这是我这么多年的一个心血。
问:据说郭德纲当年也曾经到金五环演出过,他当时还不知名,是这样吗?对他有印象吗?
贾冀光:当然有印象。郭德纲是个不错的人才,只不过是传统的东西太多了,而他不把传统的东西改变为现实,为现实服务,这是郭德纲的问题。
问:您是说他没有与时俱进?
贾冀光:我觉得是这样。他很聪明,人也不坏,就是有个性,有个性还是允许的。他是耀文的徒弟,耀文是我师弟,他的“引保代”有常贵田、师胜杰,还有谁来着我记不清了,那都是咱们家里的人。跟郭德纲我们关系还可以,但是我也不同意外界一些看法,有人老把郭德纲和姜昆对立起来,没必要,绝对不要这样。姜昆是中央的喉舌,相声还是要靠中国曲协带领,有人说姜昆一无是处这不对,人家的《如此照相》、《虎口遐想》,那都是很不错的作品,到现在也还是不错的。另外德云社成立之前郭德纲就在我这儿,那时候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是我金五环的人,包括王惠林,包括李文山……
2005年10月,专场演出后德云社演员与助演、同行合影
问:王文林吧?
贾冀光:他原来叫王惠林,进德云社之后才改叫王文林,还有邢克昭……
问:后来叫邢文昭?
贾冀光:对,那都是从我这儿走的。我们演了一周,马增慧也去了,是她给牵的线儿。我和我儿子贾昆没要钱,一个副团长没要钱,剩下钱给所有演员分了,最后剩下100块钱,给看门老头儿50,给检票的一个孩子50,后来我才知道检票这孩子叫曹云金。所以有这么一段儿,有人说贾冀光和郭德纲有什么过节儿,我连言语都不言语。我请人家来,加入到我金五环艺术团,我没事儿掰扯这干嘛?掰扯半天,能说明什么问题?毕竟有过这一段合作。主持人是崔琦,七天演完散伙饭是刘洪沂花的钱。都没外人,不较真儿。咱为了什么?为了曲艺事业。我原来还有一个相声求乐苑,侯耀文给我写的匾,后来我也不搞了,现在的丰台乐苑,是贾仑搞的。
问:那咱们就不说具体的人,您怎么看全国民营小剧场相声的发展现状?
贾冀光:要支持经营小剧场相声的这帮孩子们,不管现在搞得好还是不好,只要他们是为了相声事业。比如嘻哈包袱铺高晓攀,那孩子是不错的,打他们原来在朝阳的时候我就经常去。还有几个从德云社出来的孩子,我倒不是对他们多关心,但不关心不等于不关注,我也会观察,看怎么样。这些孩子确实不容易,现在相声不景气,有些是打肿脸充胖子,有些就是为挣钱,像郭德纲就是要挣钱,其实大家都需要挣钱,起码把自己的饭碗养活好了。都不太景气,没有观众,没有活,没有活是最大的毛病,老演传统活不行,你得有创新。有人说相声的形式被小品冲击,不是,两码事,小品就是原来的化妆相声,只是把作料换了换,其实还是从咱们相声锅里㧟饭吃。
问:您刚才也提到您的孩子贾仑老师,他也从事相声事业,他小时候您就教他说相声是吗?
贾冀光:也没专门教,他就在旁边跟着学,他很聪明。
问:对他的业务水平您怎么评价?
贾冀光:不错,尤其现在更不错。他不单搞相声,他还搞了一个“四海钓鱼”。我跟别人的看法不一样,有人说这是不务正业,什么叫正业?正业都没饭吃了还怎么务?我说一专多能,身兼几职都可以。贾仑也很辛苦,现在也50多了,有孩子,有媳妇儿,要养家糊口,不容易。他是侯耀文的大徒弟,有人说他不是,这种说法不负责任,相声就够乱的了,不要再添乱。
2019年,贾伦与连春建表演相声
问:近几年贾仑老师确实比较少出现在舞台上,现在很多他那一代的相声演员,似乎创作和表演新作品都少,对此相声的老观众都不太满意。您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贾冀光:现在大家都希望相声振兴,比如我就非常希望看到年轻的一代起来,把大梁挑起来。这是一种积极的愿望,但实际上还不行,第一,创作没有,没有源泉,一剧之本,没有本子,老听老段子就俗了。第二,演员不努力,不上进。再有就是国家的支持,现在部队文工团都给撤了。倒是斗儿(李金斗)他们还在做俱乐部,贾仑当年就是周末相声俱乐部的发起人之一,还有宋德全,最后他们把他们心中的斗哥请出来,请他挑这个大梁,当时大家心气儿也高。现在大家的心气儿都没有放在这些地方,这是我们应该着急的。当然也应该看到一些年轻人还在坚持,要支持他们。
问:他们中很多人有他们的忠实粉丝,粉丝们可喜欢他们了。
贾冀光:喜欢归喜欢,努力要跟上,作品要跟上。
问:就是不能因为粉丝太喜欢自己而放松要求。
贾冀光:对,喜欢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不喜欢了。爱吃猪肉炖粉条就老给他这个,吃三顿他就腻了。得换换花样儿,但曲艺又不像别的,不能胡来,要按照传统规律办事。这是比较紧迫的一个问题。
“我对已经拥有的东西知足常乐”
问:回顾您的艺术生涯,您觉得有遗憾吗?比如作为侯先生的高足,没有像侯先生有些徒弟比如马季老师、师胜杰老师那样大红大紫?您为此遗憾过吗?
贾冀光:没有。我很知足,对我已经拥有的东西知足常乐。我不比,人比人得死,因为条件不一样,我有的他们没有,比如我这个房子,我这个级别,国家一级演员称号我有了,政府津贴我有了。要比跟下边儿比,自己和自己过去比,把眼光放平,不要往上比,所以没有什么遗憾。起码在侯门中有我的位置,有一帮朋友,虽然不是很多。
贾冀光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问:如果让您再回到您风华正茂的八十年代,您还想做什么尝试?
贾冀光:那就是在创作上要再努力,要有与时俱进的东西,毕竟当时正处于建设四个现代化的时候,创作动力需要更足。
问:我有时候会想这两个时代,八十年代相声群星璀璨,而今的相声看上去也热热闹闹,居然还出现偶像相声,如何看待这两个时代的相声发展状态?
贾冀光:关键还是作品,没有好的作品,就不是和时代走在一条路上。八十年代有八十年代的要求,有创新,上进心比现在高,心气儿不一样。
问:您琢磨过未来相声的样子吗?形式和内容会有什么变化?会不会增加特别多的表演成分?现在动不动就跳个舞。
贾冀光:那不是相声。这个很难说。
问:相声会不会消失?
贾冀光:消失是不会。相声演员还会努力,只不过现在不太景气,好在有新生力量在。但不管怎么改,怎么变,相声还应该是相声,不应该变成其他的。
问:传统的精髓要保留。
贾冀光:对,相声传统要发扬下去,万变不离其宗,还应该是相声。我们要的不是廉价的笑声,要按照侯先生说的,雅俗共赏,今后的相声还应该是这样。
问:如果侯先生现在还在,他对现在相声的发展会满意吗?
贾冀光:他不会满意。
问:看报道临去世的时候侯先生说过,他怕相声再发展又走到此前街头撂地那种状态去了。
贾冀光:就是不要把旧的东西再搬到舞台上,因为净化相声是他的功绩。
问:比如相声改进小组。
贾冀光:对呀,所以他这个话是有道理的。
问:那您觉得他担心的事儿现在发生了吗?
贾冀光:有的地方有。俗和雅并存可以,不要廉价笑声,另外创作不要走近路,抄近道,没有捷径可取,我们成功的几个作品,都付出了艰辛的劳动,反复修改。就说《华山群英》,我为了参加那个演出,青岛一天也没有玩儿,我们把电视台导演请去辅导我们表演。那个作品只按照相声排演不行,必须按戏排,才能进入那个尺寸和包袱儿。包括魏兰柱那些台词,“大夫不要管我都留给他们吧,”这都是自然而然的包袱儿,是后加上的。还有,相声作者太少了。
问:现在有些年轻演员都这么表演,传统相声现成儿的,前面垫话儿加得特别长,加入砸挂和段子,然后再演传统活。
贾冀光:那不是糊弄观众吗?糊弄观众干嘛?不就是为这个(作数钱动作)吗?没有好作品,一天观众原谅你,两天原谅你,三天就不原谅了。需要你们这样关心相声的人,督促他们去做。
问:我们如果真能做一点儿什么,那我们求之不得。我们从小听你们的声音长大,不过说到这儿我想起来,电视上您出现得少,春晚您也没参加过对吧?是军队管得太严吗?
贾冀光:不是。我跟你说,没我们的份儿。我们能够走到今天,你们能够对我们留下印象这就不错了。一场相声晚会几个节目?六个到七个。侯先生在的时候,他得上吧?
问:他得是底。
贾冀光:马季得上吧?马季和唐杰忠,这两对儿了吧?侯耀文得上吧?全总的高英培、范振钰他们都得靠后。
问:姜昆老师也得上。他那会儿正火。
贾冀光:对,姜昆得上吧?
问:这就五对儿了。
贾冀光:所以只剩下一对儿到两对儿才是我们这些人去拼搏去努力的。我们军队那会儿最早是“二常”,那是我们的领军人物,就是常贵田和常宝华,但他们的作品没有我们这么快。所以也就这么一两个位置给我们,你的作品还得好,不好电台就不用你。
问:所以能脱颖而出不容易。
贾冀光:真是不容易。另外包括刘伟、冯巩那会儿都是必上的。
问:按理说他们俩算小字辈儿。
贾冀光:别管小字辈儿,人家单位厉害呀。所以啊,就得知足。努力之后,知足。没能耐自己找没人地方抽嘴巴去。所以总起来看我这还算不错,从业余到专业,从专业下来再到业余,我一直没闲着。
贾冀光接受采访中。杨明拍摄
注:除特别标注外,文中图片均来自网络
——end——